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懒困倚微风(下)
心怀巨大的秘密,韩珍珍觉得自己就要爆炸。她怕惊扰了陆大小姐的幽会,便在树后生生躲到太阳落山才站起身来。白天都认不得的路天黑就更摸不清头脑了,她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院子里乱撞,竟然撞到了李休复那里去。
看到院子眼熟,她以为终于找到了陆温敏的院子,便走了进去,谁知却看到李休复正在海棠树下品茶。
“许久都没见过你了,也不来关心关心我们在干嘛。”李休复语气平和,话却像是在嗔怪。
“你们有什么好关心的,无非是那些没营养的事情。”韩珍珍莫名其妙。她走过去坐在李休复身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道:“你去找人给六小姐送个信。就说我来找你闲聊,但是却迷路了。”
“找我闲聊?”李休复轻笑一声:“你又干什么坏事了?要拿我当幌子?”
“知事之多,其未必佳。”韩珍珍故作高深地朝他摇摇食指。说罢她环顾四周,问道:“浪荡子呢?”
“你都叫他浪荡子了,你说他会在哪里?”李休复挑挑眉,笑道:“这陆宅的胡姬对他的反应不够热烈,刘兄还在努力。”
“要那么热烈干什么?”韩珍珍不能理解,“他怎么总是从姑娘那里找存在感。”说罢又补了句:“这还是别人家呢,当心他给你闯祸。”
“你们两个,我都很担心。”李休复看陆温敏遣的丫头来了,便起身嘱咐道:“朝廷说代州战事顺利,再过个十几日,我们便可出发了。这期间老实待着,别搞事情。”
韩珍珍撇撇嘴,不置可否,跟着那丫头走了。
刚迈进院子,就见陆温敏从房中冲了出来,拉着她的手急切问道:“你跑哪去了!我回来不见你,吓了一跳!”
“你家太大,我迷路了。”韩珍珍跟着她走回房中,示意她把下人都遣走。而后韩珍珍把陆温敏拉到里屋,把她按在凳子上,自己在她旁边坐下。
陆温敏不知道她要干嘛,一脸懵地看着她。韩珍珍把手轻轻放在了她的步摇之上,作势调了调位置,然后手顺着她的鬓角滑下来,手背蹭过了她的脸颊。
陆温敏依旧满眼迷惑,问道:“你干嘛?”
“如果陆显林对你这样,你会怎么办?”
“什么?”陆温敏跳了起来,警惕地问:“他对你这样了?”边说边撸起袖子,开始满屋找趁手的兵器:“这个色鬼,我去帮你教训他。”
韩珍珍一看她这个反应,就知道陆显林肯定前科累累,所以陆温敏才如此防范。她把她拉过来坐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直说:“不是我,是对陆温慧。”
陆温敏蹙着眉头,好似不知道韩珍珍所言何意似的,看得出在思考,但不知何时才有结果。看来陆温敏虽知道陆显林四处留情,却不知道陆温慧早已落入魔爪。
“她……”陆温敏深吸了一口气才把话说全:“她非要留在家里的原因,是陆显林?”
“她在等什么?”陆温敏把自己都说笑了。
“这个家里谁不知道陆显林是什么样的人呢?”陆温敏说完这句话后,像泄了气一般,流下泪来。
看着她的样子,韩珍珍想起了沈三小姐,也想起了在京城时向她求助的其他姑娘。她们或因为自己或因为家人来找她,但都是一模一样的无力。女子痴心错付,误了终身,对她们来说是比天还大的事情。
陆温敏是和她一样的人。陆温敏何尝不知道女子并非只有嫁人生子一条出路,因此她从没有因为大姐的不寻常而看轻过她。可大姐却是为了一个色鬼赌上了终身,她悄悄守着自以为是的爱情,十几年如一日,在等着她的幸福,真的好傻。可陆温敏身为局外人,又能怎么办呢?
“我帮你惩罚他。”韩珍珍握住了陆温敏正在发抖的手。“我功夫很好,我可以直接废了他。”
“你就算杀了他,大姐也不会断了心思,说不定会为他守寡一世。”陆温敏摇摇头。
“那我们戳破你大姐的美梦。”韩珍珍语气坚决:“你六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既然不是你爹的,那就是陆显林的吧?”
陆温敏抬头看她,眼角还沾着泪水。“我在你家住了这么久,就没见有别的男人来过内宅。”韩珍珍解释道。她继而说道:“你姐姐这么信他,他一定许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类的诺言。若是被她知道陆显林并不是这样,说不定会清醒一些。”
“陆显林已年过三旬,却尚未娶妻。这还不够她相信陆显林所谓的真心吗?我姐姐是只活在自己院子里的人,她说不定连爹新收了小妾都不知道,怎么会信小妾的孩子是陆显林的?”陆温敏叹了口气,“她若愿意出来走走,怎么会被陆显林蒙骗这么多年?”
“陆显林看她时,有真心吗?”陆温敏突然问道。
“离得太远,我看不出来。”韩珍珍实话实说。
“待我明日,去探探大姐的口风。”陆温敏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和衣躺在了床上。
韩珍珍醒来时,听闻陆温敏已经去了大小姐处。她在房内吃早膳,丫头却来传大少爷来了。
陆温敏不在,自是没人拦他。韩珍珍走出房门,见他正站在院中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平心而论,他与大小姐长得很像。但或许相由心生,他看起来油滑许多,比不得李休复一身清朗之气。韩珍珍站在门前,没有向前。就这么隔着好几层阶梯,韩珍珍说道:“敏敏此时不在。”
“我不找她。”陆显林往石阶前迈了几步,说道:“我每次来都是想寻妹妹,如今终于见到了。说句冒犯的话……”
还没等他说完,韩珍珍便挥手打断:“冒犯就不用说了。”
他却以为韩珍珍在和他玩笑,又凑近了几步,站在了韩珍珍身旁,作了个揖:“上次在花园中见过妹妹,在下真是朝思暮想,夜不能寐。”
韩珍珍不动声色往旁边挪开,心想他再凑过来就要动手了,谁知他却不在意似的站在原地,继续说道:“我院中的极品海棠开的正好,不知妹妹今晚可愿与我在海棠树下共赏月色?”
这话听得韩珍珍攥紧了拳头。刚想发作,却见陆温敏回来了。她冷冷看着陆显林,脸上看不出表情:“既然哥哥院中有极品海棠,那我与珍珍今晚同去赏月吧。哥哥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会?”陆显林依旧笑呵呵的,“小妹愿意同来自是好的,那今晚我准备美酒佳肴,恭候二位妹妹到来。”
“怎么回事?”等陆显林走后,韩珍珍问道。
“我姐已经陷得太深,她确实已经活在梦中了。她没救了,我们把这个色鬼打一顿出出气吧。”
“也行。”既然当事人家属都这么说了,韩珍珍自然也没异议。好久都没正经打架了,她还有点小激动。她们两个计划,先遣退院中奴仆,然后再把陆显林迷晕,绑在树上打。最后在他身上浇一壶酒后,丢在池塘边,让他和陆大小姐一样,做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不知怎的,韩珍珍与陆温敏刚坐下没多久,陆温敏说是去梳妆就再没回来。而陆显林则说要去找找陆温敏,也起身离开了。二人相继离席,留韩珍珍一人在桌上百无聊赖,她趁机把迷药倒进了陆显林的酒杯里。
不知是不是太过无聊,韩珍珍虽一口菜没吃、一口酒没喝也觉得昏昏沉沉。春风拂面,仿佛酒不醉人人自醉了。或许已经趴在石桌上睡了一觉,等她双眼朦胧抬头看向对面时,见那里已坐了一个男人。
眼前人影重叠,韩珍珍眯着眼睛想把那人看清楚。那人见她醒来,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看了过来。韩珍珍头晕的厉害,看不清他的表情。
有点眼熟,好像是不用防备的人。韩珍珍一边拍着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一边用手撑着石桌站起身来。她半个身子探过石桌,想把那人看清楚。
那人见她这样,想起身过来扶她,但是还没站起来,又瘫坐回了凳子上。他环视了一圈四周,抓着韩珍珍的胳膊,把她拉到身边的石凳坐下,问道:“你吃这桌上的酒菜了吗?”
“我没有。”韩珍珍虽有些力气,但也觉得虚弱。
抓着胳膊的手力道加重,似是在挣扎着站起来,他的声音有些急促:“这树有问题,迷药在树上。”
韩珍珍抬头看他,见他的嘴一张一合。一阵冷风吹过,她的脑中清明了许多。她一把抓住那男人的领口,把他拽到了自己眼前。彼此间呼吸可闻,这下她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她皱了皱眉头,奇怪地问:“李休复,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