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江浔沈嘉岁的其他类型小说《和渣夫同归于尽后又双双重生了江浔沈嘉岁最新章节》,由网络作家“超爱小螃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陆云铮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周姨娘摇着把团扇款款走来。他眉头瞬间拢起,心中却已无上一世的忌惮之意。前世周姨娘仗着父亲的宠爱,确实给他使了不少绊子,娘也是恨极了她。但是父亲战死后,周姨娘失了依靠,便被娘“处理”了。陆云铮不知是怎么个“处理”法,反正待他从边关归京时,府上已经没有半点周姨娘的痕迹了。至于那对庶弟庶妹,他亦不曾见着,因心急去见惜枝,他也懒得追问一句。陆云铮还在回忆上一世的情形,周姨娘已经走到了近前,也不知方才在角落里,她到底听了多久。陆夫人一见周姨娘前来掺和,便觉不妙,陆将军也稍稍敛起了眉头。他并不希望瞧见府中内斗。周姨娘是个聪明的,她很了解陆将军心中所想,故而并不曾针对陆云铮,一双美眸只是落在了顾惜枝身上。“啧啧,果真一...
《和渣夫同归于尽后又双双重生了江浔沈嘉岁最新章节》精彩片段
陆云铮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周姨娘摇着把团扇款款走来。
他眉头瞬间拢起,心中却已无上一世的忌惮之意。
前世周姨娘仗着父亲的宠爱,确实给他使了不少绊子,娘也是恨极了她。
但是父亲战死后,周姨娘失了依靠,便被娘“处理”了。
陆云铮不知是怎么个“处理”法,反正待他从边关归京时,府上已经没有半点周姨娘的痕迹了。
至于那对庶弟庶妹,他亦不曾见着,因心急去见惜枝,他也懒得追问一句。
陆云铮还在回忆上一世的情形,周姨娘已经走到了近前,也不知方才在角落里,她到底听了多久。
陆夫人一见周姨娘前来掺和,便觉不妙,陆将军也稍稍敛起了眉头。
他并不希望瞧见府中内斗。
周姨娘是个聪明的,她很了解陆将军心中所想,故而并不曾针对陆云铮,一双美眸只是落在了顾惜枝身上。
“啧啧,果真一副我见犹怜的样貌,难怪大少爷甘愿舍了定国将军府的亲事。”
“妾身若没记错的话,这姑娘跟着沈姑娘来过几回陆府吧?”
陆云铮见周姨娘阴阳怪气,满心不耐,又顾忌她得父亲的心,便冷冷说道:
“姨娘,此事与你无关。”
周姨娘乖觉地点了点头,却又说道:“妾身确实管不得府中之事,只是方才瞧了一会儿,却不得不给大少爷提个醒。”
“此女心机深沉,惯会演戏,大少爷您可要留个心眼啊。”
顾惜枝听闻此言,眼泪流得更凶了。
这一刻,她突然开始后悔了。
她没想到,陆云铮口中的“受些委屈”竟是让她承受如此多的侮辱。
可偏偏如今,正如干爹临别所言,她能依靠的只有陆云铮一人了。
“云铮,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顾惜枝紧紧扯住陆云铮的衣襟,仿佛已经不堪受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犹如一个随时就会破碎的瓷娃娃。
以退为进,她只能如此了。
陆云铮瞧见顾惜枝脆弱至此,只觉钻心的疼,这可是他爱了两世的姑娘啊!
“周姨娘,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陆云铮霍然抬头,面色狠戾。
周姨娘似乎吓到了,立刻快步躲到了陆将军身后,嘴上却没停:
“大公子,瞧瞧,您完全被这女子拿捏了,她不过掉几颗眼泪,您便心神大动。”
“她若当真如您说得这般好,明知您是沈姑娘的未婚夫婿,她就该离得远远的。”
“即便动了情,礼义廉耻在上,她也该尽早歇了这份心思。”
“我看她就是相中了大公子乃人中龙凤,又身份尊贵,这是蓄谋已久,一心想当咱将军府的少夫人呢!”
这一次,陆夫人极难得地没有阻止周姨娘。
铮儿如今只怕是中了这女子的邪,是该有个人来点醒他!
顾惜枝听到此处,只觉自己心里那点儿小九九被人当面扒了个一干二净,无处躲藏。
她面色惨白,紧咬下唇,在羞愤上涌的瞬间又很快说服了自己。
人往高处走,她费尽心机想要为自己挑一个如意郎君,又有什么错呢?
难道她就该乖乖听从干娘的安排,嫁给那个碌碌无为的伯府次子不成?
眼看如今形势不妙,顾惜枝生怕周姨娘说出更难听的话来,索性头一歪,直接昏了过去。
这一下,陆云铮彻底心慌了。
“惜枝!惜枝!”
周姨娘暗暗勾了勾嘴角。
就这点儿手段,还真不够看呐.....
“晕了?大少爷,快掐掐虎口,按按人中也成,都能叫醒的。”周姨娘好心开口。
“闭嘴!”
陆云铮怒喝出声,一把将顾惜枝打横抱起。
顾惜枝此番受辱,他心中亏欠万分,此刻对上自家爹娘,也放出了狠话:
“爹娘,我这辈子非惜枝不娶,方才也说了,之所以放弃沈家的亲事,另有缘由。”
陆夫人急得不行,担心陆云铮说出什么无可挽回的话来,疾言催促道:
“究竟有何缘由,铮儿你倒是说呀!只要能说服你爹,一切都好商量!”
陆云铮显然也下定了决心,此刻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
“爹,定国将军府不出两年便会满门覆灭,孩儿今日所为,也是想尽早和沈家撇清关系,免得将来被牵——”
“混账!”
陆将军甚至还没听完就已经怒斥出声,满眼失望!
“定国将军府如日中天,沈将军又圣眷正浓,你为了区区一个顾惜枝,竟然编造如此谎言,陆云铮,你太让我失望了!”
陆夫人看着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此刻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铮儿,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陆云铮心中大急,“爹娘,你们若不信,孩儿可以提供更多证据,但是必须先进书房!”
陆云铮说这话的时候,瞥了周姨娘一眼。
重生之事玄之又玄,为了顺利娶到惜枝,他可以将部分真相告诉爹娘,但绝不能让外人知晓。
但是,陆将军已经不信陆云铮的半句话了,他失望至极地摇了摇头,最后一次劝道:
“现在你就随我去沈家赔罪,将顾姑娘送回去,只要岁丫头还肯原谅你,咱们两家还是姻亲。”
“即便亲事不成,至少情分还在,不至于让你自毁前程!”
陆夫人也跟着在一旁劝道:“铮儿,听你爹的,这女子心机太深,你别被她利用了!”
陆云铮眼看爹娘无论如何都要阻拦自己和惜枝,只觉又是心寒又是绝望。
他和惜枝已经错过一世了,无论如何,他不会错过第二次!
爹娘难道以为,没了沈家的襄助他就不行了吗?
他们不知道,上辈子,他可是完成了爹都未完成的壮举,大败漠国,成了盛朝的大英雄!
而这一次他占尽先机,只会比上一世更辉煌,更受万人敬仰!
思及此,陆云铮缓缓后退几步,决绝开口:“定国将军府我是不可能再去的,这辈子除了惜枝,我谁也不要!”
“爹娘,若你们执意阻挠——”
陆云铮说到这里,忽然抱着顾惜枝,大踏步转身离去。
陆夫人吓得面色惨白,急忙追上前去,惊惶出声:“铮儿,你这是做什么!”
“让他走!”
陆将军却暴喝出声。
陆云铮本已停下,闻言再次迈步。
陆夫人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声声高呼:“铮儿,莫要冲动啊!”
陆将军连连冷笑:“陆云铮,不要以为你翅膀已经硬了,离了将军府,你什么也不是!”
陆云铮脚步不停,冷声回呛:“爹,您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的,您的儿子——从不是池中之物!”
他腰背挺直,一路不停,抱着昏迷的顾惜枝径直出了陆府。
陆夫人在身后声声泣呼,也未能换得陆云铮一个回头。
周姨娘乖乖站在陆将军身后,面上明明满是惊惶之色,嘴角却几不可查地扬起......
马车内沁着一股幽香,有二人相对而坐。
左侧之人两鬓霜白,瞧着已过花甲之年。
他双眼略显浑浊,但面容慈祥中透着淡然,给人一种洞察世事的睿智与从容。
此时他右手还握着本微微泛黄的书,目光却透过掀起的车帘一角朝外看去。
伸手挑开车帘的是个青年人,就坐在老者的对面。
他半张脸掩在阴影中,瞧不清模样,只能从侧边看出他鼻梁高挺,眉眼平静。
“倒极难得瞧见这般意气飞扬的年轻人,一眼便觉热热闹闹的,真叫人心生欢喜。”
此时沈嘉岁刚好翻身下马,老者忽然笑着开口,声音浑厚,可见虽年岁大了,身子骨还很是硬朗。
“嗯。”
对面的青年不咸不淡应了声,再无二话。
老者:“......”
“都说了不和你一个马车,你还偏上来,和你在一处最是无趣,还扰了我的兴致。”
老者将手中的书往身侧一搁,话语中虽多有嫌弃,但面上笑容不减,可见对这青年人确实喜爱,亦十分亲近。
就在这时,马车外响起了一道稍显低沉的声音:“蔺老,公子,属下打听到了,策马的那位是定国将军府的沈小姐。”
随从南风将打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包括昨日沈陆两家的退亲风波。
这时候,沈嘉岁正与众少年对峙。
她一开口便问得如此直白,倒让一众少年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沈嘉岁见无人回应,眸光一扫,落在了中间那位鼻梁乌青的少年身上。
“这位......就是崔少爷吧?”
崔明珏忽然被点了名,不知为何心头一紧,随即又扬起下巴,桀骜道:
“正是小爷,怎么了?”
沈嘉珩生怕崔明珏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急忙跟了过来。
沈嘉岁倒是神色平静,追问道:“听说崔少爷说我相貌丑陋,形同男人?”
崔明珏一时语塞,还没见过哪个姑娘家这样当面质问人的。
旁人一看崔明珏吃了瘪,哪里敢袖手旁观,有人便高声道:
“沈小姐,你也别来兴师问罪,你被陆府退婚的事全京城都传遍了,别人都这么说,怎的不见你去计较?”
“就是!这会儿故作无谓,暗地里怕是没少哭吧?”
“别的姑娘家遇到这种事,倒是知晓先避避风头,如今风口浪尖,沈姑娘既然现身,那就是自讨没趣。”
沈嘉珩一听这话,瞬间就炸毛了,红着眼要冲上前去。
沈嘉岁右手一捞,稳稳揪住了沈嘉珩的衣后领。
沈嘉珩气焰顿消,委委屈屈回头去看自家姐姐,“姐,是他们口出恶言在先。”
沈嘉岁面色冷沉,这些话和前世那些咒骂比起来,实在不痛不痒。
但她若不加以制止,珩弟如此护她,只怕不能安心求学。
她抬眸扫过眼前众人,淡声道:“我沈嘉岁就是如此不识抬举,偏想瞧瞧,散播谣言、人云亦云的都是些什么人。”
“原以为不过是些市井闲谈,听过说过也就罢了,却没想到在这教书育人、满目圣贤的国子监,竟也有人以蜚短流长为乐。”
沈嘉岁表现得太过冷静,让一众本就不占理的少年郎心头发虚,纷纷看向崔明珏。
崔明珏不欲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便直视沈嘉岁,满不在乎地说道:
“人非圣贤,再者我们不过闲聊几句,是沈嘉珩不依不饶,动手在先,这才起了争执。”
“沈小姐义正言辞教训我们之前,是否先管教管教自家弟弟呢?”
沈嘉岁显然也是个护短的,她将沈嘉珩往身后一挡,冷笑道:
“闲聊?”
“崔公子,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你可曾想过,就是你们这些吊儿郎当、消遣打趣的闲聊,就可以轻而易举逼死一个人!”
崔明珏见沈嘉岁步步紧逼,当下也冷了脸色。
“沈家小姐实在言过其实,人人都说得,满城也传遍了,怎的沈小姐就偏对我们不依不饶?”
“你若有这个本事,就去堵住全城人的嘴,那小爷我便承认你本事大,向你认错也无不可。”
崔明珏话音刚落,旁的少年纷纷附和。
“就是,这沈嘉珩也实在好笑,我们不过玩笑几句,他倒好,回家请人了。”
“沈小姐这厢要是吃了瘪,是否一会儿沈将军和沈夫人也得来了?”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嘿,这沈嘉珩往后在国子监就横着走吧,咱惹不起!”
众人一番起哄,嬉笑讥讽,听得马车内的老者蹙起了眉头。
他正欲开口,沈嘉岁已先一步冷斥出声:
“不言人非,不揭人短,不议人私,我一习武女子都懂的道理,诸位身在国子监,读圣贤书,习君子仪,难道一点儿也不明白吗?”
“我沈嘉岁没那么大的能耐,堵不住悠悠众口,旁人如何说,我管不着,但你们偏就不能!”
“国子监育良材、举贤能,诸君享今日之天恩,便该践行君子之道,否则他日入朝为官,只怕也是尸位素餐、无功受禄之辈!”
沈嘉岁话音刚落,马车中老者便眸光晶亮,暗赞一句:“好个慧心妙舌的姑娘!”
崔明珏还从未被谁这般不留情面地训斥过,这会儿一张脸又红又白。
其他人也没想到,这沈家姑娘如此伶牙俐齿,他们说了这般多,她不仅不为所动,还回得如此振振有词。
但,他们怎么可能让一个女子占了上风?
马车内,老者眼看众少年还不依不饶,不由冷哼一声:
“背后语人已是有错在先,如今还逞口舌之快,当真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
“修直,你去。”
老者下巴微点,显然是打算终止这场闹剧了。
被唤作“修直”的青年人闻言点头,当即弯腰出了马车。
甫一落地,他便抬手揉了揉眉心,面上隐有疲累之色。
昨夜梦境不断。
他梦见有人跪在了大理寺外,一身素衣,手持诉状声声泣血。
四周围观百姓不知为何满脸愤恨,纷纷冲那人丢出秽物,口中句句咒骂,竟似恨之入骨。
他能瞧出那人是个女子,却看不清她的模样,见她嘴巴开合,却又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只是她声嘶力竭的模样,显然有天大的冤屈,否则不该直接寻到大理寺来。
他抬步走近,却每每在女子抬头的瞬间惊醒,再次入梦又是一样的画面,来来回回,最后睁眼到天亮。
青年正有些失神,随从南风在这时迎上前来,低声关切道:“公子?”
他回过神来,淡淡道了声无碍。
再抬头往喧闹处走去时,步伐沉稳有力,眉宇间那丝疲惫已烟消云散。
白芨十分顺利地见到了陆将军和陆夫人。
陆将军生得魁梧,此刻面上还带着笑。
今日长子去沈家提亲,他也细细嘱咐过了,对沈嘉岁这个儿媳妇,他是一百个满意的。
要知道,这桩亲事可是他当年苦苦求来的!
陆夫人就坐在陆将军身旁,三十六七的年纪,很是端庄。
只是她似乎过得并不算快意,嘴角时刻紧绷着,凌厉中透着股倦意。
白芨规规矩矩行了礼,陆将军还纳罕,笑着问道:“听门人说,你有急事求见,可是岁丫头让你来的?”
白芨摇了摇头,将陆家的传家玉佩双手奉上,字正腔圆道:
“奴婢奉夫人之命,归还府上宝佩,并传夫人话——将军府教了个好儿子,这门亲事我沈家高攀不起!”
“什么!?”
座上陆将军与陆夫人闻言霍然起身,大惊失色。
————
陆府后院。
周姨娘懒懒歪在榻上,身旁一个容色清丽的少女捻着针线,正是府上庶出的小姐陆云瑶。
此时母女二人说说笑笑,倒也惬意。
就在这时,一仆妇匆匆忙忙迈进屋中,口中低呼:“姨娘,姨娘,大奇事啊!”
周姨娘闻言微微撑起上半身,笑道:“林妈妈,你也是府上的老人了,这般大惊小怪可不像你。”
陆云瑶也一脸好奇地偏过头来。
林妈妈显然是周姨娘身边惯常伺候的,这会儿也不管这句调侃,往榻边一靠,疾声道:
“姨娘,奇了奇了!前头传来消息,大少爷今日悔了与沈家姑娘的亲事,开口求娶定国将军府那个养女呢!”
“什么?”
周姨娘猛地直起身子,连一旁的陆云瑶也发出了低呼声。
“林妈妈,此话当真?”周姨娘瞪大了眼睛,急切地求证道。
林妈妈连连点头,“姨娘,真真的!”
“沈姑娘的贴身丫鬟这会儿就在正厅呢,听说奉了沈夫人的吩咐来还玉佩,说话不留余地,瞧着像是——”
林妈妈手上做了个一刀两断的动作。
周姨娘听到这里,瞬间美眸生光,按捺不住站起身来。
“好啊,好啊,原以为陆云铮与沈家婚事一成,晟哥儿这辈子都越不过他去。”
“没想到这陆云铮放着阳光道不走,非要落这么一步臭棋!”
林妈妈见周姨娘似乎有了计较,连忙请示道:“姨娘,接下来咱们该?”
周姨娘淡淡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林妈妈,咱不出手害人,免得损了阴德,也让将军难做。”
“但这陆云铮偏自掘坟墓,咱落井下石、火上浇油还不容易吗?”
“走,随我去前头瞧瞧。”
周姨娘方走出几步,忽然又回身揉了揉陆云瑶的头,笑着说道:
“瑶儿,你还小,府上的事都莫掺和,姨娘从来行事谨慎,无需忧心,待姨娘回来,可要检看你绣的花样,用心些。”
陆云瑶乖乖点了头。
周姨娘见状转身离去,面上隐有坚定之色闪过。
瑶儿,姨娘定会为你和晟哥儿争一份光明前程来!
————
马车停在了陆府门口。
车帘掀开,陆云铮率先跳下,而后朝车厢内伸出手去。
很快,一只纤手搭了上来,随即从车上走下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正是顾惜枝。
从定国将军府出来后,陆云铮的嘴角便没落下去过。
“惜枝,咱们到了。”
顾惜枝抬头,透过帷帽望着威严的昭勇将军府大门,心潮一阵起伏,可以说得上是五味杂陈了。
她来过陆府很多次,只不过每次都是跟在沈嘉岁身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沈嘉岁身上......
想到这里,顾惜枝攥了攥手。
今后,不一样了!
“云铮,你想好怎么和将军还有夫人解释了吗?”
在马车上,顾惜枝其实已经问过一次了,陆云铮说他自有办法,让她安心。
但此刻站在将军府门口,她还是不免一阵忧虑,毕竟,陆将军中意的儿媳妇是沈嘉岁。
而她如今离了沈家,便是将一切都赌在云铮身上了。
陆云铮深吸一口气,他也知晓里头有一场疾风暴雨在等着自己。
但是,就凭他重来一次占尽先机,他有信心说服父亲!
定国将军府注定要亡,早早和他们撇清关系才是明智之举。
想到这里,陆云铮拉住顾惜枝的手,温声宽慰道:“惜枝,我定会说服父亲的,母亲一向疼我,自无不肯的道理。只是一会儿,可能会让你受些委屈......”
顾惜枝听闻此言心头大定,一时的委屈换一世的风光,很值!
她软了神色,满心信赖地说道:“云铮,有你在,我不怕。”
陆云铮见顾惜枝如此信赖他,心头大受感动,越发斗志满满。
二人携手进了陆府,正跨进正厅,迎面就碰上了正要离开的白芨。
“是你!”
“白芨!”
陆云铮和顾惜枝齐齐低呼一声,本能觉得不妙。
白芨却不肯理会他们,径直就要离去,却被陆云铮黑着脸伸手拦住了。
“站住!”
“好个卑鄙的沈嘉岁,表面上一副大度不纠缠的模样,却没想到还不死心,竟转头就让你赶到陆府来告状!”
“她以为,让父亲母亲压着我,我就会回心转意去娶她吗?她如此表里不一,手段卑劣,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她自己怎么不来?是羞于见我和惜枝,躲在后头当起缩头乌龟了吗?”
顾惜枝满腹委屈,适时补了一句,“也不知白芨都说了些什么,只怕将军与夫人更要不喜惜枝了。”
陆云铮听到这话,顿觉一口火气贯上心头。
“贱婢,方才在沈家就尊卑不分,如今还敢到陆府颠倒黑白,今日若不教训你,倒叫你狗仗人势,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白芨眼看陆云铮抬起了手,她倒是个有胆识的,不闪不避,反而挺起胸膛扬声道:
“陆将军,贵府大公子毁约在前,无理在后,奴婢奉命前来还玉,竟还要受如此侮辱不成?”
白芨话音刚落,便见陆将军从厅中快步走出,他面色阴沉,已经在暴怒的边缘,开口便声如雷霆:
“你这孽障,还不过来给我跪下!”
白芨这话说的没头没脑,所有人都扭头朝她看去,沈嘉岁更是出言询问:“白芨,你在胡说什么?”
白芨摇了摇头,急切出声:“小姐,奴婢没有胡说,这是奴婢在二小姐房中发现之物,大家都被二小姐骗了!”
白芨说着,举起了手中一直捧着的匣子。
顾惜枝听到这话,猛地扭头看去,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惊骇。
可很快,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那匣子她并不认得,根本不是她房中之物。
再者,那些东西她藏的很是小心仔细,绝不会被旁人寻出,更何况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丫鬟。
“白芨,你......你这是何意!”
顾惜枝面色苍白,带着哭腔质问出声,许是心绪起伏太大,整个人都无力地晃了晃。
陆云铮哪里见得自己的心上人受委屈,当即起身将顾惜枝扶住了,口中冷斥出声:
“一个卑贱的奴婢,竟也敢污蔑主子!”
“伯父,伯母,你们就是这般将惜枝当成了亲骨肉的?眼睁睁看着惜枝被一个丫鬟欺负?”
“若你们不愿教训这丫鬟,那云铮不介意代劳!”
这话说的又急又厉,仿佛他才是定国将军府的主人般。
白芨这厢已经得了沈嘉岁的暗示,知晓时机成熟,二话不说就将匣子打开,露出了其中厚厚一沓的书信。
“奴婢若当真犯了错,自有老爷夫人、有小姐施罚,还容不得陆公子您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白芨是有几分沈嘉岁的风范的,这会儿丝毫不怵,继续条理清晰直言道:
“老爷夫人请看,这就是奴婢在二小姐房中发现的东西!”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二小姐与陆公子早就已经背着姑娘暗通款曲,私相授受了!”
“老爷夫人,小姐.....小姐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啊,二小姐分明就是那个背叛姐妹,该受天打雷劈之人,而陆公子更是见色忘义、丧了良心的卑鄙小人!”
说到后头,白芨已经泣不成声。
她的小姐啊,被陆云铮和顾惜枝骗得太惨了,她方才不过看了几封信,就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你说什么!?”
沈征胜与纪宛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夫妇俩快步上前取出匣中书信,颤抖着双手翻看了起来。
沈嘉岁自然也是做戏做全套,踉跄着围了上去。
顾惜枝和陆云铮对视一眼,终于面色大变!
这时候,顾惜枝已经顾不得伪装了,她急忙直起腰来,想要开口狡辩,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可能呢?
那些书信和信物她明明藏得很隐蔽,绝不可能被外人发现,一个偷东西的丫鬟,更不可能轻易翻找出来,又这么凑巧被白芨看到。
思绪走到这里,顾惜枝忽然灵光一闪。
不对!
沈嘉岁心思蠢笨,她和云铮伪装得极好,这几年来沈嘉岁根本不曾发现她和云铮之间的事。
再者,以沈嘉岁那冲动的性子,若早就发现猫腻,怎么可能忍到云铮提亲这日才来发作?
莫非.....莫非是沈嘉岁因云铮求娶她而心生嫉恨,这才故意让白芨演这出戏?
想到这里,顾惜枝心神稍定。
沈嘉岁这是在诈她!
若不是她沉得住气,就险些让沈嘉岁歪打正着了。
思及此,顾惜枝给了陆云铮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疾声开口:“干爹干娘,惜枝没有!”
“定是白芨因为陆公子今日所为,替岁岁感到不平,这才出此下策。”
“惜枝可以明白她对岁岁的一片忠心,但她这般污蔑惜枝,惜枝又何尝不委屈,不无辜呢!”
陆云铮得了顾惜枝的暗示,也急忙出言:“一个贱婢,竟敢使出如此腌臜的手段!”
“沈嘉岁,管好你的丫鬟!你不相信我也就算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惜枝吗?她对你一片真心,竟被你如此糟蹋,你良心何安?”
沈嘉岁扭头,看到爹娘还在手忙脚乱翻看匣中书信,知晓他们此刻定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还没缓过神来。
她之所以知晓这些书信的存在,还要“感谢”陆云铮的母亲,也就是她上一世的婆母——陆夫人。
陆夫人从来不喜她,觉得她身为女子太过张扬,不是持家的好媳妇。
上一世沈家倒台,陆夫人为了阻止她出去喊冤,暗中给她下了药,又来对她冷嘲热讽。
“若不是忌惮定国将军府的权势,我儿早就将惜枝乖媳娶回家了,何必同你这个粗鄙鲁莽的女人虚与委蛇!”
骤然听到“惜枝”两个字,她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陆夫人却笑得快意,冲她兜头泼下一匣子的信。
当瞧见信上的署名,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后,她感觉天都塌了。
她跪坐在地,疯了似的拆了一封又一封,信上字里行间都盈满了陆云铮与顾惜枝的绵绵情意,还有诸多谋划,以及对她的嘲讽与戏谑。
她一字不差地记得,顾惜枝在信上这般写到——
“陆郎所书所赠,惜枝珍惜万分,每每夜深人静取出赏看,只觉心头甜蜜,不敢负郎君一片真心。”
她因此才笃定,顾惜枝定收着二人之间的书信和信物,故而心生此计。
白芨是个细心得用的,果然被她搜到了!
眼看陆云铮和顾惜枝不见棺材不落泪,沈嘉岁从匣中抓出一物,转过身来。
“真心?”
沈嘉岁悲凉一笑。
“我对你们俩是掏心掏肺啊,可你们对我——又何曾有过半点真心!”
顾惜枝闻言,急忙就要上前来解释几句,可沈嘉岁已经摊开右手,展出一物。
“陆云铮,认得这是何物吗?这是你陆家祖传墨玉镶珠龙纹佩,背后还刻着一个陆字。”
“你将此玉赠给顾惜枝,且信上字字缠绵,句句情深,你当我还会听你们狡辩吗!”
“今日可是看你们俩唱了一出大戏啊,若不是被白芨恰好看到这些书信,我定国将军府竟还要将顾惜枝风风光光嫁到你陆府不可!”
“人心卑劣至此,叫人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瞧见玉佩的那一刻,顾惜枝终于慌了神。
她心头暗颤,下意识就摇头否认,可沈嘉岁神色冷硬,油盐不进,她又急忙去唤沈征胜夫妇。
“干爹干娘,惜枝没有,你们相信——”
“闭嘴!”
纪宛猛地扭过头来,那通红的眼睛瞧着像是要吃人般。
当初为顾惜枝花了多少心血,给了她多少疼爱,如今纪宛心中就有多恨!
匣中书信,看得她几欲作呕!
“好啊,好一对无媒苟合、私相授受的无耻畜牲,竟利用我将军府拳拳报恩之心,欺辱我等至此!”
“我方才竟当真准备委屈岁岁,全你一片真心!”
“顾惜枝啊顾惜枝......”
纪宛死死盯着顾惜枝,一字一句说道:
“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嫁给陆云铮吗?好,让你嫁!”
“从今往后,天下人当知,你顾惜枝如何卑鄙无耻,与不仁不义的陆云铮简直天造地设!”
下一刻,纪宛将匣子向前一甩,几十封书信抛飞而出,洋洋洒洒落了顾惜枝与陆云铮满身。
顾惜枝猛地后退一步。
她从未在纪宛脸上见过如此悲愤狠戾的神情,这一刻,她心中惧意翻涌,只觉如坠冰窟。
完了......
“对了,将此间事告知二小姐时,记得言语委婉些,莫要吓到她了。”
纪宛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补了句。
顾惜枝这些年在府上一直被称作二小姐。
白霜是纪宛身边的大丫鬟,行事自然周全,应声便去了。
这时候,趁着爹娘还在怒斥陆云铮,沈嘉岁快步走到白芨身旁,凑近她耳边,低声嘱咐了些什么。
白芨闻言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看向自家小姐。
沈嘉岁却紧紧握住白芨的手,凝肃地点了点头。
白芨自小跟着沈嘉岁,也是有胆识的,忠诚更是毋庸置疑。
眼见小姐今日受了奇耻大辱,白芨正愁不能为小姐分忧解难,此时虽然不明白小姐的用意,她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永安堂。
沈嘉岁走回来时,见娘亲关切地看着自己,便挤出一丝笑,温声说道:
“娘,我还是担心惜枝,让白芨跟着一道去安抚安抚。”
纪宛见沈嘉岁自己明明受了莫大的委屈,却依旧不忘保护顾惜枝,这样好的女儿却被辜负,当即红了眼眶,柔声宽慰道:
“岁岁没事,天底下的好儿郎多的是,咱再寻再看,若岁岁不想找,爹娘便养你一辈子!”
沈嘉岁闻言,当即靠在纪宛肩上,鼻头酸痛难当。
“爹娘,女儿要一辈子守在你们身边。”
“好好好。”
纪宛轻轻给沈嘉岁顺着背,声音里也隐隐有了湿意。
这厢陆云铮知晓顾惜枝要来,一颗心已经飘飞出去了。
上一世他从边关凯旋,扫清了和惜枝之间的所有阻碍,原以为终于可以和惜枝长相厮守了。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娘根本困不住沈嘉岁,竟让她尾随自己去到了京西别院。
彼时,惜枝亲眼看着自己死在了她面前,心中不知该如何悲痛惊惧......
思绪走到这里,陆云铮对顾惜枝的思念与怜惜便达到了顶峰。
他目光紧紧盯着院子入口,不肯移开半分。
半刻钟后,一道纤瘦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来人容颜清丽,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含着几分哀愁,抬头朝这边看来时,长睫忽闪,眼眸又清澈无辜,很是惹人怜爱。
她身旁跟着的只有白霜。
此时众人已经无暇顾及,为何被沈嘉岁派去的白芨不曾一同前来,因为顾惜枝这会儿眼眶发红,步履匆忙,显得犹为楚楚可怜。
“惜枝!”
陆云铮情难自禁,远远便高呼出声,这一声饱含情意,让顾惜枝霍然朝他看去。
二人目光交织间,似乎有什么难以言说的情意涌动,但顾惜枝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另一边,沈嘉岁紧紧盯着顾惜枝,不肯错过她脸上丝毫的神情变化,良久,她稍稍松了口气。
顾惜枝瞧着似乎并未重生。
不急,再看看。
这时候,顾惜枝已经走到了沈嘉岁身旁,她眸中含泪,一把牵紧了沈嘉岁的手,颤声说道:
“岁岁,你受委屈了。”
即便重来一世,沈嘉岁还是不得不佩服顾惜枝的演技。
上一世,陆云铮因为诸多顾忌不敢悔婚,这一次,他终于鼓起勇气直接向顾惜枝提亲,如此炙热的情意,只怕顾惜枝此刻心里已经乐开花了。
不就是演吗?
沈嘉岁摇了摇头,“惜枝,我没事,能在成婚前看清一个人,这是件幸事。”
“只是惜枝,陆云铮口口声声钟情于你,我知你对他从来不假辞色,更不是那种背叛姐妹、天打雷劈之人。”
“你快快与他说清,爹娘便命人将他乱棍打出去,从此咱们与他再无瓜葛,不必相见!”
听到沈嘉岁咬牙切齿说到“背叛姐妹、天打雷劈”之时,顾惜枝的眼皮轻轻跳了跳。
再无瓜葛,不必相见?
怎么可能呢,她是要与云铮长相厮守的。
顾惜枝敛下眉眼,不曾立刻应答。
沈嘉岁见状不由着急,“惜枝,你怎么?难道......难道你也......”
“岁岁,你别着急,惜枝只怕是有些吓到了。”
纪宛适时上前,轻轻拍了拍顾惜枝的肩膀,随即温声说道:
“惜枝别怕,干爹干娘给你撑腰,你只管拒了他,咱们以后再不见他了。”
一旁沈征胜也鼓励地点了点头。
沈嘉岁见娘亲为顾惜枝说话,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爹娘对顾惜枝都太过信任了,维护之心不言而喻,前世的她不也如此吗?
不过,这一次她有铁证!
顾惜枝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去看不远处的陆云铮,二人眸光交汇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下一刻,顾惜枝忽而急促地咳嗽了起来,像是愧疚难当般,捂嘴低低抽泣:
“怪我,都怪我,干爹干娘好心收留我,岁岁对我更是亲如姐妹,我却......我却惹下了这等麻烦。”
“惜枝,这不是你的错!”
纪宛急忙上前,将哭得浑身轻颤的顾惜枝拥入怀中。
可顾惜枝似乎很是自责,哭得连连抽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了一般。
她自小体弱,往常心绪起伏太大,也有这般情况,故而方才纪宛叫白霜去请她的时候,才会那般小心仔细。
“惜枝!惜枝!”
纪宛忧心极了,吓得让白霜立刻去唤府医。
沈征胜眼看家中被一个陆云铮闹得鸡犬不宁,两个女儿都受了气,气得便要赶人。
谁知这时,顾惜枝抽抽噎噎地从纪宛怀中抬起头来,却语出惊人:
“干爹干娘,惜枝愿嫁!”
沈嘉岁听到此处,在后头冷冷扬了唇,沈征胜与纪宛却是满脸错愕。
“惜枝,你说什么?”
顾惜枝缓了口气,这才梨花带雨善解人意地开口:“干爹干娘,惜枝不能这般自私的。如今边关未宁,干爹失了一臂,一旦战起,天家还要仰仗陆将军。”
“既然陆将军本就有结亲之意,陆公子又如此执着,便让惜枝嫁过去吧,为了延续两家的情谊,也为了不让干爹和陆将军为难。”
“干爹干娘这些年养育之恩,惜枝自感无以为报,如此一来,惜枝余生心安,当无悔无怨。”
说到此处,顾惜枝微微闭目,眼泪簌簌而下。
前头的陆云铮听到这里,心中的怜惜与欣赏几乎要满溢而出。
果然还是惜枝聪慧,行事自比他周全,这番话连他听了都不免动容。
沈征胜夫妇眼见顾惜枝如此顾全大局,即便吞下万般委屈也要为沈家考虑,对她越发怜惜疼爱,齐齐出声:
“不可!”
纪宛更是横眉冷声道:“惜枝,陆将军从前是你干爹的部下,此刻他若在场,定也不会让陆云铮如此肆意妄为。”
“他若敢护着陆云铮,纵子毁约,咱们沈家根本不怕他!”
“惜枝你放心,你和岁岁都不必嫁,干娘绝不会让你们受半分委屈的!”
顾惜枝闻言却连连摇头,抓紧纪宛的手,泣声道:
“干娘,不,两家交恶绝不是惜枝愿意见到的,若让陆将军与陆公子因此父子离心,惜枝亦不忍心。”
“便让惜枝嫁过去,让这场纠葛止于惜枝一人吧!”
沈嘉岁眼看顾惜枝巧舌如簧,一步步拿捏着爹娘的心,想到这样一个善于伪装的人,却与他们朝夕相伴,不免一阵胆寒。
她忍不住在想,上一世陆云铮呈上的沈家罪证里,是否也有顾惜枝的手笔呢?
毕竟她对爹爹了如指掌,而爹爹却对她毫无防备!
思及此,沈嘉岁有些急切地扭头朝院外看去。
正巧此时,白芨捧着个匣子,匆忙往这边赶来。
沈嘉岁眼前一亮。
终于来了!
顾惜枝闻言霎时面色惨白,她垂眸看向地面,眼里有惊惶一闪而过,可很快又攥紧衣袖,嘶声否认:
“你骗人!”
“沈嘉岁,若当真如你所说,当年那场战役是我爹爹之过,干爹的左臂也是为救我爹爹才没的,你们何必还觉如此亏欠,百般弥补于我?”
“定是你还放不下云铮,不肯让我嫁进陆府,这才编出这样一个谎言,否认我爹爹的恩情,想让我知难而退!”
沈嘉岁听到这里,面上显出一丝不可思议,只觉两世以来,她仿佛直至今日才真真正正认识了顾惜枝一般。
“陆云铮,你也这样觉得吗?”
她不再尝试和顾惜枝讲理,而是扭头看向了陆云铮。
陆云铮面色隐隐变幻。
当年沈征胜从边关回来却断了一臂,那时他也曾心生好奇,向父亲问了一嘴:
“爹,漠国大军中是出了什么能人吗?竟让沈伯伯吃了这般大的亏。”
当时父亲也不曾细说,只是提了一句,说是有一副将急功近利,因此中了敌军埋伏,沈伯伯的左臂就是在那一战中没的......
沈嘉岁见陆云铮神色难看,便知他是知晓些内情的,心中再无顾虑。
今日,她一定要将顾惜枝这个隐患从府中赶出去!
“陆云铮,你不是对顾惜枝一片情深,非她不娶吗?好,那你今日就将人带走吧!”
沈嘉岁此言一出,顾惜枝猛地抬起头来,面色煞白一片。
沈嘉岁这是要赶她走?
若她当真就这么跟陆云铮走了,岂不是无名无份?
陆云铮同样抬起了头,可他却眉眼舒展,惊喜万分,迫不及待地追问:
“当真!?”
沈嘉岁扭头去看自家爹娘,这件事还得他们点头。
纪宛心疼极了自家女儿,一想到顾惜枝方才所言,更是气恨得牙痒痒,当即就点了头。
“她要走便走,我纪宛只当这些年的真心喂了狗!”
沈征胜到底更理智些,他神色复杂地看向顾惜枝,沉声道:
“你若肯继续留在将军府,我自会保你衣食无忧,但从此你不许再见陆云铮一面。”
顾惜枝听到沈征胜如此决绝的话语,只觉心头一片冰凉。
她颤抖着手指向沈家人,心中万般不甘与委屈翻涌,不由泣声道:
“你们......你们竟如此绝情,忘恩负义,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沈嘉岁直接看向还在狂喜的陆云铮,出言激道:“陆云铮既如此爱重于你,自然会风风光光将你迎进陆府做正妻,这不正是你所求吗?”
陆云铮听闻此言,当即点头对顾惜枝保证道:“惜枝,你就随我走吧!”
“若继续留在沈府,只怕你我永无相见之日,何况今日之事后,沈家必定不愿再善待你了。”
“我现在便带你回陆家,立刻禀了爹娘,爹娘定会理解我一片真心,允我娶你做正妻的!”
陆云铮言辞恳切,面上甚至带了丝哀求。
沈嘉岁一点儿也不怀疑陆云铮此刻的真心,她知道,顾惜枝是不会拒绝的。
毕竟今日,她伪善的面皮已被撕下,再继续留在将军府,只怕她一刻都不能自在。
果然下一刻——
“云铮,我随你走......”
顾惜枝颤抖着声音开了口,她眼眶发红,望着陆云铮的时候,脆弱的脸上满是信赖与仰慕。
陆云铮几乎要忍不住欢呼出声,这一次,他终于要娶到自己心爱的姑娘了!
“好,我们走!”
陆云铮竟就这么在沈家人面前拉住了顾惜枝的手,顾惜枝颊上一红,羞怯地低下了头。
沈征胜夫妇瞧见这一幕,脸都黑了,纪宛赶紧上前一步,挡住了沈嘉岁的视线。
眼看二人携手向外走去,沈征胜还是开口劝了最后一句:
“我沈征胜一言九鼎,你若留下,将军府便绝不会苛待于你。聘为妻奔为妾,一旦踏出这个门,你今后身家荣辱便皆系于陆云铮一人,你想清楚了。”
顾惜枝脚步微微一顿,陆云铮立刻提起了一颗心,生怕顾惜枝反悔。
当他还想再度出言保证时,顾惜枝已经冷冷开口:
“干爹......这是惜枝最后一次唤您干爹,下次再见,我不再是寄人篱下的孤女,而是陆家的长媳!”
“希望届时,干......沈将军不要因为今日之事记恨云铮,阻了云铮的青云之路,便算是全我与沈家之间最后一丝情分了。”
“今后,只当不识吧!”
沈征胜听闻此言,心中气血翻涌,终于彻底失望,闭目不再挽留。
这时候,顾惜枝的目光越过沈征胜,定定落在了沈嘉岁身上。
她眸中带着丝期待,想要看到沈嘉岁因未婚夫婿被夺,即将被全京城嘲笑的颓丧失神模样。
然而,沈嘉岁只是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好像在说:恭喜你啊。
顾惜枝见状不由蹙起了眉头,这时陆云铮紧了紧她的手,迫不及待催促道:
“惜枝,我们走吧。”
顾惜枝闻言,眉头瞬间舒展开,脚步轻快地随着陆云铮毫无留恋地离去。
永安院随着二人的离开陷入了沉寂中,一日剧变,谁能预料?
良久,沈征胜转过身来,稍显疲累,对沈嘉岁温言开口:“岁岁,进来一趟,爹爹有话问你。”
沈征胜说着,径直往正厅走去。
沈嘉岁就知道,这一切瞒不过爹爹的,毕竟白芨是她派出去的,物证也来得太过及时。
不过,她本就没想瞒着爹爹和娘亲,将军府有个死劫必须要解!
这厢沈嘉岁跟着走了进去,白芨正要追上,却被纪宛叫住了。
“夫人?”
白芨以为纪宛要问她信件之事,正惶恐不知如何解释,手心突然被塞了一枚东西。
白芨低头一看,正是陆家的传家玉佩。
纪宛面色沉冷,快言快语吩咐道:“白芨,你现在拿着这枚玉佩,快马加鞭赶到陆府,将今日院中之事悉数告知陆将军和陆夫人。”
“要快,必须赶在陆云铮他们前头,就说陆将军教了个好儿子,这门亲事我沈家高攀不起!”
白芨先是一愣,随即两眼放光。
她是跟着沈嘉岁学过功夫的,策马自不在话下,往年又跟着沈嘉岁去了好多次陆府,算是熟门熟路了。
“奴婢定不负夫人所托!”
白芨正色应了声,当下又风风火火离去了。
纪宛眼看着白芨快步离开,嘴角冷色泛起。
陆云铮难道以为,他负了岁岁还能全身而退吗?
这场闹剧还没完,现在该轮到陆府了!
纪宛这般想着,心中稍感畅快,正要迈步走入厅中,却见自家女儿站在门边,正笑望着她。
纪宛嘴角微弯,要不说“知母莫若女”呢?
沈嘉岁自然是了解自家娘亲的,快意恩仇的性子,方才娘亲从她手中要走陆家传家玉佩的时候,她便料到有这么一遭了。
这一刻,沈嘉岁不由地想起了前世对她刻薄不喜的陆夫人,想到了陆府那位难缠的周姨娘。
沈嘉岁和周姨娘是打过几次交道的,那才叫真正拿捏人心的聪明人呢......
定国将军府。
这厢,沈嘉岁已经将前世记忆当做昨夜的一场梦,原原本本说给了沈征胜夫妇听。
若说哪里还有所隐瞒,便是她嫁进陆府后,因日子煎熬而辗转反侧的日日夜夜,还有京西别院那场惨烈的死搏。
厅中一片寂静,沈征胜夫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沈嘉岁生怕爹娘不信,疾言解释道:“爹爹,娘亲,岁岁真的没有胡言乱语,今日能从顾惜枝房中搜出信件就是铁证。”
“许是上天不忍见我沈家满门含冤覆灭,这才托梦女儿,以作警示,你们一定要相信女儿啊!”
“陆云铮的举止和梦中已大有不同,女儿怀疑他也有此奇遇,此人今后不得不防!”
沈嘉岁神色凝重,她知晓此事确实匪夷所思,即便爹娘不信,也须心有防备。
纪宛忽然在此时走上前来,沈嘉岁正欲开口,纪宛却张开双臂,一把将她环住了。
沈嘉岁面上稍显迷茫,这时纪宛却颤声开口:“只要是岁岁说的,娘都愿意信。”
“娘只是在想,在那个梦里,爹娘都走在了前头,留岁岁一个人,留下满门的冤屈无处诉,岁岁一定很害怕吧。”
“娘的岁岁这般要强,若回天无力,又怎肯独活呢?娘只要想想,便觉心也碎了。”
沈嘉岁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心如刀绞,眼泪霎时滚下。
她明明已经将自己的委屈还有惨死的结局刻意隐瞒,可疼你爱你的人啊,永远在为你忧虑。
娘不仅选择了相信她,甚至还担心她在“梦里”受了委屈......
“娘......”
沈嘉岁低低唤了声,忍不住埋首在纪宛的肩头哭出了声。
纪宛眼眶发红,一下又一下给沈嘉岁顺着背。
沈征胜也在这时走上前来,他揉了揉沈嘉岁的脑袋,言语上沉默但动作却很轻柔。
虽然此事玄妙难言,但他深知女儿的性子,绝不会说莫须有之事。
难道真是上天警示,他沈家终有一日要落个满门抄斩、死无全尸的下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思及此,沈征胜面色越发凝肃。
正如女儿方才所言,区区陆云铮还没本事设下这惊天之局,既然如今已心有防范,自当主动出击,揪出那幕后之人!
......
白芨出陆府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在府外生等了好一会儿。
直到瞧见陆云铮抱着顾惜枝灰溜溜地又出来了,白芨这才眉眼一弯,赶回将军府复命。
结果进了永安院,正巧瞧见沈嘉岁不住落泪,永安侯夫妇温言安慰之景。
白芨心里头一咯噔,忧心忡忡禀报了一声,赶紧将自己在陆府的所见所闻悉数说了。
纪宛听得连连冷哼,当知晓陆云铮并未得逞时,面上终于有了快意之色。
这时沈征胜却忽然说道:“夫人,准备一下,想来老陆不久便要登门了。”
纪宛闻言柳眉倒竖,“他陆永渚还有脸登门?要说我,一扫帚打出去都是客气的!”
忠勇伯当年也是因了军功才封的爵位,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纪宛是忠勇伯呵护着长大的,性情格外泼辣些。
不过她也就是过过嘴瘾,陆云铮既然被赶出了陆府,足见陆永渚的态度了。
且岁岁方才所言,陆永渚是个短命的,没两年活头了,只怕这里头有诸多隐情,或许夫君还有其他考量。
沈征胜知晓自家夫人就是嘴上不饶人,实则有勇有谋。
他们夫妻恩爱二十年,他深谙其中的相处之道,当即便点了头,带着股狠劲说道:
“一会儿,为夫自当给他点颜色瞧瞧!”
这话说到了纪宛的心坎上,她立刻舒缓了面色,满意地点了头。
沈嘉岁看到这一幕,不由破涕为笑。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来报,陆将军携陆夫人登门了。
纪宛闻言冷笑一声:“来的真快,先晾他们一会儿!”
————
陆夫人被请进内院的时候,已经和陆将军在会客厅干坐了一刻钟。
没有茶水,也没有下人伺候。
陆将军自认有亏,岿然不动,陆夫人心里却很是不满。
这会儿终于见到纪宛,陆夫人心里憋着一股气,却又不得不赔笑致歉。
纪宛冷冰冰的,并不接茬。
陆夫人笑着笑着,脸也僵了,心中暗啐: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难怪沈嘉岁一样不讨喜。
这般说来,铮儿之所以移情,难道沈嘉岁就没有半点错吗?分明她也无能,连铮儿的心都拢不住!
心里这般想着,陆夫人可不敢在此刻表现出来,她微微吐出一口气,又赔笑着说道:
“姐姐,你也知道的,我最喜欢岁丫头了,是铮儿那孩子没福气,没眼光,老爷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
“让我见见岁丫头,当面替铮儿赔个不是,如此我心里头才踏实些。”
其实,陆夫人有自己的考量。
夫君这次当真是被铮儿气狠了,若此事迟迟不解,只怕铮儿在夫君心中会越发没有地位。
沈嘉岁与铮儿早有婚约在身,这些年想来也是有感情的。
且铮儿是京城一等一的贵公子,玉树临风,器宇轩昂,沈嘉岁一个小姑娘,哪能不动心?
只要今日探得沈嘉岁对铮儿还未死心,还愿嫁,她便去劝劝铮儿,哪怕是以死相逼,也要让铮儿将沈嘉岁娶回家!
至于那个顾惜枝,无论纳了做妾还是养在外头,都无伤大雅。
沈征胜夫妇或许会加以阻拦,但到底女大不由娘,所以这症结啊,还得落在沈嘉岁身上!
想到此处,陆夫人愈发殷勤了起来,连连说了许多好话,瞧那架势,今日要是不见到沈嘉岁,她就得愧疚死。
纪宛无动于衷,甚至暗暗翻了个白眼。
谁知这时,内室里的沈嘉岁忽然主动掀帘走了出来。
纪宛见状立刻起身迎上去,也不避着陆夫人,直言道:“岁岁,你不必顾及什么两家情分,咱不想见就不见!”
陆夫人没想到纪宛如此不留情面,恨得暗暗咬牙,却还是迫不及待走了过去。
当她一眼瞧见沈嘉岁通红的眼眶时,瞬间两眼放光。
这模样一看就哭过!
距铮儿提出退婚也过去一两个时辰了,还哭成这般,这沈嘉岁对铮儿哪里只是余情未了,分明是情根深种,不能自拔呀!
好好好,事情总算有转机了!
待到将来她做了沈嘉岁的婆母,沈嘉岁就得在她手底下过日子,看纪宛还敢不敢在她面前如此嚣张!
陆夫人这般想着,急忙去拉沈嘉岁的手,开口便道:“岁丫头,让你受委屈了。”
陆云铮白日里从陆府硬气出走,这会儿自然不可能再回去了,故而便在别院与顾惜枝一起用晚膳。
顾惜枝并无食欲,看着眼前的佳肴她眉头紧蹙,半晌忽然喃喃道:“还是不对......”
陆云铮今日虽然经历了许多波折,但此时能同顾惜枝在一处,他已觉心满意足。
又因有重生之便利,他笃信自己不久后的将来必会出人头地,更感安心。
故而此时他胃口大开,听闻顾惜枝所言,只漫不经心地问道:“惜枝,怎么了?”
顾惜枝将手中碗筷放下,凝声道:“云铮,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你我往来的那些书信我藏得极是妥帖,连一直伺候我的白露都不知晓。”
“难道就这般巧的,我屋中刚好遭了贼,那贼将书信翻了出来,又被白芨碰了个正着?”
“明明......明明一切都很顺利的,偏偏在最后一刻被毁了......”
顾惜枝心中满是不甘。
若不是那些书信突然被发现,她自信一定能说服干爹干娘,让他们将她风风光光嫁进陆府的!
陆云铮闻言缓缓抬起了头,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慢慢瞪大了,连筷子都脱手落了地。
顾惜枝吓了一跳,起身关切道:“云铮,你怎么了?”
其实顾惜枝还想问一句,为何今日陆云铮会在陆将军面前那般笃定地说:定国将军府不出两年便会满门覆灭。
只那时她还在装晕,此刻若问出口,倒是露馅了。
陆云铮缓缓起身,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想着今日沈嘉岁的所有表现。
难道,她也......
可是,不像啊。
以沈嘉岁那冲动鲁莽的性子,还有与他同归于尽时那恨不得生吞了他的神情,再次相见,她怎么可能如此冷静?
难道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陆云铮心中犹疑不定,只觉隐患骤生,如芒在背,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沈嘉岁面前,弄个清楚明白。
“云铮?”
顾惜枝有些被吓到了。
“云铮,你怎么了?”
陆云铮陡然回过神来,他环顾一周后,温声道:
“惜枝,这处别院在我名下,父亲母亲迟早会找过来的,用过晚膳后我们便走吧,我再去赁个新院子。”
无论沈嘉岁是否和他一样重活了一回,这院子到底不吉利,不能再住了。
陆云铮这话说的有些突然,顾惜枝不明所以,却还是乖巧地点了头。
“云铮,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陆云铮看着全身心信赖着他的顾惜枝,心中百般怜惜,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自己重生一事瞒下了。
惜枝本就胆小,若知晓他曾死在沈嘉岁手上,怕是要吓得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了,自己何必让她跟着担惊受怕呢?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机会试沈嘉岁一试!
————
不过一日的功夫,沈陆两家之事便传遍了京城。
沈征胜身为定国将军,虽因失利在战场上断了一臂,但归京后天恩不减,依旧是圣上跟前的红人。
沈征胜退下来后,陆永渚便是抵御漠国的中流砥柱,两家结亲自然备受瞩目。
但今日陆云铮上门提亲,却从定国将军府带走了一个姑娘,后来二人携手回了陆府,又灰溜溜地离开了。
京中多少人精呐,一下子就嗅出了不寻常来。
定国将军府也很快放出了消息,说是陆云铮背信弃义,不堪为婿,他们主动退了亲。
陆家对此并未出言辩驳,瞧着像是认下了。
京中有消息灵通的,很快就将这场退亲风波扒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沈征胜有个养女,说是下属的遗孤,也不知是不是他当年在边关留下的风流债。
总之,那陆云铮没瞧上沈家小姐,倒对那养女死心塌地,这是要悔婚另娶了。
结果呢,陆将军不同意,陆云铮痴心不改,不惜与家中决裂,带着美人愤而出走。
京中诸人传得是有鼻子有眼,都道沈家那养女怕是有国色天香之姿,这才引得陆云铮神魂颠倒。
也有人说,那个沈姑娘惯爱舞刀弄枪,是个不折不扣的假小子,被嫌弃也是常理。
世人到底对女子严苛,不过一日的功夫,沈嘉岁就被传成了因相貌丑陋又不解风情而被抛弃的一方。
而陆云铮,不过是多了件风流轶事罢了。
倒也有人明事理,怒斥陆云铮背信弃义,移情别恋,非君子所为。
提到顾惜枝的,便说沈家养了个白眼狼,好好的,将嫡女的亲事给抢了。
反正众说纷纭,两家私事彻底被摆在了明面上。
————
定国将军府。
沈嘉岁练完一套枪法后,大汗淋漓回了屋,拿起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只觉畅快无比。
上一世嫁入陆府后,陆云铮便对她不冷不热,婆母嫌她在院中耍枪不成体统,派丫鬟来说了好几回。
她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便将长枪收了起来,谁知这一收,便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方才回屋,她一眼便瞧见了长枪立在架上,只觉心痒难耐,当即就跑到院子里舞了起来。
是有些手生了。
无碍,今后再无人能来拘她!
沈嘉岁正觉心情愉悦,此时白芨从外头进屋,脸色很是难看。
见沈嘉岁望过来,她赶紧收敛神色,挤出一丝笑来。
沈嘉岁扬了扬眉,“是听到什么话了?”
白芨见自家小姐心里门清着,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气恨道:
“小姐,奴婢真恨不得去缝上他们的嘴!”
沈嘉岁松了松衣襟,一边朝内室走去,一边笑道:“那你可有的忙了,满京城多少张嘴,你得缝到猴年马月去。”
白芨觉得自家小姐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由急得满头大汗:
“小姐,您不知道他们传的有多难听!”
沈嘉岁当然知道。
前世沈家被冤通敌叛国之时,无数谩骂与诅咒扑面而来,她去将军府门前看过,地上黑红黑红一片,被人泼了不知多少鸡血狗血。
她这个因出嫁而幸免的沈家小姐,被人用最恶毒的话咒骂了无数遍。
三人成虎,积毁销骨,她若当真因此一头撞死在将军府门口,那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好白芨,你若和他们计较,那得先把自己怄死,快来帮我将头发挽上,我好去沐浴一番。”
白芨怔怔看着沈嘉岁神色轻松地走进内室,不由愣在原地。
她总觉得今日的小姐怪怪的,和从前不太一样......
第二日清晨。
沈嘉岁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呆怔过一瞬后,她忽然掀被而起,赤脚站在屋中,环顾四周。
此时,她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白芨听到动静后进屋,瞧见这一幕不由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沈嘉岁以手抚胸,只是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
昨日的一切不是梦,她真的回到了过去,此时就站在自己的闺房中。
“白芨,立刻梳洗,我要去给娘请安。”
她要见到娘好好的,才能彻底安心。
白芨细细打量了一番,见沈嘉岁确实无碍,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梳洗妥当后,沈嘉岁迫不及待去了正院,赖在纪宛身边用过早膳后,这才彻底踏实了下来。
沈征胜是要上早朝的,此刻并不在府中。
母女二人正说着体己话,忽然白霜形色匆匆进来禀报:“夫人,小姐,白牧在外头求见。”
沈征胜夫妇育有一子一女,嫡女沈嘉岁年十七,善武,嫡子沈嘉珩年十五,好文。
如今沈嘉珩在国子监中求学,白牧正是沈嘉珩的小厮。
国子监有规定,学子们除了田假、节日假等,寻常便只有旬假,即每月初一十五休息。
国子监中虽多有高官子弟,但因天子重学,倡尊师重道,故而也没人敢坏了国子监的规矩。
今日是二十一,按理来说,白牧应该随沈嘉珩留在国子监才是。
纪宛与沈嘉岁对视一眼,便知该是沈嘉珩在国子监里遇到麻烦了。
若没猜错的话,怕是和昨日与陆云铮退婚有关。
“快让人进来。”纪宛疾声吩咐。
很快,白牧便匆匆进了院,他不曾进屋子,只站在门外高声禀报:
“夫人,公子在国子监叫人欺负了!”
“什么!”
纪宛是个护短的,当下就快步而出,冷脸道:“白牧,你仔细说来,到底怎么回事!”
沈嘉岁亦步亦趋,也一脸急切。
白牧闻声就要开口,结果一抬头看见沈嘉岁,忽然就哑了声。
沈嘉岁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淡声道:“白牧,你从实说来,一句也不要隐瞒。”
白牧不安地攥了攥手,见一旁的夫人也点了头,这才大着胆子开口:
“今日一早,国子监谣言四起,说......说小姐被陆家公子嫌弃,被退了亲。”
“公子自然不信,便同那些人争论。”
“也是他们说话实在太难听,说小姐......小姐相貌丑陋,形同男人,怪不得陆公子移情别恋。”
“公子气不过,便......动了手,对方人多,你来我往的,公子挨了不少打。”
“奴才上前阻拦不得,眼看形势不妙,又不敢捅到监丞面前,毕竟是......是少爷先动的手,只怕免不了要受罚,故而回来禀明夫人。”
白牧越说声音越低,眼神飘忽不定,显得有些心虚。
沈嘉岁见状眉头蹙起,立刻追问:“珩弟打了谁?”
沈家在京中已是显贵,寻常人怕是不敢在国子监肆意谈论贬低她。
且珩弟虽年少,行事却有章法,定是旁人说的实在过分,他才会动手。
听白牧的意思,对方人多势众,这么看来,定是出身不俗了。
白牧这是担心捅到监丞面前,监丞会偏袒对方,这才匆忙赶回来吧?
白牧见自家小姐一针见血,反倒松了口气,如实道:
“对方......对方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少爷,公子打了人家的鼻梁骨,流了不少血......”
沈嘉岁心里头一提溜,吏部尚书,那就是崔家了。
崔尚书的女儿是当今淑妃,二皇子的生母......
难怪白牧心虚,原来对方是皇亲国戚。
“打的好!”
纪宛听完后却低喝一声,瞧着还很是满意。
“吏部尚书怎么了?他家儿子污言恶语在先,便是捅到圣上跟前,他崔家也讨不到好去!”
“老爷下朝还得有一会儿,我去国子监一趟!”
纪宛说着,风风火火就要往外走去。
“娘!”
沈嘉岁急忙将自家娘亲拦住了。
“娘,别急,这不过是小辈间有些嫌隙,我去便好,您若去了,这事可就不一样了。”
京中遍地权贵,少年人又气盛,彼此之间难免有些争执,只要不出格,长辈们一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亦是如此,若是娘一去,反而闹大了。
纪宛闻言却蹙眉,“这怎么行,如今京中流言甚嚣尘上,岁岁你若去,只怕要听到那些难听的。”
纪宛自然也懂这个道理,她是不愿沈嘉岁受到伤害,这才要自己出面。
沈嘉岁听到这话,拉住纪宛的手,笑着说道:“娘,那您也太小看女儿了。”
“他人之嘲讽、毁谤于我皆如绕身之风,我若在意,那才正中他人下怀呢。”
“再者,竟然有人说女儿相貌丑陋、形同男人?”
沈嘉岁张开双臂,在纪宛面前转了一圈,眉眼弯弯。
“今日此去,就是要让谣言不攻自破!”
纪宛将沈嘉岁细细瞧了又瞧,见她确实冷静,终于还是点了头。
沈嘉岁见状便要和白牧离开。
盛朝男女大防并不算严,但寻常大家闺秀确实不常出门。
不过沈嘉岁身为将门女,又习武,倒不在意这个,沈征胜夫妇也不舍得拘着她,故而她向来出入自由。
国子监的话,沈嘉岁身为女子自然进不得,便是纪宛去了,照规矩,也不能踏进国子监的大门。
不过身处这场流言的最中心,沈嘉岁笃定,只要她一现身,那些嘲笑的人自会出来看看,她究竟长什么模样。
沈嘉岁都迈出屋子了,纪宛这时忽然又将人拉住了。
“不急,先换身衣裳。”
沈嘉岁闻言一脸懵,换衣裳?这时候?
“娘,珩弟指不定还挨着打呢。”
纪宛摆了摆手,这会儿倒又不急了。
“既然是崔家的子弟,那都是人精,就算嘴上没把门,下手是有分寸的,珩儿死不了。”
“他们竟然敢说你相貌丑陋?娘非得让他们睁大狗眼瞧瞧,我家岁岁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来来来,正巧娘给你裁了不少秋裳,昨儿午后刚送来。”
纪宛边说着,不容沈嘉岁拒绝,拉着她便往内室走去。
沈嘉岁:“......”
白芨欢天喜地地跟进去伺候,恨不得自家小姐一会儿狠狠打别人的脸。
白牧:“.......”
少爷,奴才什么也没瞧见,夫人还是很疼您的......
一剑透胸,一簪入喉。
刚刚大胜而归、名扬盛朝的少将军陆云铮被人发现时,已经和他的夫人沈嘉岁惨死于京西一家别院。
经大理寺所查,二人系自相残杀,同归于尽。
————
“小姐?小姐?”
耳畔呼声响起时,沈嘉岁还未从胸口剧痛中缓过神来。
她茫茫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白芨?”沈嘉岁喃喃出声。
丫鬟白芨脆生生应了,随即面上又带了揶揄之色,“小姐,您这是又不去了?”
“去哪?”沈嘉岁下意识问道。
白芨面上笑容越发扩大了,打趣道:“今日陆公子上门提亲,此刻想必正在永安堂呢,您不是说要去瞧瞧吗?”
“小姐若实在害羞,咱们就不去了,毕竟......”
白芨后头的话,沈嘉岁已经听不清了。
她脑中一阵嗡鸣,举目环顾四周,只觉肝胆剧颤!
她.....她明明已经和陆云铮同归于尽了。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站在家中,站在走过无数次的清风长廊上。
“小姐?”
白芨见沈嘉岁忽然白了脸色,不由吓了一跳。
可是下一刻,沈嘉岁已经提起裙摆,朝着永安堂方向急奔而去。
白芨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小姐还真是心急。
不过那陆公子器宇轩昂,与小姐确实相配,二人早有婚约在身,如今终于到喜结良缘的时候了!
白芨这般欢喜地想着,也快步追了上去。
很快永安堂便到了,沈嘉岁才迈进院子里,一道熟悉入骨的声音便传入耳畔:
“沈伯父,沈伯母,云铮今日上门,为求娶府上顾小姐,还请伯父伯母成全。”
语气坚决,带着急切,正是陆云铮。
沈嘉岁闻言猛地顿住了脚步,面上满是愕然。
上辈子的今日,陆云铮求娶的明明是她。
不一样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闪过沈嘉岁的脑海。
难道陆云铮和她一样也......
“你说什么?”
主位上,定国将军沈征胜与夫人纪宛霍然起身,满眼的不可思议。
陆云铮挺直了腰背,扬声重复道:“晚辈倾心府上顾惜枝顾姑娘,今日特上门求——”
“啊——”
这时候,匆匆追上来的白芨恰好听到这句话,没忍住低叫出声。
堂中三人闻声齐齐看了过来,沈征胜与纪宛瞧见沈嘉岁的那一刻,纷纷面色大变。
“岁岁!”
纪宛顾不得怒斥陆云铮,匆匆迎了出来。
当看到沈嘉岁面色惨白之时,纪宛心疼不已,赶紧将自家女儿拥入怀中。
沈家与陆家皆为将门,陆家家主陆永渚曾是沈征胜的左副将,如今已升为昭勇将军,接了沈征胜的班。
沈嘉岁十岁那年,陆永渚亲自登门,诚意满满为长子陆云铮求亲。
沈征胜见两个孩子年岁相当,那陆云铮又是个好苗子,陆永渚还是自己的老部下,两家知根知底。
如此,沈嘉岁以后嫁过去,无论如何都不会受委屈,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两个孩子因此相识,一起习武,一起玩耍,很是相配。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天作之合。
今日是陆云铮上门提亲的日子,一早纪宛还为沈嘉岁精心打扮了一番。
忆起今早梳妆时,镜中女儿露出的羞涩模样,纪宛便觉心如刀割。
女儿对陆云铮......是有真心的,此刻只怕是肝肠寸断。
沈嘉岁在白芨出声的瞬间,便迅速调整了神态,苍白的面色与惊惶的眼神恰到好处。
对上陆云铮目光的瞬间,她没有错过陆云铮脸上的混乱之色,那是恨意与惧意纠缠,还透着丝感慨与迷茫。
果然,陆云铮也重生了!
“混账!”
这时候,沈征胜突然暴喝一声,将身旁的茶几一掌拍断。
“陆云铮,你竟敢负了岁岁!你可知这桩亲事是你爹当年央着求着,我才应下的!”
陆云铮本也怀疑,沈嘉岁会不会和他一样重来一回。
但此时此刻,他并未从沈嘉岁身上看出破绽。
他自认是了解沈嘉岁的,她那样敢爱敢恨又冲动的性子,若当真重生回来,只怕早就提剑杀过来了。
思及此,陆云铮便缓缓收回了目光。
当务之急,是尽早将惜枝娶回家!
想起顾惜枝,陆云铮只觉心头一阵滚烫,那才是他的爱人,亦是这世间最爱他的人!
既然将来他注定会成为名扬天下的少将军,又何必像上一世那般畏首畏尾,因不敢得罪沈征胜而迎娶沈嘉岁呢?
有了底气后,陆云铮语气越发坚定,“沈伯父,我对岁岁从来只有兄妹之情,我心悦之人乃是顾姑娘。”
“当年的婚约不过是我爹一厢情愿,那时我还小,不知情爱为何物,亦做不得自己的主。”
“再者,伯父从来将顾姑娘当成亲生女儿看待,我若娶了顾姑娘,一样可以延续两家的交情。”
沈征胜夫妇确实将顾惜枝当成了亲生女儿。
当年盛朝与北地的漠国大战,沈征胜与敌军陷入苦战。
撤退时,身为右副将的顾长申为掩护沈征胜而丢了性命,沈征胜自己也在那一役中失了左臂。
消息传回边城后,顾夫人承受不住打击病倒了,待沈征胜前去探望时,顾夫人将年少的顾惜枝托付给他后,便撒手人寰了。
沈征胜心中愧疚难当,又感念顾副将救命之恩,便将顾惜枝送回京城,养在府中,视若亲生。
那一年,顾惜枝十一岁,沈嘉岁十二岁。
当时将军夫人纪宛还曾怀疑,顾惜枝是沈征胜在边关的私生女,不免闹了一场。
后来得知真相,纪宛只觉对顾惜枝满是亏欠,从此但凡沈嘉岁有的,顾惜枝也定有一份。
沈嘉岁同样将顾惜枝视若亲妹妹,处处护着她,无论去哪儿都带着她。
顾惜枝也就这般自然而然同陆云铮相识了。
顾惜枝是个极温柔的性子,最是善解人意,所有人都很喜欢她。
故而,纪宛并不认为顾惜枝会背叛沈嘉岁,只觉陆云铮不仅背信弃义,甚至还看上了她另一个女儿,只觉怒意滔天,当即冷斥出声:
“好个不知廉耻,不仁不义的陆家小辈!”
“你口口声声看上了惜枝,惜枝温柔守礼,与岁岁姐妹情深,又怎会看得上你!”
“且你若对岁岁从来只是兄妹之情,为何不早早提出解除婚约,偏偏等到提亲之日!”
“你此番毁约,可曾禀过你的父亲,可曾问过你的良心!”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