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孟晚宋亭舟的女频言情小说《救命!这妈宝男我不想要全文》,由网络作家“梦里解忧”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孟晚起床的时候家里照旧没人在,他洗漱好后便吃着常金花留给他的早饭,边想着做豆腐所需材料,黄豆、布包,大锅柴火,如果制作成功还要去木匠那儿订制两盘木托盘,最最重要的一件东西便是盐卤。孟晚打了个激灵,对啊,没盐卤怎么做豆腐?这个时代有盐卤吗?那肯定是有的,不然集市上的豆腐摊是用什么做的,但她们是从哪儿搞到的盐卤呢?常金花回来,孟晚同她说做豆腐还差一种东西,不知道在镇上能不能买到,可能要耽搁几天。常金花略显失望,但也不算意外,若是制作简单,岂不是人人能做,也不会变成传承手艺了。“姨,你平常买盐也去集市上买吗?”孟晚想着,盐卤问人家豆腐摊大抵是问不到的,但普通百姓应该也能买到,因为豆腐摊的夫妻俩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有根底的人物。盐卤应是不常见,...
《救命!这妈宝男我不想要全文》精彩片段
孟晚起床的时候家里照旧没人在,他洗漱好后便吃着常金花留给他的早饭,边想着做豆腐所需材料,黄豆、布包,大锅柴火,如果制作成功还要去木匠那儿订制两盘木托盘,最最重要的一件东西便是盐卤。
孟晚打了个激灵,对啊,没盐卤怎么做豆腐?
这个时代有盐卤吗?那肯定是有的,不然集市上的豆腐摊是用什么做的,但她们是从哪儿搞到的盐卤呢?
常金花回来,孟晚同她说做豆腐还差一种东西,不知道在镇上能不能买到,可能要耽搁几天。
常金花略显失望,但也不算意外,若是制作简单,岂不是人人能做,也不会变成传承手艺了。
“姨,你平常买盐也去集市上买吗?”
孟晚想着,盐卤问人家豆腐摊大抵是问不到的,但普通百姓应该也能买到,因为豆腐摊的夫妻俩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有根底的人物。
盐卤应是不常见,或是少有人买。
常金花忙道:“这东西集市上可没有,也不许咱们老百姓私下买卖,镇上才有得卖。”
原来禹国的盐从生产到销售,全都是朝廷在把持,私下产盐贩盐都是重罪,一旦发现买盐与卖盐者都要抄家灭族,只有得了盐引的盐商才能售卖。
“家里的盐确实也不多了,明你跟我一块去买些回来?”常金花琢磨孟晚说的差了一种东西,莫不是与盐有关?
孟晚确实想去镇上,这个时节村里人都在农忙,宋家的地都租了出去,倒是比别家清闲几分,他和常金花白天把菜园子里的枯黄的青菜秧架都清理干净,重新翻了地撒上白菜萝卜种子,冬天就靠这两样过冬。
第二天一早常金花换上她那件长袄,她给孟晚做的一身棉袄现在穿还早,薄棉的布裙穿着却刚刚好,靛蓝色的崭新布裙穿在他身上正合身,因还未成亲不能将头发全扎起来,他便将上一半头发扎起,用木钗挽了个发髻,说是木钗其实只是他挑了根圆些的木棍,将两头磨圆,粗皮一撕,随手扎头发用的,比布条方便多了。
他没那么多讲究,常金花却恼他,“还不如扎根布条,像什么样子。”
孟晚下半张脸照旧围了块布巾,“哎呀,姨,方便就行了,没人看的。”
常金花都不知该作何感想了,既想着他年岁小长得悄,正是好美爱打扮的年岁,该给他好好打扮起来。但真见着他穿着一身新衣,未施粉黛便如此招人,又恐带他出去招惹事端。她寡妇做久了,人难免更谨慎些,因此也没再说下去。
镇上卖盐的铺子只有一家,招牌上书写着“祝氏盐行”。
常金花和孟晚走进去,盐行的人不多,都是愁眉苦脸的进去,抱着小罐子再愁眉苦脸的出来。
买卖东西按理说是件开心的事,怎么会如此表现,直到身旁的常金花也跟着叹了口气。
“姨,怎么了?”孟晚不解的问。
常金花从随身挎着的篮筐里掏出个小罐子,眉间的皱纹深了几分,“盐贵啊,一斤盐九十文,真是吃不起喽。”
她进去打了两斤的盐,付了一百八十文,够买十多斤猪肉了,难怪进入此地的人都愁眉不展,盐乃必需品,也是消耗品,家家户户可以忍着不吃肉,但不吃盐却不行。
孟晚心中叹气,这才是暴利啊,此间盐商得有多富,难以想象。
他如今阶级在这,不敢弄什么罕见东西唯恐招了祸事性命不保,被卖到拉出来像牲口一样贱卖就是个赤裸裸的例子。
人贱如草芥,奴的命连甚至抵不上这小小一坛子盐,在车上与他一路同行的那些哥儿女娘,无一不是被至亲贱卖,朝不保夕的时候,连父母都会将你当畜生一样发卖。
宋家母子如今待他是不错,可那是建立在他无害且未来可能是他家夫郎的情况下,若是那宋亭舟一朝中了秀才,可选择性多了,未必会娶他个奴籍身份的人,倒是他境况好些便是在宋家为奴为婢,境况不好宋家容不下他下场便与之前差不多,被发卖。
若是他能在宋家贫困时略微帮衬到一二,情况又会不同,不说挟恩图报,起码可以用宋亭舟的秀才身份为了做担保消了奴籍,到时虽然他的哥儿身份不大方便,总也比受人辖制的好,起码是自由身。
孟晚略定了定心,现下最要紧的是既体现出他的价值,又不至于过分出挑。
他趁着店里现在人少,问店里小二,“大哥,不知店里有没有盐卤卖?”
那店小二看都没看他一眼,胡乱挥手,“去去,什么劳什子盐卤,听都没听说过。”
常金花从自己钱袋子里摸出两枚铜板塞给他,“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小哥拿着喝茶。”
店小二懒洋洋的将铜板塞进怀里,总算给孟晚个正脸,“什么盐卤,仔细说说。”
孟晚心想两个铜板这店小二都看不上,不愧是盐商的店,嘴上却开始描述,“应该也是和盐一起出来的东西,白色的、像石头。”
小二恍然大悟,“你说苦石啊,这东西有买不起盐的人家买来熬水,再重新煮点晒点盐出来吃,你们既买了盐要他做什么?”
孟晚震惊,这东西不是有毒吗?怎么还能再煮出盐来,这倒是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了。
小二从犄角旮旯的角落里拖出一个袋子出来,打开袋口,里面都是微微发黄的结晶石块,“都在这了,两文钱十斤。”
孟晚:“!!!!!”
他扯扯常金花,后者会意,豪气的说:“那来二十斤的。”
孟晚拦住她,“别别别,姨,十斤就够了。”
两人买了盐卤出来,孟晚把筐拎过来自己挎着,心下安定不少。
路过一条小巷,常金花不住往里看,身子都微微倾斜起来。
孟晚道:“表哥所在的私塾在这里面?”
常金花回神,苦笑一声,“大郎的私塾在镇西头,这条巷子里是我娘家。”
她像是不愿多说下去,孟晚岔开话题,“若是真能成功做出豆腐,咱家还差了个木头托盘压豆腐。”
常金花琢磨说:“隔壁田家村就有木匠,到时去打一个便是。”
她们边说边往外走,步子不急不缓,因着早起来得早,到了镇上又立马去买了盐,现在也不过巳时。
“花娘……”身后有位老人呼唤。
常金花眼角的褶皱加深,表情似带着些胆怯,回头对着追来的老妇人低声唤道:“阿娘。”她近四十岁的人了,在亲娘面前也会露出这种闺中才有的小女儿姿态。
“你……你……唉!”老妇人热泪盈眶,想责骂常金花,又心疼她死了丈夫孤身带孩子长大如此艰难,想叫她回家坐坐,又想到当家作主的儿媳妇怕是不允,万般心绪涌上心头,真叫她只能流泪。
“娘,你别哭,我日子过得不苦。”常金花只得回身安慰她,自己却也红了眼眶。
孟晚在旁边手足无措的站着,原来这就是宋姨的母亲,母女分明住的不远,为何是这种久别重逢的姿态?
常母年过六旬头发斑白,她颤颤巍巍的扶着女儿的手问:“我们娘俩三年未见了,你在村里过得如何?亭舟可还好?这个小哥儿是……亭舟娶的夫郎?”
常金花语气哽咽,“娘,你安心,我夫婿留下的积蓄不少,亭舟也孝顺懂事,我过得并不苦。”
她拉着孟晚的手,在老母亲面前也没遮掩,“这是我给亭舟相看的夫郎,还没过门。”
常母身形矮小,她微仰着头看向孟晚,“哦,孕痣鲜亮,是个好孩子。”
孟晚略显尴尬的对常金花说:“姨,旁边的面摊上有长凳,你扶阿奶过去坐着聊吧?”
“不不不。”常母拒绝道。
“我是出来给你二弟家的雨哥儿买糕吃的,不能与你多说。”
常金花知道她二弟妹有多跋扈,不敢让老娘为难,“那你快些回去吧。”
若是早两年看见老娘,还敢说句等亭舟中秀才再去看望她,如今却也说不出口了。
常母看着女儿衰老许多的脸庞,到底是没忍住从钱袋里抓了两粒零碎的银角。
知道女儿好强,她一句话也没说,趁她扶着自己的功夫偷偷塞进孟晚手上的篮筐里。
孟晚张口欲言,老太太临走前却横了他一眼,孟晚只好装作没发现。
常母看着老娘颤颤巍巍离开的背影,垂头抹了抹眼泪。
回村子的一路上常金花都兴致不高,回到家后坐在炕上一言不发,篮子里有银子,孟晚不敢乱动,将它提进屋子放在常金花脚下他便默默退了出去,
喂完了鸡,孟晚称了两斤黄豆用清水泡好,首次做他怕出错,还是少来点先试试。
做完这些已经晌午了,但宋亭舟不回家的时候,他和常金花都是一天两顿饭食,不光他家,村里皆是如此。
孟晚劳作了半天,早上那两碗粥早就消耗光了,肚子咕咕叫了两声,灌了几碗凉水往下压了压,他琢磨起碾黄豆的事。
豆腐制作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属于那种如果没有别人说豆腐是如何如何做出来的,一般人基本是想不出方法的,但若知道了法子,其实步骤真不算繁琐。
三泉村中有片晒晾粮食的广场,被夯实的光滑平整,中间还有两个碾子,一大一小,也不知是哪年谁家的,总之一直都在那儿放着,谁用谁使。
大碾子沉重,只有壮汉和牲口能拉得动,小的那口孟晚走去晒粮场试了试,还好,目前拉着是不费力的。
他想起集市上豆腐摊的夫妻俩,集市上人流量那么大,他们却只做了三盘豆腐,想必是附近村子的消耗力就那么多,那平常在村子里卖,每天一板豆腐能卖光都是好的了,若是到镇上叫卖他脚力又不行。
孟晚有些心烦,算了,明日先做出来卖卖再说,总归成本低廉,不至于赔了。
晒粮场的粮食堆得越来越多,难怪村民们都记着谁家的是哪堆,晾好了收回家又有另一家补上。
整个村子都热火朝天得收秋,只有闲赋在家的宋寡妇和孟晚显眼。
常金花做了多年寡妇最懂避嫌,从来不往人多的地方上凑,孟晚却是个闲不住的,不是上山挖个野菜,就是在村头河边逛逛,村民们也都习惯看到宋寡妇家的小哥儿乱跑,总归对他态度都算和善。
“晚哥儿,你自己在这儿拉碾子玩?”田家也在收秋,但她家劳动力多,田大伯夫妻,两个儿子田兴田旺,四人在地里,家里竹哥儿在家做饭送饭,洗衣喂牲口,小梅有时候在地里拾散落的稻穗,腻了便找借口跑到晒粮场翻粮食,又偷了半天懒。
孟晚对着她笑笑,“我这可不是玩。”
“不是玩是什么?我看你就是和我一样躲懒来了。”小梅就喜欢找他说话,总感觉他说什么都有意思。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在多懒啊?怎么不帮你大嫂做些活计,我看他好像还摔倒了,早上见到脸上都紫了一块。”
小梅神秘兮兮的凑过去,“那可不是摔得。”
“不是摔得?那是磕的?”孟晚想着豆腐的事,嘴上应付小梅。
小梅急了,“你咋这笨,谁能把脸磕成那样!”
孟晚不耐烦了,“难不成是被人打得啊?”
小梅一脸你终于猜对了的表情。
这回轮到孟晚惊讶的看她,“谁打他?”
“你说呢,总不是我吧?”
那就是田兴了。
小梅一脸唏嘘,“大哥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在家炕头上竟然也会打夫郎,真是看不出来。”
连孟晚都没想到平时一脸憨相的田兴能打夫郎,真是人不可貌相。
小梅还想再和孟晚说些她家的闲话,却见张小雨也推着一车粮食过来,老式的那种手推车,笨重又难推,张小雨可能干了一天活了,灰头土脸的,脸上也没什么好气。
“闲的你们年轻的哥儿女娘们乱跑,没看挡道了吗?起开!”
他这就纯属没事找事了,晒粮场这么大,哪儿没有晾粮食的地方,非要从他俩旁边挤。
小梅便属于螃蟹洞里打架——窝里横,一遇到不太熟的长辈训斥便缩着脖子挪开了。
孟晚才不惯着他,“二叔嬷,还真是不好意思,我俩聊天太投入了,光看到一大车粮食没见到人,我还以为闹鬼了粮食自己长腿跑过来了呢!”
张小雨铁青着脸,“你是瞎了不成,我那么大个人你看不见,说什么鬼了神了的。”
宋亭舟沉默一瞬,他不知道孟晚喜欢什么,只是方才看到许多哥儿女娘围着卖络子的摊子挑选,才问问他,哪想到这个问题又反抛到自己身上。
“我们去点心铺买些果子吧,这些年娘一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果然一提到常金花,孟晚便毫不思索的说:“那走吧,前面那家是不是点心铺子?”
说到吃的孟晚也嘴馋,奈何囊中羞涩啊,天天都想着怎么省钱,毕竟家里还有个小学生要供养。
镇上的点心铺子里东西倒也简单,米糕、枣糕、千层糕、绿豆糕和豌豆黄,都是些简单易做的。
孟晚喜欢吃甜食,遗憾的是他也没研究过糕点怎么做,只是依稀记得生日蛋糕是用蛋清打发,接下来什么步骤他就不懂了。
他此刻不免万分悔恨,要是当时上的是新东方多好,随便糕点奶茶和现代糕点,没准就风靡整个禹国了!
“老板,给我装一斤米糕,一斤千层糕。”孟晚问过价钱,米糕最便宜,八十文一斤,千层糕他看着最想吃,一百三十文一斤,大过年的干脆一样来一斤。
出了点心铺,宋亭舟钱袋子里的钱又少了二百一十文。两包点心只有两斤,按理说不多,可能是花多了钱的缘故,孟晚觉得它们这会沉甸甸的。
与满哥儿他们汇合,四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村子里赶,路过一处小巷子,听到有妇人的叫骂声。
“老不死的,钱呢?你不是还藏了棺材本吗?咋可能一分没有了?”
又道期期艾艾的老妇人声音响起,“不是我不拿,真没有了,你公爹走的时候都给他办白事用了。”
“你还装,你孙子成婚你连一毛钱都不出,有你这样做奶的?”
“你公爹走的时候手里的钱不是都交到你们手里了吗?我真的没有钱了。”
“你个老不死的还敢狡辩,这些年是谁养着你,你都忘了吧!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孟晚隐约觉得那道苍老的妇人声音有些耳熟,向前走了两步觉得不对,跟在他身后的宋亭舟怎么停下了?
宋亭舟一直在忍,他捏着拳头从那条巷子前路过时,到底还是没忍住。
“晚哥儿,你和大力他们先走,我一会就跟上。”他说完便脚步匆匆的往巷子里走。
孟晚既有些担心,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敢贸然跟上去,只能停在原地干着急。
满哥儿和大力两两相望,也糊涂着,不知该走该留。
孟晚眼见着宋亭舟走进一户人家,咬了咬牙,“大力,我进去看看,要是有什么不对的我喊你,你就也进去帮帮忙。若是不喊你,过了一会儿你们就先走。”
大力应承道:“诶,行!”
孟晚脚步急促的跟上去,就见宋亭舟护在个老妇人跟前,被人指着鼻子骂。
“你个小崽子,能耐了是吧,你忘了前几年你小,住在我家吃我的喝我的了!”
不大的小院子里,台阶上站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叉着个腰对着宋亭舟叫骂。
孟晚听着她的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女人便是宋亭舟的舅母,再一看宋亭舟身后的老妇人,果然是之前见过一面的常金花之母。
他与宋亭舟订婚这么大的事常金花都没通知兄弟和老娘,想必是两家如今真的闹得很僵。
宋亭舟本就不是善辩之人,只是护着年迈的外祖母,不让舅母再动手。
旁边人群中钻出一人来,“宋家嫂子,我同你一道搭车回去吧。”
宋姓妇人见是同村媳妇儿,心下欢喜,“那正好了,你快过来。”
人牙子见状把孟晚赶上马车,牵着马跟在宋姓妇人身后。
宋姓妇人招呼同村人:“老六媳妇儿,你怎地买了这么老些东西?”
老六媳妇生的粗壮矮胖,动作却麻利,她把手里提着的两个沉甸甸的大篮子放在车辕上。人同宋姓妇人说着话:“明天媒人要带人上门来,可不得买点肉菜招待。”
因着人牙子是外男,两个妇人东西放上去,人自顾自的跟着车走,边走边聊,农村妇人脚程快,这么点路到不至于走不动,只不过有现成的马车放放东西也能松快些。
宋姓妇人闻言脚步一顿,“给你家大郎相看?相得哪家姑娘?”
老六媳妇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嗨,哪有姑娘看得上我们家啊,是隔壁杨树村的哥儿,说起来还是宝哥儿的堂哥,他三姨母家的哥儿。”
宋姓妇人脸色一变,加快了脚步,“快些赶回去吧,我家还没烧火做饭。”
老六媳妇心直口快,话都没在脑子里过一圈便说了出去,提了隔壁村的杨家,眼见着引得宋大嫂不快了。
她慌忙补救,“大嫂买这哥儿身形真是高挑,就是脸上都是泥,也不知长成啥样?”
刚才她也在人群里看热闹,心里是不赞同宋大嫂花这么多买个哥儿的,不知根不知底,万一跑了这银子可都白花了,八两银子,在乡里寻个姑娘岂不是更好生养?哥儿本就难以孕育,瞧那哥瘦瘦高高,除了屁股上还有点肉,真真是皮包骨头了,她那心高气傲的儿子能看得上?
提起孟晚,宋大嫂面上才缓和几分,“听人牙子说是会识字的,和我家亭舟也能说得上话。”
人牙子听了这话忙插嘴道:“何止啊,这小哥儿是大户人家小姐身边的二等小侍,不光识字,女红制衣样样都通。”
孟晚在车里听后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对,你就吹吧,使劲的吹,总归你吹完就跑,完全不用管我的死活对吧。
人贩子押人的车厢和普通的车厢不同,三面封死无窗,只留着正对车辕的一扇小门,现在因为太热,门帘是卷上去的。
宋姓妇人时不时便要打量两眼孟晚,孟晚心如死灰,当没看见,别人穿越不是将相王侯便是高门贵子,再不济平头百姓也行啊!
为什么就他开局被发卖,孟晚低头猛哭,他哭起来也没个声音,只能看见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砸。
宋姓妇人偶然瞥见了也生出几分不忍,但有外人在场,她压着没说,只是脚步快了几分。
半个时辰的路,因为没有负重,两个妇人四十分钟左右便走到了。
老六媳妇家离村口近,她先拿了东西回家,进门前还和宋姓妇人寒暄了几句,“宋大嫂,我家大郎要是订下了请你来喝杯薄酒。”
宋姓妇人脸色不变,“一定的,我家亭舟的喜酒你也要来。”
“诶!”
马车又往前挪了几步远,被宋姓妇人拦下,她对着人牙子说:“你便在此等候,我回家去取钱,有人问你只管说是送我家亲戚的。”
做这行的都是人精,人牙子一听这话便懂了,买家这是不想让人知道小哥儿是买回来的,怕村里人是非口舌。
宋姓妇人交代完了便回家去,从藏好的钱匣子里取出八两碎银,用家里的小秤仔细量了三次,这才放在布头里抱着塞进怀里。
人牙子远远见她归来,知道是取好了钱,当即赶孟晚下车,把怀里的卖身契准备出来,与宋姓妇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临走还说了句,“小哥儿,以后这就是你主家了,好好跟人家过好日子去吧。”
孟晚低垂着头,古时的村子里很团结,别说买了人跑了整个村子都会出动抓他,就是跑,他没有户籍,只能算流民,比奴籍还低一等。
天大地大,目前最好的存身之地貌似也只有这个小山村了,也不知道这家人好不好相处。
“我姓常,名金花,但我夫家姓宋,你现在叫我声宋姨,过几天就要称我声娘了。”常金花看着有四五十岁,个子不高,体型偏瘦,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粗布衣裳,没有补丁,但洗的发白。脸是瓜子脸,脸色蜡黄,发鬓梳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头上似乎还抹了油,油黑发亮的,她眉间蹙着深深的沟渠,嘴角也往下耷拉,像是常年不喜玩笑的人。
她话说的也毫不客气,有些话现在就要说的清清楚楚,她花了这八两银子不可能不心疼,若真是娶了个拎不清的……
似是想起什么糟心的事,常金花脸色不好,拉过孟晚急着回家,她手劲很大,可能是无意识的,但也把孟晚攥的手腕生疼。
越是不想让人看见,路上越是碰见了同村的人。
“宋大嫂子,这是打哪儿来啊,怎么还拽着个小哥儿?”
迎路撞上个穿着粗布旧衫的哥儿同常金花搭话。
孟晚现在已经能分得清男人和哥儿的区别了,哥儿大多比男人柔弱纤细,当然也有意外,同理女人也有长得糙的,都是极少数罢了。
当然这点差别不足以区分男人与哥儿,毕竟也有男人病弱貌美的,哥儿之所以能孕育孩子,身上明显地方生有孕痣,大部分哥儿孕痣是长在脸上的,色泽鲜红、黄豆大小、深浅不一。
面前这位哥儿年岁二十上下,孕痣便长在下巴上,暗红色的一颗,略有些干瘪。
孟晚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的孕痣长在哪儿,他这灰头土脸的竟然也让其他人一眼便看清了。
常金花连和人打招呼也是板着脸,“老二家夫郎啊,我从镇上回来,赶回家做饭去。”
老二家夫郎便是宋家本家人,是常金花亡夫堂弟的夫郎,宋家在本村三泉村内是大户人家,不是有钱的那种大户,而是人口分支多的意思,除了宋家外三泉村田姓人口也多,还有零星几户外姓人,很受排挤。
这个时代讲究谁家男丁多,哪户便兴旺,男丁少便被人随意欺辱上门,族长的权利很大,甚至盖过村长。
一族之长一呼百应,能使唤的动全族的儿郎。
但也不是全族的人都有钱,在村子里过得除非地主,大家都很辛苦,靠着老天爷吃饭,而且北地不如南方气候好,一年只种一茬粮食,因此更为贫瘠,城镇上眼见着不如南方繁华。
话回正题,这位堂弟家夫郎叫张小雨,从外村嫁进宋家五年来也没生下一儿半女,小哥儿难生养是都知道的,因此闲话倒是没有太多,他自己反倒和自己怄气了气,平时最爱与村里人闲话,聊聊这家夫郎长那家夫郎短,好像别人哪里不如他,他便舒心了。
张小雨捏着鼻子,“大嫂这是从哪儿带来的小哥儿?这是掉粪坑了还是怎的,也忒不讲究了。”
常金花脸色没变,但孟晚察觉到她好似有些生气。
“这是我娘家那边的远房亲戚,家里遭了难,千里迢迢投奔到我这儿来了。”
“哎呦,那可真是可怜,这孩子多大了,在家的时候婚配过没有?孤身来投奔亲戚,路上没遇上不长眼的吧?”
孟晚心里吐槽,在不长眼也没你不长眼,没见宋姨脸都快掉地上了。
常金花果然冷哼了一声,一把撸起孟晚的袖子,将臂弯处的守宫砂抬到张小雨眼睛底下给她看。
“我这外甥儿清清白白的哥儿,要是谁敢传出什么闲话出来,我便拉着他上你家找二郎说道说道,让他休了你这不下蛋光扯闲的玩意!”
张小雨脸色一白,“你!”
“你什么你,还不快滚开!”常金花拉着孟晚气势汹汹的撞了他个踉跄,气势冲冲的往自家院子走去,独留下气得跳脚还不对常金花叫嚣的张小雨。
“刚才碰见那个你管他叫二叔嬷,以后在村子里走动少搭理他。”
常金花推开自家院子大门,边走边对孟晚说教,她早年便开始守寡,若不是为人冷厉,孤儿寡母早被人吞了吃了。
孟晚则像个低能儿,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没办法,初来乍到不知根底,先扮老实再说。
这间小院院子圈的倒是不小,正房却只有四间,左边是占了两间房的大卧室,正中间是一间厨房与饭厅,右边的房门关着,应该是一间房小卧室。
此方世界的北方民房与南方不同,一进门便是厨房,没有堂屋,左边的大卧室通体大炕,地上靠背是一排木柜,柜面上碰掉了好几块,年头应当不少了,但是擦拭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长炕上只摆放了一套被褥,常金花又从柜里抱出了一床被褥出来,“会烧火吧?一会你自己烧点洗澡水,院子里有木桶和柴火。”
孟晚呆愣愣的看着她,这回不是装的,他从小在小县城长大,真没烧过土灶。
常金花把被褥放在炕上,皱着眉瞅他,“这都不会?过来学着。”
院子左边搭的草棚充当柴房,平时放些干柴,常金花再能干也只是妇人,劈柴砍柴的活计她做着费力,因此都是砍些细枝收拢回家,也堆了一小柴垛出来。
她拽了一捆柴出来,这回孟晚动了,他接过柴抱着放到厨房的地上。
常金花满意的拍了拍身上沾到的柴灰,到房间了找了件都是补丁的短褂和布裙换上,将脱下的长襦裙放进木盆,搁到房檐下,这件粗布裙是她唯一一件体面的衣服,平时去镇上,过年走亲戚都穿这件撑场面,一会要用清水洗了好收到柜底。
蹲在土灶旁她拿了一把干松枝塞到灶膛里,用打火石点燃了,再扔了几根干柴进去慢慢的烧,“一点点往里添干柴就行,一次不要塞太多。”
孟晚看懂了,不难。
厨房里有两口灶,一大一小,连着主卧大通铺的是口大锅,连着右边小卧室的是口小锅。
“小锅平时做饭用,大锅刷干净烧水,门口的水缸里是水,你自己舀了添到锅里。”
常金花从大屋拿了只大木桶出来,打开小屋的门把木桶放到了里头,“一会儿你把水烧好,关了门好好在屋里洗洗,脏水泼到后院的沟里。”
孟晚这回飞快答应了一声,他早就受够了身上的酸臭味了!
常金花交代完坐在院子的大石头上细细搓洗衣裳,不再管他。
孟晚只想快点洗上澡,麻利的刷锅舀水烧火,水开了倒进木桶兑了凉水,他也知道自己身上有多脏,没一下子就把热水都用光了,还装作怯怯懦懦的样子舀了半勺放到常金花洗衣服的木盆里。
“给我做啥,洗自己得去。”嘴上这么说,常金花的眉目还是舒展不少,花钱买这个哥儿,也是因为她肚子里憋着一口气。
她家大郎更喜哥儿,十六岁时就说好了亲,是离她们三泉村极近的杨树村,杨树村里杨姓也是大户,有一哥儿名杨宝儿,是十里八乡的出了名的贤惠懂事,最重要的是长得好,小时候还在外祖家里读过两年书,认得字、绣过花。
宋亭舟本想考上秀才便把夫郎娶进门,哪曾想考了三次都没中,杨家本来热络的态度越发冷淡。
今年大郎终于松口答应成亲,杨家却又开始托辞上了,常金花心里想着不好,再过两天果然听说杨家哥儿去谷阳县上外祖家了。
这个当头,正是议嫁的哥儿去的哪门子外祖家?常金花留了个心眼托人打听,果然听说杨宝儿嫁到了自家表哥家去。
常金花气得七窍生烟,自他家大郎十岁考上童生,十里八乡要与她家结亲的人家数不胜数,千挑万选选了个杨宝儿,结果这当口上,这家子人竟然一子二嫁!
她当即便要去找杨家算账,儿子宋亭舟却拦住了她,“等我三年确实是我耽搁了他,如今我连秀才功名都没考上,也没脸再去提及亲事,就算了吧娘。”
看着儿子满脸郁郁之色,常金花还怎么去闹,生怕伤了儿子的心,自这次落榜后,宋亭舟好似更加黯然神伤。
常金花只认为是杨宝儿另嫁之事引得儿子伤心,鼓足了劲要再给儿子相看个更好的,可附近村子适龄的哥儿都已订婚,那还没订婚的她又看不上,正是愁眉不展之际竟然在镇上看到了人牙子卖的孟晚,别的一概不说,只说识字这条便狠狠戳中了她,好让人知晓,除了杨宝儿还有别的哥儿也能识字!
常金花约莫着懂了儿子的意思,因此也渐渐开始带孟晚出门,或是到山脚采采野菜,或是带他到溪边搓洗衣物。
遇到村民只说是自己姨妹的孩子,父母都不在了因此前来投奔她,老六媳妇那儿常金花拿了两块糖去交代过,她和宋老六都是老实人,从镇上回来从未乱说过什么闲话,又收了常金花的糖,在村里闲话的时候更护着她家说话了。
总之甭管别人信不信,反正这来历是传出去了,也没人有胆子有闲心去官府查他户籍。
“明儿晌午大郎便自镇上归来,一会儿我把门锁了,你和我到集市买上两斤猪肉去。”
常金花拿上铜锁,招呼孟晚跟他一起出门。
孟晚欢欢喜喜的拿上个竹筐,这可是他第一次踏出小山村,集市是附近几个村子自发组织的,每月逢七举办一次,初七、十七、二十七,一月三次集会,今天便是八月二十七。
他随常金花走在路上,过了立秋之后天气就开始凉爽,现在时间还早,不去集市的人家才刚起来做饭,炊烟袅袅在村落中升起,越往村外走反而更能看见有人挎着篮子赶路,
孟晚这张脸太招人,他们娘俩身边又没个汉子跟着,常金花便找了块布巾让他围上,遮了下半张脸。
“大嫂,等我会儿。”刚走出村口,后面传来一声呼唤。
常金花扭头一看,还真是宋老六媳妇儿。
“拿了这么些家伙事儿,都买点啥?”
老六媳妇手里提了两个筐,左右手各一个,一个里面装了一篮子鸡蛋,这是要拿集市上卖的,另一筐里装着两个小坛子,看样子是要打些香油什么的。
她笑的合不上嘴,“我家大力的亲事定下了,这不,到集上置办些东西,怎么也比镇上便宜。”
“那可不,能省下好些钱来。”常金花附和的说,眼睛看了眼四处打量的孟晚。
“你家晚哥怎么还围了块布巾?”老六媳妇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孟晚。
“集上都是混混街溜子,他一个未婚小哥,亭舟又不在,小心些准没错,跟你六婶说话。”她后一句是在教孟晚认人。
常金花也不瞒老六媳妇,当时买孟晚就是奔着给亭舟当媳妇的,老六媳妇清楚。
“六婶。”孟晚同她打了声招呼。
“唉,这孩子真懂礼,可不像田老大的孙媳,跟个哑巴似的,见了谁屁都不放一个。”
“你说他家大孙子媳妇儿?”
“可不是吗,嫁进来几年了,虽说哥儿子嗣艰难,可大多都是能生个一儿半女的,他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见人还不爱说话,他婆母也不带他出来走动,如今都是带小的。”老六媳妇话里的小的便是新嫁进门的小孙媳妇,嘴甜爱说,田大娘多喜欢这个小儿媳,便多不喜大儿媳。
孟晚听着两个妇人聊着家长里短,哪怕是常金花见识过镇上生活,知道读书的好处,可终究半生都被困在村里,她们眼里整日便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眼界、环境如此。
孟晚心里琢磨,自己将来也会这样?甚至还可能抱俩娃。
他打了个哆嗦,我的老天爷,差点忘了他现在能生娃!
“冷了?”常金花闲聊的时候还不忘看他两眼。
“不冷。”孟晚摇摇头,他如今年岁小,确实抗冻,正好刚入秋的气候,谈不上冷。
“一会儿在集市上扯两块布来,你也该做件袄子了。”
常金花琢磨着,孟晚一直穿的都是宋亭舟衣服改动的,如今还能凑合,再冷却是不成,家里还没有多余的棉花,也要买。
老六媳妇心下了然,这宋大嫂对着买来的儿媳妇还挺慈善,估计也快办事了。
“你家的喜事啥时候办?”
“明年开春。”来年四月宋亭舟要去谷阳县考县试,不论成败,也该成婚了。
“柱子婚期定在哪天了?”
“十月初八,等收完了粮再办,那会儿空闲,晚哥儿,到时来六婶家吃酒!”
常金花笑说:“他小孩子家家吃啥酒?让他去灶上帮帮忙上上菜。”
“诶,那可真帮了我大忙,大嫂到时你也早点去,多给我忙活忙活。”
“还用你说,一定的。”
一边听她们闲聊一边赶路,孟晚估摸着走了两刻钟,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便走到另一座村落的外围。
远望能看见高高矮矮错落重叠的房舍,有的烟囱还在冒烟,也有往这边走过来赶集的村民。
他们所处这里是村口外面,大片的野地都被踏平,人群熙熙攘攘的在各种摊位前流动,四周有树木林立,入口还有块石碑,上面刻着:红庙村村志
除了红庙村几个大字外还有两行小字,孟晚大概能看明白,意思是百年前这个村子出了个举人老爷,建了座庙宇,因此后人改名红庙村。
孟晚左右看了看,不远处的矮山上好像真有座建筑,只不过只有两间房那么大。
“晚哥儿,快过来了。”
他看石碑这会儿功夫,常金花已经走出去段距离了。
“宋姨,这个红庙村好像比我们村子大。”
“这个村从前和咱们村差不多少,后来出了位举人老爷,还建了座族学,这才人丁渐旺。”
常金花说完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这儿叫红庙村的?”
孟晚指指村口的石碑,“上面写的。”
常金花眉间的竖纹舒展开,她语气怀念的说:“识字很好,当年亭舟爹在的时候也教过我,但我认得不多,三两个罢了。”
“我识的也不多。”孟晚心想自己也是看着有些字和简笔字很像,连蒙带猜的。他心里是怕常金花不满意这个回答的,又不想蒙骗人家自己真会。
岂料常金花欣慰的说:“已经不错了。”
孟晚松了口气。
红庙村的集市摆了四条小短街,下面垒着方方正正的石头,上面自己铺了布,这样还挺方便,不用搬桌子或是直接放地上。
摊子上卖布的、卖肉的、卖些零散小零嘴的、自己种的果子青菜的……,汇聚了附近所有村落里的小贩,镇上有铺面的掌柜也会让伙计拿些散货来卖。
水泉镇底下有大大小小近四十多个村子,他们宋家所在的三泉村与此处的红庙村都属镇东面,附近十多个村子都来红庙村赶集市。人数不少,挤挤攘攘,还有更远的还在路上没到。
常金花目标明确,先去卖肉,不然晚了抢不到肥的。老六媳妇则先去卖鸡蛋,两人约了一会儿在布摊上汇合。
肉摊子有三家,都挨着不远摆,这样想卖肉的便直奔这里,常金花挑挑拣拣的看着猪五花,
孟晚一眼望去,肉摊和另一条专卖吃食的摊子人数最多。由此可见,不论是何年代,都适应民以食为天这句话,短了什么也不能短了吃食。
常金花和肉摊子老板讲了半天的价,十六文一斤的猪五花便宜了一文,买了两斤共三十文。要是瘦肉更便宜,十二文一斤,排骨九文,买的人最少,都是骨头太压秤,炖的又久浪费柴火。
买完了肉孟晚跟着常金花到另条街的布摊子上看布,布摊子比肉摊多,有四个摊位,还有些妇人会自己织布,拿了个小箩筐摆在地上,这种要比摊贩卖的便宜,缺点是没有颜色,只是素布,一般人家办白事或是确实穷的不行,没有衣裳裹体的人才会买这种布。
布摊的人稀稀拉拉,不像肉摊子人满为患,常金花没看地上摆的素布,而是翻看起粗布和棉布。
“这匹靛蓝色的怎么卖?”常金花几个摊子走了圈,多是粗布,少有几块细棉布也是大红色的。
粗布也是棉丝纺织而成,但厚实耐磨,价格也比细棉布便宜,因此农家多是买粗布制衣。
摊贩陪着笑脸,“这匹织的比别的密实,要贵上十文,一百六十文。”
常金花险些气笑,“别的摊位粗布都是150文,偏你特殊多出十文来,我本来还要买些棉花,如今看来还是算了。”
别看布匹150文一匹,但一匹却能做上两身衣服,棉花80文一斤,一件棉衣却至少三斤多棉花,才能挨过冬天。
孟晚在旁边拉着她,“宋姨,我看那边的布摊上有一样的咱们去看看。”
“别别别,大嫂子你别急啊!”
“你摸摸我这布料,是真的密实……诶,好好好,就150文,你拿着吧。”小贩急着叫住常金花和孟晚,生怕他们去了别的布摊子。
常金花停住脚,“我还要买些棉花呢,你再给我便宜点。”
为了多省一文两文的钱,双方又是一番拉扯,最后常金花150文买下了那匹靛蓝色的布,那布是真比别的布摊卖的密实。又买了五斤棉花,一斤八十文,共在摊位上花了五百五十文,约莫半两银子。
那小贩厉害的很,说他的货好一文钱也不能便宜,但是给常金花搭了几块五颜六色的碎布头。
“老六媳妇的鸡蛋还没卖完?”常金花嘀嘀咕咕,她买肉又买布费了不少功夫,照说老六媳妇该过来了。
“不然咱们过去看看吧宋姨。”孟晚提议,他还没逛够呢。
常金花让他挽着自己,人多眼杂别被拐子给拐走了。
两人往卖鸡蛋家禽的摊子上走,还没走到地儿呢,便听到一处有争吵声。
“这不是六婶的声音吗?她和别人吵起来了?”孟晚诧异道。
常金花眉头一皱,“我们远远看一眼,看看是不是她。”
她本身是不想去管闲事,但宋老六和她家是同村同族,她做嫂子的,扔下她不管也不行。
孟晚长得比常金花高,这次换他从前边开路,能看得远些。
往聚集着看热闹的人群里钻了钻,孟晚还真挤到了前排,他打眼一瞧,摊位前吵得热火朝天的竟真是宋六婶。
摊子是豆腐摊,卖豆腐的是一对四五十岁的中年夫妻,也可能更年轻,毕竟村民们日夜操劳,又没时间银钱护理养护,有些便比寻常人苍老些,他初见常金花还以为对方至少四十五六,最近才知晓她才不过39而已。
常金花没有孟晚灵活,在外围进不来干着急,“晚哥儿,是你六婶吗?你别往前去了,当心碰到你。”
孟晚扯着嗓子回她:“是六婶,没打起来,干嚷嚷呢。”
旁边人听罢都哄笑起来,可不是干嚷嚷呢吗,卖豆腐的两口子怕宋六婶掀了他们的豆腐摊子,宋六婶孤身一人又怕动起手来吃亏挨到,双方吵了半天的架吵不出个结果,僵持了良久。
孟晚也不敢贸然向前,他先是听了个大概,又向身旁看热闹的叔伯婶娘打听一通。
原来是宋六婶过来买豆腐,这会人多,来豆腐摊上买豆腐的人络绎不绝,不知是哪个扒手摸到近前,偷了放在一旁钱匣子里的一把铜板不说,还碰掉了一块豆腐,这块豆腐恰巧被正凑上前的宋六婶踩个稀巴碎。
豆腐摊两口子没看见扒手,丢了钱又损了一块豆腐,便死抓着宋六婶不放,非说是她偷了钱,宋六婶当然不肯承认,双方这才争执起来。
“我这钱匣子少了起码一大半,你赶紧把钱还回来。”
“也是当娘当奶的年岁了,竟然做出这种行径,真是恬不知耻!”
两口子妙语连珠,一人一句泼污的话接二连三,根本不给宋六婶还嘴的机会。
也就宋六婶嗓门大,偶尔还能憋出来几句,“你放屁!我没有!不是我!”
豆腐摊子的女人眼见着豆腐还有一盘子没动,上面这盘也才卖了一半,终于按耐不住,冲上去撕扯宋六婶,手也往她怀里收钱的布袋子里摸去。
“你这妇,快快还了我家血汗钱!”
宋六婶奋力挣扎,她便边扯边骂:“好你这贼妇,你钱袋子里的钱分明就是从我家钱匣子里偷的,大家伙都来评评理来,我们两口子辛辛苦苦挣钱,这个黑心肝的贼妇上手就是一大把的抓,还踩坏了我家一块豆腐。”
周围都是附近的乡亲,古人淳朴,本来想劝和的听了她一番言语也不免犹豫起来。
“看着也不像啊,咋能干出这种事?”
“人家两口子劳苦一大早,也不容易,偷钱来的就是快。”
“这要是我家婆娘敢在外这么丢脸,我不把她吊起来抽。”
“你家婆娘喊你一嗓子你能把脑袋扎裤裆里去,还吊起来抽?”
周围人指责的有,哄笑的更多。
见她一时半会得不了手,豆腐摊的男人也扑了过来。
两口子撕扯人家一个人,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别打了,你们还想不想把钱找回来?”
常金花今日穿了件平时不常穿的袄袍,早起用水壶烫的平平整整,头发抹上桂花油梳的整整齐齐,还插了根款式老旧的银钗子。
厨房里找了田伯娘掌厨,满哥儿在旁边打下手,常金花从屋里拿出个小木匣子出来,当着众人面打开来看,里面是七八块小银角,约莫着有十两。
她眼眶湿润,语气微有些哽咽着说:“晚哥儿家里是没人了,但该有的媒人彩礼咱们都预备了,不能因为孩子爹娘不在就欺负人家。”
宋氏族长捋捋胡子,“有民媳妇儿是个讲理的,合该如此。”
常金花恭敬的对族长欠了欠身。
张小雨在席面上坐着等着吃席,闻言翻了个白眼,“就她会做人,这么多银钱交到一个还没过门的小哥儿手里,我看他拿了银子跑了你们娘俩咋整。”
上次侄子临走前和他一顿好耍,又是怪他没打听清楚,人家晚哥儿已经许了人家了,又是说他不早早替他提亲去。
宋家的口风这么严,还是订婚前两日才喊了他男人说要订婚,他上哪儿知道去?
村里倒是传过几次闲话,但宋亭舟读了两年书平日高傲的很,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起的,谁知道还真要娶个没爹没娘的孤儿?
古时都忌讳这些,称这样的人克父克母,是无福之人。女人若是守了寡,背地里更是叫人家嚼烂了舌根。
常金花是吃过这上面的苦,才更怜惜孟晚,而宋亭舟则更不在意,能将人留下,已经是他的幸运了。
今日的席面常金花下足了本钱,鸡块炖蘑菇、红烧肉、走油肉炖酸菜、清炖鲤鱼、白菜炖豆腐、凉拌萝卜丝、豆皮炒白菜片,还有碗蛋花冬瓜汤。
张小雨吃的满脸油花,宋二叔嫌他丢人,皱着眉呵斥他:“没眼色的东西,就知道吃,还不过去给大嫂帮忙。”
张小雨怕他男人,只能不情不愿的从座位上起来,去厨房东张西望。
常金花今日大喜,算给他脸面,脸上带着笑,“一会儿客人离席你留下帮忙撤撤碗筷,剩的菜若是不嫌就挑几样端回家去。”
张小雨简直受宠若惊,常金花这还是头回对他这么和颜悦色,这一桌菜里连素菜都冒着油花,可比自家的香不知多少,她忙不迭的点头,等客人吃完了席面坐着聊天,勤勤恳恳的忙活起来。
常金花叹了口气对着孟晚说:“你二叔嬷也是个苦命人,嘴不好,人却还算勤恳。”
宋二叔吃酒吃的不着四六,随地一歪就要睡去,还是大力和宋亭舟将他架回家去。
他常年酗酒,看着人高马大实际奇懒无比,家里几亩地都靠张小雨自己打理,累的伤了身,可不就没有孩子。
可哥儿无子被说闲话的都是哥儿,没人管你为什么不能生,只觉得你是不下蛋的母鸡,无原因。
厨房的事常金花说今天不让孟晚沾手,他心安理得的坐下吃席,然后看着满哥儿他们里外忙活,还怪不适应的。
怪不得专家说二十一天能养成一个习惯,他在他叔家就做了好些年家务,来这个时代又在宋家做了小半年,万一有一天能穿回现代,他就攒钱开一家家政公司好了。
跟常金花送完客后,孟晚见用不到他便回了屋,宋亭舟送他的信物和常金花给的聘金刚才被他放进了柜子里,如今屋里没人,他就将东西拿了出来。
聘金没什么好说的,宋亭舟送的红布下果然是个木头盒子,不大,细长条。
孟晚揭开盖子,里面是一支细长的银簪,簪头是雕琢圆润的祥云样式。
他下意识拿出来掂了掂,起码六七两重,孟晚哑然,还真是,上次推了他的银子,这次补个更重的簪子吗?那他那双鞋是不是太随意了?
订了这个婚貌似不亏,赚了十两银子聘礼七两重的银簪。
厨房收拾好常金花包了红包给田伯娘,人家说什么也不要,两人在厨房推搡起来。
“这么两桌我就随手炒炒罢了,也值当收你回红包,说出去以为我是个啥人了。”
“你若不收才会有人闲话,也忙活了半天,赶紧拿了回家歇着去。”常金花为人处世向来让别人挑不出什么话来。
田伯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拿这份钱,往日婚宴都是从天不亮忙活到天黑,宋家这么两桌人她一人都能收拾明白,更何况还有满哥儿从一旁打下手。
她说什么也不要,常金花又说什么都要给,孟晚掀了用布头拼凑的门帘出来,这帘子是天冷后才挂上去的,多少挡些风。
他跟着劝:“伯娘,你就收下吧,您平日就是靠着手艺挣钱的,如果不收,年后我家再办了事可就不好意思请你来了。”
常金花瞪了孟晚一眼,对田伯娘说:“我就这小哥儿就是不害臊,自己婚事也好意思随口就提。”
又挽着田伯娘的手将红纸包塞到她怀里,“年后我家还得找你忙活呢,到时候我使唤你可不客气了。”
宋六婶也跟着劝她,田伯娘只好收了红布,只是肉菜是说什么都不肯拿了。
常金花将剩菜给张小雨和宋六婶分了,临了还给宋六婶拎了包糖,“你也不用和我推辞,当媒人本不该这么薄的礼,这点你都不要,那可真是看不起我了。”
宋六婶大大方方的收了,笑道:“那我这媒做的可轻巧不费嘴皮子。”
“我可不送你了,快带着满哥儿回吧,年后昏礼还得用你作礼。”常金花知道她是个爽快人,也没跟她寒暄。
“大嫂,那我也走了。”张小雨眼红宋六婶的糖,可手里还拎着人家的篮子,装着常金花给拿的荤菜素菜,酸话是卡在嗓子也说不出口。
“你先等着。”常金花推开了后门,将挂在后门上头的篮子取下来,里面是满满一下子切成小块的冻豆腐,都凝在了一起。常金花又拿了个小篮子,敲了些冻豆腐下来,将小篮子装满,递给张小雨。
“回去拿着烩白菜或酸菜里吃的,拿家去吧。”
张小雨愣愣的接过篮子,他听村子人说过常金花在集市上卖的啥冻豆腐,应该就是这东西。
他低着头看着篮子里的小块块,瓮声瓮气的说:“那我一会儿就把篮子还回来。”
常金花道:“不急,今日晚了,明日的吧。”
张小雨左右手各挎了两个篮子走了,他家住在村子里头,有看见他左右提着篮子的村民问他:“雨哥儿这是打你妯娌家来的?呦呦呦,宋寡妇舍得给你拿这老多东西?该不是你偷的吧?”
张小雨仰头就骂,“放你娘的狗屁,叫冰锥子砸坏脑袋了你瞎说八道,你妯娌家办喜事你去膈应人,就以为别人和你一样不招人待见啊!”
说闲话的宋四婶脸色一变,冷笑道:“谁跟你个大傻子一样,村里谁不知道宋寡妇看不上你。”
张小雨嘚瑟的摆弄自己的篮子,露出里面满满登登的冻豆腐和肉菜,嘴差点歪到天上去,“我妯娌对我咋样用你叨叨,倒是你们那支,哥六个,你看看你五个妯娌过年过节登过你家门没?”
宋四婶拿手指哆哆嗦嗦的点着他,“你……你个憨货!”
论骂人,张小雨真是村中好手,怪不得少有人在外头议论他声誉问题,实在是骂不过他那张嘴。
宋四婶对上他很快便败下阵来,张小雨斗志高昂的往家走,碰到了送醉鬼二叔回来的宋亭舟和宋大力。
“你们这么快就回去了,不多坐会?”张小雨下意识将篮子往身后背,动作做到一半又觉得猥琐,是宋亭舟老娘亲手送他的,又不是他偷的,背啥背啊?
“不了二叔嬷。”宋亭舟照旧言语简短。
宋大力接着他的话说:“二叔嬷,我们刚把二叔抬炕上去了,不过你家里没人,我们没敢点火烧炕,你快回去看看吧,我们哥俩就不待了。”
张小雨挤出个虚假的笑脸,“诶,行。”
他走后宋大力和旁边寡言的宋亭舟说:“二叔嬷今儿是吃席吃高兴了?”往日看见他们这群小辈都爱搭不理的,今天竟然还主动邀他们。
“可能是。”
宋亭舟心不在焉的回了句,他着急回家,人高步子也大,但和宋大力分开后,在自家院门口步子反而踌躇起来。
常金花在厨房将没用完的生肉用篮子装起来挂到房檐下,一转身看见了杵在门外的儿子,“大郎,怎么不进来?”
宋亭舟这才抬脚往里走,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晚哥儿呢?”
常金花笑了,“在屋里。”
宋亭舟走进去却脚步一转,走进了自己房间,他如今的书箱里一本书都没有,打开来看,里面是块红布包裹的东西。
早在拿在手里的时候他便猜到里面是鞋,此刻掀开外面的红布,果然如此,是双靛蓝色新棉鞋,针脚又粗又细并不匀称,鞋面子里又絮了太多棉花,将里面空间都挤小了,也不知能不能穿得上。
宋亭舟坐在炕上脱了鞋,刚要试又放下,唯恐弄脏了鞋子,想出去打水洗脚常金花又在外头,他眼神含笑的隔空比划了一下——长短倒是合适。
孟晚在屋里听到他们说话还以为宋亭舟找自己有事呢,结果等了半天也没动静。
厨房里常金花喊了声:“我去你六婶家,晚哥儿,一会把炕烧了。”
他走后孟晚掀开门帘出去打算去外面抱点柴,对门宋亭舟也掀了布帘出来。
“我去吧。”宋亭舟一句废话没有,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人已经走出去了。
这点活而已,谁干都行,孟晚搬了个小木凳子坐在灶膛边上,等他拿柴火。
宋亭舟拎了一捆柴放到他旁边,他家现在门口堆着两垛柴火,但是冬天废柴,想不挨冻就得早晚各烧一遍。
他家早上没烧,晌午待客烧的多,可天黑了不再烧一边火炕,后半夜非得冻醒不可。
“你去屋里待着,我烧火。”宋亭舟语气沉稳,和之前没大区别,可孟晚总觉得他今天似乎没看自己几眼呢?此刻也是目光落向柴火和他对话。
“我们既然已经订了亲,不必像之前那样客套吧。”孟晚抽了几根易燃的豆秸用火石点燃扔进灶膛里,仰头看他。
宋亭舟回视,对上的是孟晚盈盈笑脸,复又垂头,耳框泛红。
之前各自不知对方想法,订了婚后,反而是孟晚看着比他坦荡。
孟晚继续往灶里添柴,语气淡定的说:“既然我们订婚了,有些话也该与你明说。”
宋亭舟心中一紧,对于孟晚的过去他毫不了解,只听常金花说孟晚是她在人牙子手中买回来的,据人牙子说,孟晚是南地大户人家的下人,因得罪了主人家才被发卖到这么远来。
见识过真正的富贵名门,长相又如此俊俏,他真的能甘心嫁给自己吗?一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穷书生……
宋亭舟嗓音干涩,生硬的挤出两个字,“你说。”
孟晚添了最后一把柴,拍拍双手站起身来,他轻咳一声,“咳,那个……你往日读书有空闲了,能不能帮我写几幅字画?”
宋亭舟本来心绪难平,愣是被他一句话瞬间抚平,他满眼错愕的说:“字画?”
孟晚舀水洗手,“你跟我过来下。”
他率先一步走进小屋,宋亭舟反而犹豫起来,他们毕竟还未成亲,共处一室总是不好。
“快进来啊?”
孟晚催促的第二声后,宋亭舟迈步跟进去。
订了婚后孟晚反而放开了不少,招呼也不打直接掀开了柜子取出几张废弃的纸张。
“毛笔能不能借我一支啊?破一些的便好。”
宋亭舟立即柜子上拿出毛笔和砚台,还放了张四角炕桌放到炕上,“你若是想练字我再去镇上给你买些笔墨。”
孟晚淡然道:“那倒不用,现在先紧着你来,等家里以后有条件了再练不迟。”
宋亭舟闻言心口一荡,晚哥儿好像对他和之前不同了。
孟晚没学过毛笔字,但他高中的同桌自称当代大文豪,总有事没事跟他秀秀书法,用毛笔的基本要素他还是知道的。
他跪坐在炕上,略微前倾,身体与方桌之间微微空出些缝隙,两手自然分开,左手手臂一挥按住纸张,右手手掌呈空心状,手指微微弯曲,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抓住笔杆,手腕放松,轻蘸砚台里的墨汁,再将毛笔在纸上方微微倾斜,笔头朝向自己,手腕和掌心同步移动……
孟晚架势摆的贼拉炫酷,甚至唬住了宋亭舟,然后写出了一坨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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