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沈怀谦姚记的其他类型小说《商女贵妻:世子,来算账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陌缓”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辱商不是南戬朝才有,甚至在开国初始时,对商人的限制并没有像现在这么多。那也是南戬朝发展最为迅速的阶段。后来,在‘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义利观念下,开始有了越来越多的辱商行为和限制。比如,商贾不得入仕,不得占有田地良铺。出行不得乘车骑马,只能穿绢和布。户籍编制严苛,三代不可更改,遇征发戍边,他们是除奴籍以外,首先被遣戍的对象……南州因远离京都,官府需要商贾的赋税,商贾需要官府的扶持,一来二往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招摇张狂,都可容忍一二。但大原则还是要遵守的,比如对住宅的限制。富商最多允许二到三进院。大门只能用窄小的‘蛮子门’,不得施重栱、藻井及五色文彩为饰,不得四铺飞檐。就连门槛,也不准超过三寸,什么也拦不住。姚珍珠出行,是...
《商女贵妻:世子,来算账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辱商不是南戬朝才有,甚至在开国初始时,对商人的限制并没有像现在这么多。
那也是南戬朝发展最为迅速的阶段。
后来,在‘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义利观念下,开始有了越来越多的辱商行为和限制。
比如,商贾不得入仕,不得占有田地良铺。
出行不得乘车骑马,只能穿绢和布。
户籍编制严苛,三代不可更改,遇征发戍边,他们是除奴籍以外,首先被遣戍的对象……
南州因远离京都,官府需要商贾的赋税,商贾需要官府的扶持,一来二往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太招摇张狂,都可容忍一二。
但大原则还是要遵守的,比如对住宅的限制。
富商最多允许二到三进院。
大门只能用窄小的‘蛮子门’,不得施重栱、藻井及五色文彩为饰,不得四铺飞檐。
就连门槛,也不准超过三寸,什么也拦不住。
姚珍珠出行,是辆极其低调的驴车。
车刚停在自家三进小院门口,就见自家老爹疾色匆匆地迎来。
“你怎么才回来!不是说了吗?那些地方派个人去就行了,你一个姑娘家,多危险!”
“珍珠啊……”
在姚百万即将开启喋喋不休模式时,姚珍珠巧妙又迅速地截住话题。
“父亲此去,情况如何?”
“啊……哦……”
姚百万表情瞬间凝肃起来,压低声音道:“死了。”
姚珍珠止步,狭长上翘的丹凤眼里,含着几分惊诧。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姚百万舔了舔发干的唇,声音更低更沉:“听说刚下狱没几日,便突发急症,死在了牢里。只是上面一直压着消息,直到最近才通知家属悄悄去收尸。”
姚家世代行商,子孙不得入仕。
然,为商者,若无大树背靠,宛如孤舟行于大海,经不起风浪。
南州太守,便是姚家之前背靠的大树。
皇权更迭之后不久,新帝废刺史,立州牧。
太守和当时的刺史被召入京。
姚珍珠心知不妙,特派人去打听,才知太守已下大狱,罪名未定。
数月以来,他们父女惶恐不安,生怕受到牵连。
前两日,姚百万开了两坛菊花酒,亲自去了趟太守府打听。
苦等两日,软磨硬泡,这才打听到消息。
太守死于监牢,可见有人不想他开口。
也就是说,姚家或许是安全的。
那些被逼无奈的行贿之举,很可能已经被狂风卷走。
但是,姚百万接下来的话,却好比当头一棒。
“新的太守人选已定,霍家,霍汉林。”
原南州契县县尉,如今的州府都尉,即将接任太守一职。
姚珍珠眉眼一凛,宛如寒刃出鞘。
姚家与霍家有仇,有大仇。
奈何,民与官斗,死路一条。
尤其是如蝼蚁般卑微过活的商贾。
如今更是一个天,一个地,霍家要踩死一只蚂蚁太容易了。
姚百万眉头拧紧:“怎么办?”
蚂蚁要苟活,只能想办法躲避,不给别人踩的机会。
可如今的姚家,是只镀了金的蝼蚁。
没那么好躲了。
姚珍珠沉思片刻,望着院子里的桂花树,似叹声,却坚定。
“与其靠树,不如栽树。”
商贾身份太低微,再努力够,也够不到多高的大树。
照样被人踩在脚下。
自己栽,兴许还有希望。
姚百万望着长女沉静的眉眼,还是不懂:“何意呀?”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儿会打洞。
商贾之家的子孙,自是早早学做生意。
姚珍珠更是难得的商业奇才,一双慧眼,见端知末。
经她掌眼的生意,从无亏损。
可惜是个女儿身。
女儿家存活于世本就艰难,周旋在男人之间讨生活,更是难上加难。
否则,姚家何愁后继无人。
想着之前背靠的那大树,比他年纪还大,牙齿都快掉光了,竟妄想将他的珍珠养作外室。
姚百万每每想着,就怄到吃不下饭。
好在人死了。
可死了一个,又来一个更可恨的。
往后的路,是可以预见的举步艰难。
姚百万愁得头发大把掉,头顶都快秃出一亩三分地了。
姚珍珠贯来沉得住气。
都这时候了,说话仍是四平八稳,温言细语。
“既然生意不好做,那就换种方式做吧。”
“女儿也该嫁人了,父亲觉得呢?”
姚百万顿悟,眉心跟着一动。
当务之急,怕的就是被霍家盯上。
人和钱,都怕。
嫁人倒是个办法,人和钱都可以转移走。
可普通人家,谁敢与霍家抗衡?
但姚珍珠既然说了,肯定是思虑过的。
姚百万向来信赖这个长女,极力地稳住心神,问道:“你可有人选了?”
姚珍珠稍有沉思,缓声说:“南岸沈家,沈怀谦。”
姚百万眨眨眼,又搓了搓过于圆润的脸,沉声确认:
“是前平阳侯府沈家?”
姚珍珠点点头,“正是。”
要说这沈家,也曾盛极一世。
祖上立过军功,官至九卿,后辈中也出过不少人才,是真正的书香世家。
但今非昔比。
落败还是其次,那沈怀谦可是个不着调的浪荡子。
如何配得上他的珍珠?
看出父亲的犹豫,姚珍珠又补一句道:“父亲莫不是忘了,沈怀谦是中过秀才的。”
姚百万被蛊惑般点了点头,又有新的忧虑。
“那倒是,聪明肯定是个聪明的,只是……”
世家最看重的就是门第,婚配最次也是工农之家,商贾女连做妾都不配,更别说正妻。
士农工商,一首一末。
结为姻亲,不被人笑死才怪。
沈家再落魄,也要脸啊。
姚百万话锋一转,委婉道:“珍珠啊,你说的栽树这条路倒是可行,新帝登基,正是用人之际。我们虽不能入仕,却可资助有才学的寒门子弟,助他们一臂之力。待他们功成名就,自然不会忘记姚家的恩情。”
“至于嫁人,得从长计议,且你和程家那小子……”
姚珍珠打断了他的话,“我说的栽树,不止是父亲理解的那样。”
语声微顿,她从容道:“诰命夫人,可保荐后生入仕,不论出身。”
姚百万狠狠一震,本就富态的长相,因激动而更加红光满面。
女儿竟想的如此深远。
在当下,人分三等,再分三籍。
商籍也就比奴籍高那么一点点。
每年缴纳税银最多,服徭役的次数也比普通平民更多。
商人就像油菜籽似的被反复压榨,苦不堪言。
可要转籍改命,登天之难。
珍珠若能嫁入沈家,自然是好,总比嫁贩夫走卒强。
姚百万纠结的很:“要说沈大人真是个好官,可那沈怀谦如今就是烂泥一团,若扶不起来,又当如何?岂不是会害了你一生。”
“这算什么……”
佟妈妈眼瞧着有戏,继续加码:“姚家经商,来钱容易,只要姚家不倒,相当于就是个取之不尽的财库。那姚家女貌美聪慧,更是个经商理财的好手,娶她管家,沈家还愁什么生计呢?有了钱,沈家子孙的仕途之路,不也就打开了吗?待到平步青云时,谁人还敢乱嚼舌根。”
元氏双手再次握紧,狠狠心动。
作为掌家人,沈家当下的困境,没人比她更清楚。
眼下就一条路——卖祖宅。
就算能卖万两,目前已知的欠债,已近千两之多。
举家上下,几十口人,至少得买个三进院吧?
这都是小事。
往后呢?
总得想办法生活吧?
要么租田地务农,要么租良铺做点什么营生……且不说脸面不脸面的了,放眼沈家,谁有能耐出这个头?
否则,沈家又怎到得了今天?
士族三代之内,若无人入仕,或有人道德败坏,降为二等庶民,再细分户籍。
到时,务农归农籍,经商归商籍。
照谦哥儿如今的脾性,怕是等不到三代了。
弄不好,在她这里,就得尝尝身份低贱被人轻视的滋味儿。
但这不是元氏能决定的。
家是她在掌,可在这种大事上,作主的仍是老夫人。
且,谦哥儿毕竟是自己亲儿子。
以这样的方式,低娶商贾女,和卖儿子有什么区别?
元氏心有激动,更有纠结,复杂的目光望向老夫人。
元氏心里那些弯弯道道,又何尝不是老夫人的心中所想。
沈家要想活过来,除非有子孙入仕。
眼下,最有希望的谦哥儿,已然是废了。
其他几个,要么年纪小,要么不是读书的料。
已逝沈家大郎屋里,常姨娘所出的谨哥儿倒是有点希望……
奈何沈家现在存活都难,哪有余钱请名师指导。
若真能与姚家结亲,所有问题倒是能迎难而解。
除了门第,这桩婚事简直就是天降馅饼。
可偏偏这门第,是世家最看重的脸面。
说句自私的。
她都活到这把年纪,半截身子都进棺材的人了,何必背负败坏沈家门楣的罪名去见沈家列祖列宗呢?
可祖宅一卖,沈家哪还有门楣可言?
老夫人左右为难,寡瘦的脸上,生出几分难言的悲戚。
佟妈妈给足了她们思量的时间,正欲再加把火,管家急匆匆来报。
“老夫人,大夫人,不好了!”
“谦哥儿被人押着讨债来了!”
……
沈家大门外,姚百万等的百般无聊。
心里更是愤愤不平。
要不是形势所逼,什么高门大户,他才懒得来巴结呢。
商贾怎么了?
商贾就不是人了?
他姚百万好歹富甲一方,论财富,十个沈家也比不上他一个。
论聪明才智,沈家子弟,连珍珠的头发丝都比不了。
心烦间,有马车朝沈家驶来。
“催什么催!沈家在南州立足百年,还能跑了不成?”
马车停下,沈怀谦被人推搡着下车,嘴里骂骂咧咧。
“我给你们说,回头我定要找林妈妈好好说道说道,你们这般无礼,等于是砸群芳阁招牌。看谁以后还敢去!”
为首的账房先生一笑:“今非昔比,还望世子爷海涵。”
沈家要卖祖宅的消息传出,哪家不怕?
税赋越来越高,欠债的又个个是大爷,不到日子不结账。
就怕守到日子时,已经轮不到他们了。
群芳阁又有个大计划,正是用钱之际。
柿子当然是要先挑软的捏。
当然,最重要的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软‘世子’沈怀谦脸黑如锅底,“你等在此候着,我去取行了吧!”
账房先生晃了晃空水壳,笑眯眯:“沈家门槛高,世子爷若一去不复返,我等贱民可进不去。”
他看了眼柏仲,“就有劳小哥儿跑一趟吧。”
柏仲看着沈怀谦,又看一眼沈家大门。
他怕自己进去后也出不来。
直接就被老夫人乱棍打死。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沈怀谦气不打一处来,在柏仲屁股上踹了下。
“还不快去!”
柏仲差点摔个狗吃屎,硬着头皮往里跑。
姚百万目睹这一切,心里有个小人儿在捶他胸口。
非常不幸。
他见过沈怀谦几次,目睹他丟脸的荒唐事,也不是第一次。
更不幸的是。
此人,很有可能成为他的女婿。
他好好一个女儿,当宝一样养大的亮闪闪的珍珠,嫁给这种人,好比掉进了泥坑,不不不,应该是狗屎才对。
啊!!!
姚百万内心咆哮。
不甘,不愿。
只盼着沈家个个瞎了眼,个个心眼都被狗屎给糊住,不要同意这门婚事。
如此,珍珠也能死心。
往后的路,走一步看一步吧,总比明知眼前有狗屎,还非得踩上去强吧。
突然,目光与‘狗屎’对上。
沈狗屎蹙着眉头,一肚子邪火,朝他问道:“你谁呀!站我沈家大门口做甚?”
姚百万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在下姚百万。”
“什么百万千万的,我问你要做甚?”
沈怀谦横眉竖眼,一副就要咬人的模样。
来自阶层的压迫感,瞬间到达顶峰。
姚百万双膝不由发软,差点就要跪下时,去而复返的柏仲满头大汗道:“大夫人请各位进去说话。”
账房先生愣了下。
有点心虚,但都到这份上了,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
账房先生硬着头皮道:“那就请世子爷带路吧。”
沈怀谦冷哼,迈着长腿上了台阶,再没看姚百万一眼。
姚百万长松一口气。
几个呼吸后,里面又有人跑出来。
听意思,像是有人晕了过去,要请大夫。
其实是,得知沈怀谦被人押着回来取银,老夫人急火攻心,当场就晕了过去。
沈府一时兵荒马乱,佟妈妈忙退出,经过长廊时,与沈怀谦擦身而过。
要说与姚家女倒是郎才女貌,奈何门第实在差的远。
再者,这位‘世子爷’实属是有点烂过头了。
即便是说成了,即便是姚家高攀,佟妈妈也觉得良心有点痛。
有种把良家女往火坑里推的罪恶感。
那笔丰厚的谢礼,怕是赚不到了。
佟妈妈轻叹一声,像丟了万金似的,良心不疼,心疼。
出门与姚百万一碰头,她措辞还没组织好,姚百万就慌不迭的道:“走走走,算了算了,咱高攀不起,咱不费那劲了。”
南戬王朝,天启元年。
皇权更迭,新帝登基。
朝中动荡,风云诡谲。
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南州,也感受到了狂风过境。
百姓开始关心粮价是否上涨,税赋是否增减,
官员商贾之类,则密切关注着朝廷动向,生怕一不小心就卷入狂风之中。
就连城中的士子们都纷纷聚集在一起,偷偷讨论着新帝的品行和才能,以及他可能带来的变革和影响。
也有人浑然不觉,只关心姚记今年的酒,是否醇香如故。
比如此时此刻,正在群芳阁喝酒听曲儿的‘雅士三杰’——县丞独子顾宴清,豪绅之家方可为,以及前平阳侯府世子沈怀谦,
为什么是‘前’?
因为沈家早些年卷入一场无妄之灾,当家侯爷被削爵下狱。
后来罪名是平反了,但爵位却没能恢复。
如今,偶尔有人还是会称沈怀谦一声世子爷,是冒犯,也是嘲讽。
沈怀谦高兴了笑呵呵应一声,遇心情不爽,便直接上去干一架。
另两位也不帮忙,而是原地开上赌局,吆喝众人下注谁会赢。
主打一个陪伴,再一起讹点骗点银子去喝酒。
三人素以游手好闲,风流浪荡,惹事生非,丟人现眼闻名,世人又称‘纨绔三浪’。
特殊时期,家里管得紧,好不容易才凑一块儿喝顿酒。
虽说喝的也是群芳阁卖得最好的果子酒,且同样是姚记出品,但比起他们家的菊花酒,还是差得太远。
顾宴清越喝越觉得这酒没味儿,将杯子一放,挑着眉道:“下个月就是重阳节,姚记菊花酒要开坛了吧?”
方可为摇头晃脑:“九月采菊酿酒香,来年开坛又重阳,别说,还真有些馋了。”
顾宴清托着下巴,颇有些无聊。
“就是不知今年能不能买得到。”
南州有重阳节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的风俗。
因而,菊花酒几乎家家都会做。
配方大同小异,新鲜菊花,糯米,酒曲,加以杜仲,防风,当归等各种药材浸泡发酵,有养肝、明目、健脑、延缓衰老等功效。
但唯独姚记的菊花酒,清凉甘醇,花香,酒香,药香,层次分明,相得益彰。
喝之,身心舒畅,令人回味无穷。
就是量太少。
以两售卖,限量购买,且价高。
一两银子一两酒的天价,普通人家根本买不到,也买不起。
可越买不到就越惦记,姚记菊花酒,便成了每年重阳节的热门话题。
沈怀谦喝不到酒,就说酒酸,一边往嘴里扔着花生米,轻飘飘说道:“也就那样吧,不过是贾人诡计而已。”
故意制造稀缺假象,抬高价格,既获利又得名。
计谋是好计谋,就是太奸。
世人称商贾为‘不义之徒’,一点没冤枉他们。
顾宴清瞥了眼台上唱曲儿的菱歌儿,身子往前探着,神神秘秘道:“听说姚记如今的当家人,其实是姚家长女,年芳十七,还未定亲……”
方可为瞬间就懂了,眼睛一亮道:“对呀!谁要是能娶到她,岂不是天天有菊花酒喝!”
两人兴致勃勃地看向沈怀谦,期待他的共鸣。
沈怀谦又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嗤笑起来:“瞧你俩那点出息,为了口酒,脸皮不要了?”
顾宴清和方可为脑袋一下就耷拉了下去。
“是哦。”
方可为幽叹:“士农工商,商为贱末,别说娶,就是纳为妾,我爹也能打断我的腿。”
顾宴清也叹:“我就更不用说了……”
顾家早年就给他定了亲事,六品文官的女儿,真正的大家闺秀,不出意外的话,最多明年就要完婚。
小小县丞才正八品,本就是高攀了,哪敢造次。
逛逛花楼,做些不着调的事,尚且只是个人品性问题。
与商贾人家的女儿有染,那可是拉低家族门楣的大事。
玩归玩,闹归闹,断不敢拿家族前程开玩笑。
“沈兄倒是可以一试……”
方可为男生女相,转着一双好看的杏仁眼,满怀期待地看着沈怀谦。
顾宴清跟着瞎起哄:“对呀沈兄,你不是常说‘平而后清,清而后明,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吗?这些顾虑对你来说,应当不算什么吧?”
沈怀谦表情有些严肃:“首先,你得知道,这句话是出自礼记,是儒学大家的智慧。”
说着,抱拳朝上方拱了拱,随而漫不经心地勾起笑意。
“其次,读书少不是你的错,但你俩质疑我的品味和底线,就有些过分了。”
“儒学圣人曾言,人且毋分三六九等,是为大同,我个人十分认同。但我沈家,百年清流之家,而商贾,唯利是图,狡诈奸猾,岂能同流!”
“且姚记是近几年才冒出头的,若都是那姚家长女的主意,此女得有多可怕?娶妻娶贤,娶个精于算计的,家无宁日。”
他只是有些癫,又没疯。
顾宴清和方可为对视一眼,又默契地看了眼台上唱曲儿的姑娘,再默契地举起杯子。
方可为一笑道:“是,沈兄说的是,原是我冒昧了。”
顾宴清白他一眼,“可不咋地,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沈兄有心上人了。”
整个南州城,谁人不知‘世子爷’要替群芳阁唱曲儿的菱歌姑娘赎身。
真是好品味,底线也忒高了!
“那今日这顿酒,就沈兄你请了。”
方可为话锋一转:“我俩就不与你争了,权当是赔罪。”
顾宴清挤眉弄眼:“必须的呀!也不看咱沈兄是谁!南州城最风流倜傥的秀才公是也!”
“你读书多,你清高,你买单,相当合理。”
沈怀谦笑的无所谓:“记我账上便是,扯那么多做甚。”
从小跟着他长大,在一旁默默伺候的柏仲,瞬间脚趾都抠紧了。
又挂账?
上半年的账都还没清完,下半年挂出去的账单,若是平铺开,怕是早出南州城了。
老天奶!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小命不保。
可他能怎么办?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啊!
一道屏风之隔,突然有女子的声音传来。
“世家清流,商贾狡诈,未必吧?”
“再者,清流也好,污水也罢,最终不都是汇于江河?”
“江河不拒细流,故能成其深广,山岳不辞寸土,故能成其巍峨,是为大同。书读再多,不会慎思,不懂明辩,也是惘然。”
“说起娶妻娶贤,我倒觉得嫁夫嫁德,若遇德行不端又嘴碎者,才是真的家门不幸也,你们说是吧?”
女子声音不大,轻轻柔柔的,像是在和闺中好友说悄悄话。
背靠屏风而坐的沈怀谦,却听得清清楚楚。
心里更是明明白白,这番话针对的是谁。
他眉心顿时一凛,“是谁在大放厥词?”
姚珍珠不由扯了扯唇,对着沈怀珏,语气温柔道:“那日人多,咱们不去凑热闹,待回头东西送到姚记,我差人每样都给你送些来。”
沈怀珏想去就是为了吃。
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那种地方,必定落人口舌。
沈怀谦自己想去玩,竟不顾及妹妹的声誉,还想拉她下水,实在过分。
若她真带沈怀珏去了,沈家指不定要做什么文章。
看来,沈怀谦当真是对这门婚事不满极了,巴不得她惹出事来,好让沈家退婚。
可有些事,如拉满弦即将射出去的弓箭,能不生变数最好。
沈怀珏只是懒得思考,不代表没有脑。
她当然知道,自家哥哥是在利用她。
可馋虫上脑,她便听了他的。
但也没白听,起码她的目的达到了。
沈怀珏想通后,乖乖点头:“谢谢姚姐姐,我听你的……我本也是不敢去的,母亲要是知道了,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姚珍珠手指点点她鼻头,“可架不住美食的诱惑对吧?”
沈怀珏脸红红:“嗯,他们都说我是饿死鬼投生。”
姚珍珠笑的温柔:“能吃是福,况且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好是因为身体需要。”
这话简直说到了沈怀珏心坎上,“是吧!我就说我为什么老饿呢,可母亲说,女儿家不宜吃太多,身量若控制不好,以后没人会要。”
姚珍珠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翠竹幽篁,暗香浮动,野花无名亦自芬芳。纤纤如柳是美,丰盈如珠也是美。”
“你若自爱,自有良人来爱,你只需做好自己,不必因他人的偏见而委屈自己。”
沈怀珏呆呆地望着她,圆圆的眼睛里,有水光浮动。
姚珍珠愣了下,“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什么了?”
沈怀珏头摇的像个拨浪鼓,随而带着些哽意弱声道:“从前,爹爹也是这样说的。”
每次母亲要控制她饭量时,爹爹总是说,无妨,我的女儿想怎么吃就怎么吃,长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宝,无人识珠才好呢,省得我担惊受怕别人不珍惜……
可爹爹没了。
再没人说你只需做好自己就行。
祖母和母亲总是忧虑,怕她以后嫁不出去。
其他人背地里,总嫌她吃的多,说她蠢笨如猪,丢沈家的脸。
大哥虽护着她,却也总是捉弄她。
已经很久没人,像爹爹那样觉得她怎样都好。
“我好想我爹爹……”
沈怀珏说着,眼看就要哭出来。
沈怀谦却在这时候,突然朝着姚珍珠发难。
“你刚刚说那种地方你不会去,那种地方怎么了?”
“那种地方,是许多女子为生活所迫,不得不选择的栖身之所。她们或许出身贫寒,或许遭遇不幸,但她们也有自己的尊严和无奈。同样身为女子,你如此轻视她们,未免太过刻薄。商贾之女而已,满心算计,你还不如她们呢!”
姚珍珠:“……”
就算想转移自家妹妹的注意力,也不必这么莫名其妙吧?
“大哥!”
果然,沈怀珏瞬间忘了哭,气道:“你太过分了!”
姚珍珠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胖手,以示安抚。
而后,目光平静地看向沈怀谦。
宠妹是吧?
她倒是愿意成全。
“商贾之女或许确实多有算计,但算计又何尝不是生存之道?公子对同样身为女子的我,指指点点,这难道不是一种双标和虚伪吗?真正的君子,应当是言行一致,而不是口是心非。”
“听得出公子很厌恶别人的算计,那你今日之行为又是什么?”
利用自家妹妹,把她引来,不就是为了能去群英荟萃现场,且不用花银子吗?
“公子若觉得低娶是种侮辱,大可拒绝。两家联姻,好比谈生意,本是你情我愿的事,任何一方觉得委屈亏欠,都无法长久。所幸还来得及,公子万万要想好。”
“哦,还有,公子若真想参加群英荟萃,以你的才能,定能进到三甲。民女提前恭贺公子拔得头筹,届时定为公子好好庆贺。”
说完,牵着沈怀珏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沈怀珏懵懵的,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一方面,她觉得自家哥哥好惨,被人毫不留情地撕下了脸皮。
同时,又觉得好爽啊!
嘴长着,本就该这么用。
可她偏偏不会,每次和别人吵架,喉咙就像被堵死了似的,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等半夜或某天,才突然又通了。
于是在脑子里将当时的情况重新还原一遍,那叫一个遗憾和悔恨。
当时,明明可以直接骂回去,明明可以怼到对方嗓子眼去,怎就空长一张嘴呢!
这个新嫂嫂,不得了。
她好喜欢。
察觉到沈怀珏的欲言又止,姚珍珠缓着语气:“怎么了?可是觉得,我对你大哥太无礼?”
沈怀珏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好奇,姚姐姐你真的不生气吗?”
姚珍珠笑了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沈怀珏弱弱道:“真正无礼的人是我大哥……但他平时没这么讨厌的。”
姚珍珠点着头,“我知道,所以我不生气。其实有时候两个人之间的口舌之争,不能光看对方的愤怒和恶意,还要看其背后的委屈和不甘。”
沈怀谦护妹是真,心里的委屈也是真。
但这委屈,不该她来解决和承受。
“你大哥娶我,并非自愿,有任何情绪都很正常。对此,我很怜悯和遗憾,所以,我的劝告,出于真心,至于他怎么理解,那就是他的事了。当然,我承认也有刻薄和攻击,我本无相,亦有万相,我是何相,取决于对方是什么相。”
沈怀珏似懂非懂。
却莫名觉得,最后一句大有深意。
仿佛是要透过她,说给沈府所有人听。
沈怀珏下帖,只为品茶叙话。
姚珍珠便只坐了一个时辰,赶在酉时前告辞。
紧接着,沈怀珏就被叫去老夫人所住的兰馨苑问话。
元氏和沈怀谦也在。
元氏正劈头盖脸地骂人。
“半路拦人,出言不逊也就算了,还被人反骂的狗血淋头,丢不丢人!”
沈怀谦面色郁结,心里倒还好。
毕竟人家又没骂错。
他就是双标又虚伪呀!
怎么了?
丢人现眼,本就是他最擅长之事好吧。
那咋了?
他又没强娶豪夺,是她上赶着要嫁的。
他没吵赢,只是没发挥好而已。
口出恶言,也是想探探对方的底,走的是哪个路子。
可见,是个不肯吃亏,不好拿捏的。
沈怀谦摸着下巴,好心提醒元氏:“我丢人不打紧,您别回头落了下风,被新媳妇儿骑在头上欺负就行。”
方可为一一道来。
“最值一提的是,文人一甲,是个商籍,写了篇南州发展史,文采着实斐然,就是……”
沈怀谦哼笑了声:“就是溜须拍马的痕迹太明显了些是吧?”
方可为眼睛亮晶晶:“你怎么知道?”
沈怀谦很是不屑,“这有什么难猜的?新一任的南州太守即将上任,他写几句未来展望,谁敢不叫好?谁敢质疑南州接下来的发展,就是质疑新任父母官的能力。”
方可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那此人也太奸诈了吧?”
沈怀谦磨着牙,眼神狠戾:“商贾,无一不奸诈!”
方可为被他的样子吓到,缩着脖子尝了口菊花酒。
别说,真别说。
这酒真特么就是绝。
菊花的清香,和各种药材的香气,混合成一种难以形容,但又无法忽视令人陶醉的香气,直达上颚,冲向天灵盖。
口感丝滑,感受不到辛辣。
但很快就有微醺之感,也不知是酒醉人,还是酒香醉人。
又或者是寸金难买一两酒的价值,赋予了它一些格外神奇的力量。
方可为晕晕乎乎,眼含桃花,问说:“你那么不喜姚家大姑娘,可是因为菱歌姑娘?”
他理解地拍了拍好友的肩。
“放心吧,菱歌姑娘托我传话,说她会保护好自己等着你。”
“两情相悦,千金难换,我懂,我懂。”
沈怀谦:“……”
你懂个屁!
他不是不喜姚家姑娘,他是平等地不喜任何姑娘。
原因很简单——他不配!
他自己都活不明白,怎么给得起别人未来。
“哦,顾大人也托我传话……说什么来着?哦,说让你好好过日子,别再作了。”
沈怀谦愣了下,“说的他儿子不作似的。”
人家这是警告他,别影响自家儿子。
看来,他和顾宴清,怕是要友尽了。
……
九月十八,沈家八抬大桥,以正妻之礼,迎娶商贾之女。
一大早,姚珍珠就被叫起来梳妆。
姚百万将事情安排好后,在房里守着女儿。
好多事,本该是母亲做的,只能请喜婆代劳。
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连守在这里,都不合规矩。
因着日子特殊,可以穿着一身喜庆华服的姚百万,不时抹着泪。
姚珍珠从镜子里看着父亲,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强撑起笑打趣说:“父亲怎的比女儿还入戏了……”
话虽如此,眼泪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父亲莫要难过,女儿定能好好的。”
姚百万嗷的一声,彻底收不住了。
爱妻去世八年,他又当爹又当娘,连个侍妾都没找。
他满心满眼都是他们三个子女。
说是嫁女,实则是从他心上剜走一块肉。
“珍珠,爹的好女儿,你且记住,你这院子爹永远给你留着,是永远啊……你要过得不好,咱就和离回家,爹养你一辈子……”
一旁的佟妈妈觉得,姚百万再这么哭下去,这亲事怕是办不成了。
“呸呸呸,大喜日子,说不得这些……”
佟妈妈不由分说将姚百万推出房间,回头见姚珍珠已是泪流满面。
佟妈妈一愣,心道,到底还是小女儿家。
再能干,也是个缺了娘疼的孩子。
但愿那沈家是个有良心的,别太搓磨人。
可一想名声在外的沈公子,佟妈妈也跟着红了眼。
她做了一辈子的媒,头一次生出将良家女子往火坑里推的罪恶感。
这叫什么事儿呀!
鞭炮声声响,喜气洋洋迎新人。
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姚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怀谦像个提线木偶似的,任凭摆布。
对整个迎亲仪式唯一的印象,便是姚珍珠的弟妹,趁人不注意,呲着牙对他放了几句狠话。
姚玉珠说:“敢欺负我阿姐,看我饶不饶你!”
姚春生跟着说:“敢欺负我阿姐,看我不咬死你!”
沈怀谦想着自家没心没肺只知道吃的妹妹,弯唇笑了。
这一笑,恰被偷偷掀起盖头的姚珍珠看见。
她自小经常被人夸长得好看,水灵。
可见到沈怀谦,才知道,有一种极致的好看叫生得恰恰好。
好到,轻易就能得到别人原谅的程度,又不至于像天上仙一样够不着。
唇生的不薄不厚,眉毛不浓不淡,有一双清冷的桃花眼,眼里却装着星河,眼角融着春风。
笑起来,仿佛满城的花都开了。
姚珍珠放下盖头,自我催眠似的安慰自己。
这笔生意,不会亏。
往后少和他说话,就当是道风景,是幅美男图也不错。
婚宴上,‘纨绔三浪’再聚首。
顾宴清笑的不行:“我是万万不敢想,竟是沈兄你娶到了姚记大姑娘,恭喜恭喜。”
沈怀谦面无表情,“别开心的太早,入我沈家门,就是我沈家人,洗手做羹汤可,抛头露面做奸商,门儿都没有!”
什么恭喜。
分明就是惦记着人家的菊花酒。
他才娶进门的媳妇儿,日日被人惦记?
这和在他脸上画绿乌龟有什么区别?
他可以自己不要脸,但别人不能毁他脸。
顾宴清瘪嘴,颇有些唏嘘:“女人呀,再如珠似玉,进了后宅,也是掉在桌上的饭粒而已,没意思。”
所有依附男人而生,没有灵魂,没有生命力的后宅女人,都没意思。
方可为不以为然,“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与之灵魂契合的人,沈兄就不一样了,他有菱歌姑娘呀!”
顾宴清:“是哦,菱歌儿怎么办?”
沈公子要替群芳阁歌伎赎身的事,全南州城无人不知。
山盟海誓不要了吗?
豪言壮语不顾了吗?
沈怀谦沉闷,抑郁。
他有心无银,无可奈何。
当然,他郁闷的还不是这个。
他和菱歌儿之间,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他想救她,但没想娶她。
他不是没有解释过,可这两头蠢驴就是听不懂。
方可为大着舌头说:“大不了纳为妾,她也只能为妾。”
顾宴清点着头,“对对对,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也就是再等上一等的事。”
沈怀谦不语。
姚家的条件,除了正妻之位外,还要他永不纳妾。
食言不是君子所为。
又一想,自己算哪门子的君子?
仁者不寿,善者未必福。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父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而他就是要斩了君子之道,做那荒唐人,行那荒唐事。
天能戏人,人亦能戏天。
无所谓!
沈怀谦压下心头的一团乱,举杯高声:“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再愁,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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