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夹菜的手一顿,说:“我不敢教她我们姓什么,怕哪天有人来查。
但我想让她记住,不管她从哪来,我们都曾真切地活在这世间。”
我没再说话,只端起碗,轻轻碰了碰他的。
那一晚,窗外月色如洗,屋内烛火摇曳,阿念睡梦中咿呀笑着,身边那人呼吸均匀、心跳如常。
我靠着他,合眼入睡。
阿念七岁时,我教她识字写文,陈平则教她认草药、扎鱼篓、劈柴点火。
她学得极快,尤其写字,没几日便能抄出整段诗文。
有次她写完《桃花源记》,歪头问我:“娘,桃花源是真的地方吗?”
我愣了愣,笑着揉了揉她头:“若有人心里存着它,它便一直在。”
她点点头,小声说:“那我们这里就是。”
是啊,我们这小院,这山水,便是我们一家三口的桃花源。
第五章小平子的腿伤隔年复发,他依旧干活,只是慢了许多。
村医说那是旧伤,一到阴雨就疼,怕是治不好了。
他从不说疼,只偶尔晚上翻身时闷哼一声。
我便起身替他揉着,一点点把那旧年的寒意揉散。
他睁眼望我,轻声说:“我这一辈子做过许多错事,唯有娶你是对的。”
我心口一涩,把头埋进他肩窝,不敢出声。
可他却轻笑起来:“傻子,你还怕我反悔不成?”
我摇头,哽咽着说:“我怕这好日子太短。”
他抱住我,声音低低的:“短也好,长也罢,我都认了。”
——阿念十五岁那年,去镇上私塾教书的老先生回山探亲,听她随口吟了几句旧诗,赞不绝口,说若她肯学,定能成才。
那夜我和小平子坐在门前,他望着远方山色,沉默良久:“她迟早要离开这里的。”
“我知道。”
“可她若出了这山,她的姓,她的过往,恐怕会带来祸端。”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们早就说好了,不给她负担。
她要自由,便由她去。”
——很多年后,我已经白发苍苍,他也驼了背,阿念已是杏念姑娘,远嫁江南,书香门第。
一封封家信中,她总会问一句:“爹娘安好?”
我们就坐在屋前,慢慢写下一句:“山中杏花开了,我们想你,阿念要岁岁平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