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楚若颜晏铮的其他类型小说《错嫁病娇反派后,夫人她步步为营楚若颜晏铮》,由网络作家“番茄炖栗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昨日傍晚,皇帝亲临晏府探望老太君。撞见本该躺在榻上的老人拿起剪子,一刀戳进晏铮左肩。鲜血顿时淌了一地。老太君还疯狂嘶喊着要报仇、杀了灾星云云,吓得皇帝当时就赶回宫,还连夜召集重臣议事。“皇上说这次是朝廷有负晏家,所以除了风光大葬,还准备赐下一个侯爵位,享食禄。”楚淮山说完,小江氏眼中流露一丝艳羡。王、公、侯、伯。这侯爵虽是三等,但那晏三郎才多少岁,这么年轻的侯爷,大夏恐怕还是头一个。楚若颜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那晏老太君都有力气戳人了,是不是说命保住了?楚淮山像看穿她的心思般:“放心,千年野山参确有奇效,只不过老太君受的打击太大,有损神智,所以皇上又提一事——将两家婚事提前,一为老太君冲喜,二来晏家也缺一个主母。”晏夫人战死、晏老太君...
《错嫁病娇反派后,夫人她步步为营楚若颜晏铮》精彩片段
昨日傍晚,皇帝亲临晏府探望老太君。
撞见本该躺在榻上的老人拿起剪子,一刀戳进晏铮左肩。
鲜血顿时淌了一地。
老太君还疯狂嘶喊着要报仇、杀了灾星云云,吓得皇帝当时就赶回宫,还连夜召集重臣议事。
“皇上说这次是朝廷有负晏家,所以除了风光大葬,还准备赐下一个侯爵位,享食禄。”
楚淮山说完,小江氏眼中流露一丝艳羡。
王、公、侯、伯。
这侯爵虽是三等,但那晏三郎才多少岁,这么年轻的侯爷,大夏恐怕还是头一个。
楚若颜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那晏老太君都有力气戳人了,是不是说命保住了?
楚淮山像看穿她的心思般:“放心,千年野山参确有奇效,只不过老太君受的打击太大,有损神智,所以皇上又提一事——将两家婚事提前,一为老太君冲喜,二来晏家也缺一个主母。”
晏夫人战死、晏老太君疯癫,仅剩的两位少夫人一个哭昏在灵堂,一个被娘家带回。
确实缺那么一位能理事的女主人。
楚若颜望着父亲正要说什么,楚淮山突然紧紧抓住她的臂膀。
“颜儿,为父知你一向懂事,但这次你不必顾虑其他,为父只问你一件事,你是否心意不改,仍要嫁给晏三?”
父亲目光灼灼。
盼着一个不字从她嘴里吐出来。
楚若颜却坚定道:“爹爹,女儿要嫁!”
楚淮山满脸失望地松开手。
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尹顺进来,笑道:“恭喜国公爷,良缘喜缔、佳偶天成,皇上说这些东西就当是给楚大姑娘的贺礼了。”
说罢依次抬入金镶青金方胜垂挂、赤金镶宝扣等物件,俱是价值不菲。
楚淮山沉着脸不作声。
楚若颜赶忙行礼:“多谢皇上,臣女日后定谨记皇上教诲,辅佐夫君,料理后宅,不敢有丝毫懈怠。”
尹顺满意点头。
这小姑娘倒是上道,要知道皇上虽然看重楚国公,但一个老是违逆他的臣子,他可没那么多耐心。
“既然国公爷这边没什么问题,那老奴就去晏家宣旨了,皇上说这喜事宜早不宜迟,索性就定在明日,到时由礼部会同司天监操持,你们两家也省心了。”
明日?!
这也太仓促了!
楚淮山眉头一拧要开口,被楚若颜拦下:“多谢皇上,多谢尹公公。”
她又摸出两个红封塞过去,“就当请公公吃个喜茶,还请笑纳。”
尹顺是皇帝身边的老人,平日多少大臣送礼,都被他给退回去。
可今天破例收下:“好啊,那咱家也沾沾楚大姑娘的喜气!”
人走后,楚淮山怒极拍桌:“简直欺人太甚!”
堂堂国公之女,仓促冲喜,换在哪家贵女身上都是莫大折辱!
楚若颜怕他一气之下说出不该说的,忙笑:“爹爹生气做什么,女儿心愿得偿,该高兴才是。”
“你!”
楚淮山看着她痛心疾首,“傻丫头,为一时情爱所迷,日后是要吃大苦的!”
楚若颜陪笑脸不说话。
老父亲只觉无力得很,摆手道:“罢了罢了,趁着还有些时间,赶紧准备去吧,夫人你也去帮忙,别到时真出什么岔子。”
国公府立刻忙碌起来。
傍晚,礼部送来吉服,楚若颜试穿之后极为合身。
玉露看得直掉眼泪:“想不到姑娘穿上喜服这么美,只可惜、可惜......”她说了两句便泣不成声,楚若颜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好了别哭了,我有件事,要问问你的意思。”
小丫鬟立刻抹干净眼泪:“姑娘放心,您有什么尽管交代,奴婢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替您办成!”
楚若颜失笑,点了下她额头:“说什么傻话,我只是想问你,刘叔的儿子刘闵,你也见过的,现在在父亲书房里伺候。
他人长得高大,性子也憨厚,你若觉得不错,我就做主把你指给他,等成亲之后,你们俩就去庄子上,有刘叔这个庄头照应,我再给你们添二百两银子,日后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玉露一听立时急了:“姑娘,您这是要赶奴婢走啊!”
楚若颜抿唇不语。
她嫁去晏家本就是龙潭虎穴,何必带着身边人一起犯险。
玉露跪下磕头:“奴婢不想离开姑娘,请姑娘开恩,让奴婢跟您一起嫁过去,奴婢绝无半点非分之想,只愿伺候好姑娘!”
砰砰几下,脑门顷刻红肿。
楚若颜赶紧拉起她:“好了好了,不嫁就不嫁,别磕伤自己。”
这些年防着小江氏在院里安人,她身边除了玉露,就只有派到庄子上的刘叔和回乡奔丧的周嬷嬷是自己人。
确实也没什么人手。
“也罢,日后到了晏家,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不可得罪人,知道吗?”
玉露破涕为笑:“奴婢明白。”
这一夜楚若颜才眯了两个时辰,就被喜娘们弄起来倒饬。
她像个木偶似的浣洗、上妆、绾发,直到镜子里出现一个凤冠霞帔、明艳不可方物的自己,才有些恍惚。
竟是要嫁人了吗?
梦中那场亲事发生在兵荒马乱中。
她好像连平靖侯世子的脸都没看清,就被连声催促着逃了出来。
这次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她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姑娘,二姑娘过来了,说是给您送添妆。”
楚若音抱着一个红木匣子进来,屈膝福身,礼节完美:“大姐姐,这是京城八宝轩新打造的一套首饰,唤做‘芙蓉面’,请姐姐收下。”
楚若颜打开一看,纯金打造,又不知花了她多少月钱。
“你这是何必,让你母亲知道,又该骂你了。”
楚若音不以为意:“这些本来就该是姐姐的,母亲这些年克扣你的银钱,远不止这一套首饰,若音只是在替母还债罢了。”
楚若颜没好再说什么。
事实上这些年,她不和小江氏计较,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二妹妹。
楚若音和她的母亲妹妹完全不一样,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实则柔中带刚坚毅得很。
“你也别光顾我了,你母亲让你进宫的事......”话未说完,外面一阵炮竹声响。
紧接着外院门房高喊:“大姑娘,花轿到了!”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楚若颜拿过名帖一看,竟是当初纳彩问吉时双方互换的生辰八字!
楚淮山也犹豫了,毕竟眼下宫里那位顾及晏家不点头,若是他们先开口,说不定就答应了......他转头看向女儿:“颜儿,如果让出半副药,对你的身子......不行!”
楚若颜脱口而出。
二人不约而同皱起眉,她又赶紧解释:“爹爹,女儿的意思是药可以让,但这门亲事......楚大姑娘放心,老奴敢以性命担保,我们三公子一诺千金,绝不毁约!”
方管事以为她担心退亲的事,立刻赌咒发誓。
楚淮山也道:“这个你莫怕,晏家三世三公,以信立世,从未听说过食言而肥的先例。”
楚若颜抿紧唇,实未没想到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这药必然是要给的,否则晏老太君性命堪忧。
但眼下该怎么打消他们退亲的念头?
“爹爹、方管事,若颜以为此事干系重大,还是等双方人齐再做商议。”
话音一落,方管事脸色便冷了下来:“楚大姑娘可能有所不知,晏府自大将军夫妇以下,四位少公子阵亡,老太君得闻噩耗昏迷不醒,五少夫人也回了娘家,如今就剩三公子和二少夫人在灵前跪守,还有一位刚满五岁的孙少爷。”
“大姑娘总不会想让我们孙少爷来和您谈退亲的事吧?”
晏家的情况比她想得还要糟。
楚若颜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再兜圈子:“方管事误会了,若颜之意,是若颜不愿退亲。”
“什么?!”
方管事和楚淮山几乎同时叫出声。
后者除了震惊更多出两分凝重:“颜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若颜福身:“父亲,聘礼既下,婚书已成,又岂有退回之礼。”
说罢又对着方管事,朗声宣道:“你未曾听错,楚氏嫡女若颜,愿嫁晏家三郎。”
正厅里一片死寂。
不止是晏家人,就连送完程大夫回来的小江氏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晏家什么境况,唯一的男丁还成了瘸子!
若说先前碍着圣旨不便退亲,那么现在晏家主动找上门,大好的机会,再不答应就是脑子进水了!
感受到国公爷扫来的目光,小江氏只好敷衍道:“大姑娘,你心地善良是好事,但这因着同情才嫁过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楚若颜看着父亲在旁边赞同地猛点头,索性道:“爹爹、若颜并非同情晏家,而是因为——若颜其实倾慕晏三郎已久!”
“什么?”
“倾慕?”
正厅一时炸开了锅,小江氏也愕然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可不记得你与他见过面啊!”
楚若颜与晏铮除了梦里那数面之缘,就只在选婿的画卷上见过。
而对着一张画卷生情,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她轻轻垂下眼,声音平静道:“母亲有所不知,去年元宵节猜灯谜,女儿在望霜楼上......远远地见过三公子一面。
彼时他从一群纨绔手中救下名孤女,施恩不望报,风姿绰约,令人心折,那时若颜便暗暗发誓,此生非君不嫁。”
字字句句,都在勾勒着一个旖旎故事。
厅上诸人都听痴了,连玉露也有些茫然,似乎自家姑娘真的去过望霜楼,还真对那晏三郎许下痴心。
方管事肃容道:“先前老奴不知大姑娘心意,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方管事客气了,你随玉露去取药吧。”
方管事连连道谢。
待人走后,楚淮山欲言又止:“颜儿,你——”那脸上神情仿佛在说“你倾心谁不好怎么就看上那晏家三郎了”。
楚若颜跪了下来:“父亲,女儿任性,给您添麻烦了。”
楚淮山长叹一声:“为父在意的哪是这些,那晏铮纵使满腹经纶改走仕途,可他腿有残疾,皇上也不可能为他违逆祖制!
当不了官,晏家的路也就到头了,你嫁过去,是受苦啊!”
大夏祖制,身体残缺者不得入仕。
可父亲又怎知他日后权倾朝野,连京城都给掀了去?
楚若颜低垂着眼不敢与他对视,楚淮山又叹了声:“罢了,既是你的选择,为父也不多说。
只要你记得,日后想回来,国公府永远是你的后路。”
楚若颜眼眶发红。
她不惧吃苦,也无需后路,只怕改变不了那梦中死局!
晏府,灵堂前。
明旌长幡,白绫缟素。
方管事对着牌位行过大礼,才退到一旁悄声问:“少公子动筷了吗?”
跟了晏铮多年的孟扬只摇头,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跪在灵位前,腰背挺直,正是晏铮。
他旁边放着一动未动的食盒,方管事神情一紧:“少公子身上还有伤......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孟扬苦笑:“公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跪着,谁又能让他起来?”
自从扶棺回京,晏铮就是这副模样,跪在灵前不饮、不食、不语。
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皇室宗亲前来吊唁,他也和木桩子一样钉死在那儿,看得来人纷纷摇头,都说这晏家三郎悲痛过度,傻了。
孟扬叹气,转又小声问道:“对了,你去楚国公府事情办得怎么样,药拿回来了吗?”
在他看来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半副药,换一门亲,楚家该千恩万谢才是。
然而方管事只摇头:“整副药都拿回来了,但亲没退成。”
孟扬一愣。
堂里的晏铮似也听见了,雕塑般的身形微微一动。
方管事连忙上前:“少公子,楚大姑娘说了,她心仪少公子已久,绝不会退这门亲事!”
晏铮身子一震,极为缓慢地回过头。
因着连日未食,他的嘴唇已经彻底干裂,眼底布满血丝,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方管事。
“她说......什么......”沙哑的声线几不成调,方管事却差点喜极而泣。
这是少公子回府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她压着激动飞快将楚若颜的话复述一遍,最后道:“......想来是夫人和老爷在天有灵,保佑您得遇良妻,将来患难与共、白首不离!”
晏铮面上由惊转怔,忽然癫狂大笑起来。
“孤女......倾慕......哈哈......”他边大笑边摇头,猛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京城最大的木材铺属王家。
王掌柜今天本也是跟着来探探风,听到这么大桩生意,也顾不上其他:“三少夫人,我们王记木行可以,请问您要多少套,要什么木料?”
楚若颜掀起眼皮看他眼:“本夫人方才已经说了,紫檀木和黄花梨木都要,先各来一套打打样吧,要是不错,就将老太君和本夫人的新房都换了。”
两套?!
这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单子啊!
王掌柜激动得差点要跪下,旁边一起来要的同行怀疑道:“三少夫人,您确定吗?
这一套换下来至少一万两起步,你们将军府......当真拿得出来?”
同来的人纷纷点头。
如果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又怎会连几十两、几百两的菜肉钱都欠着?
楚若颜嘴角一牵,慢悠悠地从袖子里拿出沓银票。
大丰宝号的票号,整整一千两!
“这些,够定金了吗?”
王掌柜连忙双手捧上:“够了、够了!”
扭头狠狠瞪方才怀疑的同行:“钱掌柜,你们家不做生意,可别来碍着我们!
这三少夫人可是楚国公府的大姑娘,区区几千两银子,还能真欠着不成?”
这下众人没话说了。
上万两的木具都随便定,又怎么会差他们那点银子?
再说了,这样有钱的主儿可不能得罪,要不然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带头闹事的成衣铺掌柜最先道:“误会、都是误会,二少夫人,不管别家怎么说,咱们的衣料还是年底结清,您看可好?”
李氏反应不过来愣愣点头。
那猪肉铺的也紧跟道:“嗨,都是外面瞎传,我这也不要了,两位少夫人不要见怪!”
一时间来要账的十之八九都散了。
余下那一两成也不好再提。
这些人走后,李氏才如梦初醒,握住楚若颜的手:“好弟妹,这次多亏你了,要不然都不知如何收场......”她虽是商贾出身,但嫁到将军府管家以来,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的,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楚若颜笑着安抚两句,李氏又忧心问:“对了,你方才说要买两屋摆设的事,手上有那么多银子吗?”
晏家一年的开销也就五六千两,这位弟妹虽是楚国公府来的,但也没听说富庶到这种地步啊?
楚若颜只道:“我自有法子,不过府上账目还得请二嫂尽快盘清,今日是把他们哄走了,可难保日后不会再来,而且也怕有人浑水摸鱼......”李氏一凛:“你说得对,这些日子忙昏头了,我马上叫人盘账。”
她说完就把管事、账房叫进来,安排完后又要去门房交代。
楚若颜看她像是有意把自己忙得跟陀螺似的,一双杏眼下已见乌青,不由道:“二嫂,你......真的没事吗?”
李氏瞧见她满含担忧的目光,笑了:“放心,我没事,其实忙点好,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日子也能捱得快一些......”她说得轻快,内里满是辛酸。
楚若颜只能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有什么事二嫂尽管吩咐,若颜能做的,一定做到!”
妯娌间叙完话,玉露也把药买回来了。
她进府就听说要账的事儿,马不停蹄跑到楚若颜那儿:“姑娘、您是说笑吗?
奴婢跟您说得陪嫁还剩几千两,不是几万两啊!”
小丫头脑门上还冒着汗,可见着急忙慌的。
楚若颜先让她坐下:“我知道,这两屋子木具的钱,不从陪嫁出。”
“啊?
不拿陪嫁,那从哪里出?”
总不能是晏家这个穷婆家吧,她都听说账面上只剩五百两了!
楚若颜道:“母亲不是送了十二家店铺、二百亩良田吗?
哦好像还有两处别庄。”
提起这个玉露眼睛瞪得溜圆:“姑娘,您不是想让他们出钱吧?
您忘了这些田头、掌柜可都是夫人的人,让他们拿钱,那不是铁公鸡拔毛吗?”
楚若颜一本正经地点头:“不错,正是铁公鸡拔毛。”
当天下午,这些田头、掌柜们就被叫了来。
为首的是胭脂坊的掌柜江涛,他是小江氏一手提拔起来的,未语先笑:“大姑娘,小人都听玉露姑娘说了,您急着使银子,小人也不敢含糊,这样吧,我们胭脂坊出一百两。”
一百两?
那跟两万两比起来简直杯水车薪啊!
玉露急得要跳脚,楚若颜制止她,抬眼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余下的几家交换了眼神,纷纷道。
“小人这儿可以拿八十两。”
“我们五十两。”
“哎呀大姑娘,小人铺子今年生意可不景气,实在要凑的话,勉勉强强二十两吧......”这数越报越低,最后还有耍赖说账没收回来没钱的。
楚若颜看着这一群脑满肠肥的江家人,知道他们私下早已勾兑好,依然平静道:“江掌柜,你是老人了,还请帮若颜算算,加起来大概有多少呢?”
江涛随意估了个数:“约莫五六百两吧,大姑娘要是嫌少,小人还能再凑个几十两的。”
这也就哄哄这个不懂生意的贵女了。
事实上江家这些年产业做得极大,别说他们胭脂坊,随便一家一年收益都在五千两,铺子里的现银跟流水一样。
不过夫人交代了,名义上他们是跟着大姑娘去晏家,实际上原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赚多少亏多少,不都是他嘴皮子上下一张的事儿吗?
江涛都已经准备好说亏多少数了,哪知道楚若颜根本不问。
“江掌柜,若颜虽不懂这生意之道,但听你们说得,似乎各自店铺都亏损得很是厉害,能艰难维持着就已不错了,对吗?”
江涛直觉有哪里不对,一同来的已连连点头:“是啊,大姑娘体恤,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小人们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能拿出几十两已经很不容易了!”
楚若颜“哦”了声,心满意足靠回椅背:“既然如此,那亏损的铺面就都关了吧,左右也赚不了几个钱,没必要让大家白辛苦下去。”
“!!!”
掌柜们被噎个正着,江涛暗骂上了这小丫头的当,忙道:“大姑娘误会了,也不是连年亏损,只是生意银钱往来,大伙儿账上没什么现银。”
“这样吧,大姑娘若真是着急使钱,小人们就咬牙再凑一凑,两千两,您看怎么样?”
他已经察觉到这位新主不好对付,主动放低了姿态。
楚若颜却摇头:“两万两,一分也不少。”
从将军府出来,江涛一张脸阴云密布,简直要骂娘。
同来的也是愁眉苦脸:“这大姑娘胃口也太大了,不答应她就要关店......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还是请江爷您往夫人那儿走一趟?”
江涛也正有此意。
虽说他们的卖身契不在她手上,但这些店铺都过了明路入了陪嫁的。
要较起真来,他们还不好处理。
于是赶忙跑到楚国公府,把情况和小江氏一禀明,小江氏轻蔑道:“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紧张?
你就不会先应承下来,再拖她三五个月?”
江涛一愣:“可大姑娘若是要关店?”
“蠢货,急着要银子的是她,真把店关了她上哪儿找银子去,不过是威胁你们罢了。”
江涛恍然:“夫人英明!
小人这就回话去......”晏家。
楚若颜正清点这些铺子的地契,看见玉露欢欢喜喜跑进来:“姑娘,江掌柜他们回话了,说愿意拿两万两出来孝敬您,这下不用担心买木具的钱了!”
楚若颜唇角扬起一抹了然的笑:“傻丫头,这是准备玩拖字诀呢。”
“啊?
不会吧,江掌柜他们都说得信誓旦旦......那可曾说,几时送钱过来?”
玉露一下子呆住了,半晌愤愤道:“奴婢找他们理论去!”
“慢着。”
楚若颜无奈看她,“你理论什么,人家又没说不给,即便要了个期限,到期也可推脱周转紧张、账款没结清等等,你一个不懂生意的丫头,能辩得过他们吗?”
玉露像斗败的公鸡垂下脑袋:“那怎么办啊,要不到银子,姑娘您在二少夫人那儿夸的海口就没法交代......”而且要是被外面发现晏家如今就是个纸老虎,那要账的还不踏破门槛?
楚若颜还是不徐不疾,整理好最后一张地契:“别慌,你拿去全部誊抄一份,然后带两个人,到鬼市上问问,能卖多少价。”
鬼市顾名思义,是见不得光的地下交易场,有时也专门帮达官贵人处理暗账。
玉露明白过来瞪大眼:“姑娘这是打算把他们全卖了?”
楚若颜笑而不语。
这些田铺别庄没一个她的人,拿了也使唤不动,倒不如全卖了。
“别找小作坊,要找大主顾,到时明着说,这些田产铺子急出,但不那么容易吃得下,我们可以少拿一两成,但出让之后,概不退货。”
这是防着小江氏后面毁约,不过鬼市里边人员复杂,肯定有不怕江家的。
玉露走后,晏铮回来了。
听底下人说他这几日忙着大殓和选坟址的事,经常不在府上。
楚若颜看见他还有些意外:“侯爷忙完了?
今晚在家用饭吗?”
晏铮本要拒绝,可听见那个“家”字目色一深,点了点头。
于是楚若颜吩咐小厨房去备菜。
“侯爷可有什么忌口?
是喜欢咸口的还是淡一些的?”
“都可。”
他说完便去书房处理事务,楚若颜瞧着他的背影舒了口气。
说实话,这位阎君比她想象中的好伺候多了。
寡言、喜静,身上也没有其他世家子弟的臭毛病,若不是预知梦境,她简直也要被他展现出来的淡泊宁远所迷惑。
傍晚吃过饭,晏铮又坐到书案前。
他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楚若颜犹豫了会儿,还是把白天玉露买回来的药拿出来。
“侯爷......”她一走过去,晏铮立刻警觉抬头:“有事?”
楚若颜停下脚步:“妾身过府之前,曾听闻您左肩被老太君误伤,所以叫下人买了些药,您要试试吗?”
晏铮抬眼扫去。
金创药、大活络丸......都是对症之药。
他眯起眸子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后,点了下头。
楚若颜把药放到桌上,转身离开,哪知一道冷淡的嗓音问:“你不亲自来?”
她一顿,回头看那位阎君脸上神情不似说笑。
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妾身手脚重,侯爷多担待......”从外氅、到中衣。
剥下最后一层里衣时,楚若颜压不住一声低呼!
那是怎样一个伤口啊?
皮肉翻飞、深可见骨,足可见晏老太君当时是下了杀手!
而比起左肩这道伤更可怕的,是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刀砍的、枪挑的,最多得还是鞭痕!
深浅不一、纵横交错!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楚若颜呼吸急促,手指也忍不住有些颤抖。
她胡乱抹了药膏往他左肩擦去,忽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稳稳抓住她,然后,一道冰冷含着两分嘲弄的声音问。
“怕吗?”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了下来。
她尽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不、不怕......是吗,那就是看得不够清楚。”
晏铮说着,唰地一下扯下上衣。
一瞬间,扭曲狰狞的疤痕映入眼帘。
胸、腹、背、臂,无一处完好!
楚若颜并非没经历过风雨,可饶是如此,见到这满身疤痕也一阵反胃。
她强咬住舌尖制止吐出来的冲动。
晏铮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看到他身上伤疤还能镇定的人了。
尤其,还是个女人。
“侯爷......您抓着妾身的手,疼......”楚若颜颤声求饶,被男人抓着的右腕已泛起一片红意。
她眼里裹着泪,将落未落,更显得我见犹怜......晏铮犹豫一瞬,松开手。
“不准哭。”
他语气生硬,中间还夹杂了两分尴尬和无措。
楚若颜乖乖应是,心里却松了口气。
姑母说得对,面对男人,柔弱永远是女子最好的武器!
房中气氛一时沉凝。
直到晏铮“啊嚏”一声,楚若颜忙道:“侯爷还是先穿上衣裳,免得着凉。”
男人绷着脸将里衣系好,上完药,才冷声道:“你先出去。”
楚若颜只得应是,退出屋后,孟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公子,您是不是多心了?
少夫人或许真是因为倾慕您,所以才......”晏铮冷笑截断他的话:“你见过几个人看到这些伤还保持冷静的?”
孟扬一愣:“那公子方才为何不乘胜追击,逼她吐露实情?”
提起这个,晏铮颇为头疼地摁着眉心。
为什么?
因为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有欺凌弱小的癖好!
更何况是弄哭一个女人!
这场闹剧最终以奶娘带走晏文景结束。
楚若颜坐回喜床,罩上盖头,没过多久门就被推开。
来人端坐在轮椅之上、一身大红喜服染了酒意,是晏铮!
她微微攥紧手指,却没见他往这边来。
晏铮停在桌边,自顾自地倒满一杯酒。
随后往地上一泼。
“你也算看见我成亲这一日了......”他低低对着虚空开口,语声萧瑟。
楚若颜脊梁骨窜上一阵寒意。
这难道是在跟早已过世的荣家大嫂交代?
做完这一切,那人又给自己添满茶水,一饮而尽。
“将喜盖揭了吧。”
冷淡的声线听不出一丝情绪。
但楚若颜知道这话总是对她说得。
迟疑片刻:“这......只怕不合规矩。”
对方冷哼一声,直接丢来一杆喜秤。
战场上的人,最忌拖泥带水。
楚若颜握住喜秤向上一挑。
红盖飘落。
一片旖旎红光中,她对上一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
事实上,这是她第二次真正看见他。
皇城门口初次惊鸿一瞥,此时却清清楚楚,能看见那锋利的眉、削薄的唇......赏花宴上那些贵女们曾经评价。
——晏家五子各有风姿,唯三郎晏铮,文可夺魁,武能盖顶,凤骨龙姿,貌若天成。
如今看来这最后两句没有夸大。
她深吸口气,起身,行礼:“妾身楚氏若颜,见过侯爷。”
屋子里一片沉寂。
晏铮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他的目光很冷,无论是看她,还是看红烛、看喜床。
都犹如在看死物一般。
楚若颜维持着这个动作,一刻、两刻,她的额角沁出汗珠,腿脚也渐有些发麻,直到她都以为对方不会回她的时候,才听到简短两字。
“更衣。”
喜服本就繁复,晏铮坐在轮椅上,更是不便。
楚若颜只能半屈下膝,小心地解开领扣,再绕到身后为他更衣。
男人坐得笔直,像一杆出鞘长枪。
可全身最脆弱的后颈却正对着她,毫无保留,仿佛引诱一般。
楚若颜呼吸一紧,不自觉抬手碰了碰鬓间那支金步摇。
若是此刻、她有把握一击致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方管事急切的声音。
“侯爷、歇下了吗?
寿安堂那边又闹起来了......”寿安堂是晏老太君的居所。
晏铮倏地往外,楚若颜道:“夫君,妾身陪您一道去吧?”
晏铮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楚若颜急忙跟上去。
夜深人寂。
寿安堂里忙得人仰马翻。
晏老太君披头散发躲在角落里,手中拿着刚打碎的药碗,不停挥舞:“走、都走开!
不准伤害我儿!”
众人怕她伤着自己都退到门边。
二少夫人李氏哄道:“祖母,没人要伤害公爹,您先将那东西放下,好吗?”
晏老太君顿时激动:“胡说、胡说!
我亲眼看见有人要害他,好多人、好多血!”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要害他?”
她边说边扑过来,屋子里一片混乱,李氏不得已退出屋子,正好看见过来的晏铮。
她如同看到救星般:“三弟你可算来了!
快,祖母又发作了!”
晏铮面无表情往内“走”。
屋子里,嬷嬷们正不停安抚老太君,见他进来忙道:“老太君您看,大将军他来啦!”
晏老太君浑浑噩噩抬起头。
看见晏铮,满是皱纹的脸上立刻绽开笑容:“老大、快,过来,让我瞧瞧!”
晏铮近前,晏老太君慈爱地捧住他的脸,左右端详。
“不对呀,老大,你怎么瘦了?”
“你、你不是我的老大,你是谁,你是谁?!”
片刻前还好端端的老人突然暴起,狠狠将那药碗碎片刺向他。
“小心!”
楚若颜惊呼一声,却见晏铮抬手,稳稳抓住老太君的手。
“祖母,是我。”
晏老太君迷蒙的眼神渐渐清醒过来。
呆呆望他片刻,又哭又笑:“是你、怎么是你这个灾星啊!”
“活下来的那个人,为什么是你呢?”
这话简直诛心!
可楚若颜环顾四周,竟是没一人觉着意外!
晏铮面上亦没有半分波动,只任她哭闹到力竭,才从她手中掰下碎片,交给李氏。
“以后,收好。”
李氏忙不迭应下:“赶明儿我就让人把祖母房里的东西全都换了,换成木制的,再闹腾也伤不到人。”
晏铮唔了声,李氏又看到楚若颜,面露歉色:“这位就是三弟妹吧?
真是不好意思,新婚夜还这样搅扰你们......”楚若颜忙说没有。
看着寿安堂里人人一脸疲色,心下叹了口气。
家里男丁们尸骨未寒,唯一能撑门面的老太君又成了这样,到如今还能维持着人心不散,全是靠着晏家从前的威望。
可再这样下去,晏家这艘破船又能撑多久呢?
翌日清晨。
楚若颜醒来时,晏铮已经走了。
玉露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端着热水进来见她还是全须全尾的样,有些黯然:“姑娘,姑爷也太不把您放在心上了......”楚若颜不便与她解释,洗漱后,换上成衣往前堂去了。
晏家的灵堂就布置在那儿。
白幡缟素,哭声不绝。
晏家主子们没在,底下人看见新夫人刚过门就来此祭拜,都有些愣。
“三少夫人。”
方管事眼含欣慰地走过来,楚若颜颔首:“方管事,若颜想来祭拜一下父兄。”
方管事引着她上前,灵堂上供奉着六个牌位,中间是大将军晏序和夫人谢氏,然后依次是世子晏荀、二公子晏城、五公子晏衡以及最小的晏昭。
楚若颜规规矩矩跪下去。
心中默念,大将军、将军夫人,还有诸位兄弟,若颜既嫁他为妻,便是晏家一份子,他若苦海回头,我自患难与共,否则,就要请诸位原谅了......她重重磕下三个响头,随后上香、烧纸。
等一切做完,出了灵堂,她才道:“方管事,若颜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方管事忙道:“请教不敢当,少夫人请说。”
楚若颜斟酌一会儿:“若颜想知道,从前府上,侯爷的处境如何,是否......不招老太君喜欢?”
夜里。
玉露带回来好消息:“鬼市有人愿意出十万两银子,但条件是姑娘亲自去谈。”
楚若颜抚着手腕不语。
今晚这情形晏铮明显是怀疑她了......虽不知什么地方露的马脚,但她确实很需要这十万两银子,帮晏家也是帮她自己渡过这一关。
“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玉露摇头:“不知道,只听说叫什么百晓阁......”百晓阁?
她眸子一凝。
这地方可是全天下最大的情报网,上至达官贵族,下到平头百姓,就没有他们打探不到的消息。
而且背后靠山神秘,连朝廷都睁只眼闭只眼。
“备车,明日就去!”
鬼市坐落于京都东南的长平巷,白日都不开张。
楚若颜乘车来到一家叫“天一酒楼”的地方,门口坐了个小厮,眼也没抬道:“谈生意上二楼,买情报上三楼,买人买命上四楼,其他请回。”
玉露听到买人买命一哆嗦:“姑娘,咱们要不还是算了?”
这一看就是黑店,楚若颜却还是拉她上了楼。
厢房里,一个大肚掌柜早候在那儿,见人来了笑容可掬道:“原来是晏家的三少夫人,请坐、请坐。”
楚若颜微微吃了一惊,她戴着帏帽、身上一切彰显身份的物件都取下了,对方还能一眼认出他。
但这恰也说明百晓阁的情报网名不虚传。
“这位掌柜,咱们长话短说,我的婢女说,你们愿意出十万两买我的陪嫁?”
大肚掌柜笑道:“不错。”
“这价位是否太低了?
我这些铺子随便一家每年进账都在万两左右,还加上良田和两处别庄,你们赚得不少了。”
“三少夫人说得没错,但您这些可是烫手山芋,接过来,后面还有一大堆事,闹不好还要见官见血,您总不能让我们白白出力吧?”
听到这话,楚若颜就放心了。
对方并非不知深浅只贪钱财的人,他们很明显清楚这些背后涉及到小江氏、乃至整个江家,但仍然敢接,倒是让她有些好奇了。
“十万两就十万两吧,不过我怎么知道贵店真能解决后顾之忧呢?
毕竟,那可是楚国公府的亲家。”
大肚掌柜微微一笑,这时窗户倏地打开。
窗外树上,倒吊着一个人。
楚若颜定睛一看,竟是永定伯世子卢纬!
“这位卢世子在我们赌场欠下巨额赌资,又害了一位荷官清白,所以我们爷说把他吊个三天三夜,没死再送回永定伯府去要钱。”
楚若颜满心惊诧。
她隐隐知道百晓阁厉害,但没想到连永定伯府都不放在眼里。
难不成背后靠山还真是宫里的?
双方谈妥后,签了契书,大肚掌柜直接拿了大丰宝号的十万两银票。
楚若颜让玉露收好,起身准备离开,对方又道:“对了,三少夫人,我们爷说若是这桩生意做得痛快,就再送条消息给您,这次晏家被逼着要账,背后指使人之一就是树上吊着那位。”
这点她其实也早有怀疑。
晏家军在民间声望那么高,就算出事,也不至于一下子来那么多人。
只不过没想到是卢纬。
看来还是嫉恨她抢了他用来补阳的千年野山参......“多谢掌柜告知,不过听您这话的意思,还有其他人指使?”
大肚掌柜微微一笑:“抱歉,少夫人,我们爷说这是另外的价钱了。”
楚若颜明白他的意思,福身行了一礼:“还请掌柜告知你们爷,若哪日愿意开价了,别忘知会若颜一声。”
主仆二人走后,隔壁暗门才走出个男子。
红衣白发,唇角含笑,一双桃花眼仿佛可以颠倒众生。
大肚掌柜恭恭敬敬行礼:“阁主,您看属下应对是否得当?”
“还行吧,楚淮山那厮古板无趣,没想到生的闺女倒是有趣~”磁性的声线透着慵懒,男子似乎说完这两句话就倦了,摆摆手道,“且让她去查吧,真查出来了,可以再帮着添把火。”
从百晓阁出来,玉露直拍胸脯:“姑娘,吓死我了,您看见刚才那位卢世子没,嘴唇都白了,他不会被吊死了吧?”
楚若颜盯她一眼:“记着,方才你什么也没看到,即使看到也要忘了。”
永定伯就这一个儿子,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又知道她们知情不报,说不定会疯狂报复呢。
玉露吐吐舌头:“奴婢知道,不敢传出去的。
不过姑娘,您这样明日回门,夫人知道了会不会找你麻烦呀?”
“那就要看百晓阁的人手脚利不利索了。”
事实上百晓阁的人很利索。
她们前脚刚走,后面人就往那十二家店铺、二百亩良田还有两处别庄一一上封条去了。
江涛被赶出来的时候,灰头土脸,气得仰脖子骂:“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产业,这是江家的,是楚国公夫人家的!”
没人理他,只把他的裤衩扔出来罩头上。
当夜。
他就跑到小江氏那儿告状去了。
小江氏听完咬牙切齿:“定是那个小贱人干的,没想到她还有这招!”
“夫人,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那可是每年十几万两的进项啊!”
江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江氏烦躁道:“闭嘴!
田产地契全交给她带走了,只剩下你们的卖身契,顶什么用?”
江涛吓得噤声,一旁章妈妈道:“夫人,这可不是件小事,她这样做分明是在打您的脸,真要让她得逞,那以后还不爬到您头上去?”
小江氏眼神一阴:“想爬我头上,那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明天不就是第三日的回门礼吗,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跟家里交代!”
翌日一大早。
楚若颜吩咐门房搬运东西。
有给父亲和二妹妹准备的、也有应付小江氏她们的,因着手头宽裕,足足弄了三大车!
正要准备登车的时候,一道冷淡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坐这辆。”
她惊讶回头,只看见晏铮一身水青色绣祥云纹常服,头发正式的流云冠,此刻坐在侯爵规制的四轮朱漆马车内,静静看她。
楚若颜不禁一怔。
这是打算......陪她一起回去?
这话她昨晚就想问了。
老太君能说出“为什么你活着”的话,即便疯癫,也有几分是心里话。
方管事惊于她的敏锐,纠结一阵,还是说了。
“实不相瞒,不仅老太君不喜侯爷,以往大将军和夫人在时,也常常忽略他。”
“什么?”
这属实出乎她的意料了。
大将军公正严明,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忽略吧?
更何况,晏铮还是晏家最出色的孩子。
方管事苦笑一声:“这事儿怎么说呢,护国寺的了空大师您知道吧?”
“知道。”
这位了空大师是前朝玄方和尚的徒弟,最懂相面之术。
听说当初承恩侯带着妹妹上香,他远远看了一眼就断定她贵不可言。
果然,六艺大比时皇帝对她一见倾心,不到半年就将她扶成贵妃,连正宫皇后都不如她得宠。
方管事脸上神情愈发黯淡:“您知道就好,就是这位大师,在侯爷周岁之时批命,断他孤星入命、六亲缘薄,一生刑克父母兄弟......什么?”
楚若颜低呼,“所以老太君才称他为灾星?”
方管事默认。
楚若颜震惊地捂住嘴,之前许多疑惑都迎刃而解。
怪不得老太君会拿剪子戳他......怪不得会问出“为什么只有你活着”这种诛心之话......但,不可笑吗?
“方管事,老人信命倒也罢了,可大将军......公爹为人正直,母亲也是巾帼英雄,难不成也因为这一句批言,就对亲生儿子心有芥蒂?”
方管事沉默。
其实之前,他也不信这些,也觉得将军和夫人对他太过漠视。
可今天,七具棺椁抬了回来,就停在灵堂里。
他又有什么资格说一个不字?
楚若颜瞬间明白了这个老管事的立场。
连从小看着他长大、感情深厚的老人都是如此,换了旁人,还不把他钉死在灾星的罪柱上?
她一时只觉荒谬得可笑。
梦境中那个杀神杀佛、屠戮整个皇城的魔头似乎也有了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
“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她冷声质问,方管事被那泛寒的眸光盯着,下意识说了实话:“除了主子,也就老奴一个人知道了。”
楚若颜这才放下心,思索又道:“此事出你口、入我耳,绝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方管事愣愣点头,等她走远,才反应过来。
这少夫人身上的气势好凌厉,竟和侯爷有些像......回到新房。
楚若颜把玉露叫来,让她去买药。
“回春堂的金创药、济善堂的大活络丸,还有玉露散......全都买些回来。”
她久病成医,知道这些对于止血生肌极为有效。
晏铮被老太君戳得那道伤只怕没好完,偏昨日还那般折腾......玉露记下药名歪头问:“姑娘,奴婢记得您之前不吃这些药的,又买来备着?”
因为千年野山参,让这小妮子对自家姑娘有种盲目自信。
楚若颜却愣住。
是啊,她这是做什么。
她是来杀他的,如今怎么还帮起他了?
“姑娘、姑娘?”
玉露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楚若颜捂额,良久叹口气:“玉露,假如有一个人会对你、不,对你的家人不利,但眼下又未做真正伤害你们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弄死他啊!”
玉露回答得理所当然,楚若颜不语。
她昨夜本是存着这样的心思,但见到疯癫的晏老太君,便知杀了晏铮,将军府就倒了。
这个守了大夏十几年边塞的将门,会一夜倾塌再无起复。
所以她想的是等,先等晏家转危为安......“你先去买回来吧,银子还够吗?”
玉露俏皮一笑:“姑娘放心,您的陪嫁、还有宫里赏的,还有几千两呢!”
她点点头,想着待会儿也去找李氏一趟。
昨晚李氏说要把寿安堂的摆设都换成木制,以晏家如今情形,也不知有没有这个银子......哪知她还没动身,李氏身边的丫鬟气喘吁吁跑进来。
“三少夫人,您、您快去花厅看看吧,我们夫人被堵住了!”
楚若颜立马跟着她过去。
花厅外,远远就听见一阵吵嚷。
“二少夫人,我们敬重你们将军府,但你们也得给我们口饭吃吧?”
“是啊,我们小本买卖,可经不起这样赊账,您要不先把欠款结一下?”
“先结我的衣裳料子,不多,就二百两银子!”
“还有我家,你们这半年买的几十头猪,我就当打个折扣,八十两!”
李氏被围在中间,周围全是要债的账本她从前管家,一向都是年底结清。
没想到这次出事后,这些菜贩子、掌柜们都跑来要账。
“请大家放心、放心!
晏家绝不会赊账,一定会把银子给大家的!”
她这么说哪里起半分作用,立时就有人问:“二少夫人,敢问你们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李氏被吵得头昏脑胀,下意识说了句:“还有五百两......”花厅登时炸了。
“五百两?
你们光欠我们的米粮油钱就不止了!”
“对啊,你们拿什么结?”
好好一个将军府闹得跟个菜市场一般。
楚若颜眉头一拧,高声道:“都闭嘴!”
花厅里的目光唰唰唰全望向她。
楚若颜镇定自若地走进去,李氏看见她一愣:“三弟妹,你怎么过来了?”
这一看就是李氏的丫鬟怕她吃亏,自作主张请她过来。
楚若颜也没计较,只走上前,温声道:“我是为给祖母换摆设来的,昨儿不是说要全换成木制的吗?
我便找人问了问,说是紫檀木不错,黄花梨木也不错,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来请教下二嫂。”
李氏一时呆住。
是有这么个事不错,但她想得是购置一般木制家具即可。
什么黄花梨木,金丝楠木,她们买得起吗?
来要账的也有木材铺的掌柜。
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这位是刚过门的三少夫人吧?
您是说想给老夫人换一套紫檀木摆设?”
楚若颜挑了下眉头:“谁要换一套?
我要换整个屋子。”
“什么?”
木材铺掌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不管是紫檀木还是黄花梨木,都是时下最贵的木材。
一套紫檀木陈设起码上千两,要是换一整屋,那岂不是要上万两?!
李氏吓得一激灵,赶忙拉她。
楚若颜安抚拍拍她的手,道:“怎么,你们木材铺供不了?
那便找个供得上的来说话。”
楚国公府。
亲事敲定,菩提院这几日也忙碌起来。
楚若颜一面应付着喜娘刺绣,一面清点着小江氏送过来的嫁妆。
“京城店铺十二家、良田二百亩,还有别庄两处......夫人这是转性了?
居然给您准备这么丰厚的嫁妆?”
玉露看得咂舌,楚若颜抬手弹了下她额头:“再仔细看看?”
玉露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些店铺的掌柜、田头、庄头都姓江。
“原来都是夫人手底下人管着的,那给了您也没用啊,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谁也使唤不了,又不能全换掉,不等于白拿了吗?”
楚若颜笑了声。
她这位继母向来精明,名声要,好处也要,那是半点亏都不肯吃的。
玉露急道:“那怎么办,要不要同老爷说一声,把那些掌柜田头们的卖身契拿来?
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嫁过去吧。”
楚若颜正要说话,外院洒扫的小丫鬟跑进来:“大姑娘,承恩侯府的表姑娘过来看您了!”
说完一个穿着湖绿长衫的女子大步走进来,正是她的表姐薛翎!
薛翎是姑母楚静唯一的女儿,自小与她交好,进门直接问:“若颜,怎么回事,是不是你那继母又逼你了?
否则怎会让你嫁给晏三郎那个瘸子?”
楚若颜急忙拉她进了内屋:“我的好姐姐,你小点声儿。”
薛翎嗤鼻:“怕什么,我早看她不顺眼了,我娘也说她根本比不上大舅母,全是大舅父心太软,这才娶了这个祸害进门!”
楚若颜眉心直跳,薛翎和姑母一样,都是敢爱敢恨的性子。
当年小江氏要进门,姑母还拦了好一阵。
薛翎把住她的手臂:“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先来说说你那门亲是怎么回事,我刚进来就听说晏家要退亲,可你不答应,是真的吗?”
楚若颜微微点了下头。
薛翎瞪大眼:“什么?
你脑子没进水吧?
去年元宵节灯会你跟我一道,半路就回府了,哪来的一见倾心?”
楚若颜沉默。
那日她和表姐约好去看灯会,可半路葵水突至,只能匆匆回府,没想到表姐还记得。
“说话啊,你、你总不会是听外面人说什么英雄救美的话本,就动心了吧?”
薛翎越说越觉得有可能,紧紧抓住她胳膊:“哎呀我说,你别被那些谣言骗了,那晏三郎真不是什么好心,你可知道他救下的那名孤女,容貌像谁?”
“像谁。”
“像他的大嫂,荣姗!”
荣姗是荣太傅之女,嫁与晏家大郎为妻,琴瑟和鸣,可惜几年前难产身故,只留下一个儿子。
楚若颜怔怔瞧着她,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
薛翎更急:“你还没明白呢?
当年荣姗难产,晏三郎打马提枪,把全京城最有名的十几个大夫全抓进将军府,听说要用人肉为引,毫不犹豫从自己胳膊上削了一大块肉下来,外面都说他对他大嫂有、有那什么的心思!”
“当真?”
楚若颜惊讶地掩住唇。
她能在梦中窥见后事,可前事一概不知。
“你别不信,我的丫鬟小婵,她的远房舅公那天就在晏家当值,他亲眼看见晏大郎打了晏铮一巴掌,而且荣珊死后,晏铮发了疯似的要那十几个大夫陪葬,若不是晏大郎拦着,当天就要闹出血案了!”
楚若颜心中震惊无以言表。
她在梦中只看见晏铮对荣太傅一家格外优待,连非议天子这样要命的事也替他们遮掩下来,原来此中有这样的内情。
但若果真如此,他救下的那个极像荣珊的孤女又为何不纳入房中?
甚至函谷关大败之后,那名孤女再没了音信?
她直觉内里不是那么简单,抬眼见薛翎一脸焦急地望着自己,忙笑:“表姐好意,若颜心领了,但晏家长嫂已故,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晏三郎若是喜欢纳入房中便是,左右也碍不着什么。”
见薛翎还要开口,她按住她的手道:“表姐,晏家值此风口浪尖,我若退亲,必被千夫所指,何况此事宫里也乐见其成......”薛翎这才噤了声。
她因着姑母薛贵妃的关系,时常进宫,见得最多的是便是那位生杀予夺只在一念间。
她忍不住摇头:“真是委屈你了,不过好在晏家要守孝三年,你们这门亲一时半会儿也成不了......小婵,把东西抬进来吧。”
小婵很快叫人抬进八个大箱子,里面放着金翟鸟一只、金手镯四对、珊瑚朝珠两盘、绣五彩妆缎二十匹、多宝格十六件以及红雕漆长屉匣十对,几乎抵得上一个小富人家的嫁妆了。
“我娘说她当年就和大舅母约定好,等你出嫁时要单独给你备一份嫁妆,既然木已成舟,你就先收着吧。”
说着又摸出二千两银票和一个纸团塞她手里。
楚若颜推拒,薛翎板起脸:“拿着,我娘说晏家那么个境况,上上下下都要使银子,而且晏三郎性子孤僻,不是好相与的,你有银钱傍身总要放心些。”
楚若颜也不再推辞,从中抽出三张银票给玉露:“你到城中最大的药铺去一趟,买些安心凝神的药物。
然后再把这两张银票给晏家送过去,交到今天过府的那位方管事手上。”
玉露领命出门,薛翎也不再多留。
待人走后,楚若颜打开纸团,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关于晏家的一切。
大将军晏序五子一女,除了晏铮和最小的晏昭,均已婚配。
将军夫人谢氏常年随军,府上管事的是二少夫人李氏,商贾出身......看着姑母熟悉的字迹,楚若颜不由湿了眼眶。
她这么好的姑母,却在梦里发了疯,被姑丈承恩侯锁在后院不见天日。
父亲几次去见都被表姐挡了回来,最后在表姐下嫁给七品小吏的那一天,悬梁自尽。
而表姐嫁过去后没几个月也小产过世......这次,她定要弄清楚,绝不让她们重蹈覆辙!
夜里,玉露回来说晏家把药材收了,可银票拒辞不受。
楚若颜心知这是他们最后一点傲气,点点头便让她歇着去了。
半夜睡得迷糊,宫里突然来人,急召父亲进宫。
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父亲匆匆回府,进门第一句话便是:“晏老太君出事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