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刘五儿元娇娇的女频言情小说《商贾皇后全文》,由网络作家“姞雪心”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悦耳动听“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三重清脆歌声,如檐下风铃,渐次响动,边上弹琵琶少女,十指轮飞,一看就是好手。这是新入蓬莱院的四名女乐,皆是十二三岁的豆蔻年华,弹琵琶的少女更是身世清白的太原良家子,据说是伊孺人进献的。刘玉娘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敲打,有了那一手好琵琶的良家子,自己要当搊弹家怕是难了。“春娘姐,这不是《东飞伯劳歌》吗?”“春娘姐,七夕是不是要唱这首?”歌声一歇,女乐们便围着赵春娘问个不停。赵春娘来回扫了两眼,待女乐们安静下来才道,“你们自己看看像什么样子,还没新来的懂规矩。”见有些女乐尚不服气,赵春娘又笑骂,“还不高兴了?在这里不服帖,去到外头还不知怎生闯祸,这次夫人娘子可多着呢,出了岔子,这上上下下,除了新来...
《商贾皇后全文》精彩片段
悦耳动听
“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
三重清脆歌声,如檐下风铃,渐次响动,边上弹琵琶少女,十指轮飞,一看就是好手。
这是新入蓬莱院的四名女乐,皆是十二三岁的豆蔻年华,弹琵琶的少女更是身世清白的太原良家子,据说是伊孺人进献的。
刘玉娘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敲打,有了那一手好琵琶的良家子,自己要当搊弹家怕是难了。
“春娘姐,这不是《东飞伯劳歌》吗?”
“春娘姐,七夕是不是要唱这首?”
歌声一歇,女乐们便围着赵春娘问个不停。
赵春娘来回扫了两眼,待女乐们安静下来才道,“你们自己看看像什么样子,还没新来的懂规矩。”
见有些女乐尚不服气,赵春娘又笑骂,“还不高兴了?在这里不服帖,去到外头还不知怎生闯祸,这次夫人娘子可多着呢,出了岔子,这上上下下,除了新来的,一个都跑不了。”
见众人脸色严肃起来,赵春娘才向琵琶少女招招手,琵琶少女伶俐可爱,似一只皮毛光鲜的小猫,轻轻走了过来,同众人行礼。
“这是马盈盈,家里专门请了先生教琵琶,比起蓬莱院可不差,这次她带来了新舞,和原先我们跳的《东飞伯劳歌》不怎么一样,盈盈,你同姐姐们说说吧。”
马盈盈害羞一笑,眸光似水波潋滟,“诸位姐姐万福,姐姐们唱的《东飞伯劳歌》本是南朝民歌,后来被太宗朝诗人张柬之改过词,这舞蹈也随之改了改,队形走步和原来是差不多的,就是舞姿大不一样,我跳的不怎么好,还请诸位姐姐指教。”
“盈盈,你懂得可真多,你也读过书吗?”
夏小如似乎对读书之事特别敏感,冯溶溶自也帮腔,“盈盈,你把改过的《东飞伯劳歌》唱我们听听呗?这舞是新的,词总也得是新的吧?”
赵春娘打断道,“时间不等人,你们要学新的,过了七夕,想怎么学就怎么学,眼下把舞练出来就很好了。”
“是啊,姐姐们,改了的,还没原来的顺口,妹妹这也不能叫读书,不过是认得些歌词,和五经之类的正经文章,差远了。”
“看看,我们盈盈年纪小,见识到不小。”
冯溶溶这话阴阳怪气,刘玉娘知道是针对自己的,当下并不出声,夏小如赶紧推搡了冯溶溶一下,赵春娘眼神也颇有些严厉,冯溶溶于是别开视线,假装没说过。
马盈盈说的那首,刘玉娘也背过,什么“青田白鹤丹山凤,婺女姮娥两相送”,雅致是雅致了,可对于不认字,需死记硬背的人来说,是不太好记。
“玉娘,怎么了?是因为新来的四位妹妹吗?”
到了屋里,见刘玉娘失魂落魄的,赵春娘索性敞亮着说话。
刘玉娘也不隐瞒,“春娘姐,这蓬莱院……能有几个搊弹家?”
“搊弹家不一定,教习就只能两个,一正一副,玉娘,我知道君心难测,但你也要知道夫人的为人,是不会对你不管不顾的。”
刘玉娘点点头,无心再说下去,“春娘姐,我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怕冯溶溶挑事。”
“放心吧,若是如此,下一个挨打的就是她,也不会只有两下。”
刘玉娘笑了笑,心里暗自翻腾,去少阳院不是条路,继续留在蓬莱院,恐怕也是福祸难料……需得再寻条路……
心底突起的念头,让刘玉娘既害怕,又忍不住去想,有没有可能让石敬儒要了她?
七夕时节,太液池刚好起雾,湖畔人影朦胧,衣袂传香,当真人间仙境。
长大后,刘玉娘才知道,那座建在石云台上的亭子,叫望仙亭,几乎有半个水榭大小,是整个太液池最尊贵的位置。
此际,三位夫人尚未到场,白檀站在众女乐前,一一验看她们绣的荷包,刘玉娘则偷打量起安金姝身边那位石校尉。
那是一张方脸,五官带着些苦相,好似有愁不完的心事,体魄到是健硕,只太过平凡,披甲带刀后,怕是和宫里的侍卫一般,也认不出谁是谁。
石敬儒的眼睛很老实,除了前方三寸,就没向女乐这边斜过,仿佛入了禅定。
“青鸾?”
话音传来,是白檀拿起了夏小如的荷包端详。
“回白媵人,是青鸾,背面是琴瑟,奴祝王妃同三郎君凤鸾和鸣,琴瑟和谐。”
“说得到是动听,当真好得泼不进水,你还有机会吗?”
“回白媵人,奴的心和媵人一般,只盼着王妃好,王妃好我们才会跟着好。”
白檀笑了笑,没应声,叫过一个宫婢,命她单独收好青鸾荷包。
看着其他女乐说不出是嫉妒,还是羡慕的眼神,刘玉娘心中好笑,这两人当真比伶人还会演,夏小如应是早就知道,真正该讨好的是王妃,而不是李存勖,什么样的荷包能到李存勖手上,还不是韩无量说了算?
之后,白檀意兴阑珊地一个个看过去,又一个个扔给跟在另一旁的内侍。
“看得出,你们尽力了,可是呢,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你们个个能歌善舞,但伺候三郎君可不能只会这些……这是什么?”
翻到刘玉娘那只,白檀口气不善起来。
“回白媵人,是麒麟……”
“就你这半吊子,还绣麒麟?心气倒是高。”
刘玉娘低头不回话,白檀前后翻看,又皱眉,“这么多针孔,拆过多少次了?最后这线脚简直是要飞出去,罢了,我也知你辛苦……璎珞啊,你过来看看,这样的能不能交差?”
一名宫女从队列中走出,她步伐稳健,有点像曹青娥,似乎练过武。
“回白媵人,奴不懂女红,一切由白媵人定夺。”
“不懂归不懂,好歹总能看吧。”白檀说着从内侍手里抽了个荷包比上,“你看看,这也差太多了,拆了这么多遍,用心是用心了,但这样坑坑洼洼的,还有最后赶出来的那些,可真没法交待。”
“回白媵人,奴看到了,会照实同伊孺人说的。”
原来这个璎珞是伊曼殊的奴婢,难怪白檀要拉着她解释半天。
之后,白檀将荷包扔回给刘玉娘,转了身,嘴里含糊道,“王妃有赏。”
当即有内侍走出,捧着漆盘,上头层层叠叠摞着点螺小盒,女乐们眼睛顿时亮起来,虽然宫墙高隔,但有些事,千山万水都隔不住,比如这点螺小盒,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着外头最时新的花钿。
轮到刘玉娘时,刘玉娘行礼看向白檀,“玉娘愧不敢当。”
白檀捋了捋鬓发,眼神有意无意扫过璎珞,“让你拿着就拿着,王妃还能差了你这份?”
璎珞面无表情,好似完全没注意到这里,刘玉娘不再多话,拿过自己那份,到了最边上。
女乐们忍着好奇,将小盒塞入自己随身荷包后,又等了好一阵,才见一群妇人众星捧月地围着三名夫人走过来。
中间一身浅色道袍的是极少露面的刘银屏,左边是圆领胡服的曹青娥,右边的陈子柔衣裙翩跹,犹如月宫姮娥,三位夫人穿着上颇有些格格不入,气氛却十分融洽,边上,大郡主李妙虚,王妃韩无量,孺人伊曼殊等人都跟着,白檀迎上去行礼,而后同元娇奴亲亲热热挽了手,走在后边。
献舞过后,乐声将停时,望仙亭上,不知说了些什么,一个声音突然高起,“刘夫人好眼光,这舞是改过了,是长安旧苑里的歌舞,也多亏伊孺人献了个好良人。”
声音似飞瀑般泻下,女乐们神色一凛,这不是母老虎孟春晓又是谁?
从前就知道这位夫人嗓门大,都有些敬畏,后来得知范紫奴的下场,更是人人自危。
新来的四名少女不知厉害,跟着宫人上去,望仙亭里叮叮咚咚热闹了好一阵,依稀可听见孟春晓夸马盈盈比年少时的赵春娘还出色。
站到小腿有些发胀时,常清带着宫人又从望仙亭走下。
“三位夫人有令,让诸位不必拘束,一会儿有伶戏班子唱《风尘三侠》,还会送上巧果和花露,诸位自己寻地方坐,别太散漫就成,看过戏,就回院里自个乞巧吧。”
难得有戏听,本该高兴,可谁叫齐勒勒才出过事,当下女乐们也是面面相觑,小声称谢。
很快,太液池畔的水榭上,敲起锣鼓,一嗓子拉开满堂彩。
待到红拂女上台后,开始传出窃窃私语,说是唱红拂女的伶人就是景进--齐勒勒那个师弟。
一时间,不知为何,刘玉娘只觉那捏出来的嗓子,似一根根针,扎得她坐立不安。
“春娘姐……我,我可以先回去吗?”
悄悄溜到赵春娘身边,刘玉娘小声问着。
赵春娘巍然不动,“夫人们还没走呢,你回去像什么样子?又谁陪你回去?等戏散了吧。”
刘玉娘无奈,同赵春娘一道站着,又偷眼打量起石敬儒,此际,安金姝正与石敬儒说着话,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令刘玉娘不禁有些羡慕起当女冠的自在来。
不知多久,忽有两名内侍猫着腰,穿过人群,匆匆跑向安金姝,安金姝的笑容很快消失,并带着石敬儒向自己这边走来。
赵春娘也察觉不对,迎了上去。
“春娘子,竹篁院……怕是有些变故,眼下不可惊扰旁人,还请春娘子同我去看看。”
“春娘姐,我也去。”
刘玉娘知道,多半是齐勒勒出事了,而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待在这鬼地方。
赵春娘迟疑了下,最终没有反对,“请安师带路。”
安金姝点点头,又同石敬儒道,“请石校尉跟我走吧,到了竹篁院,我再派人送你出去。”
暗潮涌动
“这次选妾……实则是在敲打王妃。”
说这话时,沈秋娘四下看了看,她声音已是极小,却依旧担心被旁人听去。
刘玉娘垂下头,立时明白了大半。
李存勖成婚极早,身边的王妃和孺人却至今无所出。
成婚早是因为李存勖当过质子,在刘银屏、曹青娥坚持下,李存勖回晋阳没多久就与韩无量成了亲,只是一直没圆房,原是打算等到韩无量年满十六再说,谁知这一拖竟拖坏了。
李存勖和韩无量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敢传,只李存勖今年都二十一了,还不曾有子嗣,宫里上下多多少少都有些知觉,恐怕这位三郎君是不中意王妃的。
“王妃……王妃身边还有白媵人……”
刘玉娘嗫嚅着开口,心忽而跳得厉害。
“那也是王妃的人,玉娘,旁的我就不多说了,三郎君常年随大王出征,这一次选出来,怕是要随军伺候的,否则不会上蓬莱院挑。”
听到“随军伺候”,刘玉娘只觉面上发紧,血液一下子沉到了脚底。
在女乐们看来,只有风声营里的风声贱人才会随军,可谓是贱人中的贱人。
见刘玉娘紧张,沈秋娘又安抚道,“跟了三郎君倒也是福气,这事和风声营无关,只是战场危险,我知道,夫人们是疼你的,有事多和春娘商量,姐妹一场她会帮你。”
“多谢秋娘姐姐提点。”
沈秋娘摇摇头,又给刘玉娘理了理鬓发,“这次春娘怕是要怪我多嘴了,可齐勒勒就是个没谱的,又有元娇奴这档子人在,姐姐还是希望你心中有数,谨慎行事。”
刘玉娘拼命点头,说不出话来,她本还想细问昨夜发生之事,毕竟齐勒勒的样子有些反常,但此刻,她自己心也乱了,实在没气力关心别的。
说到底,刘玉娘是不愿同晋王一脉扯上关系的,毕竟那个血色惨夜,多少年了,她都不曾忘记,好似一团永远散不去的乌云。
说起来,刘玉娘还未曾见过李存勖,只远远看过几次李克用。
这位大王鼻下有着藤条般横斜的胡须,罩着一只眼,脸上虬结的肌肉,似破土而出的树根,也难怪晋王三小君不争宠。
这一刻,刘玉娘不免有些埋怨韩无量和伊曼殊,太液池畔献乐时,有见过这两位,分明都是绝色美人,怎就抓不住李存勖的心?
这些年来,自己学得这般卖力,不就是想能够成为赵春娘这样的搊弹家?
当初元娇奴说蓬莱院里都是贱人,来了以后,刘玉娘才知道,搊弹家是良籍,不仅如此,熬个几年,若无大错,还能封品流,当教习,说句俗话,就是可以当官,怎么也比当个侍妾好。
最终,一片愁云惨淡里,众人送走了沈秋娘和另外两名女乐。
此后,刘玉娘心里翻来覆去了两日,正盘算着如何同赵春娘开口,却又发现齐勒勒愈发反常,练功时突然拼起狠劲,恨不得将身子拉断。
“勒勒姐,你这样会伤着的。”
“伤着最好,我就是要伤着!别烦我!”
好意关心,齐勒勒却莫名发了脾气,刘玉娘还想多问,忽觉身子一坠,一种从所未有的古怪感觉袭来……
她来信了。
初见那摊殷红,刘玉娘脑子里似烟花炸裂,惊恐又晕眩,虽然赵春娘有同她略略说过,所谓月信就是每月出点血,真见着时,刘玉娘才发觉,她竟不知如何处理。
“春娘姐……我……我好像来信了。”
当她寻到赵春娘,小声委屈时,赵春娘难得笑了,“别怕,我们玉小娘子长大了,以后就是玉娘子了。”
同刘玉娘交代过如何处理后,赵春娘忽又敛住笑容,“玉娘,记住,以后愈发要和男子保持距离,宫里的内侍也不可亲近,知道吗?”
“是不是会怀孕?”
男女之事,向来是宫中大忌,除非是送去冰轮院待选,否则永远不会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宫里会教的,只有“不准离开自己的女伴”、“和男子保持距离”、“笑不露齿”等等这类规矩,有些厉害的阿监,但凡看到自己管的宫人同内侍笑着说话,会直接一笞条打上来。
“这个齐勒勒,又胡说,以后不许说这等话,只要守着规矩,同男子保持距离,就不会有那等祸事。”
“嗯。”
刘玉娘很困惑,却也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小声应了,清理过后,按吩咐上榻歇着。
也不知是不是太紧张了,这一夜刘玉娘被魇住了两三次,折腾了小半夜,全赖赵春娘照顾着,有次睁眼,只见齐勒勒在赵春娘身后,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似笑非笑,令人毛骨悚然,一时分不清是梦是醒。
宴会那天,是不是还发生其他事?
“勒勒,要不你去我床上睡。”赵春娘转身嘱咐了句,浑然不觉异样。
齐勒勒耸了耸肩,去了另一张床榻。
怕再度梦魇,刘玉娘也不敢睡了,眯缝着眼,看着赵春娘在她身边慢慢睡去,独自憋着一肚子疑问。
谁知再睁眼,白光刺目,屋里只剩她一人,也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没有梦魇的懒觉,刘玉娘有些舍不得起床,正在被窝里挣扎着,猛然间,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宁静。
“啊——不要!不要抓我!我是被人害的!没有……我没有怀孕!你们看,你们看我来信了,我来信了!”
听出是齐勒勒的声音,刘玉娘猛然起身,又觉得哪里不对,这才发现自己的月信带子不见了,当下她又羞又愧,只能拥着被子,听外面闹腾。
很快齐勒勒只剩下呜咽声,似被人绑住了嘴,刘玉娘心揪了起来,直觉告诉她,宴席那晚,定然出了大事。
不久之后,赵春娘沉着脸推门进来,替刘玉娘拿了新的月信带,又把脏了的床褥卷起来,放到屏风后边,才同刘玉娘道,“玉娘,你且好生休息,夫人听说你不适,派人来看看。”
“春娘姐……”
话语在赵春娘凝重的目光中,咽了下去。
奚官局的医官如同幽灵般飘了进来,好在这次是一名女医,女医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冠。
那女冠杏色道袍,乌木莲冠,装扮很是简朴,却不知怎地,反是衬得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十分妩媚,她眼角微微漾起的细纹,比夏小如的舞姿还妖娆。
“脉滑微数,是来信的脉象,其余无碍,小医学浅,还请安师再替小医把把关。”
被呼作“安师”的女冠,行了一礼,不知为何,刘玉娘总觉得这位安师的动作轻飘飘的,似一根羽毛在人心上挠,和她以往见过的女冠,不大一样。
“玉娘子万福,大角观安金姝给玉娘子请脉。”
“有劳了……”
安金姝知礼又亲切,可这般情形下,刘玉娘实在无法应答自如。
把了阵脉,安金姝摇头,“玉娘子思虑太重,还有些病根在,不是大问题,但积着总不是事,需好生调养。”
赵春娘在旁恭敬道,“还请安师开方。”
“不急,你看她这舌苔,脾胃不疏,服药也进不去几分,且煮些萝卜肉汤,熬烂了--当然,春娘子不必担心,此事我会同曹夫人说。”
“那就多谢安师了。”
“分内之事,蓬莱院突遭变故,春娘子想必忙得很,安金姝就不打扰了。”
刘玉娘心又突突跳起,目光死死盯着赵春娘,赵春娘从容送走医官和安金姝后,回到榻前叹了口气,“玉娘,这事……你就不必多问了,勒勒出了点事,夫人安排她去竹篁院休养了。”
刘玉娘喉头发苦,沙哑着问,“勒勒姐……还会回来吗?”
赵春娘垂眼,避开视线,“一切皆由夫人处置,不可多问。”
刘玉娘缓缓转头,看着短短几日空下去的房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到底是怎么了?
过了第一次月信,刘玉娘也渐渐听到一些关于齐勒勒的传闻,说是齐勒勒在外教坊时就有个要好的师弟,这次进掖庭教习馆的伶戏班子中,就有她那个青梅竹马的师弟。
“这个齐勒勒,胆真够大的,听说趁着宴席上人多眼杂,在更衣处,就和她师弟好上了。”
“咦,脏死了!”
“可不是,也亏她做得出,不要脸。”
“外教坊的嘛,还是唱伶戏的,比风声营里那些好不了多少。”
“更衣处也是有看守的,怎么进去的?”
“要不怎么说他们戏子下贱呢?那日唱的是《李娃传》,这师弟扮李娃,齐勒勒扮奴婢……”
“天呀,你是说男扮女装?”
“那也不对,进去这么久……就没人怀疑?他们到底怎么弄的?”
“你这小奴,皮痒了不是,这也是你能打听的?再说了,你以为这事要多久?”
墙外窃笑声起,而后渐渐远去。
这是蓬莱院最北面的小院,一处堆柴堆杂物的地方,墙外就是一道夹巷,出入晋阳宫的粗使宫婢们就在这些夹巷里穿梭,顺着夹巷两边低矮的小门,出入各处,干着最脏的活。
这地方墙虽厚,但只要爬上柴垛高处,就能听见外头谈话,这是齐勒勒告诉刘玉娘的。
别的女乐都嫌这里灰尘多,唯是齐勒勒每每乐此不疲地溜进来,偷听这些粗使宫婢谈话。
只没想到,有一天刘玉娘会从这些人口中听到齐勒勒的事,还是如此不堪。
所谓更衣处,就是如厕的地方,齐勒勒当真会如此作践吗?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教习馆后院那个尖嗓子女音,恐怕就是齐勒勒的师弟,正常女子哪会故意捏着嗓子说话……
“玉娘。”
“吱呀”一声门响,赵春娘站在院门口,看着高高坐在上方的刘玉娘,皱了皱眉。
“玉娘,跟我回去,一会儿少阳院里的白媵人要来。”
刘玉娘惊了下,裙子随风摆荡,好似要跌下去,她没有起身,远远看着赵春娘,“春娘姐姐……我想当搊弹家,不想去少阳院。”
梦幻泡影
互看一眼,刘玉娘和安金姝匆匆赶了出去。
但见大门处衣裙飘动,不大会儿的功夫,女乐们几乎跑了个空。
此时的石敬儒,好似被一群硕大的蝴蝶追逐着,绚烂又狰狞。
“扑通!”水花四溅,石敬儒竟而跳下太液池。
“哗啦!”女乐、宫人相撞,食盒糕点翻滚一地。
惊呼声此起彼伏,混乱至极。
事情闹大了……
才闪过这个念头,刘玉娘只觉手腕一紧,被安金姝拖到边上。
“玉娘子,闹成这样,怕也瞒不住了,你且记得,曹夫人面前不可隐瞒,只可咬定因为害怕,一时糊涂才有此决定,对石家大郎实则没有半分情意。”
节日转眼成劫数,闹的时候似烈酒上头,浑然不觉意气用事,回过神来个个魂飞魄散。
“林阿监,是刘玉娘同石校尉有私情,我们怕蓬莱院再出丑事,所以……所以才要问个清楚!”
冯溶溶第一个站出来,把事情推到刘玉娘头上,冲撞王妃赏赐的菱花糕,可不是小事。
刘玉娘看了林阿监一眼,只觉今日的林阿监有些不寻常,便也不着急申辩。
冯溶溶见林阿监拿着笞条不说话,愈发大胆,“阿监明鉴,这刘玉娘定是被王妃退了荷包,才打起外头的主意,她与齐勒勒为伴,平日里怕是没少学这等龌蹉事,我们今日也是为了拿住证据,情急之下才有所冲撞……”
林阿监微微一笑,“这么说,我还要给你记一功?”
“不敢,小奴……小奴只求一个公正……”
“啪”一声响,林阿监只将笞条敲在手里,并未打人,她走向夏小如行了一礼,“夏娘子是冰轮院的人,还请边上坐。”
夏小如看了眼冯溶溶,然后朝林阿监略略欠身,走到边上石凳坐了下来。
随后是漫长难堪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赵春娘同一名女官走进大院,身后跟着一大堆内侍阿监,看到这阵仗,女乐们彻底害怕起来。
是王默然王宫正亲自到了,这事有到需要她出面的地步吗?
每个人都能觉察到大祸临头,冯溶溶更是焦躁不安,频频抬头,刘玉娘知道,多半是她带头追的石敬儒。
“王宫正,小奴们都在此处了。”
王默然点点头,坐到高位上,边上有名阿监站出来问,“刘玉娘是谁?”
“小奴刘玉娘见过阿监,见过王宫正。”
那阿监问,“你说说,方才石校尉落水,是怎么回事?”
听到阿监专挑刘玉娘问,冯溶溶急了,这院里谁不知道曹夫人偏爱刘玉娘,她当下抢着开口,“阿监……小奴有话要说!”
那阿监眼神一扫,当下两名内侍上前将冯溶溶拖到边上,另一名阿监拿着笞条跟了过去,冯溶溶挣扎起来,“阿监,是刘玉娘与石校尉私通——啊!”
尖叫声和着笞条噼啪声齐响,冯溶溶反是挣扎得更厉害了,“阿监……小奴绝无虚言!啊!众人皆可作证……啊!我的脸……我的脸……”
最后一声尖叫尤为惨烈,百般挣扎之下,那笞条扫到了冯溶溶脸上。
那阿监头也不回道,“还没轮到你问话呢,再不老实,打死为止。”
进宫这么多年,刘玉娘看过无数责罚,从没见过打脸的,此刻冯溶溶的脸就好像是撕去一条的美人图,恐怖至极。
刘玉娘缩了下,又听阿监催促,“继续说你的!”
现如今面对的不是曹夫人,而是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该怎么说?
念头在脑海里飞快转过一轮,刘玉娘跪下道,“回阿监,方才安师在东小院为小奴把脉,小奴并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等听到动静,同安师追出去,石校尉已落了水,而后阿监们就赶到了。”
“这奴婢说你同石校尉私通,又是怎么回事?”
“回阿监,小奴不知,小奴与石校尉并无瓜葛,更何况,青天白日那么多双眼盯着,小奴如何与人私通?”
“她--啊!”冯溶溶激动之下,又要插嘴,只才说了一个字,立时被打到只有抽气的份。
“阿监……可否容夏小如说两句?”
那阿监听到声,转而看向王默然,见王默然颔首,才同夏小如道,“夏娘子请说。”
“小如以为,其中怕是有些误会,溶溶姐看到石校尉腰间的荷包,好似是刘玉娘做的,所以……所以才想问个清楚……”
“你们蓬莱院,倒是要审起校尉来了?且不说你们有没有资格,空口白牙的,可有凭据?”
“阿监说的是,只到底是不是,还得问过石校尉,那个荷包,白媵人也见过……应是认得出。”
“夏娘子,少拿媵人王妃来压事,宫正署行事,维护的是体统,别说夏娘子如今还没正式封媵人,就算封了,犯了错,照样得罚。”
这阿监将夏小如顶回去后,却也没有放过刘玉娘。
“刘玉娘,你说说,有没有荷包这回事?”
“回阿监,小奴有做过荷包,但决计没送人,只托人带出去卖,好安葬勒勒姐……就是我们院里前不久才没的齐勒勒。”
“这么说,你同石校尉确有接触,方才又如何说‘并无瓜葛’?”
“阿监说的瓜葛是哪种瓜葛?若说托宫外人办事,违了规矩,小奴可以认,但若说私通,便是打死小奴也决计不认。”
那阿监眼神掠去,方才打了冯溶溶的阿监,又走过来抽刘玉娘胳膊,刘玉娘闷哼受着,第三记要落下时,赵春娘终是忍不住喊了句,“且慢,可否容赵春娘也说两句?”
那阿监对赵春娘到是客气,“赵教习请说。”
此言一出,众女乐又是吃了一惊,短短半日的功夫,赵春娘居然封了教习。
“阿监,玉娘说的事,我也知道,那日她确实当着我面,请石校尉帮忙安葬齐勒勒,我伤心至极,竟昏了头没有阻止,石校尉还将王妃赐的花钿还给了玉娘,只收下荷包,石校尉为人仗义,并不差这点钱,收下荷包,也是想让我和玉娘安心,要说私通,七夕那日竹篁院人来人往,又如何私通?”
那阿监点点头,走向王默然,“宫正,老奴问完了,宫正是否还有要问的?”
“没什么了,带刘玉娘去曹夫人那边吧。”
刘玉娘叩首起身,与赵春娘对视刹那,只见赵春娘眼底尽是冰冷,她虽然帮了自己,却也恨自己骗了她吧?
走出大门瞬间,刘玉娘有预感,自己怕是回不来这里了,又走出两步,突然一记响,大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刘玉娘也没心思再想下去,自己眼前尚有一道难关。
万寿堂内,安金姝跪坐在蒲团上,正在给曹青娥念经文。
刘玉娘没有多话,进去就跪下,曹青娥看都没看一眼,手捻佛珠,眼帘微垂。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念到这句时,曹青娥身子动了动,安金姝当即停下,曹青娥看了她一眼,“怎么不念了?”
“我以为夫人有话要说。”
“你倒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金姝不敢,每本佛经结尾无非就是‘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夫人慈悲,信受奉行,布施无数,金姝觉着……不念也罢。”
“尽给我起高调,这么说来,我今日若用霹雳手段,到是违了‘信受奉行’?”
“哪里,夫人这是菩萨心肠,霹雳手段,全是为人好呢,就是凡夫愚钝,只见霹雳手段,不见菩萨心肠,反是怨夫人。”
刘玉娘知道,这两人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立时叩首,“是小奴不知好歹,请夫人责罚小奴。”
曹青娥这才转过视线,“怎么罚你?罚你也不是我的事,自有宫正阿监在管,更何况,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再怎么霹雳手段,也不至于拆人姻缘不是?”
“夫人息怒,小奴与石校尉实无姻缘,小奴只是……只是被吓破了胆,紫儿姐姐去了少阳院,被打死,勒勒姐去了少阳院……疯了,小奴……小奴实在怕得很……”
“刘玉娘,你胡说什么?”安金姝放下经册,沉下脸,“范紫奴是叫李存颢打死的,齐勒勒是她自己不守规矩,这些你还想赖夫人不成?”
“小奴不敢,小奴不敢……”
想到范紫奴和齐勒勒的遭遇,刘玉娘是真伤心,也是真害怕,她本就因为这两人接连出事,才起了要出宫的念头,倒也不是借口。
见少女泪水涟涟,曹青娥脸色不觉缓了缓,“好了,说说,七夕那日,你到底做了什么,方才在蓬莱院,又是怎么说的?”
刘玉娘不敢隐瞒,断断续续把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曹青娥听罢,垂下佛珠叹气,“你倒还想着替齐勒勒收尸。”
刘玉娘心头一虚,那日她乱得很,能让石敬儒答应自己已是耗尽心力,若不是石敬儒想得周全,主动说起收埋齐勒勒,今日这关还不知怎么过去。
若说此前,刘玉娘只把石敬儒当作一根救命稻草,那此时此刻,她才突然体会到,自己破灭的不只是出宫的希望,更失去了两个真心待她好的人,一时间,怎么也压不住委屈,泪水似泄闸般涌出。
“好了,还没罚你呢,就哭成这样。”
安金姝又忙不迭道,“夫人,刘玉娘如此不识好歹,想是夫人平日里照顾太过,反是感觉不到夫人的好,我看罚去竹篁院做苦役,她才晓得先前那些日子,是泡在蜜水里的。”
曹青娥横了眼安金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帮她说话,怎么,她许你好处了?让你这般帮着?”
安金姝嬉笑道,“夫人的眼睛,真真是护法神的眼,什么都逃不过,她能给我什么好处?我也就图她好看罢了,想着夫人将来要是后悔呢,我就借花献佛,倘若夫人实在看着嫌弃,我正好收作弟子,总比那几个歪瓜裂枣强。”
“哼,油嘴滑舌,哪有你这样的小经师,我看你也是个欠管教的。”
“夫人说的是,安金姝修行不够,回去就罚自己打个禅七。”
“行了,这么爱管,那就交给你管。”
千秋佳节
“春娘姐……我拜托了石校尉,你就别太难过了。”
一路的沉默,像是沉甸甸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刘玉娘终是忍不住开口。
赵春娘点点头,看向刘玉娘红肿的双眼,也安慰道,“你也是……要不,咱们走两圈,再回去?”
刘玉娘挽上赵春娘,心里依旧难过,却也安心了不少,可走着走着,又不免惆怅起来,就不知八月十五千秋节,石敬儒会不会真的兑现诺言?
回蓬莱院时,内里传出欢闹的乐曲,居然是千秋节上用来劝酒的《倾杯乐》。
玄宗朝开元年间,千秋节本是定在八月五日,为玄宗生日贺,后几经流变,在代宗朝与八月十五中秋祭月合并,成为宫廷宴请节日之一。
昭宗又是死在千秋节前几日的,晋王李克用恢复此节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只《倾杯乐》的词,素来轻佻妖冶,故而宫中只保留舞乐,想来明年应该也不会用才是。
见赵春娘脸色不善,刘玉娘上前重重扣响铜环,偏《倾杯乐》十分吵闹,内中竟无人应门。
赵春娘大步上前拉开刘玉娘,狠狠踹了两下,里面乐声小了下来。
“谁啊?催命呢。”
“别胡说,定是春娘姐回来了。”
门才开条缝,赵春娘又是抬脚踹去,里面“哎哟”一声,似有人摔倒,乐声这才戛然而止。
“春娘姐,这是怎么了?”
“就是,这不是夫人们让我们回院里乞巧的吗?”
赵春娘也不言语,甩手往东小院去,刘玉娘看着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女乐,心里也不是滋味,丢下一句“勒勒姐没了”,跟着赵春娘回了屋。
外头阵阵窃窃私语,不知说什么,没过多久,似是挑衅,《倾杯乐》又再度响起,却不似方才那般热闹,少了许多乐器,也没了笑声。
赵春娘深吸一口气,面上愠怒,“不知死活。”
那个不知死活的带头人自是夏小如。
往后一个月,夏小如可谓风光无限,七夕过后没几天,尚仪局就来了消息,说是三郎君选中夏小如,又说王妃恩准夏小如过了千秋节,再去冰轮院待选。
一时间,女乐们羡慕的羡慕,恭维的恭维,唯是冯溶溶看着不太开心,离得远远的,和夏小如不似从前那般要好。
刘玉娘看在眼里,心里暗道,这大约就是戏里唱的,‘可以同患难,不能共富贵’吧?
转眼,千秋节将近,尚仪局的人四下传话,说是今年宫里依旧不准大摆宴席,各处自行祭月后,需早早灭去灯火,不可喧哗。
看来这个千秋节,还是得冷清着过。
“夜里不准喧哗,但白日里,我们可以热热闹闹的啊。”
夏小如带头拿起主意,众女乐看看赵春娘脸色,皆不敢造次。
“小如,明年就可以热闹了,也不急在一时。”
“是啊,是啊,再说勒勒姐——”
“别提那个晦气的。”冯溶溶打断众人的话,这两日,她又突然同夏小如好上了,不知是夏小如许了好处,还是想通了,“她犯了错才有这般下场,可怜她,难道是想和她犯一样的错?”
夏小如瞅着赵春娘,拉住冯溶溶,“好了,溶溶姐,别说这些了,还是说些开心的吧,春娘姐……千秋节那日,你是不是要去万寿堂?”
赵春娘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消息灵通,是,那天我不在,你们可别闹腾,三郎君会有赏赐下来,外人看着呢,莫让人笑话。”
一听还有赏赐,女乐们又沸腾起来。
“赏赐?什么赏赐?”
“王妃赏过了,为何三郎君还要赏?”
“春娘姐,三郎君会过来吗?”
“你问这干嘛,难不成也想进冰轮院?”
笑闹中,夏小如脸色有些难看,赵春娘则站起身,女乐们一下安静了,期盼地看着赵春娘。
“你们莫要多想,三郎君向来慷慨,小如既是蓬莱院出去的,蓬莱院里的姐妹自然都有赏,不过人人有份的东西,也不会是什么大赏赐,沾沾喜庆,图个吉利罢了,切莫失了分寸。”
说是这么说,女乐们哪里听得进去,不是围着夏小如说“三郎君对你真好”,就是凑一起猜会是什么赏赐。
刘玉娘心里则是另一种激动,再有几日,她是否就能脱离这个表面光鲜的乌鸦精老巢?
越是激动,越是不敢表露心绪,八月十五大早,刘玉娘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原本什么头饰都不想戴,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素,好像又有点丧气,左挑右选,最终拿了两簇粉紫色野蔷薇仿生花,别在发髻边,算是交待过去了。
到了院里,女乐们叽叽喳喳一堆,夏小如打扮得最为花俏,身旁左右环绕,将白檀的派头学得十足,内侍进来报赏赐将到时,夏小如又将身边人赶了去,生怕白檀看到。
安安静静等了两刻的功夫,才见安金姝带着石敬儒,以及一群内侍走进来。
见是没有白檀,女乐们眼神开始不安分起来。
“叫诸位久等了,只三郎君的赏赐,礼数不可缺,好在今日是千秋佳节,谢过恩赏后,便不用拘束,后头还有王妃赏的菱花糕。”
冯溶溶大着胆子问了句,“安师,白媵人不来吗?”
“都在陪三位夫人祭庙呢,一会儿菱花糕到了,我也得走。”
安金姝说罢往边上退去,拿册子的内侍走上前开始报名字,发放赏赐。
刘玉娘不断偷瞄石敬儒,石敬儒依旧目不斜视,手却刻意放在腰上,刘玉娘心中窃喜,石敬儒腰上挂了荷包,那荷包看着不怎么起眼,但刘玉娘知道荷包另一面就是她绣的麒麟。
万幸自己挑了个深茶色,若是学那些女乐搞桃红柳绿的,此刻就未免扎眼了。
发放完毕,内侍收起册子,同夏小如行礼,“夏娘子,你的赏赐,三郎君之后另有安排,此番不在其中。”
“奴谢过三郎君恩赏。”
内侍们也识趣,当下井然有序地退出去,只留安金姝和石敬儒在院里,有女乐迫不及待想要打开拿到的锦盒,又犹豫地看向安金姝,但见安金姝点头,才纷纷开启,一时间铃音脆响,宛若林间晨风般沁人。
“呀,是天竺银铃。”
“还有金豆子。”
这的确不是什么大赏赐,却逗得女乐们心花怒放。
这天竺银铃,材质并不贵重,却极尽工巧,指节大小的玩意,外头是花纹繁复,镶嵌碎宝的银球,打开之后,才是一枚银铃,平日里若嫌银铃吵闹,也可替上香丸,像这般又小又巧的东西,宫里是不会费心思做的,女乐们也没机会出宫,往往只能眼馋那些掖庭宫人,佩戴各种新巧的宫外小物。
“玉娘,你怎么没有?”
“你这人真是,明知故问。”
“就是的,王妃都退荷包了,怎会有她的份?”
“玉娘,这银铃是一对呢,要不我送你一个?”
“我也可以送你。”
“多谢姐姐们,这是三郎君赏赐的,不可送人。”
“说的也是,那你想戴的话,我们可以借你戴一戴。”
刘玉娘一时分不清这些人是好意,还是显摆,或许都有,不过无所谓了,她眼下就等着石敬儒的话,偏石敬儒缩在角落,院子里又一堆人,寻不着机会独处。
正苦恼着,忽见安金姝笑着走向自己。
“玉娘子,寻个安静地方,我给玉娘子把把脉。”
“多谢安师,那就去东小院吧。”
转身之际,刘玉娘终是憋不住咬唇笑了笑,她知道,安金姝应是有别的话要同她说。
“玉娘子,实不相瞒,石家大郎同三叔父开口要你。”到了东小院僻静处,安金姝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开门见山,“可你的去处,不是叔父能定夺的,过两日夫人问起,千万千万得拒绝。”
“为……为何?”心中喜悦尚来不及绽放,就被摘去,刘玉娘懵了,呼吸和脑子都有点停滞。
“玉娘子是聪明人,难道不知自己是曹夫人为叔父准备的?”
“可……可王妃不喜欢我啊。”
“我说呢,玉娘子怎会这般大胆行事,原来还是怕王妃,那日在竹篁院,玉娘子是不是同石家大郎说了什么?”
刘玉娘还没缓过来,听了这话,忽又寒毛竖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安金姝是怎么看出来的。
“玉娘子莫怕,安金姝是夫人们这边的,说这些不是要为难玉娘子,更不是要害玉娘子,虽然石家大郎没提你,口口声声只说见到你丢了魂,但女人的心思和男人到底不同,我都看得出不是那么回事,就别说夫人们了。”
刘玉娘继续沉默,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已无法轻易相信安金姝的话,又或许,安金姝会不会是故意试探自己,看看她是不是贪慕荣华的人?
“安师……玉娘出身贱籍,连小如都比不上,又怎配得上三郎君?”
安金姝摇摇头,“玉娘子还是没明白,不过这也说明玉娘子心思单纯,难道玉娘子看不出来?王妃之所以同叔父不合,是因为同曹夫人不合在先,这件事,曹夫人是让着她的小孩脾气呢,但不代表会退让到底。”
“安师,安师不该同我说这些。”刘玉娘慌忙退了一步,“贵人们的事,哪里是我该听的。”
“我知道,玉娘子心中必然有许多疑虑,但有一点,不管玉娘子怎么想,王妃——”
“石家大郎,别跑啊!”
安金姝话未说完,外头突然响起哄笑声。
“是啊是啊,莫不是心虚了?”
“那个荷包是不是玉娘的?”
嘉禾竞秀
“人生一世只为逢,昨朝今日事不同。但看后院桃李树,花开能得几时红。”
琵琶弦动,长袖善舞,秋小娘子的歌声似风铃清脆,又似琳琅碰响,把刘五儿听了个目瞪口呆。
再看边上弹曲的春小娘子,虽然端坐,可那弹拨的姿态,犹如微风拂柳,也是教人移不开眼。
坐在上首的崔海,闭着眼,摇头晃脑很是享受,直到一曲弹罢还犹然晃个不停。
“妙极妙极,这曲子出自外教坊,词曲虽不够雅致,但胜在哀而不伤,愁轻如烟,分明是曲散了无痕,偏又在人心上留了点什么,颇和李义山的诗风,所以,这曲子也常用来唱那首‘昨夜星辰昨夜风’。”
崔海拉拉杂杂说了一堆,女孩们似懂非懂,崔海看着她们又摇了摇头。
“一群《蒹葭》都背不下来的,也就只能学学这俗词俗曲了。”
女孩们羞愧地低下头,就连元娇奴也咬起了唇,秋小娘子则盈盈一拜,“崔教习说得是,这歌在民间流传甚广,百姓们只管曲子好不好听,也不会深究到底唱了什么。”
崔海点点头,“是极是极,那就劳烦秋小娘子教她们吧。”
这首崔海口中的俗歌,无论是词还是曲,远比《蒹葭》好记得多。
教唱前,秋小娘子又特意同女孩们介绍了番,原来她姓沈,名秋娘,弹琵琶的春小娘子则姓赵,名春娘。
刘五儿听得出神,心想按王府的规矩,这两位姐姐应该也是同生共死的关系吧。
“唱歌跳舞呢,就是要放得开,王府里规矩严,但到唱歌跳舞时,就不必拘束,这次也是三位夫人慈悲,想着大好春光,还是要让你们抒发情志,活动筋骨,好了,来跟我唱第一句。”
沈秋娘说着,教起了第一句,只女孩们被驯化久了,又受了崔海的打击,张口唱了半句,就纷纷没了声。
“没关系的,别太紧张,我们姐妹也就十三岁,比你们大不了多少……”
“仓郎郎——”琵琶声响,打断了沈秋娘的话,似在怪她多嘴,赵春娘接过了话头,“这样,你们先跟着琵琶小声哼哼,熟悉下曲调。”
女孩们依言,慢慢哼了起来,刘五儿也跟着哼唱,很快,她就沉浸到乐声中,感受到了些许快乐,音律就像落下的甘霖,在她心里滋养出一朵花来。
“人生一世只为逢。”
见时机成熟了,沈秋娘突然带了一句,女孩们皆没反应过来,唯是刘五儿闭着眼跟着唱了句。
察觉到只有自己的声音,刘五儿慌忙睁眼,低头讷讷道,“五儿错了。”
“五儿,你叫五儿是吧,很好,唱歌就是要这样,先把嗓子亮出来,再找准头。”
出乎意料,沈秋娘没有责怪,只有鼓励夸奖,这是刘五儿短短五年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
之后,沈秋娘干脆让刘五儿到前头来领唱,刘五儿起先还不好意思,被沈秋娘带着带着也就没了拘束,也因她是多出来的一个,人又小,到教跳舞时,也被沈秋娘带到了最前面领舞。
刘五儿越跳越开心,全然忽略了那些异样的目光。
“五儿,你记住,跳舞呢就是模仿,模仿花啊,树啊,云啊什么的,你看我这舞步,像不像在云上走路?”
中间休息时,沈秋娘还拉着刘五儿讲个不停,刘五儿恍然大悟,原来这些看着像天上走下来的人,是因为舞步的关系,别说,远远看去,沈秋娘裙摆飘荡,当真跟有云朵托着似的。
“秋娘,别乱教,嘉禾院有嘉禾院的规矩。”
赵春娘走了过来,淡淡提醒着,沈秋娘吐了吐舌头,摸着刘五儿的脑袋,“小不点,只有跳舞时才能这么走路知道吗?平日里走路,得像你春娘姐姐这般,端庄稳重,脚跟着地。”
刘五儿点着头,只觉看不够、听不够,课散了,还恋恋不舍地,盯着赵春娘和沈秋娘的背影,直到两人背影消失,回头才发现,女孩们早散了。
“紫奴姐姐!”
刘五儿跑过落花凋零的苦楝树,追上长廊,只见元娇奴和范紫奴手挽着手,没有停步的意思。
“紫奴姐姐……”
感觉到范紫奴似是不高兴了,刘五儿特别着急,慌忙中自己绊了自己,跌倒在地。
范紫奴停了脚步,元娇奴扯了扯道,“还理她?人家有娘姐姐,看不上咱这两个奴姐姐。”
“不是的……不是的……”刘五儿急哭了。
范紫奴脱出元娇奴的臂膀,“她落单,我们三个是一起罚的。”说着,范紫奴走过去扶起刘五儿,给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人散了也不知道,让阿监撞到,又得挨罚。”
“紫奴姐姐,五儿不敢了,别不要五儿。”
元娇奴叉手走了过来,“哼,还恶人先告状了?谁不要你了?不是你要出挑吗?”
刘五儿说不过元娇奴,只得拼命摇头。
范紫奴宽慰道,“好了,以后记住,千万跟紧我们。”
元娇奴闻言又是开口讽刺,“跟我们?她如今眼里还有我们吗?”
“紫奴姐姐……五儿有你们的……”
“好了,少说两句。”
范紫奴越劝,元娇奴越是咄咄逼人,“刘五儿,你说说,我们在你心里算什么?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和你这样的绑一块。”
刘五儿无力反驳,只得紧紧抱住范紫奴,元娇奴上来要扯,冷不丁刘五儿突然道,“紫奴姐姐是娘亲!”
元娇奴呆了下,随即一副起鸡皮疙瘩的样子,“你有病吧!”
范紫奴拉起刘五儿,径直往屋里走,元娇奴翻了个白眼跟上。
夜里,刘五儿似乎特别黏范紫奴,拼命往她身边靠,范紫奴轻轻叹气,将她揽住。
“紫奴姐姐。”刘五儿小小声问,“你可以当我娘亲吗?”
“五儿,你娘亲呢?”
“五儿没有娘亲,别人家有。”
刘五儿明显感觉范紫奴身子震了震,可范紫奴口气却颇为平淡,“我可当不了你娘亲,我就当你姐姐吧。”
刘五儿不觉失望,闷闷不乐想了会儿,又寻出个滑稽古怪的理由来。
“紫儿姐姐,你是不是有娘亲,所以不能当五儿的娘亲?”
黑暗中一阵沉默,在范紫奴另一边,元娇奴翻了个身。
“五儿……我也没有娘亲,一直住在大伯家,因为不好一直麻烦大伯,所以来了这里。”
范紫奴的叙述很平静,可刘五儿却觉着这话就像是白天学的歌,听着悠扬轻快,内中却藏着难言的愁绪。
“五儿……长姐如母,我会像姐姐那般照顾你,但你万万不可叫我娘亲,否则又要挨罚了。”
刘五儿心中燃起希望,开始讨价还价,“那五儿偷偷叫可以吗?”
“你们两个,恶不恶心呐。”元娇奴终是忍无可忍,“想挨打挨饿,别拉上我,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抱怨声似乎惊动了其他女孩,黑暗中接连起了翻身的动静。
刘五儿不敢再出声,紧紧依偎在范紫奴怀里,范紫奴也紧紧抱着她。
到了第二天,沈秋娘发觉昨天那个放得开的刘五儿不见了,且这小不点死活不肯站出来。
沈秋娘也不勉强,扫视了一圈微笑道,“你们正好多出一个人,总要有人到前头来的,来,元娇奴,你过来。”
元娇奴挺直身,矜持地站到最前面,等着乐声响起,却听沈秋娘道,“别急,你先转身看看。”
元娇奴面色一变,不敢违抗,转头看向身后的女孩们。
“元娇奴,你看看,这队伍齐不齐?”
队伍自是不齐的,原因很简单,刘五儿那边矮下去一截,就像是缺了角的地基,怎么看怎么别扭。
“你们谁还要上来看看?”沈秋娘提高了声音。
无人答话,也无人动作。
“怎么着,嘉禾院什么时候多了个主人家出来?还使唤不动你们了?”
王阿监的声音斜刺里杀出,赵春娘和沈秋娘连忙行礼,王阿监瞬间又变作笑脸,“两位小娘子莫怪,某说的是这帮不长记性的小奴!”
王阿监说罢,视线如刀劈向元娇奴,元娇奴赶紧跑下去,搡着刘五儿道,“让你上去就上去,磨蹭什么。”
刘五儿整不清楚状况,走出两步给元娇奴让了位置,却依旧不敢上前,下一刻,王阿监就抓着她胳膊,把她拎到了沈秋娘边上。
“都是欠收拾的,忘记我的话了?故意给人使绊子的什么下场?记住咯,站前站后都是奴,没有高下之别!”
训话完毕,王阿监又把女孩们交给了沈秋娘,女孩们这才知道,王阿监其实一直都看着,当下不敢再造次,这一天的歌舞练得颇有些僵硬,沈秋娘只好带着她们走队形。
好在后面几日,众人渐渐习惯了,刘五儿再度寻回了快乐,只这下她不敢忘乎所以,视线每隔一阵,就要去找范紫奴,但凡得到范紫奴的回应,心里总特别踏实。
她俩这样,在元娇奴口中自是“恶心死人了”。
这支简单的歌舞,从暮春跳到初夏,熟到有些发腻时,王阿监突然宣布,三日后要去太液池畔给三位夫人献舞。
回到屋里,元娇奴又被围绕起来。
依旧是卖了半天关子,喝过其他女孩捧上来的粗茶后,她才悠悠道,“这太液池,在晋阳宫,是我们宫里头说的那个晋阳宫,明白吗?”
女孩们纷纷应合,“明白。”
元娇奴满意地抬起下巴,眼里露出不屑,“这赵春娘和沈秋娘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蓬莱院出来的,知道蓬莱院什么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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