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书先生咳嗽着吐出带血丝的浓痰,痰液在泥地上蜿蜒出奇异的纹路,“昨夜我去北盘江收魂,看见他蹲在诸葛铜鼓潭边喂蟒,喂的是三线厂报废的钨钢轴承。”
吴阿朵拨弄火塘的手顿了顿。
自那夜阴沉银显影后,韦青河已消失半个月。
她把锻好的银烟锅递过去时,老人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指甲掐进银匠常年握锤的茧里:“蝴蝶妈妈的左翅裂了道缝,得用夜郎王胞弟的血来补。
你去打桶天印山的辰时露,要接在第七十九代竹王倒影消失前。”
她背着杉木水桶攀上天印山时,谷雨刚过。
晨雾里浮动着屯堡地戏的面具残影,石阶缝隙长出的车前草挂着水书先生所说的“辰时露”——其实是夜间凝结在蛛网上的七星瓢虫卵。
半山腰的卧牛石旁,她撞见七个布依族少女在采集“天书苔”。
那些生长在岩画上的青苔被她们用骨梳刮下,装进鱼鳔制成的囊袋,据说能治汉子的离心病。
山巅的接露处是块形似铜鼓的玄武岩。
吴阿朵将水桶卡进石缝时,发现岩面刻着三组螺旋纹:最外层是苗族铜鼓上的十二道芒,中间是布依族《摩经》里的星象图,最里层竟是祖母计算尺上的游标刻度。
当第七十九颗露珠坠入桶底,整块岩石突然透出琥珀色的光,她看见自己的倒影正被无数银丝牵引,渐渐显露出穿列宁装的祖母轮廓。
水桶坠入深潭的闷响惊醒了她。
潭水比夜色更黑,水面却漂着层磷火般的蓝藻。
吴阿朵解下百鸟衣银扣试探水温时,银器突然被什么东西咬住向下拖拽。
她本能地抓住岸边藤蔓,却扯落大片附生在崖壁上的古柯叶。
叶片背面用朱砂画着三线建设时期的安全标语,墨迹未干似的渗出血珠。
溺水感涌上鼻腔的刹那,有双手托住了她的腰。
韦青河湿漉漉的脑袋从潭心冒出,发间缠着电缆粗细的银丝。
那些从他脊椎刺青里钻出的蟒蛇正撕咬她的百鸟衣,银质羽毛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祖母的列宁装布料。
吴阿朵摸到腰间银匠锤猛砸蟒头时,听见韦青河用上海话喊了声“向华同志”——那是祖母的名字。
潭水突然沸腾。
沉入水底的水桶浮出水面,桶中露水已化作猩红色。
韦青河背后的刺青蟒蛇集体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