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玄牵了一匹快马,杀气腾腾地冲向楼家。
接下来他会冲破楼家守卫,突破重重险阻,抱住正要前往陆府的楼茵,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
不,那是他以为的,带着楼茵人皮面具的我。
等他到了陆府,自以为能和陆立身耀武扬威的时候,楼茵和埋伏在陆府的太傅会告诉他真相。
太傅会将共同谋逆的罪名全都推到他的头上。
迎接他的,是万箭穿心,是长期服毒、死前如万蚁啃食的剧痛。
我翻身坐起,脱掉外层的侍女衣裳和里层的软甲。
左肩和下腹在渗血,万幸的是胸前一片完好无损,没伤到要害。
我微笑着,等来了陆立身。
他没有停马,数米开外就歪着身子,等到了近前,用力将我捞起,稳稳地放在马上。
骏马朝城门外狂奔,我终于吹到了真正自由的风。
「我们这是去哪儿?」
「你已经想了很久,有想过自己要去哪儿吗?」
他温热的气息散在风里,却让我犹如浑身被包裹住的温暖。
我勾起嘴角:「不知道,我没出过京城,你见多识广,你带着我,好不好?」
他有些哽咽,双手交叉在我身前,许久才拼成一个语调:「好。」
我与他已经很久没见了。
楼茵为保证万无一失,直到昨日才告诉他真相。
可他没有失手,我们默契地就好像我从没离开过他,好像我们演练了无数遍。
我用脑袋轻轻蹭他的脸颊:「陆府二十四口人呢?」
「都烧了卖身契,各自归家去了。我答应你的,不拖累他们。」
「那你这段时间回府,不是无人为你掌灯开门了吗?就连膳食都要亲自动手。」
「是啊,我现在厨艺练得可好了,你要亲自尝尝。」
我笑着应下:「那你也要尝尝我的手艺。」
「好,要和世子喝得配方不一样的。」
「自然,我怎么会给你下毒呢?」
身后是若有若无的马蹄声,他就由着我闲话家常。
「会有人跟来吗?」
「世子监视你的人,不足为惧。」
他将我抱得更紧了,箍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霜娘,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现在才敢告诉你。」
「你兄长死前要我找你的踪迹,他后悔临别时让你们寻死。」
「他准备了三幅画像,分别是你母亲、大姐、二姐。他说小妹体弱,怕活不到如今。可我去了花楼,一眼就看到与你娘长相如出一辙的你。」
「花楼没有与她们三人年龄相仿的女子,我就将你救了出来。」
「你大哥虽是我知交,可我也承认他迂腐、冥顽不灵,你恨他理所应当。」
「往后遇到你大哥这种人,一定要离得远远的。」
这话与二姐曾经的遗嘱一般无二。
我要打趣,可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浮起。
「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你是不是受伤了?」
我回头,拼尽全力只能看到他侧颜。
「别看。」
他说话黏黏糊糊,气息吞吐间带了浓浓的血腥气。
「上次说要教你骑马,今天才有机会……霜娘,你先握住缰绳。」
我哭着摇头,将他的手握在缰绳上:「我不要,我不要现在学,我们才刚见面!我求你,以后好不好?等回家好不好?」
「缰绳往左拉,马儿就会左转。往右拉,马儿就会右转。」
「记住了,夹马腹的腿不要太用力,马跑太快,会摔着你……」
他呕出一口浊血,慌张伸手来帮我擦。
我被迫握住缰绳,哭到失声。
他抱着我的力道渐渐松了,风从我们的后背前胸钻上来。
我觉得热量渐渐流失,身上越来越冷。
「你儿时见过兄长姐姐骑马,你什么都明白,不要慌张。」
「城外有人接应,金银细软一应俱全。事发突然,我只能做到这步了,抱歉,霜娘……」
「你是我见过,咳——最聪明最有福气的女子……一定会平安无事。」
他拔下肩膀的羽箭,旋身扔回去,自己也摔下马背。
我回头见他最后一面,可怎么也找不到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