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陶眠顾远河的玄幻奇幻小说《桃花山上长生仙陶眠顾远河小说》,由网络作家“少吃亿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但现实逼迫她只能屈就一边。她也曾痴迷于权力带来的掌控感,生杀予夺,顺逆由心。她想,山终究是小的。现在思来,那不过是扭曲的自我安慰罢了。她回不去山,便厌弃它。如今她终于回到了夙夜梦回的地方。她举高手臂,拨弄着层层叠叠的树枝。原来这山如此辽阔。人道青山归去好,青山曾有几人归。陆远笛无声地笑了,收回手臂,握住陶眠给她摘的柿子。他们在山里绕了很久的路,每次都是陆远笛指方向,东面走走,西边看看。不知不觉月上中天。“小陶,”徒弟的声音愈发地低弱,如果不凑近听,已经听不清她的吐字,“就是这里,拐个弯,到了。”陶眠沉默着,其实在一刻钟前,他已猜到了陆远笛想去的地方。他依言照办,背着徒弟,沿着小径走,一块墓碑静静地立在月光下。“看来我的记性……还不错...
《桃花山上长生仙陶眠顾远河小说》精彩片段
但现实逼迫她只能屈就一边。
她也曾痴迷于权力带来的掌控感,生杀予夺,顺逆由心。
她想,山终究是小的。
现在思来,那不过是扭曲的自我安慰罢了。她回不去山,便厌弃它。
如今她终于回到了夙夜梦回的地方。她举高手臂,拨弄着层层叠叠的树枝。
原来这山如此辽阔。
人道青山归去好,青山曾有几人归。
陆远笛无声地笑了,收回手臂,握住陶眠给她摘的柿子。
他们在山里绕了很久的路,每次都是陆远笛指方向,东面走走,西边看看。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小陶,”徒弟的声音愈发地低弱,如果不凑近听,已经听不清她的吐字,“就是这里,拐个弯,到了。”
陶眠沉默着,其实在一刻钟前,他已猜到了陆远笛想去的地方。
他依言照办,背着徒弟,沿着小径走,一块墓碑静静地立在月光下。
“看来我的记性……还不错。”陆远笛说话微微地喘,陶眠听见她的笑声。
她说小陶把我放下来吧,我去跟大师兄打个招呼。
好让他引我上路。
陆远笛像是恢复了精力,她被陶眠扶着,慢慢地走到顾园的墓前。
她盘腿坐下,咳嗽两声,不小心呕出了半口血,又被她用帕子仔细擦去,让自己干干净净的。
那手帕已经完全被血染透了。
“师兄,”陆远笛将手帕塞回袖子里,笑吟吟地望着墓碑,“虽然你我素未谋面,但很快,我们就要相遇了。”
她说晚了几十年才打招呼,希望师兄别见怪。
陆远笛低声絮语,想到哪里说哪里。她先给顾园报上了自家姓名,又介绍了个人生平,希望顾师兄能多多照拂,来世让她投奔个好人家。
说到这里,她停顿片刻,苦恼。
万一师兄已经转世为人怎么办呢?罢了罢了,这不去管。总之看在同门情谊上,如果相遇,但愿师兄能捞师妹一把,争取下辈子还做人。
陆远笛又和顾园说起了三师妹和四师弟,她说师妹师弟比我们当年好啊,最起码人家到现在都陪着陶眠。十六七岁的你跟我在做什么呢,到处打打杀杀结下仇怨,还要小陶出山摆平一摊子烂事。
她问顾园出山有没有后悔过呢,怎么她懊悔至此。人哪里能这样子啊,抉择了就是抉择了,为何偏偏要对过去恋恋不忘呢。
如果她能彻底忘情,那皇帝的位置,她还至少能坐个七八年呢。
如果她不曾出山,现在她就能活蹦乱跳地跟着陶眠,再陪师兄过几十个清明。
人为什么总是摇摆不定,总是左顾右盼,总是坐在黄金屋里,却还惦念墙外的桃花呢。
陆远笛说着说着,眼泪滑落下来。她安安静静地任由泪水打湿衣襟,嘴上仍然在说。
她说师兄你相信轮回转世吗,我想了想,要不你还是别带我投胎了。重来一世,我依旧活得糊涂。
她似乎才意识到眼睛里不断涌出的泪水,从袖子里取出唯一的那块手帕,却发现上面满是鲜血,根本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能用了。
她无奈地收回去,准备随便用袖子擦擦,另一块洁净的帕子递到她面前。
陶眠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
陆远笛笑着接过来,胡乱擦掉眼泪,她故作轻松,还能跟陶眠打趣。
“小陶,快把我埋进去吧。那坑留着许多年了,终于能派上用场。”
“变态不愧是变态。您还能赞叹地说出来,真行。”
“安心,没那么容易被发现的。我敢把你带过来,自然也能把你安稳地送回去。”
陶眠说你别的不会,就会给咱俩插旗子。
薛瀚见陶眠尚且有闲情逸致拌嘴,看来他接受得很快,只是尸体乍然出现,给人的冲击的确大了些。
开场就是三道禁令,让宾客们精神一震,接下来才是好戏登台。
唱楼官唱的第一样物品是寒玉骨。
“一灯百金——灯多者得——”
唱楼官拖着长长的调子,细致地展示手中锦盒所盛的那根剔透玲珑的“玉”。
看着像玉,名字却叫“骨”。
陶眠问寒玉骨是什么。
喝茶的薛瀚顿了顿,目光瞥向他。
“仙人的胫骨。”
“……”
就多余问。
接下来的拍卖品就更奇怪了,什么仙人的小指、仙人的左耳、仙人的三片心。
陶眠有些忍无可忍。
“拍这些东西作甚?留在家里供着么?”
薛瀚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忍了。
“一般是用于食补。”
“……”
“千灯楼的惯例,通常一层楼卖一类别的物品。你我所求的横公鱼脂是药,这层自然是卖药的多。而这其中……又属你们人仙的骨血筋肉为上品。”
陶眠这才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哪里是登楼啊,这不是落到了砧板上?
“忍忍吧,马上到我们要的东西了。”
薛瀚试图安抚仙人情绪,别耽误了正事。
陶眠假装自己听不见唱楼官的调子,埋头吃点心。
直到身边的人用手指轻叩桌面。
“到了。”
唱楼官手中的锦盒没有变化,盒中的宝物却换成了一块油润的鱼脂。
“横公鱼脂——诸君掌眼——一灯两百金——灯多者得——”
“一灯两百金?”陶眠咕哝道,“未免太贵了。孟管事是不是因为提前知晓你这熟客要来交易,涨价了呀?”
薛瀚摇了摇纸扇,浑不在意。
“涨了约莫五十金而已,不必介怀。”
后面又跟一句。
“总归是划你账上的钱。”
“……”
唱楼官在圆台之上环绕踱步,给在场的宾客展示手中的珍稀鱼脂。
“横公鱼脂——食之可去邪病——请诸君细瞧——”
陶眠心想尽快回山,否则他楼下不去,直接进锅。
他瞄了身侧的薛瀚一眼。
“不点灯?”
薛掌柜老神在在。
“不急,先瞧瞧热闹。”
和他之前所言类似,比起仙人的胳膊腿心脏,横公鱼显然落了几个档次。
五层的贵客们对此兴趣寥寥,只有位于他们雅间东南角亮起一盏琉璃灯。
不多时,在那盏灯的右侧,另一抹幽绿色徐徐点燃。
总共两位客人出价。
唱楼官吆喝着,询问是否有其他客人跟灯。
薛瀚这才把那盏小巧提灯取来,玉制的灯柄伸长,轻撞最底端的琉璃灯。一声清响,灯芯缓缓升起一点亮光。
他提灯的手继续上抬,按照同样的做法,又点亮另外一盏。
“震字七号阁——出价两灯——”
五层交易的物品底价均为五百金,薛瀚出九百金买这么一截指骨大小的横公鱼脂,已经算出手大方的。
果然,他亮了第二盏灯之后,对面灭掉了一盏,以示不再参与此轮拍物。
另外一盏依旧固执地亮着。
唱楼官左手扬起,声调也随之高昂。
“震字七号阁——出价两灯——有无贵客跟灯——”
话音刚落,对面那唯一的一点绿之上,又多了两团新火。
“震字三十六号——出价三灯——”
三盏灯!
一千一百金!
其他雅间的宾客见状,不免交头接耳。
横公鱼脂虽然难得,但也有个基本的价位,哪怕是被炒得最高的时候,也未超过千金。
陆远笛的称帝之路分三步。
第一步,下山。
第二步,把李篱杀了。
第三步,登基。
这玩笑似的计划是陆远笛的真实想法。只不过第二步繁琐些许。
但不成问题。
陆远笛女扮男装,混入军营。
她首先要做的是受到李篱的器重。
李篱是个多疑的人。他步步为营,不轻信任何人,最信任的是他的军师。
陆远笛最先接近的是军师的外甥,那年轻人是个憨子。
她设计把人坑进敌方的陷阱,又亲自救出来,还假装受伤。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憨外甥信了她的邪,去舅舅那里把陆远笛吹得天花乱坠。
军师诡计多端,知道自家外甥的憨,也不会轻易相信陆远笛。
但他不得不注意到这位舍己为人的“少年”。
很快,陆远笛的机会又来了。
一小队人被困在山谷,前后都有追兵。眼看着这一队人马要全军覆没,其中一名不起眼的小兵却奇迹般地带领所有人杀出重围。
这小兵正是陆远笛。
有勇有谋,陆远笛狠狠给自己刷了两波存在感。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她先博得军师的信任,没过多久,李篱也留意了这个少年。
不过赢得李篱的信任这件事就难得多了。陆远笛替他挡过刀,试过毒,几次三番贡献良策,但李篱仍旧是不咸不淡的态度。
陆远笛在营寨侧身休息,背对着,恨恨地咬住拇指指甲。
她和仇人只有一帐之隔,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眼看着这场仗要胜利了,等到李篱回了王城,要想接近他,更是难于登天。
陆远笛一筹莫展,甚至消瘦了许多,脸颊的肉清减不少。
军师的外甥,那个叫吴岳人的青年单方面和她成为好朋友,有事没事喜欢往她身边凑。
陆远笛之前当哄傻子玩,现在却有些不耐烦。
吴岳人看着憨,但在某些时刻能爆发出惊人的敏锐。他察觉到陆远笛因为某些事情而忧虑,主动关心。
“小二,”陆远笛在军营里化名王二,“你有什么难处,找我。”
“找你能解决什么?”
“我能帮你想开啊!”
“……”
不知是否家中溺爱,吴岳人是个凡事都无所吊谓的人。能解决的事情早晚会解决,不能解决的事情发愁也无用。
他帮不上小二的忙,但他可以帮小二找点乐子。
“过两天将军庆功,当地的官儿要献一批美女来呢,跳舞特别美,”吴岳人单纯,他对美人的想象仅限于跳舞跳得好,“我与舅舅说说,让你也一同参与呗。舅舅欣赏你,他会点头的。”
“美女?”
吴岳人的话让陆远笛陷入沉思。
李篱是个极度自律的人,没有沉迷美色的坏毛病,否则他也不能如此迅捷地夺得权力。但他们苦战数月,将士们私下里或多或少都有怨言。这次李篱放外人进来,恐怕也是为了平一平军营内的情绪。
外人……
陆远笛的眼瞳一转,计上心来。
吴岳人仍在叭叭地讲,那些美女有多么貌美。陆远笛打断他的话。
“他们住在哪个营寨?”
“啊?”
吴岳人下意识地向西侧一望,又赶紧收回视线。
“我说小二,你可不能乱起贼心啊!那些美女肯定是将军先……”
“西边?”
陆远笛笑吴岳人的没心机,站起来,拍打膝盖上的尘土。
“放心吧,我肯定让着将军。”
军营里的庆功宴较为简陋,美女们跳一圈舞,就会被将领们挑走,各回各的地方。
这些舞女是地方献上来的,相比于王城的歌女,姿容上自是略逊一筹。
但今晚却有一个格外美的。
那美人面上遮着轻纱,柳腰芙蓉面,踩着莲步而来。她的舞姿不如其他人那么纯熟,却因身段玲珑,而别有一番风情。
眼波流转,仿若繁星坠落。美人的长袖一荡,把在场所有人的魂儿都勾走了。
也包括李篱。
一舞结束,尚有一舞。李篱却等不及,径直要走了那最中心的美人。后者含羞低头,碎步跟上将军的步伐。
这“娇羞”的女子正是陆远笛。
陆远笛今夜的计划是这样的,她打晕了其中一个舞女,换上她的行头成功混入。什么舞蹈,都是照着旁边的人现扒的,领舞的姑娘早就看出她的异样,但也不便说。
如果李篱没有选中她,那她就找机会偷梁换柱。如果李篱选中她,那后面的事情更好办。
幸好,她被选中了。
李篱带她回了自己的营帐,却没有下一步,而是让她站在营帐的中央,他自己则取了酒壶酒盅,坐在案几后面慢慢喝。
陆远笛垂着眼皮,不敢轻举妄动。
有些怪异。
酒席上看上去被灌醉的大将军,现在却清醒得很。他审视了“美人”良久,淡淡地说了一句,解衣。
陆远笛藏在袖子里的手一下子攥紧,指甲深深地嵌在肉里。
李篱这是在欺辱她!
她在他眼中,根本算不得人,只是一个器物,想摔碎就摔个粉碎。陆远笛不知道换作真正的舞女会如何,但她,绝不可能照李篱的话做!
手臂的内侧紧贴着一柄匕首,这是陶眠送她的临别礼物之一。
她今晚要用这把刀,手刃敌人。
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
局势僵持住,两人谁都没有动。李篱的态度也很奇怪,没有强迫,也没把她赶出去。
他只是气定神闲地笑了,仿佛拆穿一个持续许久的谎言。
“你是陆氏的人。”
陆远笛垂下来的睫毛微微颤动。
李篱重新站起身,两手负在身后,走来,隔着几步远停下。
“皇族陆氏,陆家的人瞳色要比普通人颜色浅,换作他人或许看不出,但我太了解你们全族上下。”
李篱似乎想起了某件往事,轻声笑了,笑声中有不加掩饰的得意。
“当初为了把你们一族赶尽杀绝,我找来所有瞳色异常的人,扒开他们的眼睛,一个一个确认,一个一个杀掉。
有没有错杀的呢?或许有吧,但又如何。
可惜啊,即便如此慎重,尚有一条漏网之鱼。长公主殿下,微臣真是没有想到,会与您在如此场面重逢。
先皇泉下有知,恐怕也要长叹一声吧。他受尽酷刑也要保护的女儿,竟是这般蠢钝,自投罗网。”
李篱“啧啧”两声,说可惜,可惜。
陆远笛抬起了脸。
她一脸的霜雪之色,眼神如冰。
“老头,你说完了吗?说完就上路吧。”
匕首从袖中滑落,分毫不差地被握在掌心,暴涨三尺。陆远笛一剑直取李篱命门,毫不拖泥带水。
李篱也不是吃素的,他一掌化开迎面而来的剑风,右手握拳直冲女子。陆远笛闪避,却因为衣服累赘,腰的右侧不小心被拳的力道刮带,让她踉跄一步。
“咳……”
陆远笛轻咳一声,缓解身体的钝痛。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高手过招。
《飞廉剑法》胜在快,招式复杂,让人眼花缭乱,而且每一招都极为致命,一不小心被卷入剑风后,就会被数不清的剑意凌迟至死。
但李篱的拳法同样出神入化。他胜在经验丰富,这是年轻的陆远笛真正的弱势。若要比天赋和功法,陆远笛其实远超李篱,但经验上的差距是致命的。初出茅庐的陆远笛撞上身经百战的李篱,这场争斗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李篱一记直拳,直击门面。已经受过大小内伤的陆远笛无力闪躲,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
她把剑插入地面,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手捂住心口,一边重重喘气,一边讥讽地笑了。
“可惜。”
李篱当她服输,上前几步,站到她面前,高高在上地俯视。
“可惜什么?可惜自己技不如人,可惜没有能为陆氏复仇,可惜最后一个皇室的血脉就要在此凋零?你们啊,不是可惜,而是可悲。”
陆远笛摇了摇头,又是笑。
“你算什么,我的可惜与你无关。”
李篱的面皮抽搐一瞬。
“死到临头,还要嘴硬。”
陆远笛不再回他的话,半蜷在袖子里的手暗自摸住一张天雷符。
天雷符以施术者自身为引线,被波及的人如果不幸会失去生命,幸运的话只是重伤。但施术者本人,开弓没有回头箭,会被强烈反噬,连灵魂都将碎裂,没有来生。
此符一发,没有回头路,她和李篱要一并下黄泉。
“我只是可惜没能看见今年的花开。”
陆远笛喃喃一句,引得没有听清楚的李篱弯腰。
符纸被她的手指一勾,露出一角黄。
李篱睁大了眼睛。
“你——”
陆远笛嘴角染血,轻轻勾起,鬼魅妖冶。她的双眼含住了一汪眼泪,眼神却癫狂无比。
她要以自身为业火,让她的仇人燃烧殆尽。
哪怕化成一抹凄凉的幽魂,也在所不惜。
“你疯了!这是天雷符!!”
李篱要逃,陆远笛却死死拖住他的右腿。不顾心口传来的一阵阵重击,她的手指擦过剑刃,留下一道血痕。
天雷符在挣扎纠缠时不小心掉在地上,陆远笛伸长手臂,眼中的光渐渐黯淡,泪也滑落,嘴角却仍在笑。
一只不属于他们二人的修长的手出现在视线里,轻轻拾走了天雷符。
“远笛……”
这叹息的声音一出,陆远笛先是不可置信地睁圆了妙目,干涸的泪再一次涌出。她像个受欺负的孩子,把脸埋进自己的手臂,趴在地上嚎啕出声。
师父。
三土和四堆最终在陶眠处留下来。
原因无他,给的太多了。
做陶眠的书童其实不需要做诸多事,或者说,陶眠本不是个多事的人。
他每日品茗、饮酒、游山玩水,闲散且无所事事。
虽然要做的活不多,但陶眠性子怪,时不时要发病,偶尔一天喜欢折腾人。
眼前这杯茶,楚流雪来来回回,已经换了三次。
太冷,兑些热的。
太烫,放窗边晾凉。
凉了,再重新烫热。
……
忍无可忍的楚流雪差点要把这套昂贵的茶具掀翻。
“银票,你心情不好?”
陶眠侧倚在床榻之上,耳畔是潇潇雨声。他目前歇憩之所是城中最好的客栈,窗子半敞便能窥见一城烟色,一簇杜鹃斜斜地坠着,上面是沉甸甸的花。
潮湿、冷寂。
每逢阴雨天,陶眠的心情就起伏很大,不知是否与多年前的那个弑君的雨夜相关。楚流雪见他的衣衫被细雨洇湿,绕过案几将窗子轻轻掩好。
楚随烟坐在榻下的一个小凳,抱住双膝,手里是一本薄薄的经书。陶眠四处重金购入古籍,他自己一个字儿都不看。某次楚随烟鼓足勇气向他借书,他大大方方地全都丢给小孩子了。
楚流雪都迷惑了,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在陪谁读书。
雨水染得四处都湿漉漉的,人也昏昏欲睡。楚随烟瘦小的身子贴着木榻一角,浅浅入梦,怀里抱着读过大半的古书。陶眠弯腰把他抱到榻上,掖好薄被,回身,一手捻了碟中的茶点,细抿一口。
楚流雪尚且在等他的回应。
陶眠吃光一块点心,没了胃口,其余的都推给楚流雪。楚流雪还没有从之前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日子里面走出来,但凡是食物来者不拒。陶眠怕她撑坏了自己,只得顿顿监督她的饭量,点心也不允她多吃。
好在经过这些天的努力,楚流雪慢慢明白没有人会和她争抢,进食的速度缓了下来。
女孩学着陶眠的样子,一口一口咀嚼食物,克制自己的欲望。陶眠望着她垂下来的纤长睫毛,忽而道一句,他想徒弟了。
“徒弟?你是指当今陛下?银票,她真是你的徒弟?”
楚流雪狐疑的语气让陶眠直撇嘴。他说不光陆远笛是他的徒弟,连许多年前名震一时的青渺宗宗主顾园,也是他的爱徒。
“所以你思念的是哪个?”
“我雨露均沾,当然都想。”
陶眠打开了话匣子,叭叭地给女孩讲他的两个徒弟多么多么厉害。见他好不容易恢复精神,楚流雪没打断,一边猛塞点心一边听他废话。
“讲完了?”
“你都没听。”
陶眠嘟囔一句,伸手要取碟子里最后一块糕点。楚流雪哪里能让,胳膊一揽,整碟揣到自己怀里。
“小气。”
楚流雪忘记了她好不容易学来的吃相,狼吞虎咽,谁也不能抢走她的最后一口吃的。咽进肚子之后,女孩才抹抹嘴巴,接着陶眠的话茬。
“你说女帝是你的徒弟,这个存疑。至于青渺宗……我没听过这个门派呢,很有名吗?”
陶眠简直不敢相信有人没听过青渺宗的大名,他睁大双目。
“不可能。青渺宗是天下名门,三土你这就没见识了。”
楚流雪没有回,只是沉默。这沉默蔓延到陶眠那处,从身到心将他缠绕。
人间沧海桑田,阶前花开花落。曾经威震天下的修真名门,也抵不住岁月洪流,渐渐亡逝。
情与恨一并散落,被连绵的水浪卷走,滚滚东流。
“三土,”陶眠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碟点心,悲伤地望着楚流雪,“吃吧。”
楚流雪不知道他这突然又闹哪一出,但食物的诱惑力过大,无法抵抗,她一面疑神疑鬼一面手脚麻利地把碟子拢进自己身前。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唉。”
陶眠长吁短叹。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深妙的哲理。”
“什么?”
“人,是要活到死的。”
“……”
讲的哪门子废话。
“吃吧,吃吧,撑死也算是体面的死法。”
楚流雪的身体一抖,头一回直观地感受到食物带来的威胁。
“我留着给随烟吃。”
他们之间的交谈不出意外地扰了楚随烟的轻眠,男孩揉了揉眼睛,苏醒。
陶眠见两个小孩都清醒着,指尖一扣桌子。
“即日北上,到王都,见见我的二徒弟去。”
陶眠的行动和想法都令人捉摸不透,至少楚流雪认为他正常的时候越来越少,基本每日都在发癫。
他竟然要收她和随烟为徒。
“当我徒弟有什么不好的?我陶眠一身的本事。别光顶着眼前的几碗饭,学好了,区区温饱算什么难题。小孩子可别太短视。”
楚流雪当他在犯病,不理睬,继续啃手中的烧饼。
楚随烟却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捏住陶眠的袖子,问真的能拜师吗。
陶眠久久地望着男孩的双眼,像是在穿透层层雾霭去审视他的灵魂。那神情楚随烟尚且不懂,楚流雪却察觉异样,把半块烧饼掰给弟弟,又堵了一整块进陶眠的嘴。
她近来愈发没大没小,是因为她发现大人并不靠谱,小的更不懂事,年纪轻轻的她不得不肩负起照顾他们三口人的重担。
陶眠唔唔地挣扎,看起来被噎得不行。
楚随烟握着半块油乎乎的病,无措地回望姐姐。
“吃东西,肚子都没填饱,还有余力想些没影儿的事。”
“流雪……”
“吃。”
楚随烟郁闷地咀嚼着烧饼,不敢回嘴。
叼着整块饼的陶眠眼睛滴溜转,在姐弟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心生一叹。
楚随烟比楚流雪年幼,什么都听姐姐的。一直以来是楚流雪照顾他,有食物让他先吃,有危险却让他靠后。姐弟二人磕磕绊绊地长大,直到遇见陶眠,不再漂泊。
现在陶眠要收徒,楚流雪很明显不愿意让弟弟拜师。
并非她不信任陶眠……当然,也可能存在亿点质疑吧,更多的原因是,她不想让楚随烟卷入世俗纷争之中。
她看不清太远的未来,她只是朦胧地感知到了某些走势。
楚流雪不答应,楚随烟肯定跟着姐姐的想法走。
这如何是好呢,陶眠心道。
他希望把本事传给两个人,让他们将来不管遇到什么,总归能保护自己。
但金手指只给了他其中一人的身世。
有一人注定要走入宿命,无论自愿与否。
天牢内一个不起眼的窄小牢房,一位素衣道士盘腿坐在草席之上,闭目养神。
四周围萦绕着囚犯求饶和喊叫的声音,他不为所动,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狱卒小林在这里观察他足足三日。他刚刚被调到新单位,第一个接手的囚犯便是眼前的小道士。
道士生得白净温雅,看上去不像作奸犯科的人。他被关起来之后,受到的待遇也很奇特。牢头只让小林监视他的行动并及时记录,既没有人提审他,也没有人拷打他。
他仿佛是来这里避难的。
小林曾试探地询问牢头,他犯的是什么罪。牢头反过来叫他管好自己的嘴,不该问的别瞎问。
可谁还没点儿好奇心呢,牢头越是让他闭嘴,他就越按捺不住打听的心。
小道士不像个脾气坏的人,白日漫漫,不如与他聊聊天。
“嘿,”终于,小林率先开了口,“道士,你犯的是律法哪一条?因为何等罪责被关进来了?”
小道士闭着眼睛,不回不应。
小林用手中的镣铐敲了敲牢门,当啷两声,牢房内的人浑身一颤。
“嗯?”他茫然地望向四周,“开饭?”
“……”
小林沉默。
他还以为是多么深藏不露的高手呢!原来是在睡懒觉!
陶眠这一觉睡得踏实,许久没有如此酣眠过。他神清气爽,悠闲地打量他的新居所。
比他想象得要更破烂些,唯一干净的就是垫在身下的草席。
好在他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也不在意。
目光对上外面那位愣兮兮的狱卒,陶眠微微一笑。
“你好。”
“我……不对,”小林被他自适恬淡的态度感染,错以为两人在的地方是茶楼而不是天牢,他费力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老实点!别跟我套近乎。我、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是!”
陶眠许久没听过有人这么不客气地跟他说话,还挺新鲜。
“知无不言,请问。”
小林纠结着,他的问题太多了。他从哪里来,做什么的,上面的人为何不审他……等等。
他最终挑了个关键的问。
“你犯了什么罪,为何被关押于此?”
陶眠真的仔细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
小林竖起耳朵,这是有什么天大的隐情?
结果那小道士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我的确有罪。”
“什么罪?从实招来!”
“是偷心的罪。”
“……”
“你当真了?”
“…………”
小林恼羞成怒。
“耍我是吧!看我不狠狠教训你!”
陶眠乐不可支,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甚至岔了气,哎呦地乱叫唤。
年轻的狱卒在他的笑声中脸涨得通红,故作凶恶地让他住嘴。
“别笑了别笑了!再笑小心我把你吊起来抽!”
“年纪不大,口气还不小,”陶眠终于止住,脸上还有残留的笑意,“知道你们牢头为何不让你多嘴么?因为啊,我上头有人。”
陶眠竖起一根食指,指了指上方。
狱卒傻兮兮地跟着往上看。
随后才反应过来“上头”是哪个“上头”。
陶眠曲起手指,笑盈盈地望着他。
“有、有人怎么了?你说得那么厉害,还不是被关了进来。”
狱卒底气不怎么足地回嘴,半天没等来对方的应答。他抬起头,却发现牢房内的小道士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地方关不住我。但,暂时被关住比较好。”
他这句话说得绕,小林的脑袋差点被干烧了。
想继续追问,对方却重新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理睬。
神秘的囚犯被关押了数日,不知上面又给了什么新的指示,陆续有人来探望他了。
第一波来的是两个小孩,像一对姐弟。
这对姐弟很有意思,长相没半点接近。如果不是那男孩开口叫姐,小林都不相信他们之间有任何关系。
弟弟不等见到真人就眼泪汪汪了,姐姐一边给他擦鼻涕一边嫌弃他丢人。
等看到牢房内清瘦的身影,姐姐的眼圈也红了,弟弟更是汪汪大哭。
“小陶哥哥!你受苦了。”
小林守在牢门口,以为那在他面前一贯云淡风轻无所吊谓的小道士会安慰孩子两句,再来几句人生鸡汤。
结果道士嚎得更凄惨。
“小土!小堆!这地方简直不是人住的啊!又脏又乱狱卒还欺负人,我是一天都活不起了,呜呜。”
小林:……
谁欺负谁?谁欺负谁!他被道士刨根问底连祖坟都快刨出来了,还要日日承受他全方位的精神摧残,到底是谁在欺负人?!
小林愤懑,但他一言不发。道士的嘴厉害着呢,只要他想,随便一句话能把半个天牢的人气死。
两个孩子没插上几句,小道士怨天怨地把他们天牢从上到下平等地批判一顿,探视的时间到了。
小林以为他不过是发几句牢骚,不当事。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有三四个宫内的人秘密来访,搬来许多干净昂贵的被褥衣物。器皿餐具全部换成新的,金光闪闪,险些晃瞎小林的双眼。还有各种珍馐美酒,点心宵夜,一并送了进来。
热心的小道士盛情邀请狱卒进牢房与他对酌。
小林婉拒。
这回人家不像避难,反而像度假了。
第一波访客不算稀奇,小林心想,既然小道士说他上头有人,或许这两个孩子跟那位求了情,送点好吃的好穿的,这种事在天牢也不新鲜。
第二波来访者就有点震惊到狱卒了。
“将、将军……”小林的腿直发软,“牢内湿寒,您突然至此……”
来者是当今圣上最为器重信任的大将军吴岳人。据传吴将军当年陪陛下在行伍间出生入死,深受陛下赏识。坊间对二人的关系也是诸多揣测,生出了许多隐晦暧昧的色彩。毕竟郎才女貌,看着登对。
但现在的小林脑子里是没有分毫旖旎想法,他一头雾水,不明白身份尊贵的将军为何突然来到天牢,探望一个看上去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道士。
吴岳人来到牢房门口,看见里面舒适奢靡的环境,浓眉一皱。
“把这些都撤掉,阶下囚住得比皇子都好。”
一句话,表明他看不上陶眠,也瞧不起皇子。
小林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将军得罪不起,但他敏锐地感知到,陶眠背后的人,也得罪不起。
他急病乱投医,求救的目光投降陶眠。
陶眠回以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平时的打趣调侃,而是安抚的意味。
“将军,好大的火气啊。”
他慢悠悠地说。
后来的对话小林就不知道了。吴岳人似乎轻而易举地被陶眠一句话激怒,就说了,道士是有这样惹人发疯的本事。
小林被将军一挥手轰走。
等到半个时辰之后,吴将军带着满身的怒气离开天牢,小林这才凑过去打听。
他想他迟早被自己爱打听的毛病害死,但人不凑热闹那还是人吗。
将军怒发冲冠,牢房内的道士却仍是不紧不慢地啄饮杯中的残酒。
“哟,回来了?”他甚至有心情打招呼。
小林一脸的有口难言,好像憋了什么话,说不出口,又很想说,想了想还是算了。
陶眠也不急,反正这狱卒单纯,藏不住事,迟早会说。
果然如他所料,半炷香的时间,小林贴着牢房的栏杆,低声问他。
“你之前说你偷了一个人的心。”
“嗯?嗯……有吗?”
“有!肯定有!我记性好着呢,别想糊弄过去。”
“那就是有吧。”
“你……你说的那人。”小林看了看左右,招招手,让陶眠靠近。
陶眠很给面子地把脑袋凑过去。
小林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该不会、该不会就是将军吧?!”
“……”
那日陶眠大笑的场面,让小林即便过了七十年再回想,也依旧想死。
陶眠多缺德一人,边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边说,是啊是啊,看看吧,多么狠毒的单恋。
小林真想当头撞死在牢房前。
他和道士约定好谁也不提今晚的事,道士满口答应,却笑个不停。
吴将军又来了几次,每次都是不欢而别。小林看见他脸色就变得极差,搞得吴岳人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意见,心情更糟糕。
烦,但是还来。
小林都摸不清楚将军的心思了。
道士还悠哉地回——都说了是狠毒的单恋。
小林才不信。
慢慢地,他发现这小道士的确有些来头,连皇子公主都专程来看他。
皇子尚能克制情绪,小公主却哭得眼睛都肿了。她说那个人太过分了,她怎么舍得让小陶吃苦。
她口中的“那个人”,小林不知道名字。但那似乎是一个忌讳,公主的情绪再激动,也没有直呼对方姓名。
公主娇呵着要小林把牢门打开,小林冒着冷汗,连声说不敢。
违逆公主是大事,但牢头警告过他,未经允许擅自打开这扇牢门,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小林不明白把道士送进来的人为何如此矛盾,既要他不好过,又不忍心见他太苦。
牢内的日子过得很慢,道士每日的乐趣就是逗耍狱卒。小林每每都要吃闷亏,但他对道士并不讨厌。
道士有这样的魔力,只要他想,他能轻易破开任何人的心防,又知道底线在哪里,进退有度。
小林想,那句“偷心之罪”,或许不是一句戏言。
年轻的狱卒以为他见过将军,见过皇子和公主,足以算得上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够他和朋友吹嘘许久。
但他万万没想到,某天深夜,一道人影安静地站在牢房前,并未惊动任何人。
等他看清楚那人的脸,小林一下子膝盖就软了。
“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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