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5日 星期四 闷热,暴雨将至01南宛河的水声像一块粗糙的磨刀石,日复一日地打磨着中缅边境的峭壁。
我蹲在红土坡上,冲锋衣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腻的布料紧贴着皮肤,仿佛一层蜕不掉的蛇皮。
放大镜下的岩层断面泛着铁锈色,雨水冲刷出的沟壑纵横交错,像是老人皲裂的手背。
我对着录音机械地报数:“第27条矿脉,走向135°,倾角62°。”
“林工!”
程阳的声音从坡顶砸下来,尾音里带着砂砾般的粗粝。
我抬头时,正午的毒辣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逆光站在土坡边缘,迷彩裤腿卷到膝盖,小腿肚上横着几道新鲜的伤口——边缘整齐如刀割,绝不是他说的“摔伤”。
铝饭盒在他手中摇晃,金属盖反射的强光扫过河对岸,照亮了缅甸一侧腾起的黑烟。
山火像一条吐信的巨蟒,沿着丛林线蜿蜒攀升,枪声零落地炸响,惊飞一群灰扑扑的绿鸠。
“说了别叫我林工。”
我把地质锤插回工具包,金属卡扣发出熟悉的咔嗒声。
这锤子跟了我三年,钨钢锤头坑坑洼洼,握柄的防滑胶带早就褪成了脏黄色。
父亲总说地质锤是勘探员的魂,可如今这魂上沾满了洗不净的红土,像是吸饱了地底渗出的血。
程阳跳下斜坡,碎石从他登山鞋底簌簌滚落。
他递来饭盒时,袖口蹭过我的手背,一股混合着尼古丁和硫磺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学时他总在标本室抽中南海,白大褂袖口沾着硫磺试剂的污渍,像落了几片枯萎的玉兰花瓣。
此刻他身上的味道却让我想起实验室里泡着蛇类标本的福尔马林池。
“你妈又打到我这儿了。”
他掀开饭盒盖,米线泡得发胀,辣椒油凝成暗红色的块状物,“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北京。”
02手机在裤袋里震动,第十三个未接来电。
屏幕亮起的瞬间,程阳突然把手机倒扣在膝盖上,动作快得像被烫到。
但那一瞥足够让我看清——微信对话框里躺着条未读消息,末尾跟着四个猩红的零。
“相亲对象是海归博士,搞金融的。”
他用筷子戳破米线上的油膜,腐竹片的碎屑漂浮在汤面,“阿姨说人家在国贸有三套房。”
腐竹片卡在喉头,我剧烈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