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信。
四五年开春，村口破庙来了个叫花子，疯疯癫癫举着铁皮盒唱采茶调。
我在芦苇丛里捡到他丢的半张烟盒纸，上头用血写着“娥妹亲启”。
那字迹我认得，前年他帮春娥抄诗帖时，我偷藏过半张洒金笺。
族老们举着火把追来时，我把信塞进灶膛，看着火舌卷走最后一句“今生负卿，魂归槐下”。
春娥的牌位就是那天裂的缝，我跪在祠堂拿香灰去糊，听见里头传来指甲挠木板的声响。
如今我棺材里放的翡翠镯子，是当年从阿诚尸身上捋下来的，镯心刻着“不离”两个字，被污泥糊了六十年。
第三桩罪，我改了镇物图纸。
七九年重修祠堂，本该按古法用雷击枣木刻貔貅，是我偷换了你太爷爷的手札，哄大伙儿用花岗岩雕了尊三清像。
那石头是从后山乱葬岗挖的，里头掺着当年活埋阿诚打的生桩。
自那之后，村里新生儿后颈都有块青斑，你出生时那块月牙形的胎记，是春娥在提醒我债还没还清。
最重的罪，是把你牵扯进来。
你满月那日，我偷剪了你一绺胎发，和春娥坟头的槐树根编成平安锁。
每年清明子时，我往锁芯滴自己的指血，想着以血养魂，或许能抵些罪业。
上月咳出的黑血里带槐树叶时，就知道大限将至，只是没料到来得这样快。
抽屉最底层有个铁皮盒，收着你小时候换乳牙的琉璃瓶，底下压着地宫锁芯的图纸。
那九道盘龙锁的解法，我照着春娥当年绣的荷包纹路改了整宿。
你若是怨奶奶，就把这图纸烧在阿诚坟前，若是还肯认我这个罪人……（此处字迹突然工整）宁丫头，你包里的设计图，是春娥托梦给我的样式。
她说新时代该用新法子，玻璃映得出人影，就照得见真心。
当年我哄她喝过一盏槐花蜜，如今该还她一罐子真心泪了。
最后这页纸，是祠堂供桌下抠的。
春娥上吊那晚，阿诚用指甲在桌底刻了首诗，我描了六十年才描出全貌：青石易碎槐根深来世不识旧时辰若得琉璃铸天地不教鸳鸯负痴魂灶上煨着荷叶粥，是你小时候爱的口味。
罪人程门周氏绝笔壬寅年霜降亥时三刻遗书附件：1. 烟盒纸残片（塑封处理），边缘焦黑，可见褪色血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