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厮,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丘得讥笑道,“就算没有你,这个文文弱弱的景遥公主怕也是走到半途就要生病的。我们放牧时,那些柔弱的病马,就该一早杀掉,活下去也是浪费草料……”
说到最后,丘得拍了拍猲讫不的肩,凉凉道:“况且你不动手,两国便仍是要议和。等上三四个月,新的公主来替了这一位,知道了你是罪魁,你的日子……”
猲讫不低着头发闷,良久后又重重叹了口气。丘得紧盯着他,目光落在猲讫不后颈上,幽深到像是要将那里凿出一个洞来,一直盯到猲讫不重新开口说话,他才挪开了视线。
“好吧。好吧……就听你的。”猲讫不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但我一个人不成。上次的事情之后,公主院子守备森严,很不容易进去,得有个人在外头望风才行。”
丘得起先还不愿,直到猲讫不撂开手,坚称若只有自己一个便万万不肯,丘得才硬着头皮应下。当天夜里,猲讫不领头,牵着哈林纳、拖着丘得,蹑手蹑脚进了引澜的院子。这夜极静,无风无星,就连惯常爱吃酒赌钱的鄂鞑兵士也没了动静,仿佛整个馆驿都已沉沉睡去。丘得放轻了步子,闪身转过一堵墙;猲讫不迈步向前,忽又顿住了脚步。
“丘得。”他声音沉沉,从未这样冷静和郑重过,“真得这么做吗?景遥公主有什么罪?何至于非得取人性命不可?”
丘得轻嗤,十分不屑。
“生在大雍,生在皇室,又被选来和亲,有这样的下场就是她的命。”语毕他又有些不耐烦,却强耐着性子劝:“这种时候,你别再犯糊涂。将来我们灭了大雍,王上入主中原,史书上一定记你的头功!”
猲讫不闻言不再犹疑。他重重点头,随后埋着头往前走。他们寻的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仆妇清扫不仔细,地上难免有些枯枝落叶。两人本来一直蹑手蹑脚,走得小心谨慎,忽的,也不知是猲讫不还是哈林纳一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枝,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霎时间院内一个接一个点起了灯,转眼间这方寸之间亮如白昼。丘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由不得自己;猲讫不被突如其来的光亮一刺,下意识眯起了眼,握紧了牵着哈林纳的绳。
兽类最是敏锐机警。哈林纳察觉到主人的不安,焦灼地绕着猲讫不的小腿打转;忽有几个健壮的兵士不知从哪里闪出来,三五个人一队,拿出四指粗的麻绳,将两人捆了个结结实实,半拖半拽着拉到了庭中。
猲讫不一声不吭,丘得却率先反应了过来,嘴里叽里咕噜骂着些什么。等到了院子里,他抬头见了眼前的人,所有的叫骂像是卡在了嗓子眼里似的,再发不出声音来了。
“丘得,果然是你。”
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虬烈。他站在灯下,半边脸庞被照得泛着光,犹如神台上供奉着的佛祖塑像;半边脸又藏在阴暗里,鹰似的锐利眸子紧盯着丘得,像极了长了獠牙的罗刹。
院子里的灯是一早备好的,只等他们来了便点上。兵士是整装齐备的,早拿了捆人用的绳子在暗处虎视眈眈。就连原本一直卧病的景遥公主,如今也穿得齐齐整整的,头戴着帷帽,亭亭站在廊下,像是早就在这里候着他们。见此情形,丘得怎还会不知事情败露?只他不知虬烈与公主究竟知道了多少,心里着慌,立时申辩,企图敷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