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命去大狱中核对口供,正好看见萧二叔撞墙自尽。
血溅上青砖的闷响惊飞檐下寒鸦,只听见他最后的大喊。
“萧氏百年基业,毁于女流!”
我蘸墨圈出供词上“军饷”二字,笔锋劈裂宣纸。
“错了,是毁于贪婪。”
在隔壁牢房的萧凛,左袖空荡荡晃着,右手攥着个琉璃瓶,里头浮着团暗红的血块。
他眼皮一抬,递给我瓶子。
“太医说这能心头血续你几日命。”
“王爷剜心前该问问——”我抬脚踢开那血瓶。
“王爷可知,这毒入心脉十年,几日够它啃穿多少血肉?”
萧凛眼神灰暗,只爬过去捡起血瓶再次递给我。
春杏提醒我时辰已到,这大狱阴冷,劝我快些离开。
可刚出大狱我和萧凛就被请到了金銮殿。
我当庭撕开衣襟露出箭疤,满朝抽气声如裂帛。
“这道疤,是萧氏送姜家的聘礼。”
萧凛在阶下跪着,眼神痛苦,拖着他的禁军靴子碾过他断臂伤口。
皇帝掷下的虎符砸中萧凛额角。
“萧氏还有何话说?”
他攥着那血瓶有气无力地抬头。
“臣愿以残躯填北疆尸坑,只求……求什么?”
我掷出匕首钉在他胯前。
“求我告诉天下人,你萧凛的真心——?”
“比乱葬岗的尸水还脏?”
萧凛突然暴起夺刀,比禁军刀锋快三分。
“嗤——”匕首没入他右胸,与当年毒箭的位置分毫不差。
“这样……”他踉跄着抓住我裙角,“够不够还你乱葬岗救命之恩?”
我俯身拔出匕首,血顺着金砖纹路爬向龙椅。
“王爷该还的,是姜家与你萧氏为了你的无知而葬送的生命。”
退朝时春杏在宫道堵住御医:“姑娘的药呢?”
老太医捋着胡子,摇头指向萧凛。
“王爷剜心头血那晚,老臣的药箱就被萧家二房的私兵砸了。”
我笑出声,萧二叔到底还是留了一手。
笑声惊飞栖在宫墙的寒鸦,它们掠过萧府废墟时,我将虎符投入熔炉。
金汁浇灭萧氏图腾,身后传来重物坠地声——萧凛倒在阶前,手里紧攥着一片焦黑的布包碎片。
“绾绾……”我踩碎那片残布,任寒风卷着灰烬灌进他喉咙。
“萧王爷,该去乱葬岗找你的真心了。”
待尘埃落定,我再度回到姜家,却发现父亲与阿娘在得知我自焚时就一气而走。
府中上下已经散去,唯余几名老弱家丁和病幼庶妹。
子时,春杏给我送药时,我正用匕首雕着牌位。
“姑娘不可再动心神!”
木屑纷飞中,“姜”字最后一笔穿透掌心,血顺着“亡父姜承”的凹槽淌下来。
“等刻完父亲和阿娘的名字,我就休息。”
可我知道,春杏也知道,我已是强弩之末。
雕完最后一块牌位,皇城送来了萧凛的血书。
我烧了血书暖药炉。
火光中,浮现出少年萧凛在乱葬岗为我遮雨的模样。
下一秒便被药渣浇灭。
“真可惜。”
我对着灰烬轻笑,“你的命,早就不值钱了。”
只记得血书上头歪斜着八个字:“以我残命,换你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