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启川确实走了,看他的方向,应该是去书院了。如此算来,他要十日后才会回来。他们如今住在镇上租来的房子里,这屋子狭小逼仄,面积也就二十来平方。
屋子最里头摆着一张床,只用一块木板简单隔开。床前放着一张桌子,桌子另一头是一张书案,那是顾启川平日里当作书房用的,上面堆满了书籍和笔墨纸砚 ,可现在是空的,可见这人并不打算回来住的。
走进门右手边,几个破旧的香笼摞在一起,里面塞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门口搭了个两米见方的棚子,棚子里放着一个炉子,还有两个瓦罐,连口铁锅都没有。就这些,便是这个家的全部家当了,简陋得让人看了不免心酸。
许清照抬手,轻轻揉着突突跳痛的太阳穴,动作迟缓地直起身,又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所幸,此时她的身子骨还算硬朗,能撑住这诸多的磋磨。在婆家的日子,就像深陷泥沼,婆家人对她满是嫌弃,妯娌们也总是横眉冷对,态度严苛。好在相公是个秀才,顾念着几分颜面,倒也没让她遭受太出格的欺辱。
思绪飘回到出嫁之时,那时父亲尚在,对她的终身大事极为上心,给了丰厚的陪嫁,单是白花花的银子,便足足有十五两。这些年,为了帮衬家用,她省吃俭用,将陪嫁银子一点点拿出来贴补,到如今,早已分文不剩。
往昔的桩桩件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许清照的眼眸瞬间被落寞填满,可她很快回过神来,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如今已然和离,往昔皆成过往,往后的日子,无论有多艰难,都得咬着牙重新谋划,寻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许清照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回想起刚才被顾启川推搡摔倒的情景,仍心有余悸。她稳了稳心神,走到香笼旁开始整理。
在香笼的角落里,她发现了二十文钱。这是之前顾启川让她去买粮食时,她一点点节省下来的,如今成了她仅有的全部家当。
整理完香笼,许清照又开始整理衣物。还好,她有三套像样的衣服,另外还有两套打了补丁的。她把这些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许清照向来爱干净,尽管这屋子狭小逼仄,只有二十来平方,可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每一处角落都透着整洁与温馨 。
许清照来到另一个香笼前,翻找出一套顾启川两年前穿过的、如今已显窄小的外衫。她麻利地换上,又仔细梳理好头发,这才出了门。
此番出门,许清照是打算换个身份去书市碰碰运气。她来到热闹的书市,径直走向一家店铺,询问掌柜是否需要人抄书。抄书这份活计,虽说劳神费力,但对那些手头拮据的读书人而言,不失为一条谋生之路。而许清照恰好写得一手俊秀的好字,她暗自期许,这份技能能帮自己在这困境中寻得一丝转机 。
许清照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上前,说道:“掌柜的,请问贵店需要人抄书吗?”掌柜闻言,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书生,看着十分面生,但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和气地回应:“我们这儿抄书的活计,主要是看各位的本事。小哥,可否让我见识下你的墨宝?”
许清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掌柜立刻吩咐小二取来笔墨纸砚,许清照提笔蘸墨,落笔写下“风和日丽”四个字。那字迹笔锋清秀,骨力不凡,一看便是下过苦功练过字的。
掌柜看罢,微微颔首:“尚可。可以接这活,不过我建议小哥先抄《千字文》和《百家姓》,这些启蒙书籍我们店里需求比较大。”许清照听后,再次点头表示应允。
掌柜见此,接着问道:“请问小哥怎么称呼?”
许清照略作思索,迅速答道:“在下姓严名午。”或许是声音有些轻,掌柜没听得真切,只捕捉到一个“言”字,便说道:“原来是言公子。”
这时,一旁的小二紧接着询问:“公子,您是打算带回去抄,还是就在此处抄写呢?”
许清照不假思索地回道:“找个清静的地方,我就在书店抄吧。”
许久未提笔写字,一开始,许清照着实有些生疏,接连写废了好几个字,笔下的笔画像是不听使唤,怎么看都透着股别扭劲儿。但她没有气馁,耐着性子继续写,渐渐地,手腕找回了往昔的感觉,运笔愈发流畅自然,字迹也愈发娟秀工整起来。
许清照就这样全神贯注地写了整整一个下午,沉浸在墨香与纸笔摩挲的声响里。待她搁笔,两本启蒙读物已然抄写完成,一本《千字文》,一本《百家姓》,每一个字都倾注着她对新生活的期盼。
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书市,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黄。许清照怀揣着忐忑,将抄好的书本呈给掌柜。掌柜仔细翻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随后,他递给许清照三十文工钱。许清照接过钱,指尖微微颤抖,这是她靠自己双手挣来的第一笔钱,在这薄暮时分,显得格外珍贵。
许清照将那30文钱小心收好,一路上脚步轻快又悠然,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路过卖包子的摊位时,她的目光被热气腾腾的包子吸引。腹中传来的饥饿感让她停住了脚步,犹豫片刻后,她还是没舍得买肉馅包子,只花了两文钱,买了两个素馅的。
捏着包子,许清照心里盘算着,今晚就不回家开火做饭了。这些日子太过操劳,她得好好养养身子,趁此机会也多休息休息。一边走,她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往后的生计,想着怎样才能多攒些钱,挨过即将到来的饥荒。毕竟,往后的日子还长,每一文钱都得花在刀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