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渗过芭蕉叶滚落,一滴水珠正巧砸在铜制更漏边缘,惊得他喉头颤动。
“国公爷咽气前留了话,”老管家捧着漆盘的手在抖,盘内金丝楠木匣盛着丹书铁券,“世子若肯袭爵,明日卯时便该去宗正寺……”<羽猛然起身,带翻了鎏金烛台,滚烫的蜡油在锦缎被面烫出焦痕。
他抓过案头未干的狼毫笔,墨汁顺着雪白麻衣往下淌,在青砖地面洇开朵朵墨梅。
笔尖悬在承爵文书上方三寸,悬腕的姿势如同幼时父亲教他写第一个“忠”字那般端正。
“拿去烧了。”
浸透墨迹的宣纸飘落在炭盆边缘,火舌忽地蹿高半尺。
羽扯断腰间玉珏的丝绦,羊脂白玉坠地时裂成两半,露出内里暗刻的梁氏家纹。
他踩过碎玉走向廊下,沾着雨水的紫藤花瓣粘在麻布鞋面,每步都像踏在刀刃上。
中年人撑伞立在月洞门外,伞骨将他的脸割裂成明暗碎片。
羽在游廊拐角停住,看着积水倒映的琉璃瓦忽明忽暗,喉间泛起铁锈味。
父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的力度突然在皮肉里复苏,那五个青紫指印此刻火辣辣地疼起来……雕花木床的栏杆被磨得发亮,老人枯槁的手指正搭在那道经年累月形成的凹陷处。
药味在青砖砌成的老屋里浮沉,斜阳从万字纹窗棂漏进来,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切出细碎的光斑。
床前跪着的青年甲胄未卸,银鳞软甲折射着跳跃的碎金。
老人望着儿子鬓角汗湿的碎发,恍惚看见四十年前自己策马奔过护城河的模样。
那时春柳才抽新芽,铜甲压着绣金战袍,马鬃扫过桥头石狮时惊飞几只灰鸽。
喉间忽然涌上梅子的酸涩——是母亲总在清明时节腌渍的脆梅;父亲握着他的手教写字,墨香混着檐角滴落的雨水;老宅天井的石板缝里总生着青苔,是那年梁国公将他领回家教其练武时焚的松烟香气……此刻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方温存,可五指早已缩成枯枝,连铜镜里映出的白发都像是落满经年的雪。
青年铠甲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惊醒了回忆。
老人想抬手指向博古架上的青铜剑,颤抖的指尖却只勾住流苏半褪的帷帐。
夕阳正从儿子肩头滑落,如同那年他目送父亲出征时,残照里渐渐消失的旌旗。
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