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墙外的暴雨像上帝打翻的墨水瓶,把整座城市浸泡在混沌的黑暗里。
我蜷缩在设计院二十四楼的工位,左手边的速溶咖啡早已凉透,右手边的图纸堆成摇摇欲坠的巴别塔。
屏幕上跳动的CAD线条在视网膜烙下青色残影,那串异常的数据却始终挥之不去。
承重系数0.85。
“苏工还不走?”
值夜班的保安老张第三次巡楼时,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我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总说设计院的风水不好,上个月财务部李姐加班到凌晨,第二天就被查出乳腺癌。
我揉着发烫的太阳穴,“跨海大桥下个月浇筑桥墩,现在改图纸还来得及。”
老张的橡胶鞋底蹭过满地狼藉的硫酸纸,忽然压低声音:“周总工下午带人把你电脑主机搬走了,说是要统一升级系统。”
打印机突然发出卡纸的嘶鸣,惊得我撞翻咖啡杯。
褐色的液体在父亲留下的工程日志上洇开,1998年7月16日的记录变得模糊不清。
那页末尾的钢笔字迹却格外清晰——“主梁配筋率不足,周工坚持按原方案施工”。
“苏晚,来我办公室。”
周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我的指甲正死死抠进掌心。
他永远穿着三件套西装,银灰色领带夹闪着冷光,像是随时准备出席自己的授勋仪式。
十八年前父亲葬礼上,他也是这样优雅地掸去袖口香灰,说会替老同事照顾好遗孤。
“国际桥梁协会的金奖。”
他将烫金证书推过红木桌面,尾戒在台灯下划出一道弧光,“可惜申报截止前,你的高级工程师职称还没批下来。”
我盯着获奖者名单上硕大的“周晟”,喉咙泛起铁锈味。
证书边缘的烫金花纹像毒蛇盘踞,吞没了角落里“方案设计:苏晚”的小字备注。
“明晚庆功宴穿得体面些。”
他忽然倾身靠近,古龙水混着雪茄的气息压下来,“你父亲要是知道……”钢笔尖猛地扎进掌心,疼痛让我清醒过来。
父亲倒在血泊里的模样在眼前闪回,那些从混凝土裂缝里伸出来的钢筋,像极了穿透他胸膛的肋骨。
君悦酒店的吊灯把宴会厅照得如同白昼。
我裹着租来的香槟色礼服,看着周晟在掌声中切开五层蛋糕。
奶油雕成的斜拉桥塌陷时,摄影记者们发出夸张的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