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站在裸露的铁路桥墩上,正用计算尺丈量一群悬在半空的棺材。
那些棺木并非寻常杉木,而是泛着青铜冷光的夜郎船棺,棺盖缝隙里伸出细密的银丝,与祖母手中的计算尺纠缠成发光的蛛网。
桥墩下方本该是河谷的位置,却翻滚着青灰色的云海,云层里不时浮出巨型蕨类植物的化石轮廓。
“她当年在计算时空褶皱点。”
韦青河的声音忽远忽近,“苗家贾理说天地是蝴蝶妈妈产的蛋壳,你祖母却用苏联人教的计算尺,在雷公山找到了蛋壳裂纹。”
吴阿朵想追问,却发现自己的银匠锤不知何时变成了那柄计算尺。
当她本能地滑动游标时,工坊地面突然塌陷成溶洞入口,阴沉银溶液裹挟着她坠入地底。
下坠过程中,她看见钟乳石内部封存着无数银饰:战国时期的牛角杯、明朝屯军的护心镜、三线建设时期的齿轮勋章……所有银器都在共振,奏出的却是布依族《摩经》里的创世段落。
在触底前的瞬息,她终于看清溶洞底部的东西:那不是岩石,而是一具由银丝编织的巨型蝴蝶遗骸。
虫体关节处缀满牛骨卦片,翅脉则由微分方程符号与苗绣针法交替构成。
当她的血滴上蝶翼时,整座山体响起了银匠锤击打银箔的节奏。
蝴蝶的复眼突然睁开,里面旋转着七十二个星云,每个星云中心都坐着个正在錾刻银饰的吴阿朵——从垂髫女童到鹤发老妪。
黎明前最浓的黑暗降临时,吴阿朵浑身湿透地回到工坊。
火塘已灭,韦青河和阴沉银都不见了,只有那枚百鸟衣领扣静静躺在银匠台上。
锦鸡尾羽纹样彻底成形,细看却是用祖母的计算尺游标卡出的刻度。
当她将银扣举向破晓的天光时,一只真正的红腹锦鸡掠过万峰林,尾羽扫过的轨迹在空中凝结成水书先生写了一半的《连山易》残章。
第二章 水脉天书红腹锦鸡的尾羽扫过牂牁江时,吴阿朵正在给七十二寨最年长的水书先生熬制银烟锅。
牛骨烟嘴要用镇宁蜂糖李的果浆浸泡七日,才能吸附六马镇地脉里的燥气。
老人蜷在火塘边的藤榻上,眼白浑浊如溶洞深处的盲鱼,布满老年斑的手却精准地摸到了银匠台角落的阴沉银碎屑。
“阿妹,韦青河背上的蟒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