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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他却要我镇守后宫方沛珊曹乐菱小说结局》精彩片段
料理了丘得,虬烈又转向了猲讫不。猲讫不手被反绑着跪在地上,死死盯着地上丘得血淋淋的躯体,低着头,并不说话。
“猲讫不,你认罚?”
对于猲讫不,虬烈并没有过多的话。他嫌恶地用脚踢了踢瘫软在地上的丘得,随即问。
丘得已不能再哀嚎,只剩下弥留之际几声若有似无的呻吟。面对昔日好友的惨状,猲讫不心中却并无半分同情。来自西羌的璆琳仿佛散发着灼人眼睛的光,刺得他目眦欲裂,明晃晃地讲述着好友的背叛。
心里大约晓得自己会落到跟丘得同样的下场,猲讫不却并不为自己辩驳。他静静立着,昂首挺胸面向虬烈,坦然道:“虬烈大人,我明白我做过的事,我认罪。”
“好!”虬烈朗声赞道,“你看出丘得有鬼来报我,这是你的功;但你被人挑唆,意图戕害和亲公主,这是罪。你是鄂鞑的兵,当受鄂鞑的军规约束;我就罚你二十军棍,你服不服?”
军中的杀威棒有五指粗,结结实实二十棍打下来,多半是不好受的;只是比起虬烈的拳头,二十军棍已仁慈了太多。猲讫不刚刚松了一口气,又听虬烈说:“还有你的狗。这狗吓病公主,一样打二十军棍。”
二十军棍——那不是要了哈林纳的命吗?猲讫不勃然变色,就连旁边围观的鄂鞑兵士也颇有些恻隐。引澜听了福真翻译来的话,远远看向哈林纳;大黑狗大约有了什么预感,耳朵耷拉下来,趴在猲讫不脚边,“呜呜”的小声咕哝,听着有几分可怜。
“请等一等!”
引澜快步上前,小心地避开躺在地上的丘得,走到庭院正中,正视着虬烈。
“虬烈大人。”她微微颔首,算是行礼。随后她微微低眸,看了看丘得,又看了看哈林纳,后又道:“请教大人,像丘得这般叛国欺主的人,若是下次再有,是否还要这样罚?”
她说的是大雍话,声音虽然不大,声调也很温柔,却让人听得很清楚,像是涓涓细流缓缓流过,落在耳朵里说不出的舒服。猲讫不听不太懂,虬烈则更通晓大雍语言一些。闻言他点了点头,道:“这是当然的。”
“那要是有人忠贞不二,豁出性命也要完成主人交代的事,这样的人是否该嘉奖?”
“这也是应该的。”虬烈又点头。
引澜展颜一笑,风拂起一角遮面的纱,她的笑便从边角泄露了些许出来,藏在她的话语里,很是轻微,让虬烈忍不住微微凑近了细听试图辨认。
“既是这样,大人就不该罚哈林纳。哈林纳是忠诚的狗,大人要是罚她,以后还有谁敢对主子尽忠呢?”
虬烈闻言也笑了起来。他低头看向哈林纳,哈林纳也像是有感应似的,支起了身子,凑近了引澜,亲昵地用头顶蹭她的手背。
见虬烈笑了,引澜心里定了定,知道这事已经成了。她冲猲讫不使了个眼色,猲讫不连忙跪地叩谢。
“谢谢虬烈大人!谢谢公主殿下!”
他赶忙将哈林纳往怀中藏了一藏;哈林纳体型庞大,直立起来有十岁孩童高,又怎会藏得住?她委委屈屈躲在猲讫不身下,又不老实地探出个油光水滑的、黑漆漆的脑袋来,那滑稽的样子逗得引澜忍俊不禁。
她一笑,这庭院内肃杀的气氛顿时消散不少,带动着一旁的兵士都窃笑起来。猲讫不大着胆子抬头,景遥公主身着素白缎裙,用轻纱覆面,温柔地看着哈林纳微笑,那样子恍如菩萨降世。猲讫不脑子一抽,冲动之下,突然问:“公主,你不回去了吧?”
虬烈动作很快。他拔了些草,徒手捏了几下,挤出里头的汁液,反复多次之后,就这样变出了一个柔软干燥的草垫。紧接着他脱下了自己的披风当被褥,铺在草垫上,朝那儿扬了扬下巴,示意引澜先坐在上头休息。
“天黑了,再这样下去会越走越远,赶路不安全。休息一晚,明天再找他们。”
虬烈利索地做完这一切,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争分夺秒地向引澜解释。引澜抓住机会,赶紧说:
“会被人说闲话……”
她声音细若蚊蚋,吞吞吐吐地说完,又看向虬烈。他是他的救命恩人,又熟悉草原景况,引澜当然知道应该全盘信任他的。若他说今晚必须露宿,那便是到了非露宿不可的地步了。她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又扭扭捏捏地不情愿,引澜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可她身为大雍的公主,读着《女论语》长大,实在做不出与外男幕天席地共度一夜的事情。
虬烈见她窘迫,困惑地皱起了眉。
他的皱眉让引澜心里一紧,以为他是不悦,愈发忐忑。福真曾说,虬烈不高兴的时候,鄂鞑军队里最勇敢的战士都得退避三舍。只是引澜如今退无可退,只能站在原地,仰头看他。
虬烈个头高,肩膀宽,是鄂鞑人倾慕的勇士模样。他垂下眸子直勾勾盯着她,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像是要穿透引澜内心似的。
“鄂鞑人不计较这些。”虬烈说,“活下去才是本领。”
他没再说话,俯身四下观察,试图通过草的长势以及潜藏的脚印辨出路来。
虬烈的安排坚决,他的态度更是坦荡。引澜慢慢放下局促,在软垫上坐下休息,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看来今晚上注定要跟虬烈露宿旷野了。
若虬烈一直围在身边,两个本就陌生的人没话找话说,反倒让引澜不知如何自处。这会儿,虬烈把引澜安顿在原地,自己则忙前忙后,意外叫引澜安心。她骑了一天马,臀腿磨得生疼,又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坐着看着虬烈忙碌。虬烈先是牵着赛罕去吃草喝水,后又打了水回来给引澜喝。引澜刚喝了几口,他又不知从哪儿拾了一摞柴火回来。他把柴火堆在一起,回头看了看引澜,见她呆呆抱着双腿坐在临时铺成的垫子上,乖乖地守着他,心里头像是有小虫子在爬似的,被挠得又痒又软。
“我去给你打只兔子来吃。”
他说完,不给引澜说话的机会,马不停蹄地骑上赛罕走了。
不多时他果然带着兔子回来了。他在引澜看不见的地方将兔子处理干净,又从赛罕身上的行囊中拿出火石生起了火,用树枝插着兔子,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许是累了一天,引澜饿得很了,光闻那兔子的味道便觉得肉香扑鼻,腹中饥饿难耐。她眼巴巴地盯着虬烈的手中的兔肉,咽了咽唾沫。
虬烈动作很利索。他掏出盐巴撒了些,又用油纸包着,递给引澜。
引澜却没接。她捏着裙角,嗫嚅道:“我……我想净手。”
虬烈“嗯”了一声,摘下水囊示意她伸手。引澜心知在外头不好计较太多,只好摘下玉镯收好,伸出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就着水囊草草洗了洗。她饿极,顾不得烫,把兔肉撕成小块往嘴里送。虬烈定定地看了她几眼,见她吃得尽兴,这才从行囊中掏出干饼,放在火上略烤了烤,坐在火堆边嚼了起来。
以后的许多年里,引澜总忍不住时时回味这个元夕夜。
一开始她想,若是那天她没有赴宴、或是没有掣签,又或者掣了旁的签,譬如蔷薇或是红杏,再或者江静枝不曾饶舌讲那个故事……那么大概,结局会不一样。
后来她认了命,她意识到,就算没有那场聚会,只要有心人刻意传,有心人愿意听,消息总归传得出去的。
又过了几年,她骑在马上,头顶着鄂鞑辽阔的天,脸庞掠过不受拘束的风,听着远处牛羊叮叮当当的脖铃,又想起了那个夜里那些女孩子们的笑声。她居然生出了一丝庆幸——人生的因缘际会总是这样巧。尽管有波折、尽管免不了事与愿违,但命里该有的,兜兜转转终归是她的。
正月十六,元夕夜宴的第二日。沛仪宫内仍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引澜眼看内学即将开课,便命婢女们张罗起开学要用的书本、笔墨。屋内乱哄哄收拾到日暮,忽有婢女来报,称望宁公主来了。
“大姐姐?”
引澜有些疑惑。望宁公主自出嫁后很少进宫,就算进了宫也从未来过她这儿。更何况,她们昨日才见过,若不是十分紧要的事,望宁姐姐不会这样急匆匆赶来的。
引澜心中一凛,放下手中书本起身去迎。刚走到紫檀落地圆光罩旁,望宁已进了明间,不待人招呼便拉着引澜的手入了东次间,带着她在榻上坐下,又屏退了下人,显然是有私密话要说。
“昨晚上是谁浑说了些什么?我今日寻母后才晓得。如今盛中城里头传遍了,都说你是水神娘娘下凡。鄂鞑草原干旱少雨,听了这传说,像是要求娶你呢!”
望宁忧心忡忡,急得团团转。她今日入宫,乃是为了引澜与韩坚的婚事来试探皇后口风。不料一提起引澜的婚事,皇后便满脸诧异,说阖宫都晓得鄂鞑人对引澜有意,怎么望宁从宫外来倒不知道?
望宁听得此话,与引澜此刻的反应如出一辙,皆是一脸愕然。从前引澜刻意藏起了锋芒,是皇室最不起眼的公主,怎么排都算不上是和亲的人选。望宁细细追问之下,这才得知昨夜的元夕灯宴不知怎么被好事者传了出去,尤其是江静枝讲的那个故事再度被人提起。现在市井传言都称七公主是携雨降世的祥瑞神女,是水神娘娘来人间游历。大雍这些年风调雨顺,再无旱灾、洪灾,全是仰赖七公主的神通。
这些消息自然而然也落进了鄂鞑人的耳朵,倒像是有人故意在馆驿外头嚷嚷引澜的事迹似的。鄂鞑地处漠北,气候干旱雨水少。牛羊战马都要吃草,没有雨水便没了口粮。牲畜没了口粮,人也要跟着挨饿,所以多年来鄂鞑人建了不少蓄水池,鄂鞑王更是年年开祭坛祝祷,向上苍祈求来年雨水丰沛。若是真能娶来一个“水神娘娘”,岂不正好解了鄂鞑草原少雨的困境?即便不能真的带来雨水,可这个故事流传出去,于安抚国民是很有用的。一夜之间,引澜从默默无闻的公主,变成了能带来风调雨顺的“水神娘娘”,声名传遍了整个盛中。
“小七,这‘水神娘娘’的流言是从何而来?你出生时我还小,隐约记得是有这么回事,只是时隔多年,早没人提起了。你素来不是个张扬的人,这事定然不是你说出来博风头的。若不是你提起……”
望宁公主何许人物,自小看着宫闱内朝堂上腥风血雨的厮杀长大,哪能瞧不出这其中的古怪?沉吟片刻,她很快觉出不对,心中又恨又急。
“不对劲,不对劲。昨夜灯宴邀的都是贵女,仆妇皆是我公主府的人,你们游园掣花签更是私密,怎么你们说了些什么故事、讲了什么话,倒像是会长脚似的,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盛中城?”望宁公主恨恨道。
望宁公主思绪翻涌,像是在自言自语分析着情况,又像是在说给引澜听。引澜慌乱的心慢慢平复下来,顺着望宁的思路细想,同样察觉出了蹊跷。
“大姐姐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她紧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手掌心,咬牙道,“拿数年前的传闻说嘴,本就有些莫名其妙。从公主府到坊间,从坊间到鄂鞑人耳朵里,再由鄂鞑人透出口风来想要娶我……这一环一环,消息竟传得这样快!”
她冷笑一声,忍不住嘲讽:“若是我朝传军报能有这样的效率,恐怕也无须女子去和亲!”
望宁知道她又伤心又着急,也不计较她说话放肆。她心烦意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低声道:“你先别慌。女人家最忌讳遇事就慌,只一味哭,不知道想办法来。所幸鄂鞑人还未曾上书,父皇也没有裁定,一切只是传言,还有转圜余地。”
“是了。只是传言。只是传言……”
引澜点点头,心念急转,想着盛中城这蹊跷的传言,这携雨而生的荒谬故事,又揣测到底是谁要害她。她偏头看向窗外,想着这宫里有女儿的嫔妃、想着那些世家。这事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着他们走,可她仿佛置身深井,抬头只能望见一方小小的天,看不清真相。
“大姐姐,这只是传言。‘水神娘娘’的故事足够让鄂鞑人想娶我,若是有另一个故事……”
她凑近望宁,贴在她身侧同她耳语。望宁听了她的主意满脸惊骇,当即便呵道:“你失心疯了!这事关你的名声和婚事!”
“大姐姐!若是鄂鞑下了国书求娶我,我还有什么名声和婚事可言?从前你总劝我为自己争一争,如今,我是不得不争了!”
引澜握着望宁公主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眸色坚定,字字铿锵。她知道皇室公主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但也不想被人当个提线木偶似的耍弄摆布,为人宰割。引澜屈身上前,殷殷道:“大姐姐,我只争这一次。你只消将消息传出去,成与不成,只看命数是否眷顾了。”
她说得情真意切。望宁凝视着她,犹豫再三,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终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街头巷尾传起了另一个故事。故事说七公主是老天罚下凡间来历劫的,现下早已没了法力。若是有法力,为何她的生母还会难产而亡?况且,七公主如今尚未及笄,长得干干瘦瘦,又矮又小,面黄肌瘦,恐怕连生养都艰难,还谈什么呼风唤雨?
流言传得一板一眼。这事儿也不难求证,那日公主府宴中宾客多,帮工也多。据称七公主果如传言那样,个头不高,尤其瘦小,站在灿若玫瑰的华宜郡主身旁可谓相形见绌,一看就是不好生养的。
旁的倒也罢了,只是不能生养这一条,于女子而言不啻于绝了生路。就算是村野庄户,娶妻也都是为了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更何况公主和亲。引澜拼着不要名声,在外散播自己不能生育的谣言,可谓壮士断腕、破釜沉舟,彻底拿上了闺誉在赌。那些鄂鞑人这些日子本就忙着打探未来阏氏的品行相貌;这般一来,最热门的和亲人选再一次成了华宜郡主,引澜次之,至于其他的,反倒是被悄悄遗忘了。
内学开课前一日,引澜前去向德妃请安;德妃像是刚从外头回来,婢子将空食篮放回小厨房收好,见引澜进来,脸上浮现起一个温和的笑意,看着心情不错。
“想来姐姐年节里是敞开了玩的,晚间可要一道温书?明日夫子若要考校学问可怎么好呢!”
见着毓祯也在一旁,引澜笑着问了几句。
“你还不晓得,她明日不同你一道去上学了。”德妃含笑答,满面春风得意,抬手指了指毓祯,“她已许了人家,是慎国公的外孙子,盐铁司都盐案的掌事。这些天她要备嫁,开了春便要订亲,日后怕是不得空了。”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引澜错愕之下,又看向毓祯。毓祯低着头绞着手指头,一脸的不好意思。引澜愣神片刻后才笑道:“六姐姐竟瞒得这样好,我是一丝风声都未曾听闻。”
“小七,你,你怎么也笑话我。”毓祯忸怩地转过身,语带埋怨,“这都是母妃安排的,我才不想嫁人呢。”
她这样说着,可是脸上的神情却做不得伪,小女儿的娇羞中又藏不住一脸喜色。德妃的眼光,自然是不差的。盐铁司是实权衙门,毓祯的未婚夫年纪轻轻已是掌事,家风清正,人口简单,虽是盲婚哑嫁,但比起和亲鄂鞑,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婚事了。
想起那则“水神娘娘”的传闻,又想到如今鄂鞑人正不知打着谁的主意,引澜看着眼前的毓祯,只觉得她越是天真懵懂,越衬得自己精心钻营、负隅顽抗是多么可笑。她笑了笑,道了声恭贺,又推说自己要温习功课,转身告辞。
翌日上学,引澜正想将这消息说给华宜听,可左等右等都不见她。除了华宜,还有好几个世家贵女都告了假,不来上学了。
虽然与鄂鞑人只在除夕宫宴上隔着帘帐遥遥见了见,引澜却总觉得,他们像是盖在头顶上的乌云,黑压压的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将原本的日子搅得天翻地覆。眼下,毓祯要嫁人,华宜躲在家中避祸。旁的贵女都有家人筹谋打算,独剩她孤零零一个,面对这吃人的世界,螳臂当车般抵抗。
思及此,引澜怏怏不乐,连课堂上夫子讲了些什么都未曾听进去。好容易捱到放学,引澜走出内学,正撞见韩坚守在门口。见引澜出来,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又终究化作一个礼。
“七公主。”他躬身道。
他尚能保持冷静,庆衍到底年纪小些,早已经嘴唇煞白,面色铁青,遮掩不住怒意:“阿姐,外头现在传得好生难听!市井小民,腌臜泼才,满口狂悖之言,妄议皇家事,合该拿大棍子狠狠打!……”
引澜不语,静静看他。庆衍接触到引澜的眼神,又被韩坚用手肘顶了顶,讪讪收了声。
“清者自清,又何必为流言蜚语烦忧?”引澜沉着道,“堂堂七尺儿郎,耳朵里却将这些妇人嚼舌根的阴私事听得仔仔细细,又是什么道理?”
“那鄂鞑使团不也……”
庆衍张口欲辩,想说鄂鞑人正是因着这些不入流的“阴私”不要姐姐。话说到一半他猛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
“阿姐!”他急得跺了跺脚,刚想嚷,又赶忙压低了声音,“是不是你……!”
引澜不答,只含笑望着他。
庆衍又是恼又是笑,恼姐姐瞒他,又庆幸姐姐终于不用去和亲。他差点跳了起来,又大笑出声,紧接着在身旁的韩坚背上掴了一掌:“这下好了,韩二哥,你要是敢因为那些莫须有的流言嫌弃我姐姐,我可不依!我看,你还是早些把我姐姐娶回家去,省得遭鄂鞑人惦记!”
他没轻没重,拍的那一下十分清脆。韩坚被他拍得回过神来,复又想说什么,脸上却露出几分难堪的神色来。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流言可暂解鄂鞑求娶之困,却也如刀斧剑戟般囚住了七公主。究竟人言可畏,无论这传言是真是假,韩母到底信了。她疾言厉色,就是不同意韩坚求娶七公主,这事便也一直耽误至今。
“七公主,我……”他开口,头垂得很低,“我这就回家去,去求我父亲入宫请婚。你我定了名分,总好过如今这样日夜悬心。”
引澜看了看韩坚,又低下了头,盯着衣角出神。她晓得事出非常,没再害羞躲避,也不再提及笄与否,只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从昭仁宫回来,德妃说身上乏了,让孩子们各自散了回屋。毓祯的奶嬷嬷早煨好了热热的糖水,领着她回房去喝。毓祯一边走一边朝引澜挥了挥手,挤眉弄眼地说晚些时候去帮她抄《孝经》;引澜冲她笑了笑,转身进了自己的偏殿。
冬日严寒,屋内的炭盆一早就备下了,只约莫是时间烧得不够久、碳加得不够多,仍有些凉气寒浸浸地欺上身。引澜将手缩进袖口,四根指头摩挲着冰凉的掌心,又倒了杯茶水温温的喝下,这才觉得好些。
引澜喜静,婢子仆妇素知她是最省事的,也不近前来打搅。庆衍屏退了小内侍,独自一人匆匆走向引澜居所,未着人通传,只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他以为自己已足够小心,走路都不曾发出半点声响,不料刚往里望去,就正撞见引澜看过来的目光,仿佛是她早知他在门口躲着似的。见着庆衍进门,引澜招了招手,唤他:“过来。”
她音调如常,听不出喜怒,可庆衍知道她是在生气。他小幅度挪着步子上前,磨磨蹭蹭走到罗汉床边,霜打的茄子一般。
比起皇后,庆衍更怕这个姐姐。虽然她不会大声呵斥,更不会变了脸色动手责打,可他独独怕她恼、怕她躲起来偷偷哭。
他这个姐姐什么都往肚子里咽。委屈吞多了,肚肠都染得苦了。庆衍宁愿挨打挨骂,也不愿见她这般隐忍委屈,隐忍得什么也不说,只平静地指了指对侧,温和道:“坐。”
他走近坐下,瞧见炕桌上搁着的棋盘,心蓦地一沉。
这棋盘既不是用什么名贵木料制成,又不曾雕刻什么精美繁复的装饰,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楠竹棋盘,边上还有些开裂,在这金碧辉煌的深宫里,这样的老物件瞧着颇有些格格不入,却是姐弟俩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他们的生母林美人原是御前侍棋宫女,因着偶然蒙幸才获封宫嫔。这样的出身,自然没有什么身家可言,生前得的那零星例银赏赐,在她过身后,也理所应当地收归了宫中内库;能留下供姐弟俩缅怀追思的,也只剩下这一方不起眼的棋盘了。
瞧见这棋盘,庆衍便知今天自己这祸闯得不小。因着这是生母唯一的遗物,平素姐姐收着,只在天气不冷不热、不干不潮的时候拿出来通风避免霉变,还会定期上油养护,不发生大事,不会取出来用。庆衍忐忑地坐定,低眸垂首,不敢看引澜,只敢盯着棋盘边上开裂的缝隙出神。
棋盘上早已摆好了三枚黑子,是他们小时候下棋的规矩——姐姐让他三子,执白子后行。庆衍愈发不安,打开棋篓,取出黑子,心神不宁地随便落了一子。
他们自小便像这样在一处下棋。他生下来就没有阿娘,不晓得有娘是什么滋味,只知道手把手教他写字的是姐姐、给他缝衣服缝玩具的是姐姐,教他下棋的也是姐姐。
庆衍胡乱下了几步,到底小孩心性,憋不住事藏不住话,涨红了脸开口:“姐姐,你是不是怪我?”
“我怪你什么?”引澜觑了他一眼,面色如常却没有笑容。
庆衍不自觉地将背脊挺得更直,认真答:“我,我不该同三哥起争执,连累了姐姐……”
“这么说,你觉得你三哥说得对?”
“不!”庆衍闻言急急否认,小小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姐姐,就算你怪我我也要说。如今邻国强盛,要是我们仍不知提防,还自诩泱泱大国、不懂得未雨绸缪,恐怕未来会有大祸端!又或者像三哥与朝中大臣那般,一味拿外邦当成不知礼数的蛮夷,只用钱打发,那等到他们被养刁了胃口、用钱再也打发不了的时候,又该如何呢?”
因着是在自己殿阁内,姐弟俩关起门来说话,庆衍没了顾忌,引澜也不再拦他,一面听他讲话,一面将白子搁在棋盘上,发出声声脆响。
“所以,你属意同鄂鞑继续打下去,不赞成议和?”引澜问。
“那是当然!”庆衍胸膛起伏,字字铿锵,“鄂鞑人春夏放牧,一到秋冬便来滋扰泛边,年年如此侵扰,今年更是将邢變二州夺去,着实可恨!二州原就是我大雍的领土,凭什么要让给鄂鞑,又凭什么要我们先投降议和?”
他越说越激奋,恨不得站起来慷慨陈词。“哒哒”的落子声将他拉回现实,他又缩了回来,面向棋盘,老老实实地接着下棋,只是人虽还在这里,心却已经飘到了金戈铁马的大漠,飘到了战场上。
引澜不置可否,也不评价究竟应当战还是和,只又问:“鄂鞑擅马战,兵强马壮,不畏严寒。我朝兵士多是南人,水土不服不说,就连战马一到雪天都止步不前。再打下去,该作何解?”
“嗯……”
庆衍沉吟片刻,嗫嚅着说不出话。
“西羌与我国西北接壤,离邢州战线不过二十日脚程。若是我国与鄂鞑两败俱伤,又遇西羌快马奇袭,成了瓮中的鳖、螳螂捕的蝉,又该如何?”
姐姐的发问逼得庆衍冷汗簌簌而下。他抿了抿唇,并不认同姐姐的说法,可又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他还想强辩几句,却连自己都知道那些话站不住脚。于是他反唇相讥:“难道阿姐同那些人一样,主张与鄂鞑修好议和?”
“自然不是!”
引澜掷地有声,手中最后一枚棋子落下,发出“啪嗒”一声脆响。她双目炯炯,直直凝视着庆衍,一句一顿道:“可打仗与下棋一样,讲求的是谋定而后动。”
眼前的棋盘上黑白分明,已能瞧出战势。起初白子蛰伏一隅,步步为营,不显山不露水;黑子高歌猛进,势如破竹。庆衍只顾着讲话,被白子的颓势迷惑,还以为胜券在握,却在不知不觉间被白子的布局蚕食了锋芒,棋局瞬间倒转。
“庆衍,大雍历年来重文轻武,朝中人不思变革,还做着歌舞升平的美梦,我知道你急——我心里也急。早些时候,我还同你六姐姐玩笑,说起前朝亡国旧事,前日是金枝玉叶,转眼便是阶下囚……可越是这样,我们越要谋定而后动!”
引澜语重心长,慢慢将棋篓盖好:“大雍与鄂鞑虽有邢變二州的龃龉,可到底,鄂鞑是远虑,西羌才是近忧。我国历来主张‘远交近攻’,要真像你说得,同鄂鞑争一时的长短,反叫西羌钻了空子,那才是得不偿失!若无全身而退的把握,便不该动手,更不该赌上全副身家去博一个希望渺茫的胜利。”
庆衍似懂非懂,隐约觉得姐姐是在说棋盘,又像是在说战事,更像是在说自己。果然她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与宗望,又何尝不是这样?庆衍,你与你三哥争一时的长短,究竟讨得了什么好处?酒税仍旧要收,岁贡依旧要交,你挨了打还得抄《孝经》,就连你的伴读也……”
说到这里,引澜顿了顿,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她语调轻缓,没有责怪也没有呵斥,庆衍却觉得鼻头发酸。他快步走到引澜近前,偎在她膝上撒娇。
“阿姐,阿姐……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庆衍一张小脸埋在她膝上,稚嫩的声调里带着些许鼻音。
“我只是气不过,只是恨!凭什么三哥说的就是对的?凭什么从夫子到同窗都帮他?政见不同争论本是常事,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后生的,便一定是对的吗?我就是不服!”
他抽抽搭搭,脸在引澜裙裾上蹭了蹭,声音闷闷的传来:“……他还骂我是小妇养的贱种。我,我……”
引澜轻轻拍着庆衍的肩头宽慰,又气又心疼:“皇后肚子里爬出来便生来高贵么?宫婢生的便天生低贱些么?只要你自己不当自己低贱,嘴长别人身上,由得他说去!”
宗望的话实在难听,庆衍小小年纪,当面遭亲生兄长这样侮辱,又怎能不气到动手打人?说到底,引澜与庆衍都只是两个半大孩子,是想有人袒护、有人撑腰的年纪。
——但他们不能。
想要在这宫里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得足够会忍,得耐得住一切不公平的对待。她只有一遍遍将大道理说给庆衍听也说给自己听,好将自己打磨得再懂事些再不起眼些。
只是,这真难也真苦啊。
膝头传来湿热的触感。引澜知道是庆衍在哭,也不再出声,由着他哭个够。他一面哭一面瓮声瓮气地问:“阿姐,今天我打了三哥,你又在她宫里闹出那么大动静……皇后会不会记恨你?”
引澜被他的孩子气和率真逗得忍不住笑了笑。那笑容淡得几乎要看不见,如昙花一现,很快便被引澜如常的沉稳平静取代。她摸着庆衍的头安抚,隔了半晌才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她是皇后,怎会同我一个小孩子计较呢?”
她的声音轻如一缕烟,庆衍听不真切,心中不敢确信,赶忙似求证似的抬头去看她。姐姐的眼角隐隐有泪光,见他看过来,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见着了姐姐的笑,庆衍一颗小小的心这才安定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你这厮,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丘得讥笑道,“就算没有你,这个文文弱弱的景遥公主怕也是走到半途就要生病的。我们放牧时,那些柔弱的病马,就该一早杀掉,活下去也是浪费草料……”
说到最后,丘得拍了拍猲讫不的肩,凉凉道:“况且你不动手,两国便仍是要议和。等上三四个月,新的公主来替了这一位,知道了你是罪魁,你的日子……”
猲讫不低着头发闷,良久后又重重叹了口气。丘得紧盯着他,目光落在猲讫不后颈上,幽深到像是要将那里凿出一个洞来,一直盯到猲讫不重新开口说话,他才挪开了视线。
“好吧。好吧……就听你的。”猲讫不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但我一个人不成。上次的事情之后,公主院子守备森严,很不容易进去,得有个人在外头望风才行。”
丘得起先还不愿,直到猲讫不撂开手,坚称若只有自己一个便万万不肯,丘得才硬着头皮应下。当天夜里,猲讫不领头,牵着哈林纳、拖着丘得,蹑手蹑脚进了引澜的院子。这夜极静,无风无星,就连惯常爱吃酒赌钱的鄂鞑兵士也没了动静,仿佛整个馆驿都已沉沉睡去。丘得放轻了步子,闪身转过一堵墙;猲讫不迈步向前,忽又顿住了脚步。
“丘得。”他声音沉沉,从未这样冷静和郑重过,“真得这么做吗?景遥公主有什么罪?何至于非得取人性命不可?”
丘得轻嗤,十分不屑。
“生在大雍,生在皇室,又被选来和亲,有这样的下场就是她的命。”语毕他又有些不耐烦,却强耐着性子劝:“这种时候,你别再犯糊涂。将来我们灭了大雍,王上入主中原,史书上一定记你的头功!”
猲讫不闻言不再犹疑。他重重点头,随后埋着头往前走。他们寻的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仆妇清扫不仔细,地上难免有些枯枝落叶。两人本来一直蹑手蹑脚,走得小心谨慎,忽的,也不知是猲讫不还是哈林纳一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枝,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霎时间院内一个接一个点起了灯,转眼间这方寸之间亮如白昼。丘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由不得自己;猲讫不被突如其来的光亮一刺,下意识眯起了眼,握紧了牵着哈林纳的绳。
兽类最是敏锐机警。哈林纳察觉到主人的不安,焦灼地绕着猲讫不的小腿打转;忽有几个健壮的兵士不知从哪里闪出来,三五个人一队,拿出四指粗的麻绳,将两人捆了个结结实实,半拖半拽着拉到了庭中。
猲讫不一声不吭,丘得却率先反应了过来,嘴里叽里咕噜骂着些什么。等到了院子里,他抬头见了眼前的人,所有的叫骂像是卡在了嗓子眼里似的,再发不出声音来了。
“丘得,果然是你。”
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虬烈。他站在灯下,半边脸庞被照得泛着光,犹如神台上供奉着的佛祖塑像;半边脸又藏在阴暗里,鹰似的锐利眸子紧盯着丘得,像极了长了獠牙的罗刹。
院子里的灯是一早备好的,只等他们来了便点上。兵士是整装齐备的,早拿了捆人用的绳子在暗处虎视眈眈。就连原本一直卧病的景遥公主,如今也穿得齐齐整整的,头戴着帷帽,亭亭站在廊下,像是早就在这里候着他们。见此情形,丘得怎还会不知事情败露?只他不知虬烈与公主究竟知道了多少,心里着慌,立时申辩,企图敷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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