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你一个男人,倒比我还会做针线。”
他头也不抬:“在宫里那些年,若不会针线,连补袜子都得挨打。”
一句话,又带出旧时沉重。
我顿了顿,轻声问:“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为我舍弃了京城、身份……你当年若顺着皇后的意思,或许现在已经是掌印总管,锦衣玉食了。”
他放下手中的竹篓,望着我。
“我若真当了总管,整日给那些人安排早膳、打扫金銮,听命于人、戒情于身……那才是真的活得像个死物。”
他顿了顿,又笑道:“如今我虽是个山野汉子,没人鞭策,没人呼喝,每天能摸鱼、能砍柴,晚上能与你同眠,与阿念共炕,哪一件不是福气?”
我听他这一番话,只觉心口酸涩,眼泪却不知为何慢慢滑下。
他伸手替我拭泪,笑着道:“你又哭什么?”
“我不是哭。”
我低声说,“是谢天谢地。”
——日子缓缓流淌,转眼阿念已经会跑会跳,牙牙学语,常常站在屋前高喊:“阿爹——!
阿娘——!”
每次听她这样喊,陈平都怔一下,眼神变得柔得像水。
“她叫你爹了。”
“嗯。”
他点头,轻轻把她抱起来,“这一声,值我半生所求。”
村里人都知我家里那位叫“平哥”,是个面冷心善的庄汉,会读书识字,擅种田、做饭,也会照顾娃。
我们几乎从不提过往,只说是从北地逃荒来此,落脚山下,图一口安稳饭吃。
清泉镇本就闭塞,来去的都是打渔卖柴的小户百姓。
没人关心我们是谁,更没人探究我们从哪来。
时间一久,我们便真的成了这山中百姓。
——有一日我在溪边洗衣,见阿念在岸边画画,她用树枝在泥土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
“你写的什么呀?”
她扬起脸,得意道:“爹娘教的!”
我蹲下看了看——竟是“岁岁平安”四个字。
我怔了一瞬,回头望向不远处柴垛边的男人。
他正低头劈柴,汗水湿了发鬓。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是啊,人间一瞬,浮生若梦,岁岁平安。
我们曾在深宫之中挣扎,曾在暗夜中逃亡,曾将性命悬于一线,但如今,只因身边有了他,有了她,这一刻山野炊烟,已胜却无数荣华。
晚饭时我问小平子:“你为何教她写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