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上白雾时,她攥紧儿子的手腕:“钱埋在桥墩第七块砖。”
监护仪的警报声撕破黄昏。
拆迁队的探照灯把夜照成惨白。
李岩跪在瓦砾堆里扒拉混凝土块,钢筋划破掌心。
第七块砖缝里嵌着油布包,展开是五捆蓝灰色的百元钞——1990年版。
蜗牛从钞票上的工农头像爬过,拖出银亮的黏液。
桥墩轰然倒塌的烟尘里,他听见二十八声叹息。
沈国栋的孙子戴着克罗心耳钉。
“老爷子临终念叨二十年,说李家人骨头渣子都是黑的。”
他踢开脚边的空啤酒罐,“四百万,够买你们三代人的良心吗?”
周楠突然举起手机。
视频里,九十岁的沈国栋蜷在养老院床上,反复擦拭一张集体照——二十八张年轻的脸,冻在1992年的寒冬。
父亲把三轮车钥匙扔进江里。
“当年工友老婆抱着孩子跳河,你爷爷在冰窟窿里捞了一夜。”
他扯开衣襟,胸口有道蜈蚣似的疤,“钱还了,债就能清吗?”
李岩看见江面漂来朵朵的蜡笔,粉色融进血色夕阳。
拍卖行的镁光灯刺得人流泪。
周楠摘下玉镯的刹那,露出腕内侧的烫伤疤——六岁那年母亲攥着她的手往炉子上按:“记住,疼比饿好受。”
槌音落下时,四百七十万刚好抵过祖孙三代的债。
朵朵突然指着展柜喊:“妈妈的月亮碎了!”
母亲下葬那天下着盐粒似的雪。
神婆烧的纸马在风里打转,驮着锡箔元宝跌进坟坑。
父亲突然跪倒,从棉袄内袋掏出个塑料小人——褪色的奥特曼,缺了条胳膊。
“你小时候非要买...”他咧开漏风的牙,“那顿打挨得值。”
李岩才发现父亲右腿膝盖反向弯折,像折断的鹤颈。
学区房签约处空调开得太足。
朵朵把新蜡笔举到窗前,天空涂成透明的蓝。
周楠忽然说:“我把舞蹈班退了。”
李岩摸到兜里的奥特曼,塑料棱角扎进掌心。
落地窗外,白鹤桥遗址长出野油菜,二十八朵黄花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
年夜饭的饺子浮起来时,父亲不见了。
警局打来电话说有人醉卧在断桥废墟,怀里抱着半瓶白酒。
李岩赶到时,看见他正把饺子塞进裂缝:“老沈,尝尝荠菜馅...”拆迁队的围挡被风吹开缺口,月光漏进来,照见二十八枚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