男女主角分别是云清絮渊儿的其他类型小说《她被活活烧死后,摄政王悔不当初无删减+无广告》,由网络作家“十三朵”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回到荔枝巷后,云清絮彻底老实下来,在家中安心静养。那日在摄政王府发生的桩桩件件,如浮云一般掠过,她与兄长都没有再提起,达到了一种奇异般的默契。这样也好。云清絮一边洒扫着院子,一边回想这一个月的平静生活。这个月,那位魏世子每隔三日,会将大夫给她换药,她也在交谈中得知,兄长于这魏世子有救命之恩。为了报答,魏世子要赠与他们几套房产,两间铺子。都被兄长断言拒绝。最后好说歹说,拿了五百两银子,往后双方都不再提这救命之恩。可那魏世子是个仁厚的。趁兄长不在时,悄悄给了她一个王府的令牌,承诺她,以后有什么难为之事,尽去王府找他,他必会竭尽全力帮扶。云清絮为了安抚他,收了那令牌,但心里打定主意,绝不会求上魏世子。科举越来越临近了。这个月,兄长每日辰时...
《她被活活烧死后,摄政王悔不当初无删减+无广告》精彩片段
回到荔枝巷后,云清絮彻底老实下来,在家中安心静养。
那日在摄政王府发生的桩桩件件,如浮云一般掠过,她与兄长都没有再提起,达到了一种奇异般的默契。
这样也好。
云清絮一边洒扫着院子,一边回想这一个月的平静生活。
这个月,那位魏世子每隔三日,会将大夫给她换药,她也在交谈中得知,兄长于这魏世子有救命之恩。
为了报答,魏世子要赠与他们几套房产,两间铺子。
都被兄长断言拒绝。
最后好说歹说,拿了五百两银子,往后双方都不再提这救命之恩。
可那魏世子是个仁厚的。
趁兄长不在时,悄悄给了她一个王府的令牌,承诺她,以后有什么难为之事,尽去王府找他,他必会竭尽全力帮扶。
云清絮为了安抚他,收了那令牌,但心里打定主意,绝不会求上魏世子。
科举越来越临近了。
这个月,兄长每日辰时外出,巳时回家,白日尽待在长安街的书屋之中,听那儒士讲些经义,夜里则点着灯烛,苦读到深夜丑时才歇息。
她想劝,却又不知如何去劝。
寒窗苦读十余年,马上便要进入科举的最后一场了,很多基础不牢的考生,都已经开始了头悬梁锥刺股。
她只能每日为兄长熬一盅鸡汤,为他补补身体。
好在有那五百两,他们的日子宽裕多了。
将院子里的落叶洒扫干净后,云清絮仰头看着那已经结了青果的柿子树。
这是宅子的上一个住户种的,那住户住了十几年,家中儿子赚了钱,购了新居,迁去北城了。
说明这宅院风水不错。
“咚咚咚——”
敲门声在外头响起。
云清絮以为是隔壁庄婶子来找她聊天,没想到,竟会看到一身罗裙的虞掌柜。
虞掌柜衣衫华美、遍身绫罗、头上插了好几把宝石簪子,与这冷清贫瘠的荔枝巷格格不入。
看到虞掌柜,那些快被淡掉的记忆涌上心头,云清絮一时愣在原地。
虞掌柜却笑得明媚。
“到底也是熟人一场,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云清絮这才反应过来,推开门将她迎进院中,又去厨房取了刚煮好的大麦茶。
茶水倒进粗陶碗中,云清絮捧给虞掌柜。
“秋天到了,喝这个降火。”
“有些简陋,您也别怪罪。”
“不知您过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虞掌柜笑着接过陶碗,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接着从怀里拎出一袋银子递给云清絮。
“喏,这是你的工钱。”
云清絮不敢去接,“这也太多了……”
而且,当初玄翼放了狠话,说她若立时离开,不仅工钱不给,还要扣敛她爽约的钱……
虞掌柜强塞进她手里,笑着道:“这不是王府给的,这是太后娘娘赏的!”
对上云清絮惊诧的眼神,她解释道:“太后娘娘很满意那件绣品,按着人头给了赏赐,主绣她把你的名字也报了上去,所以这赏赐也有你一份!”
“三日前这银子就送到芳华阁了,可我这几天有些忙,今儿才得空给你送来。”
银子落手,沉甸甸地让人心都跟着安稳下来。
云清絮实在没办法把到手的银子推出去,忍了忍,起身,向虞掌柜行了礼。
“若非当初您提携,也没有这个机会——”
“妹子!”
虞掌柜赶紧将她行礼的姿势拦住,苦笑不已,“你可别跟我客气。”
“你这胳膊上的伤口都还没好呢,银子跟我有关,这无妄之灾也跟我有关啊!”
“早知你同王爷有旧,我也不敢将你邀进去……”
再听人提起摄政王,云清絮发现,她心头已经没有任何波澜了。
没有崇拜和依赖,更没有畏惧和恨意。
极为平静。
就好像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样。
她摇头,认真地看着虞掌柜,“您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人,如何敢跟王府搭上关系?”
“往后这话可千万别提了,那等尊贵的人物,不是我们能攀扯上的。”
虞氏的眼神瞬间变得极为复杂。
最后,有些感慨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桥归桥,路归路,你们各行各的。”
“而且,你兄长马上就要参加秋闱了,若他等得个进士出身,就能外放谋个一官半职,到时你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了,自有你的锦绣姻缘。”
提起兄长,云清絮眼底也带了笑意。
似是给兄长鼓劲一般。
“是呢,兄长……一定能考中的。”
……
离开荔枝巷后,虞氏并没有直接回芳华阁,而是拐到了另外一处暗巷之中。
那暗巷尽头停了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黑木打造的,看着便生冷坚硬,好似铜墙铁壁。
虞氏走到那马车旁,隔着帘子对里头的人复命。
“王爷,银子已送过去了。”
车厢内是许久的沉寂。
就在虞氏怀疑是不是自己声音太低,准备再重复一遍时,听到车内冷硬的声线。
“她怎么说?”
虞氏如实答复,“她说谢太后娘娘赏。”
车厢内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提起过本王吗?”
虞氏眸光动了动,想到云清絮那养了许久都未恢复的惨白面色,还有那手臂至今未痊愈的伤口,心中不忍。
说了善意的谎言。
“她说,她这一生不愿入王府侯门半步,只想嫁与普通人家,过安稳的一生。”
“这应该……是她最大的期望了。”
这次,车厢内是比前两次更长久的沉默。
“行了,你回去吧。”
“此事办得不错,芳华阁便交给其他人打理吧,以后你去赵管家身边,给他做下手,管理王府在京中的产业。”
虞氏又惊又喜。
从一个芳华阁的掌柜摇身一变成为赵管家的副手,她在王府、在京中的地位,和以前岂能同日而语?
但很快,她便冷静下来。
她知道以自己的资历和本事,绝达不到这样的高度。
恭眉敛首,问道,“王爷是有什么其他的吩咐吗?”
玄翼的声音沉静而冷寂。
“她旁边那家院子里住的是谁?”
虞氏早打探过了,“是做吃食生意的,一家人,五口都住在里面。”
“买下来。”
玄翼话音落下,车前马儿扬蹄,漆黑的马车缓缓移动,离开这狭长的暗巷。
“官宦之家,十二岁都能考上秀才了!”
“更别说在宫里,太傅先生们日日教导着,本王也没压着他成长,如今他的心智,可是十几岁的少年能比?”
“那咱们……”赵管家有些犹豫,“往后……”
玄翼冷笑一声,“他若能撑起来,那本王倒是省心了。”
“就怕撑不起来,让那群腌臜东西左右着,将朝政糊弄全非。”
“既然他有习武的心思,你便多去找几个武艺高强的师傅,一块送进宫里头,姜叙白那东西武艺虽强,可却不是名师,别让他走上什么歪路。”
“是。”赵管家应下,而后又叹了一声,“只怕陛下,不知您殚精竭虑,只为天下。”
玄翼凤眸微敛,眸底尽是漠然和疏狂。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本王做事,向来不需要任何人认同。”
“天下攘攘,一群庸夫罢了,本王何须在意?”
“一身清名如何?一身骂名又如何?”
“这世上有黑便有白,人人都想做白,本王却觉得做黑更容易些。”
赵管家点头,心里却想着……
您若真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何必不住在摄政王府,非要隐姓埋名搬到这小破院子里,踮个脚都怕碰到房梁的地方,院里连马车都进不去。
不过这话,他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座上,玄翼又提起另外一事。
“昨儿跟那个林七小姐谈了些合作,之后会以她的名义成立一家林氏商行。不过不用太在意,这林氏商行只是靶子罢了,她那点儿微末生意,本王可看不上。”
“明面上,你可以让虞掌柜多跟那林七小姐交流交流。”
“虞掌柜行事稳妥,却不如林氏圆滑,倒可以互相学习……”
“是。”
赵管家一一应下。
他正准备提起王府的杂事时,忽然听到自家王爷叹了一声。
抬头,便见自家王爷双眸中尽是懊恼之色。
“坏了。”
“只顾着和你闲扯,倒忘了正事,也不知她提着篮子去哪儿了。”
“驱车跟上。”
赵管家眼底一片错愕,“那……那老奴去叫车夫?”
玄翼踹了他一脚,将他踹到外面的驾车位,眉目生怒。
“哪还来得及?你年轻时不是也会驾马吗?你来!”
赵管家直到捏着那缰绳,身体跟着马车上下晃动,辘辘驶出荔枝巷后,人还是懵的。
他……他驾马?
他可是王府大管家啊!
倘若路上遇到熟人,他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深吸一口气,赵管家抬起袖子挡住半张脸,又随手抄起旁边的草帽戴在头上,艰难地纵马前行……
乌衣巷内,着青衫的书生谈笑着、行走往来。
乌衣巷外,云清絮在街边找了处空地,铺上粗布,将自己的炭笔一字摆开。
她的左边是一位卖吃食的婶子,右边是一位卖粗纸的大汉,两人看到她过来时,因她的相貌多看了几眼,很快便又忙活起自己的生意了。
乌衣巷是京城读书人聚集的地方,各种书屋、茶寮、字画店应市而开,白日里总是人潮如织,热闹非凡。
只是巷子里租金高昂,莫说那些商铺,就是路边摆摊的,一日都要交一百文的租金,实在不适合云清絮这种小本生意。
她便在巷外找了这么一处人潮来往的地方停了下来,租金也低些,一天只要二十文。
她头回做这等生意,不会叫卖,一直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等来第一位顾客。
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精神萎靡,两鬓发白,穿着的长衫边角磨损的有些发白。
指着她摆在地上的炭笔问道。
接着,便捧着书册去了自己的西厢房。
很快,灯烛燃起,明明灭灭的窗扉,掩映着少女秀美的侧颜。
云清川不由失笑,摇了摇头,饮尽最后一杯酒后,将桌子收拾干净,洗漱完毕,也回了自己的厢房。
忙碌了好些日子。
今日趁着酒意上头,便歇一歇吧。
他倒床便睡。
……
东厢房内。
燃灯描摹的云清絮,耐心分析着每一个字画的结构,又用了兄长房里最贵的宣纸,蒙在那字迹上,缓缓篆写,一笔一画……
时光缓缓流逝……
隔壁那刚换了主人的院子,灯火也被蔟簇点亮。
云清絮摹完一张后,站起来伸了个拦腰。
酒意已经散尽了,但困意却涌上来。
不行,今晚她一定得摹写三张。
云清絮去了院中,用帕子蘸了那冰凉的井水,往脸上一贴——
刺骨的寒冷,让她陡然清醒过来。
正要回屋时,忽然听到一点影影绰绰的笛声。
她脚步顿住,有些惊讶的环视一圈,发现那笛声的来源,竟是隔壁那江南行商的院子。
笛声似乎察觉到有听众,渐渐悠扬起来。
如春风、如细柳、如清纯稚嫩的少年……
云清絮一时听的痴了。
连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忘了,在院中的石凳中坐下,拖着下巴,呆呆地听着笛音。
……
一墙之隔。
玄翼一身便衣,黑发如墨。
他站在廊下,看着狭窄庭院中的那一从紫薇花,双手持笛,吹忆起从前。
他曾是英王府内不受宠的庶子。
生母生他时难产而亡,他在那最暗沉污秽的后院中,艰难生长……
后来读书、习武,渐渐崭露头角,得到父王的喜爱,却激怒了当时的王妃周氏。
周氏唯恐他抢了自己儿子的位置,便在他偶然离京去江南执行英王命令时,买了死士,派人将他绞杀。
那时他只有十六。
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一场刻骨铭心的背叛。
陪他长大的奶娘被王妃收买,断了他的后路,喂了他剧毒,还往他胸口扎了夺命的匕首。
可惜他心脏长在右侧,没能让奶娘得逞。
他拼死逃出去,捡回一条烂命,伤口却发炎溃烂,一路狂奔摸索,撑着最后一口气逃到了一处山坳中。
然后,遇到了那个上山捡药的小女孩。
因为中毒,他双目暂时失明,双耳失聪。
被那女孩当成聋哑人,拖进山洞里,小心翼翼地照顾了一个月。
那一个月间,她总是夜里才来,依偎着靠在他身边,同他讲述与爹娘、与兄长之间的温馨琐事。
他不会说话,只会吹笛。
用树枝削了掏空做成竹笛,为她吹奏他仅会的那几只曲调。
她总夸他,会吹这世上最动听的仙乐。
那样短暂而温馨的日子,是他一生都未曾再逢的美好。
后来……
他把他的贴身玉佩赠给了她。
可从那天起,她便再也没有来过……
躺在冰冷的石洞中,他日日夜夜地等着,等到快死的时候,也没有等到她。
等到了父王的兵马。
他活了,回京了,视力和听觉也终于恢复了。
他那时便想寻她。
可看着自己羸弱的双手,看着这如龙潭虎穴的京城,看着他那不堪一击的背景,他忍住了。
他决定等自己站起来,再去找她。
后来这些年,在京中组建自己的势力,将王妃拉下马,在父王死时夺位成功,又扶持新帝上位,成了一人之下万人的摄政王。
终于,他可以腾出精力去找当年那位少女,给她一个安稳富贵的未来……
却没想到。
老天会给他开这么大一个玩笑。
挚爱之人就在身侧,他苦苦寻觅中,伤人伤己,竟害得她在自己的后院中惨死……
还有他们的孩子……
玄翼心痛难抑,停下了笛音。
……
廊下的云清絮猛地惊醒,看着院中氤氲的雾气,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在干什么!
怎么听个笛声还能给听睡着!
不过……这笛声似乎有些耳熟。
摇了摇头,云清絮撇开那些繁杂的念头,急忙又拿着帕子蘸了冷水,让自己清醒过来后,回屋继续奋战。
她要赚银子!
……
次日。
云清絮还未出门,喜事就上门了。
有人在外头敲门,敲三下,停顿一会,继续敲。
温和守礼,极为客气。
云清絮打开门后,迎面便有一个跟年娃娃一般的稚子扑过来,扑进她怀中。
那稚子一身绫罗绸缎,额上绑着虎皮做的额带,看起来虎头虎脑的,活泼又可爱。
云清絮心都软了,任他抱着没有推开,看向了来人。
一位穿着霞色云锦裙的贵夫人站在门外,身后簇拥着一堆仆妇,笑着看她。
“云姑娘,终于找到你了。”
云清絮觉得她有些眼熟,讶异道:“您是?”
妇人笑着搂过扑在云清絮身上的幼子,为她解释,“那日池儿惊了马,若非您舍命相救护下,如今怎能生龙活虎的?”
“池儿是我们长春侯府二房的嫡子,又是老夫人最宠爱的幼孙,我们老夫人知道此事后,对您感念不已,寻到了姜小将军那边,才找到您的落脚之处。”
“准备了些薄礼,匆匆赶送过来,您千万要收下。”
语罢,她让了两步,让身后那群嬷嬷们捧着托盘鱼贯进入。
珠宝首饰、金玉玛瑙、还有价值昂贵的绸缎,一样样从那马车上取下来,不过一会,便快将院子填满了。
妇人拍着云清絮的手背,将手中的几份地契一块塞给她,语气温和。
“云姑娘,这里头有一处三进的宅院,还有两处铺子,都是给您的回礼,您拿着便是。”
终于反应过来的云清絮,面色倏然涨红,触电一般,急忙将那地契给送回去。
“这太贵重了!”
她实在没办法收。
云清絮急忙推拒。
“夫人,那日出手真的只是举手之劳,当不得您如此贵重的大礼。”
“你快收回去吧。”
她本就不愿和长春侯府有牵绊,更何况受这么大一份恩情。
那贵妇人见状,叹了一声,脸色渐渐凝重下来。
“云姑娘可是看不起我们长春侯府?”
“姑娘有所不知,您觉得此物贵重,可对我们侯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有什么能比老太太最宠爱的幼孙重要?”
“跟姑娘你说实话吧,你这礼要是不收,我们府里也难受,总觉得欠你些人情。”
“如此收了,大家都不必再计较了。”
云清絮推拒的动作顿住。
她扫了一眼院内满满当当的礼物,想着这侯府妇人话中的意思,心里也叹了一声。
她只是出于本心,随手相助,并不求回报。
但生活在侯府之中,这样的深宅大院里人心深不可测,谁也不愿意平白欠了人情将来难做。
一刀两断,是最轻省的办法。
云清絮不愿再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对方身上了。
温和道:“您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还是太多了,留一半便可。”
那贵妇人东西都送来了,又怎么可能只留一半?
将手中的地契硬塞进云清絮怀中后,冲那在柿子树旁边爬玩的池儿招了招手。
云清絮抱着儿子,狼狈地跪在王府嬷嬷面前。
“求您了,给渊儿请个大夫吧。”
她流着泪,不停地磕头,磕到鲜血顺着脸颊渗进衣领中,仍感觉不到痛意。
她匍匐着,抓住嬷嬷的衣角,仰头哀泣,“嬷嬷,您也有自己的孩子,您也有孙子,渊儿他才五岁,您就当行行好——”
哗——
嬷嬷嫌恶地甩开她的手,往她身上狠狠吐了一口痰。
“呸!”
“你这种货色生的贱种,也敢来拿捏我?”
“摄政王说了,大婚之日任何人都不许随便走动!”
“尤其是你,哪怕死在院中,也别滚出来碍王妃的眼!”
砰——
院门被紧紧关上。
外头落锁的声音,像一把利刃,劈在云清絮的心口。
五年了。
她一顶青轿抬进摄政王府已五年了。
这里没一个人把她当人看。
骂她是爬床的贱种、扔给她馊饭与破衣,冬日冒雪起三更浣衣,夏日处暑跪在恭房刷桶,轻则辱骂,重则鞭打。
可为了渊儿,她都忍下来了。
她这辈子什么都不要了,她只求她的孩子能好好长大,走出这孤院,看看外头的天地。
可为什么,老天如此狠心,连条活路都不给她!
怀里的幼儿,眨巴着睁开眼。
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是稚子的纯洁无暇。
只是脸蛋瘦的可怕,双颊深深地凹进去。
“娘……”
他用着微弱的力气,晃了晃云清絮的袖子。
“渊儿要是死了就好了。”
“你胡说什么!”
云清絮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掉,“娘怎么能看着你死!”
“可是,每次娘都是因为渊儿掉眼泪。”
稚子艰难地抬臂,用自己枯瘦的消瘦,为云清絮拭泪。
“娘,渊儿走了,你不要再哭了。”
“渊儿来世还做你的孩子……”
瘦小的身体,在怀中渐渐僵硬。
他举臂为云清絮擦拭眼泪的动作,停在空中,僵成永恒。
云清絮浑身都在发抖,她张了张嘴,鲜血顺着嘴巴里往外喷涌,她用尽全力,却再也叫不出自己孩子的名字。
轰——
礼炮声几乎要震响整个京城。
数万两银子的烟花在街道上次第响起,惹来全城百姓的阵阵艳羡。
烟火与祝福声,萦绕在摄政王府上空。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是摄政王府迎娶王妃的日子。
摄政王玄翼,上监幼主,下统百官,执掌朝堂数十年,权贵滔天。
后院却空空如也,无一侍妾通房。
传闻其不得迹时,曾有一心上人,可惜心上人为了救他早早亡故,其便不再对女子动心。
也不知这侯爵府的庶出小姐林婉如,有何等的本事,能让这摄政王,十里红妆,赠一场盛世锦婚与她。
……
王府冷苑。
浑身是血的女子,用自己的双手,刨开墙角的硬土。
她的十指已被磨损的见了骨头,每刨一把土,脏污便渗进骨缝中,带来锥心刺骨的疼。
可她浑然不觉。
等将孩子的尸体埋进坑里,最后一抔黄土撒下去时,她哀绝的双眸,才滴下两行血泪。
“渊儿,你等一等。”
“娘马上就来陪你……”
举起早已准备好的火把,云清絮用火点燃了自己。
……
王府前院,当礼宾高呼夫妻对拜时,王府管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凑到一身喜袍、满目矜贵的玄翼旁边。
小声道:“后院着火了,那位……”
“自己点的火。”
玄翼愣了一瞬,捏着喜绸的右手,不自觉收紧。
下一刻,又缓缓松开。
“死了也好,省的宛如介怀。”
管家却隐忍几瞬,又说出一个事实。
“灭火时,在屋里翻出一块玉佩。”
“与您幼年送给救命恩人那一块,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
玄翼扔掉手中的喜绸,一把攥住管家的衣领,不可置信地将他从地上提起来——
“你再说一遍?!”
虞掌柜走后,云清絮掂着兜里的几十两银子,心里有了些底气,眸底亦染上愉悦之色。
虽是太后娘娘赏的,可也是她辛苦所得。
今夜便不做饭了,去酒楼里给兄长带些好吃的。
不过……银子的来路,可不敢告诉兄长。
怕他逼着自己退还给虞掌柜。
凭什么要退!
总不能白受这一场灾吧?
云清絮自己去房里取了大夫留下来的伤药,换了药膏和纱布后,穿上一身浅碧色的棉裙,用一只白玉簪将长发挽在脑后,更显清丽与温柔。
抬手动作间,月白的手腕肤凝似脂,不似父母俱亡的孤女,倒似长住江南的小家碧玉。
她往荷包中装了十几两银子,将院门掩上,往巷外走去。
迎面路过一辆漆黑的马车,跟野兽一样,凶威赫赫。
她只看了一眼,便急忙将眸光收回来。
那拉着马车的马儿,是千金难买的千里驹,只有极富贵的人家,才能用得上这马儿拉车。
她还是避开这种富贵人家吧,每次遇上,都没什么好事……
云清絮一路朝北,准备去京中最大的酒楼同春楼里头,打包一份深井烧鹅。
新上的粤式菜谱,请了南粤的厨师坐镇,这道菜一出来,顿时风靡了长安城大街小巷。
可其他酒楼,再怎么模仿也做不出那等清甜可口的滋味。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
十两银子才半份。
也就去岁她过生辰时,兄长给她买过半份。
只那一回,她便深深记住了。
前世今生算起来,她距离上一次吃到这一味烧鹅,已经六年过去了……
也不是,是否如记忆中一般美味。
……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到了酒楼,掌柜的看她是个年轻的小娘子,大手一挥,给她多加了一只鹅头,放在了她提着的食盒中。
笑着道:“下次过来,你报我的名字,后厨还给你送鹅头。”
“对了姑娘,你可曾婚配,家中犬子今年刚满十七,已中了秀才……”
周围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声。
“掌柜的,就知道你不怀好意,合着一只鹅头就让人嫁过去?这彩礼忒轻薄了吧!”
“是啊,你们同春楼日日营收那么多,一只鹅头怎么够?”
“去去——”
掌柜地摆手轻斥,“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若这位姑娘同意,老夫一定是三书六聘明媒正娶……”
云清絮脸红的快要滴血,轻声道:“婚姻之事,都听家里长兄的。”
“家中还有些琐事,便先告辞了。”
接着,落荒而逃。
……
出了同春楼,街巷上舒缓的晚风吹过脸颊,那滚烫的热度才缓缓降下来。
华灯初上。
这座长安城最热闹的街巷上,悬挂着的彩色灯笼,在夜风中一盏一盏被点燃。
朦胧又绚丽的光影,笼罩住长街两旁檐飞粱舞的商铺。
彩衣华裳与棉衣步裙,穿行在这热闹非凡的街巷上。
有人笑、有人闹、亦有人驻足流连。
“让一让,都让一让——”
马蹄声踏过,将这喧嚣而温馨的夜市打破。
一队鲜衣怒马的、锦缎披身的公子哥儿们,当街纵马,嚣张又得意。
所过之处,无数行人匆忙避让,不敢拦路。
云清絮也下意识地靠到路边,让他们先行。
可不知谁家的幼子不懂事,趁大人不注意,竟跑到了马路中央,穿进那纵马的队伍之中。
马蹄眼看就要踏到他的身上,云清絮心中一痛,想起了她的渊儿,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猛地将那孩子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来为那稚子遮挡马蹄。
手中的食盒和烧鹅飞了出去,她闭上眼,眼底闪过绝望之色。
可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未降临。
马儿快踩上她的时候,纵马的主人勒紧缰绳,马蹄荡在空中,换了个方向——
劫后余生,身下的孩子则呜咽地哭了起来。
云清絮怕压疼孩子,急忙坐了起来,正要检查起孩子身上是否有伤口时,孩子被一旁的华裳妇人抱住。
“政儿!你没事吧!”
她眼底便是悔痛和后怕,急着带孩子去寻医,随手递给云清絮一个令牌。
“姑娘,我们是长春侯府的家眷,这令牌你拿着,大恩不言谢,往后有何难处尽管来侯府找我们!”
接着,由仆从簇拥着,尽快离开了此地。
坐在地上的云清絮看着那枚令牌,面上闪过一抹恍惚。
长春侯府?那位林婉如林姑娘的家族?
她……怎配跟长春侯府扯上关系。
将令牌扔到一边,并未捡拾。
她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膝俱是擦伤,棉裙上尽是血渍……
胳膊上的伤口也挣裂开来,疼的她浑身一颤。
今日果然不利出门。
云清絮叹了一声,忽然记起今日出门的目的!
她那十两银子的烧鹅!
猛地往右边望过去,看到已经被踩碾成泥的烧鹅后,欲哭无泪。
她怎么……这么倒霉……
下一刻,面前伸过来一只带着薄茧的手。
“云姑娘,还能站起来吗?”
声音很熟悉。
少年的清朗中,带着淡淡的煞气和威势。
云清絮抬头,看清那人的五官之时,瞳孔微缩。
纵马之人……竟然是姜小将军姜叙白!
怒意顿时涌上心头。
果然,又是这群人,仗着自己的身世地位便在京中无恶不作,嚣张跋扈!
她懒得理这种黑了心的人,咬着牙要自己站起来。
那姜叙白却道了一声得罪后,将她从地上横抱而起。
云清絮先是一愣,下一刻怒极恨道:“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却无力挣开他那烙铁一般的双臂。
大庭广众之下,他一个陌生男子怎能对她搂搂抱抱!
云清絮羞愤欲死。
姜叙白自幼在漠北长大,那边民风彪悍,他倒不怎么在意这种肢体接触。
更何况,她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因为他马下的失误……于情于理,他都得带她寻医。
将她往马上一横,姜叙白自己也纵身上马,踩着马鞍调转马头。
直奔那城南最有名的医馆而去。
“你放心。”
他刻意放缓了声音,安抚她。
“马上就到了,你忍一忍。”
“如此大恩……往后该如何回报。”
“不过听闻朱大人似乎是摄政王一脉的,怎么会给魏王府这些东西?”
“难不成……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合意?”
他兀自嘀咕着。
听到摄政王这三个字的云清絮,瞳孔微缩,很快便开始转移话题。
她上前两步将食盒打开,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吃食后,笑着对云清川道。
“近日兄长你早出晚归,我们总不能好好聚一聚。”
“今日下雨煮酒,温茶赏食,喝个不醉不归!”
云清川闻言,也将这讲义的来路撇之脑后,笑着看向她,眼底尽是宠溺。
“自然。”
……
雨水渐散,云开雾升,月光挂在天穹,若隐若现。
兄妹俩在廊下赏月夜宴。
云清絮已喝的半酣,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压抑了数日的情绪,也得到些释放。
她泄气一般地趴在桌子上,歪头看着兄长近在咫尺的俊美侧颜。
道:“兄长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娶个嫂子回来。”
云清川持杯的手指微顿,抬手给她脑门来了一下。
“没大没小的,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秋闱在即,你觉得你跟兄长说这话合适吗?”
云清絮揉了揉脑门,嘿嘿一笑,脸上尽是醉酒后的红晕。
“兄长你好好科考,我努力多存些银子,到时候咱们换个大宅子,好为你娶妻如何?”
说到赚钱,云清絮语气又低落下来。
“兄长,你说怎样才能多赚点儿银子呢?”
云清川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银子这东西,要么靠权、要么靠势、要么靠奇……否则,挣扎一辈子,不过是白白做工罢了。”
“你务须担心,等兄长秋闱之后,若能得中,无论做什么官,都可以涉足经商了。”
“从前因为读书人的身份,不敢行差错半步,唯恐有那暗怀嫉恨之人举报,断了这唯一的上升之路。”
“等这条路走出来,兄长便可将你养成娇小姐了。”
云清絮趴在冰冷的石桌上,嘟囔道:“你总这么哄骗我给我画饼,我不管,我现在就要赚银子。”
云清川无奈一笑,见她执着,提点她道。
“那本朱子讲义,可换来——”
“不行!”
云清絮猛地坐直了身体,瞪圆了眼看他。
“兄长,那是你科举用的东西,岂是银子可换的?万金都不换!”
云清川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发,温声道。
“不是让你卖。”
他解释道:“前些日子,朱大人一副日常练习的墨宝流出来,被卖了四千两银子的事,你是否听过?”
云清絮点头,“你对我说过。”
可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牵扯?
云清川继续道,“你这几本朱子讲义,又何止一副、两副字?怕是几万字都有了。”
“你也善书法,可以将这字迹摹刻下来,打乱顺序,往那些书铺里走动走动,只怕,你刚亮处一个字,就会被抢光。”
“都是些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书商,自然知道这仿版原迹的珍贵程度。”
“距秋闱还有一个半月,你啊……五百两银子想必是能赚出来的。”
云清絮猛地起身,看自家兄长的眼神跟看宝藏似地。
她怎从未想过还能这样办!
果然脑子和脑子是不一样的!
兄长的举人不是白考的!
有了思路后,云清絮几步冲到书房,揣了一本讲义到自己怀中,护犊子一般,对兄长道。
“你先看那几册,这本借我用两天。”
云清川无奈地笑道,“不急,等明日炭笔给你买回来……”
“我才不用那东西!”
云清絮瞪他一眼,“林氏商行的东西,我一样也不用。”
姜叙白见她神色不变,不由得心生钦佩之意,“倒是姜某小瞧姑娘了。”
这位姑娘,看着柔弱,却自有傲骨。
他的话,云清絮没有接,缓缓别开脸。
她讨厌在场除了兄长之外的所有人。
云清川慢慢搀扶着云清絮站起来,看着她那缓缓止住血流的伤口,仍忍不住担忧,“若是疼的话……”
面对兄长,云清絮愧疚的头都不敢抬。
若非她执意来王府,贪那么点儿银子,今天也不会遇上这桩事,害的兄长白白担忧。
顾不得手臂的疼痛,云清川仰起头,拉着他的袖子,“别生气好不好?兄长,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来了……”
双眸温润似水,面容如满月般纯净,轻缓的声音,带着些少女的娇憨,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一旁看到这一幕的姜叙白,心头闪过一丝异样。
旋即,又有些吃味。
这小娘子对自己爱搭不理的,以为是个冷傲的性子,到了自家兄长那边……
姜叙白扫了一眼云清川那如刀刻的五官,轻哼一声。
也就是皮相生的好了些……百无一用是书生。
一旁的玄翼,也终于整理好那些散乱的画面,不安地踱步,走到众人旁边。
他长眸中氤氲着难以分辨的情愫,声音沙哑而压抑。
“府中有太医,先将云姑娘……”
“不必!”
云清川挡住玄翼看向云清絮的眸光,沉声拒绝,“絮儿并非你摄政王的家奴,也不适合在王府里久待,在下这就带絮儿离开。”
语罢,拉着云清絮便要走。
却被玄翼挡住去路。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云清川脸色难看。
玄翼叹了一声,“本王是为她好,她伤成这样,需要静养。”
云清川清冷的眸中怒意渐涨,“要静养,我们也是回自己家里静养,怎么可能待在你王府里?”
玄翼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他怀中唇色苍白的云清絮。
眸中挣扎、悔恨、怜悯……各种情绪、万般念头,一闪而过。
最后凝成一道可以冷漠的话。
“她来王府做工,工期尚未结束,不能走。”
云清川被他这无耻的话气得吸了一口冷气。
不愧是摄政王府,果然吃人不吐骨头。
云清川有些怒了,“工钱我们不要了!”
玄翼却不为所动,强势要将人留下来。
“她做工之事,涉及我王府的隐私,工期未结束之前,不得离开。”
语罢,不顾云清川难看的脸色,伸手招来侍卫。
“把云姑娘送到客舍,请周太医去为她诊治。”
一直藏在兄长身后的云清絮再也忍不住了。
挣开兄长的护持,双眸含恨,死死盯着面前那冷血又固执又男人。
“王爷可是后悔刚才只射了一箭,没有把民女当场杀掉吗?”
“您堂堂摄政王,坐拥天下,您要什么没有,为何非要民女这条贱命呢?”
玄翼不敢直视她眸中的冷意。
他想开口,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刚才并未看到那些前世的画面,他从来没想过她竟然是他一直要找的人,更没想到他会给她的父母、给她的未来,造成那样难以弥补的伤害。
他只是单纯的……担心她的伤。
可如今,说什么都是徒劳。
玄翼别开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如常。
“今日伤你只是一场意外,本王自会给你补偿。”
“你……等伤养好再出府吧。”
云清絮冷笑,“意外?您扪心自问,这真的只是个意外吗?”
“对,民女这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谁让我们无权无势呢……”
“云清絮,不要再说了!”
玄翼看到她面上的悲怆之色,只觉心脏的位置,似是被人用手狠狠攥住一样,让他呼吸都艰难起来。
不要再说了?
呵。
云清絮心里眼里,只余冷笑。
刚才那一只箭,若非她躲避及时,她这条捡来的贱命,早交代到这里了。
他嫌她聒噪,让她不要再说,可他是否想过,他对她的所作所为,早已罄竹难书?
两世为难、几番生死,如今云清絮再面对玄翼,真的半点崇敬、仰慕、依赖的心思都没有了。
只有那密密麻麻的,刻进骨髓的恨意。
一旁的姜叙白见事情发展到这般失控的地步,也不由得开口劝解。
“既然云姑娘不想在王府休养,王爷你就不必强人所难了。”
“有什么愧疚不安,都折算成银子,回头给云姑娘赔罪便是。”
“至于云姑娘……”
他转眸落在云清絮身上,眸中带了几分怜意。
“姜某的马车软和些,不如让姜某将您送回家宅之中……”
“不必了。”
不等他说完,云清絮已打断了他的话。
她不想跟玄翼有牵扯,也不想跟这位所谓的战神王爷有牵扯。
他们有他们的世界,她有她的路要走。
语罢,扶着云清川的手臂,缓缓朝靶场外走去。
染血的衣襟被风吹起,萦绕在她那憔悴又清寂的背影周围,凄美与冷冽咋绕,让整个靶场都安静一瞬。
……
一直等候在旁的魏王府世子魏澜,看见兄妹而走走过来后,急忙命身旁的丫鬟掺住云清絮。
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叹了一声。
“怎么会跟这群人搅合在一起?摄政王……姜叙白……没有一个是好相处。”
“我父王跟他们不睦,我跟他们也有多起冲突,刚才不好出面,倒让你们受难为了。”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也不敢把你们怎样。”
“你不知刚才你兄长看到你在靶场时的模样……”
“哎,小心着点儿手,这么大的伤口,往后可别落了疤。”
“清川,发生了这等事,你可别再跟我客气了,我认识城东的季大夫,让他上门去给你妹子诊治一番,好好处理。”
“咱们大男人的伤了破了不算得什么事,她们小娘子哪能受这折腾?”
云清川皱了皱眉,没有拒绝。
云清絮见状,心底升起一点淡淡的愧疚。
兄长最不喜交际,更厌烦应酬,好不容易和好友相约出来逛逛,就这么被她给搞砸了。
若是能再让她选一会,赵管家递来的那枚指托,她打死都不会碰!
云清絮浑身冰冷。
林……小姐?
玄翼的……王妃吗?
上一世,林婉如的名字,响彻盛京。
自小体弱多病,养在京郊十六年,一朝回京,惊艳众人。
她会做肥皂、会画新画、发明了炭笔、还创造了被世人称为神迹的活字印刷术……
满朝文武称赞她天赋奇才。
若为男子,可封侯拜相。
即便是女子,也不影响她的光彩夺目。
她甚至可以随意出入皇庭,与皇子重臣谈笑风生。
她和云清絮,一个是天上的彩云,一个是地下的烂泥。
唯一的一次交集,也是因为渊儿。
那日玄翼在王府后院待客,曲水流觞,热闹非凡。
渊儿禁不住热闹,悄悄跑了过去。
扒着墙砖快掉下去时,被林婉如护住。
后者摸着他的脑袋,交代他好好读书,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这样伟大的话,是云清絮想都不敢想的。
渊儿被送回来后,无数次在她面前复述那日的场景。
“娘亲,你知道吗,原来仙女姐姐是香的……”
“娘亲,她的眼睛比夜间的星星还要亮……”
“娘亲,我可不可以有两个娘亲,一个是你,一个是仙女姐姐……”
……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能沉默地,剪着那劣质的烛火,挑着灯,为渊儿缝补那满是破洞的裤脚。
……
“兄长……”
云清絮拉了拉云清川的袖子。
“算了吧,银钱也给了,我们就换个别的地方住吧。”
她……不配和那位侯爵府的小姐有牵扯。
云清川深深看了她一眼。
“也好。”
“京城之大,总不会连我们兄妹俩的容身之处都没有。”
……
事实上,真的没有。
京城繁盛,人潮如织。
如今又临近秋闱,各地的举子们都进京赶考,或穷或富,早将合适的客栈都占满了。
夜深了,临近宵禁,值班的官差开始赶人。
无奈之下,兄妹二人只好找了一处闲置的火神庙,暂且安息下来。
地方虽简陋,云清絮却无比心安。
在王府的每一日,她都提心吊胆地活着,唯恐一不小心惹了他人,第二天害的渊儿一起饿肚子……
如今不仅有了自由身,还能和兄长在一块,世间最幸福的事也不过如此。
只是……渊儿不在。
也许,离开她这样没出息的娘,渊儿在另一个世界,会过的更好些。
云清絮将床褥子铺在草甸上,耐心地折好,又为兄长点了一盏油灯,方便他读书。
夜风吹来,凉寂幽静。
云清川翻阅手中的书卷,提起当年。
“还记得吗?我们上一次住破庙,是在十年前了。”
“那时你救了一支车队,得了一块玉佩,宝贝的不得了,夜里睡觉都抱着。”
云清絮整理包袱的动作顿住。
“兄长,你不是说,我那玉佩是我在庙里捡的吗?”
十年之前,她似乎遭过一场大难,伤在后脑勺处,忘记了很多事情。
幼年的经历,都是兄长口述告诉她的。
那块随身携带的玉佩,兄长说是她从庙里捡的。
所以前世,即便得知那玉佩是玄翼要找的那一块,她也不敢拿出去相认。
怕玄翼说是她偷的,要她偿命……
云清川翻书的手指,停在《大学》那一张,许久未动。
眉目间隐忍过什么,后来还是散去。
“是兄长说岔了,那玉佩……确实是在庙里捡的。”
“近日天天温习经史,脑中全是下个月的秋闱之事,有些糊涂了。”
“对了,往常那玉佩你总不离身的,如今怎么不见了?”
云清絮垂首,声音低下来,“摄政王……拿走了。”
“什么!”
云清川惊得站起来,手中的书本倏然坠地,往日最爱惜书籍的他,此刻也顾不得了,面上尽是失态之色。
“他说什么了吗?”
云清絮摇头,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是昨夜……他顺手拿走的。”
“问我从哪里得来的,我说我从庙里捡的……”
云清川眉间的愁郁仍未消散。
沉思许久后,叹了一声。
“往后,离他远一些。”
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抽地她耳膜生疼。
云清絮捂着左脸,艰难地睁眼,便看见年轻了几岁的兄长,站在床榻边,扬着右手,一脸悲恨、怨怒地看着她。
“云!清!絮!你就这般下贱吗?!”
这一幕,似曾相识。
前世,她父母早亡,和兄长相依为命。
兄长进京赶考,她在街边卖花赚取日用。
那日下了雨,回家时晚了些,进巷子里时,被醉酒的男人拉进马车中。
次日,失了清白的她被兄长找到,兄长恨铁不成钢,狠狠甩了她一耳光后,与她断绝关系。
那夺走她清白的男子,是被人暗害中了chun药的摄政王玄翼。
当时玄翼给了她两个选择。
五千两银子,或者进王府为婢。
她选了后者。
她一个失了清白又无家可归的女子,在这艰难的世道,拿着银子又有何用。
留在王府,总有一条活路吧。
她以为的活路,不仅害死了她,还害死了她的渊儿……
谁曾想一睁眼,她竟回到了五年前。
“兄长——”
云清絮顾不上双腿间撕扯的疼,伸手去抓云清川的袖子。
兄长虽恨她不自爱,可到底是她的亲人,
前世,考中进士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摄政王府,求玄翼抬她为侍妾。
却被那王府那逢高踩低的护卫,打死在府门前。
“我们相依为命多年,你总该信我不是那等人。”
“兄长,哪怕清絮绞了头发做了姑子,也绝不可能——”
“闭嘴!”
云清川比刚才更怒,失望至极地看着她。
“你在我面前演什么戏?刚才摄政王问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答的!”
什么?
玄翼已经问过她了?
前世,明明是兄长先骂完她,玄翼才来问她的。
“玄翼现在在哪儿?”
云清川甩开被她缠住的袖子,冷笑,“人家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难不成还会在这里守着你不成?”
“他今日还要上朝,自然坐马车去宣武门进宫了!”
“云清絮,我知道你向来心高气傲,等闲男子看不上,我这般拼命读书科举,除了慰藉爹娘之外,也想着将来有了功名,好为你挑个人品端正的夫婿。”
“谁曾想,你为了这虚荣富贵,竟然去做妾也不如的侍婢!”
“好,既如此,往后你尽管去奔着你的前途去,就当没我这个兄长,你我恩断义绝!”
哧啦——
云清川撕下袍角,狠狠甩在云清絮身上,再不看她,夺门而去。
……
“兄长!”
云清絮攥着那袍角,泪跟着滚出来。
相依为命数十年,前世的她从未想过,客栈一别后竟是诀别。
今生她不入摄政王府,哥哥的命应该也能保住吧?
对了……
摄政王。
云清絮慌张地套好衣衫,简单地理了理发髻,冲下客栈。
问那掌柜,“后院有马吗?”
不等掌柜答复,她又问,“摄政王去哪个方向了?”
站在外间,正在反思自己话是不是说重了的云清川,看到这一幕,气急反笑。
便这么迫不及待吗?
他云清川实在愧对亡父亡母,将好好的妹妹养成如此不知廉耻的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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