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余狂奔到时降停的卧室门口,房门紧闭,但隔音效果并不好。他停在门口,努力平复混乱的呼吸,瞳孔因悲痛与震惊而不断颤抖。他抬手正要推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
“你离开后,我们还要继续欺负他吗?”
江余的身影猛地顿住,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如利爪般狠狠攥住他的心脏。
他们……在聊什么?
而且,说话的声音,不正是那个一直无缘无故欺负自己的男孩吗?
江余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屋内,时降停正弯腰收拾行李箱,嘴里含着一颗糖。听到男孩的话,他眼尾微挑,舌尖将糖果顶到另一边腮帮子,语气淡淡:“记住,我可没让你们欺负他。”
男孩冷笑:“可不就是你授意……”在接收到时降停冰冷的目光后,他改口道:“是是是,你是救世主,我们是天生的坏蛋。”
门外,江余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
他想起来了。
一切都想起来了。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久以来,没有人愿意靠近自己。
即使有人接近,下一次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直以来,他只有时降停一个朋友。每次他喜欢什么,时降停都会“指引”他:这个可以喜欢,那个不可以。
他的一切都被时降停操控着。
而他从未觉得哪里不对。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被操控。
江余就像个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他本以为自己被欺负是因为自己活该,是因为自己不配被人喜欢。
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他最信任的朋友授意的。
他从来没有错。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啊!
江余抱着头,浑身发抖,几乎抓狂。
屋内,时降停不再理会男孩,似乎觉得自己快要离开了,没必要再与这些人纠缠。
“喂,你不去跟他坦白,道个歉吗?”男孩皱眉,“毕竟,他只有你一个朋友。可他本可以有更多朋友的。”
时降停直起身,伸了个懒腰:“不用了……他好哄,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不管是领养的事,还是别的,你看,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我。”
“真是畜生。”
“哈,在你眼里我是畜生。”时降停忽然认真起来,“但我确实是为了他好。你们不需要知道真相。”
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时降停揉了揉肩膀,语气疲惫:“我很快就要走了,这些年,累死了。”
男孩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门外,江余听到这话,微微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仔细听着。
“不回来了。”
时降停的回答毫不留恋。
刹那间,江余整个人僵在原地。
眼中的悲伤被这句话残忍地撕裂,彻底揭开了时降停的真实面目。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好哄,所以他习惯了骗自己,是吗?
他还是要离开……离开这里,离开自己,骗子。
江余笑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转身离开。在转身的刹那,他的眼神变得阴狠起来。
他离开后,屋内,时降停收拾衣服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是说可能,找个机会再回来,但希望渺茫。”
男孩疑惑:“那你回来干什么?你不是不想回来吗?”
“没办法,答应了一个人,带他走。”
时降停用力压下行李箱,单膝跪在上面,却没能扣紧。他无奈地让男孩搭把手,两人合力才将厚重的行李箱扣上。
男孩无语:“你有病吧?你都要去享福了,有那么多钱,能买好多零食了!还要这些破烂干什么!”
“你懂什么。只有自己的东西掌握在手里,才安心。”时降停冷冷道。
时间不早了,时降停忽然拍了拍男孩的肩膀,问:“你是不是快年满十五了?”
“对啊,我都是大孩子了。”
时降停微笑:“劝你今晚就快点逃跑吧。这是忠告。”
“神经病。”男孩拍开他的手,朝门外走去,“我在这里待得好好的,逃跑个毛——哎呦!”下一秒,他就在门口摔了个狗啃泥。
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你丫的平时不值日吗?地面上那么多水!摔死我了!”
时降停低头看向地面,发现一颗颗水珠静静地躺在地上,皱了皱眉:“哪来的水?”
又过了一段时间,夜幕降临。
江余邀请了时降停,手里拎着捉虫网和玻璃罐。时降停到来后,江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不停地喊他的名字:“降停降停降停降停降停……”声音柔软得让人心碎。
时降停有些无所适从,捧起他的脸,无奈地笑着回应:“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怎么了?”
江余在他颈窝处蹭了蹭,随后兴奋地举起手中的虫网,指向漆黑的山林:“我们去捉萤火虫吧!我算好时间了,这个时间段,萤火虫最喜欢出没了!”
时降停微微皱眉,看向那片夜色浓郁的山林,摇头道:“太危险了,不去了吧。”
江余的眼睛哭得红肿,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委屈地说:“可是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们下次见面不知道要等多久……我会想你,我想给你带个纪念品……”
他的长相本就极具迷惑性,此刻失落的样子,任谁都不忍心拒绝。
时降停思索片刻,看了一眼漆黑的山林,又看了看手中的虫网,深深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们偷偷溜出去,不让老师发现。但不能待太久,夜晚很危险。”
“嗯嗯!”江余又给了他一个拥抱,亲昵地说:“降停最好了!”
就这样,两人翻过护栏,轻而易举地钻入了山林。
按照往常,这附近都有保安巡逻。可这一次,意外地没有人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深山中始终没有传来任何动静。直到凌晨,山林边缘才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
随着那人缓缓步入灯光下,来者竟是神情空洞的江余。
而他身边,没有人跟随。
江余浑身淤泥,手上沾满了血迹。他疯了一样跑到小溪边,拼命清洗双手,用冷水拍打自己的脸。溪水混着炙热的泪水,砸在水面上,砸碎了湖中自己的倒影。
他静静地盯着水中的面容,久久没有说话。
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院长。
他脚上也有厚重的泥土。
院长用怜爱的目光看着江余,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说:“孩子,你做得很不错。坏孩子,就是要被处理的。”
江余僵硬地回过头。月光洒在他脸上,照亮了他如小丑般扭曲的笑容。
第二天,江家夫妇来接时降停,却得到了院长的歉意答复:“时降停不想跟你们走,昨晚拎着行李箱逃了。”
夫妇二人失望至极,准备离开。
院长却将江余推了出来,笑着说:“要不,您们看看这个孩子呢?”
江余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眼神却麻木空洞。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最终点了点头,牵起他的手,离开了。
原本属于时降停的名额,变成了江余的。
江余有家了。
他本该开心。
可是,他的心永远困在了这座罪恶的牢笼里,再也逃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