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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人面鱼群像一片漂浮的死人脸,渔网拖上来时,所有鱼嘴齐齐咧向西北——那是阿嬷供牌位的礁石滩方向。
“邪门......”船老大老黑蹲在桅杆下搓烟丝,火星子明明灭灭映着他发青的眼窝,“昨儿个下笼子,捞上来个这。”
他从裤兜里掏出团黏糊糊的东西,展开是张巴掌大的鱼皮,皮上的人脸竟长着七姑的皱纹。
我后颈汗毛倒竖。
三天前七姑被扔下海时,我亲眼见过她的脸被鱼群啃成白骨。
“丧气东西!”
阿爹夺过鱼皮甩进海里。
那东西刚触水就活了似的游起来,鱼尾拍出串水花,游经的鱼群突然发狂般撕咬船舷,木屑混着铁锈味的海水喷涌进来。
“祭海!
快祭海!”
老黑哆嗦着割破手腕往海里滴血。
阿爹却抡起斧头劈断缆绳,失控的渔船在漩涡里打了三个转,最后卡在暗礁上。
我抱着浮木漂回岸时,看见阿嬷举着鱼骨灯笼立在滩头,灯笼纸上用血画着张哭泣的人脸。
<天亮后村里炸了锅。
祠堂供桌上三颗百年灵珠不翼而飞,原处摆着三只死海鸥,鸟喙里塞满人面鱼的尖牙。
阿爹拎着砍刀挨家踹门,最后在七姑的破船屋里翻出个陶罐——里面泡着七颗发黑的眼珠,泡得肿胀的瞳孔正对着门口。
“老巫婆作祟!”
阿爹把陶罐摔在祠堂台阶上。
眼球滚进香灰堆里,突然齐刷刷转向缩在角落的我。
我裤脚还沾着那夜礁石洞里的腥藻,阿嬷悄悄攥住我的手腕,指甲掐进结痂的伤口:“它们认得血味。”
晌午时分,十七户渔民围住阿嬷的草屋。
老黑提着染血的渔叉挑开帘子:“瞎子供邪神,海瘟就是报应!”
牌位前的供果早已烂成黑泥,爬出的白蛆在黄符纸上拼出个歪扭的“祭”字。
阿爹抡起斧头要劈牌位,阿嬷却突然扑上去用身子护住。
斧刃擦着她耳畔剁进神龛,木屑纷飞中,牌位后露出半张泛黄的族谱。
我瞥见最末一行小字:“光绪三年,献童男女各一,予人面鱼......海上有东西!”
放哨的渔家仔连滚带爬撞进门。
所有人涌向崖边,只见雾茫茫的海平线处浮起座黑礁,礁石上密密麻麻挂满人面鱼的尸体。
潮水退去时,露出鱼尸拼成的八个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