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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病秧子公主去和亲林嘉言察哈尔

召临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醒了?”察哈尔掀帘进来,脱掉外袍放在门口。莲心已经帮林嘉言简单洗漱过了,把她的长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垂在耳边。林嘉言一想到他是怎么给自己换药更衣的,就面红耳赤,不敢对上他的视线。“怎么了?”察哈尔看她耳尖红红的,以为她又发烧了,伸手捧过她的脸,探了探额温。“没发烧。”林嘉言躲开他的手。察哈尔眉峰一挑,猜到了她在别扭什么。“你既然醒了,刚好看下之前的药方,应该怎么调整一下。你的伤寒拖得太久了。”部落里的人基本上都已痊愈,林嘉言的药效果显著,再加草原民族的身体素质一贯强悍,恢复速度非常快。“咳......没用的。”相比之下,林嘉言现在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破烂的漏斗,喝进去的汤药都从破洞中流失,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只能等待身体慢慢地自我修复。察...

主角:林嘉言察哈尔   更新:2025-04-12 21: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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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林嘉言察哈尔的其他类型小说《穿成病秧子公主去和亲林嘉言察哈尔》,由网络作家“召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醒了?”察哈尔掀帘进来,脱掉外袍放在门口。莲心已经帮林嘉言简单洗漱过了,把她的长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垂在耳边。林嘉言一想到他是怎么给自己换药更衣的,就面红耳赤,不敢对上他的视线。“怎么了?”察哈尔看她耳尖红红的,以为她又发烧了,伸手捧过她的脸,探了探额温。“没发烧。”林嘉言躲开他的手。察哈尔眉峰一挑,猜到了她在别扭什么。“你既然醒了,刚好看下之前的药方,应该怎么调整一下。你的伤寒拖得太久了。”部落里的人基本上都已痊愈,林嘉言的药效果显著,再加草原民族的身体素质一贯强悍,恢复速度非常快。“咳......没用的。”相比之下,林嘉言现在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破烂的漏斗,喝进去的汤药都从破洞中流失,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只能等待身体慢慢地自我修复。察...

《穿成病秧子公主去和亲林嘉言察哈尔》精彩片段

“醒了?”
察哈尔掀帘进来,脱掉外袍放在门口。
莲心已经帮林嘉言简单洗漱过了,把她的长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垂在耳边。
林嘉言一想到他是怎么给自己换药更衣的,就面红耳赤,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怎么了?”察哈尔看她耳尖红红的,以为她又发烧了,伸手捧过她的脸,探了探额温。
“没发烧。”林嘉言躲开他的手。
察哈尔眉峰一挑,猜到了她在别扭什么。
“你既然醒了,刚好看下之前的药方,应该怎么调整一下。你的伤寒拖得太久了。”
部落里的人基本上都已痊愈,林嘉言的药效果显著,再加草原民族的身体素质一贯强悍,恢复速度非常快。
“咳......没用的。”
相比之下,林嘉言现在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破烂的漏斗,喝进去的汤药都从破洞中流失,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只能等待身体慢慢地自我修复。
察哈尔看着她瘦得更显伶仃的尖下巴,无不心疼道,“我的错,是我回来太晚了。”
“那也不......”
“言言。”
都兰敲了敲门,打断了二人对话。
察哈尔起身开门,都兰手里拎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裹。
“这是?”林嘉言疑惑道。
“你之前的衣服都没了,我让人给你紧急赶制了几件。都是我们草原的制式,尺寸大小都是按察哈尔说的做的,你回头试试看。”
“......”
如果说林嘉言刚才脸上还只是一抹淡淡的红晕,那么现在则是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知道她害羞,都兰把衣服递给察哈尔,善解人意地扯开了话题。
“言言,阿明这次能够死里逃生,真是多亏了你。这次瘟疫没有酿成大祸,大家都在等你身体恢复了,准备好好感谢你呢。”
“没事就好,感谢就不必了。”林嘉言觉得很累,现在每次醒来的体力只能支撑她坚持一小会儿。
看出她精神不好,都兰嘱咐她好生休息就起身离去了。
先前发烧出了一层汗,现在后背上还是一片湿润。林嘉言动了动身子,感觉不太舒服。
“出汗了?要换衣服吗?”照顾她这些天,察哈尔已经对她下意识的小动作了如指掌。
“我......我自己来。”
之前昏迷不醒被他伺候也就罢了,现在自己清醒着,那就不能再让察哈尔动手了。
察哈尔看她被纱布裹着的右手,挑了挑眉,“你自己能行吗?”
“......你出去。”
察哈尔把衣服放在床边,却只是转身背对着她,并没有出去。
“我不看。”
林嘉言只好躲在被子里,艰难地蛄蛹着换衣服。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察哈尔耳尖动了动,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果然醒了之后就不肯让自己帮忙了,脸皮忒薄。
都兰送来的衣服是草原的制式,林嘉言塞在被窝里半天也没捋明白,着急之下扯到了伤口。
“嘶。”
察哈尔起身,径直走到窗边,落下窗帘,屋里顿时一片漆黑。
感觉到他靠近,林嘉言还是有些紧张。
“我帮你。”
想着反正屋里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自己身上又到处是伤,确实没办法一个人穿。林嘉言还是点了点头。
“嗯。”
察哈尔熟练地剥开她的衣服,小心地给她换上干爽的新衣,还精准地避开了所有伤处。
感觉到察哈尔粗糙厚实的大手不时扫过自己的肌肤。
察哈尔手上动作顿了下,拉起被子把她裹紧,加快动作给她穿好。
光重新撒进屋里,林嘉言缩成一只虾米,背对着察哈尔躺在床上。
察哈尔不由得失笑,这些天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分每一寸自己都看过摸过了,现在不过是给她换个衣服,就把人羞成这样。看来只能慢慢来了。
林嘉言涨红着一张脸,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转过头看着察哈尔。
“你晚上睡哪儿?”
“睡这儿啊。”察哈尔耸耸肩,一脸不然我去哪儿的表情。
“......”
“你晚上总发烧,我得照顾你啊,喂你喝药给你擦眼泪......”给你洗澡给你换衣服给你上药,察哈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是我的王妃,我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
“我......可以让莲心照顾我......”
察哈尔表情沉了下来,一副很受伤的样子,“你不信任我?”
“嗯?”何出此言。
“我让你受伤生病,害你被人冤枉,吃这么多苦,还差点被人掳走。你怪我也是应该的,确实是我的错。我该罚,我这去找父王领五十军棍。”察哈尔转身就走。
这怎么说着说着变成这样了,自己明明不是这个意思,林嘉言赶紧出声阻拦,“哎,别走。”
察哈尔嘴角浮出一丝狡黠的笑,转过头却换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公主不必阻拦,打完军棍,我若不能起身,就让莲心来照顾你。”
这都哪儿跟哪儿,林嘉言头痛地扶住脑袋,只是重复道,“别走。”
察哈尔见好就收,立刻转身坐回床边搂住她的肩膀,“头痛?要不再睡会儿?”
林嘉言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角,“你别走。”
“你睡,我不走。”察哈尔调整了姿势,让她舒服地躺在自己怀里。
这些天林嘉言已经习惯了这个温暖的怀抱,躺在他的臂弯里非常有安全感,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些天来无论吃饭还是喝药,都有察哈尔在一旁盯着。林嘉言一表示抗拒,他不是负荆请罪就是要去自罚军杖,林嘉言只好乖乖听话,拧着眉头灌下一碗又一碗药汁。
“乖。”看着林嘉言一口气喝下最后一碗药,察哈尔连忙塞了一颗梅干放进她嘴里。
“车仁放了什么东西在里面,这么苦。”林嘉言皱着脸,捂住胸口。
“都是给你补身体的,良药苦口。”
察哈尔把她抱到自己腿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下去。
感觉自己这段时间把上辈子没喝的苦药全都给补上了,这会儿感觉连呼吸都是苦的。
都兰送来的新衣是草原独有的窄袖骑装,宽大的白玉腰封将她的腰肢勾勒地盈盈不足一握。这段时间她又瘦了些,腰封都松垮了下来。
察哈尔知道她最近喝药喝得嘴里发苦,什么都吃不下,只得想办法到处找些零嘴来给她消解。
“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察哈尔现在每天都会检查她的舌头,之前娇嫩的舌尖都被她咬得不成样子,喝水都痛。
林嘉言听话地吐出舌尖给他看。
“好像好一些了。”最后那次她咬的太重,流得满嘴的血都来不及咽,察哈尔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痛。
“好多了,现在吃东西都不痛了。”
看到那截粉嫩的舌头收了回去,察哈尔喉头发紧。
“以后不许这样了,在哪儿学的这招咬舌自尽。”
林嘉言揉了揉眼睛,敷衍道,“知道了。”
两人现在身体接触多了,林嘉言也习惯了,不再和之前一样亲下手背就面红耳赤。

看到台吉都带头喝下了药,剩下的人们才将信将疑地把面前的药喝了下去。
林嘉言扶起都兰,把药递到她的唇边。
“嫂嫂信我吗?”
都兰艰难地点头,就着她的手,把药一口饮尽。
“阿明......”
阿明病得比较重,单独安排在另一个帐子里照顾。
“嫂嫂放心,我会盯着的,不会有事的。”林嘉言握着都兰的手,郑重承诺她。
察哈尔派人把林嘉言的药方送往军营,又安排人手去筹集药材。忙了一夜,天边泛起鱼肚白。察哈尔精神抖擞,看不出一丝疲惫。
帐外一字排开摆满了药炉,车仁还在挨个添火。昨夜喝下药的人都陆续退了热,他现在感觉看到了曙光,干劲十足。
“公主呢?”
“在里面,陪着阿明呢。”车仁现在感觉林嘉言就是菩萨转世,看她的眼神都变得虔诚了。
帐里炭盆烧得很旺,温度很高。林嘉言趴在阿明的床边睡着了。察哈尔看阿明呼吸均匀,睡得很熟,摸了摸额头,感觉也没那么烧了。看来林嘉言的药效果很好。
察哈尔看林嘉言姿势别扭,想抱她上床休息。刚把她从床边扶起,林嘉言突然惊醒。
“怎么了?阿明?”
“嘘,阿明没事。”察哈尔轻轻捂住她的眼睛,低声哄着。
“你太累了,我抱你去床上休息。”
“唔......”林嘉言确实太累了,靠在察哈尔怀里歪头睡了过去。
因为她答应了都兰要守着阿明,察哈尔只好把隔壁帐子收拾了出来,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又拿出一张绒毯盖在她身上。
因为姿势变化,林嘉言的衣领有些散乱。察哈尔余光突然看到她的肩窝处有一处青紫,正想凑近仔细看看,林嘉言侧过身子用毯子把自己捂了个严实。
睡着了也这么谨慎。
察哈尔用手掌拍着她的后背,等她睡熟了才离开。
林嘉言一觉睡到了下午,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变成了一团浆糊,反应了好久才回忆起现状。
“公主。”莲心泪眼朦胧地守在床边。
林嘉言愣了片刻,一时还以为时光重溯,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莲心小心地把林嘉言扶了起来,喂她喝水。
“你之前去哪儿了?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莲心哭着摇头。
有可汗发话,赤那不敢对林嘉言用刑,只得从她身边的人身上下手。他把莲心绑了起来,正准备施以笞刑,阿吉那及时出现,阻止了他们,这才让自己免受了皮肉之苦。
“是我连累你了。以后要是有机会......你就回家去吧。”林嘉言顿了下,自己心里也没底。眼下这关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只是觉得莲心就这样被自己拖累一辈子,实在有些对不起她。
“公主,”莲心猛地跪下,声泪涕下,“别赶莲心走,莲心自愿终生陪伴公主左右。”
林嘉言叹了口气,“何必呢,我从没有把你当成我的侍女,还你自由之身你还不愿意吗?”
“公主,您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莲心从不后悔跟了您。请您别赶走莲心。”
林嘉言伸手把她扶起来,擦掉她的眼泪,“不想走就不走,这么伤心干嘛?”
莲心止住眼泪,服侍林嘉言起床。
略微整理之后,林嘉言来到隔壁看望阿明。
阿明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在嚼着肉干。
“额吉。”
听到阿明叫了她一声,林嘉言简直要喜极而泣。
没事就好。
“你病刚好一点,不要吃这种不好消化的东西。”林嘉言没有被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依然保持着理智,伸手拿走了他的小食盒。
“可是我好几天没吃饭了,我好饿。”阿明这几天遭了罪,肉嘟嘟的脸都变小了一圈。
“可以先吃点流食补充能量,等病好了,有的是机会把你掉的肉肉补回来。”林嘉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
“你也该补充点能量了。”
察哈尔走了进来,一脸云淡风轻。部落里的病患喝了药之后病情都控制住了,并且也没有继续传播的迹象。笼罩在部落上方的乌云终于有了散开的趋势。
察哈尔给两人一人倒了一碗奶茶,阿明捧着碗一饮而尽。林嘉言却只是端在手里。
她舌尖被咬烂了,现在根本碰不得这些。
“不想喝?”察哈尔拿过她手里的奶茶,“那我给你弄点别的?”
“不用麻烦。”她现在刚睡醒,一点胃口都没有。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察哈尔笑了笑,“托言言的福,都控制住了。你这次救了这么多人,我们该怎么感谢你呢?”
林嘉言却没心思笑,她满脑子都在想另一件事。
伤寒杆菌通过粪口途径传播,不会在部落里凭空出现,一定存在某个污染源。水源或食物,如果不找到污染的源头,那这场战役就远远还没有结束。
“部落里平时生活饮水都是从哪里取来的?”
“山脚下有一条河,我们的人都从那里打水。”
林嘉言沉吟,直觉问题可能出在那条河里。
“你怀疑河水被污染?”
“很有可能,现在天气冷,蚊虫并不肆虐,那么传染途径只有水源和食物。食物都是部落内部自产自销,出现问题的概率不大。那么只剩下这条河......”
察哈尔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污染源还存在,部落这些天都还在持续从河里用水,那很有可能还会引起后续瘟疫爆发。
“我去看看。”
“我也去,”林嘉言抓住察哈尔的手,“只有知道污染源是什么,我才能对症下药。”
察哈尔不再废话,从床上拿了一件大氅,牵着林嘉言就出了门。
两人骑着马,沿着河边一路往上游寻去。
察哈尔目力极好,并且有着久战沙场的直觉。他敏锐地发现上游有一处草丛走势不对。
走到草丛里面,用马鞭拨开茂密的杂草。里面赫然是一只死去多时的鹿。尸体已经腐败,半边身子都浸泡在河水里。
“怎么了?有东西?”
草太深,察哈尔没有让林嘉言进来。
“找到污染源了。”
察哈尔用马鞭开出一条路,带林嘉言走进来看。
“尸体上没有外伤,毛发凌乱有病变,应该就是这头病鹿了。”林嘉言蹲在旁边观察分析。
察哈尔把她拉到身后,自己动手把病鹿拖到离水源很远的位置,挖坑埋了。
收拾完这里,察哈尔走到上游去洗手。忽然听到林嘉言在身后叫他。
“你看,”她指着树下一片凌乱的脚印,“这是什么动物的脚印?鹿吗?”
察哈尔蹲下查看,“不是,鹿的脚印是两个并排的凹痕。这是狼狗,一群狼狗。”
“狼狗?”
“大野部的人最爱养狼狗,他们培育出狼和狗的后代,让它们既有狼的凶猛,又能像狗一样认主。”
“大野部......”这个名字她之前听部落里的人提起过,只说是个小部落,他们不愿意归顺可汗,没事就会上门找点麻烦。
看来这次的瘟疫,也跟大野部脱不了干系。
对自己的同族同胞都下得去这样的黑手,看来这群人是真的无可救药了。
察哈尔磨了磨牙,这笔账一定要找他们讨回来。
“台吉!”
阿吉那骑着马急匆匆地寻了过来,焦急地喊着察哈尔。
“大野部偷袭,前线已经打起来了。”
来得正好,省得自己还要出去找,这次就把账一次算个清楚。察哈尔把林嘉言送回部落,带着阿吉那就赶回了兵营。

在这里待了大半个月,自己的不适感总算好了一些,身子爽利了不少。
察哈尔和部落里的一众男人们也不在,没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林嘉言过得也还算自在。
没事就去都兰那里坐坐,陪阿明玩一玩,顺便还能跟着学点蒙语。
都兰手里拿着一件男人的外袍,用金线在内侧绣花。
“这是什么?”
林嘉言看她绣的纹样,不像寻常花草。
“这是狼神图腾,保佑扎那在战场上平安的。”都兰眼角带笑,温声跟她解释。
“哦......”
都兰跟扎那感情很好,这段时间听她讲了不少两人的往事。
“察哈尔以前的衣服也是我给他缝制的,以后该交给你啦。”
“啊?”
林嘉言看着衣服上复杂的刺绣图案,感觉脑袋都大了一圈。让自己穿针引线缝伤口还行,绣花这种手工活自己还真没搞过。
都兰很耐心,手把手地教她,可林嘉言绣了半天还是绣得歪七扭八,看不出形状。
“唉,看来我是没什么天赋了。”林嘉言叹了口气,想劝都兰放弃教自己绣花。
“没事的,我们这边刺绣纹样跟你们中原不同,你一时不习惯,慢慢来就好了。”
都兰用剪刀割开林嘉言绣错的针脚,重新下针修补,没有一丝不耐烦。
两人也垂头绣了大半天了,林嘉言伸了个懒腰活动身体。
看到都兰有些难耐地捶了捶后腰。林嘉言最近也发现了,都兰似乎有腰伤,每次久坐或是久蹲之后就会腰痛。
“嫂嫂,你腰不舒服?”
“老毛病了,”都兰笑着挺了挺腰,“之前生阿明的时候正值打仗,部落跟着大军奔波。没坐好月子落下了病根,每日都会痛上几回,已经习惯了。”
林嘉言回忆自己在学校上过的针推课,虽然针灸自己学得一般,但是推拿还行,之前在家没事也会给老爸老妈按按肩颈,效果不错。
“嫂嫂,我会一点推拿按摩,要不让我试试?”
都兰有些诧异,养尊处优的南国公主居然还会这些?
“弟妹身娇体弱的,不用在我这浪费力气,反正都是老毛病了,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嫂嫂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能被这种病根影响身子呢,就让我先试一试,成与不成再说嘛。”
说着林嘉言就拉着都兰躺在榻上,都兰拗不过她,只好顺从。
撩开外袍,林嘉言把手搓热,掌根贴上都兰的腰窝,从脊柱两侧向外侧按摩,逐渐增加力度。
脑中回忆着人体穴位图,林嘉言用手指在她腰部的肾俞穴和命门穴进行持续按压。
都兰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言言,你真的会啊。我还以为你们南国公主从小学的都是琴棋书画,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你还会这些。”
林嘉言动作一顿,脑子转得飞快。
“我从小不受宠,父皇不太管我。我对琴棋书画不感兴趣,平日就爱好看点医术,不过从来也没什么用武之地。今日若能帮嫂嫂的腰痛缓解一二,也算没有白费功夫了。”
听闻这么好的孩子从小没了母亲,还被亲生父亲冷落,无依无靠长大。都兰心中对她的疼惜更甚。打定主意要等察哈尔回来之后好好说说他,让他对公主好一点。
林嘉言给都兰按了半个时辰,都兰心疼她,起身不让她继续了。
“好言言,我感觉已经好多了,你快歇会儿吧。”
一停下来林嘉言才感觉到手臂都酸痛得抬不起来了。
“这毛病一次两次治不好,我以后经常来给你按按,做几个疗程应该就好了。”
“疗程?”都兰不解。
“呃......就是多按几次的意思,我从医书上看来的。”
林嘉言双手颤抖地端起茶杯,赶紧低头喝茶。
“我们草原医术落后,蒙医只精通外伤,对于女子产后虚弱之类的问题,向来是没有办法。”都兰叹了口气,拉起林嘉言的手,感叹道,“还好有你,帮了大忙了。”
帮大忙谈不上,但是来到这里,只有都兰像长辈一样对自己关爱有加,林嘉言也想尽可能回报她。
晚上被都兰留下吃过晚饭,林嘉言回到自己的帐子里的时候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
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莲心帮她洗漱收拾她都一无所知。
深夜,外出了快一个月的大军回营,马蹄奔腾似雷声阵阵。
都兰带着人在门口迎接。
扎那老远就下了马,朝自己的妻子奔去。许久不见的两人深情相拥。
“怎么样,还顺利吗?有没有受伤?”
都兰捧着丈夫的脸,细细打量。
“一切顺利,没有受伤。”扎那抱着都兰的脸狠狠啃了一口,“想死我了。”
草原人民自由奔放,不拘小节,表达爱意一向也是热烈直接。
众人笑着起哄。
察哈尔骑在马上,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却没找到那抹纤弱娇小的身影。
“言言今天累了,这会儿应该已经休息了,她身体不好,我就没叫她起来。”
注意到察哈尔的目光,都兰笑着解释道。
“我没找她。”
察哈尔尴尬地收回目光,夹了夹马腹先行离去了。
大军回营休整,扎那和察哈尔还要向可汗汇报此行战况,卸下战甲就进了大帐。
男人们兴致高涨,围坐在篝火前谈笑喝酒。
林嘉言被喧闹声吵醒,迷迷糊糊爬起来,隔着窗户看到外面人影憧憧,映着火光热闹非凡。
看样子是大军回营了,那察哈尔他们应该也回来了。
看这些人这么开心,想必这趟肯定很顺利了。
也不知道现在是夜里几点,林嘉言揉了揉眼睛,还是很困。又回到床上,用被子隔绝喧嚣,继续闷头大睡。
议完事出来,天已经快蒙蒙亮了。扎那跟察哈尔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往家里赶。
看着哥哥帐子里灯光摇曳,还有人在等着他回家。察哈尔无声地叹了口气,回到自己冷冷清清的帐子里。
自己这段时间不在家,那女人竟然真的就一直不回来。好歹两人也是成了亲拜了狼神的夫妻,自己打完仗回来她也不来迎接一下。
察哈尔有些不爽地磨了磨牙,决定等天亮了就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公主。

车仁大半夜被察哈尔从被窝里叫醒,看着床上一脸苍白不省人事的公主,忍不住埋怨道,“台吉,新婚之夜你该温柔些,她毕竟是中原人,身体娇弱,经不起你那么粗暴。”
察哈尔面皮抖了抖。
“我没碰她。”
“嗯......”
闻此,车仁又检查了一番,“那就是她身子太弱了,一路颠簸,再加上水土不服,才突然晕了过去。”
“我明天给她开点滋补的药,慢慢养一养就好了。”
车仁打了个哈欠,提起药箱走了。
察哈尔看着林嘉言脚腕上青紫的指痕,心里生出些许烦躁。
第二天,直到太阳高照林嘉言才悠悠转醒,帐子外面传来小孩的嬉闹声。她按了按胀痛的额头,从床上坐起身。
“公主,你醒了?”莲心端着一碗药汁走了进来。
林嘉言猛然想起昨夜,察哈尔赶自己走,然后自己居然就不争气地晕过去了。他不会以为自己是耍心机想留下才故意装晕的吧。
被这个念头吓得一激灵,林嘉言这才转眼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帐篷。明显不是昨晚那个,这个更小也更破旧,角落甚至还破了个洞正在呼呼往里灌风。
“这是哪儿?”
“公主,”莲心一脸苦涩,“昨夜您晕倒,额驸请了大夫诊治。后来说您身体不适,不宜与人同居,就把我们安置到这里来了。”
“这是......”把自己打入冷宫了?
林嘉言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心里还是庆幸那人没有趁人之危。
冷宫怎么了,冷宫也挺好的,没人看着,自由自在,妃子还能在里面随意发疯。
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林嘉言拍了拍莲心的肩膀,反而安慰起了她。
“没事的,我看这儿挺好。这儿又不是宫里,处处拘束。咱们没事还能出去逛逛,走走玩玩,多自在。”
莲心满脸愁容,新婚之夜被赶了出来,不懂公主这时候怎么还能这么乐观。
“先喝药吧公主。”
林嘉言捏着鼻子把药碗推远了些,“不喝不喝,是药三分毒,何况我又没什么病。”
当了十几年药罐子的公主最近开始拒绝喝药了,莲心也拿她没办法。
“那我给您梳妆吧。”
“不必了,这儿又没别人,一切从简吧。”
林嘉言实在是怕了之前那满头珠翠,梳妆完了自己头都不敢动,一天下来从脖颈到肩膀全是麻的。
莲心只好给她简单地挽了个发髻,连簪子都没插,只用了红色的发带在末尾打了个结。林嘉言从自己带来的嫁妆里面翻出一件素色织锦流云裙穿上,感觉整个人比之前松快了不少。
门外有小孩好奇地伸着脑袋偷看。林嘉言干脆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呀,新娘子出来了。”
小孩子们哄笑着四散开来。
林嘉言拿出刚刚从行李里翻出来的点心,放在手帕里递给他们。小孩们好奇地围了过来。
“这是什么?”
“这是......”这是什么林嘉言也不知道,之前拿起来就吃,只觉得入口甜腻清香,大概是用桂花制成的糕点。
“这是海棠桂花糕,”林嘉言信口胡诌,“是用新鲜的桂花晾晒七七四十九天,再加冰糖豆粉和蜂蜜捶打三天三夜才能制成这么一小块。谁想尝尝啊?”
“我我我......”
草原长大的孩子们哪里见过这样精致香浓的糕点,纷纷蹦跳着拉住林嘉言的衣服。
林嘉言被他们扯得站不稳。
“哎哎哎等一下,都有都有。”
孩子们每人都分到几块糕点,兴高采烈地跑开了。
剩下一个小男孩,踟蹰着没走。
“怎么了?你没有吗?”
林嘉言翻了翻食盒,先前的糕点已经分完了,准备拿点别的点心给他。
“二婶。”男孩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二......二婶?”
林嘉言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给震了一下,瞬间觉得自己老了十岁。想起昨天婚礼上慈眉善目自称大嫂的女子,林嘉言心下了然。
“你是大王子的儿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明。”
这个名字好记,林嘉言点了点表示记住了,伸手在男孩肉乎乎的脸上捏了一把。
“我这儿还有些芝麻酥糖,吃吗?”
阿明接了过来,眼睛忽闪忽闪亮着光,“谢谢二婶,二婶你长得真好看,像天上的仙女。”
被这一句彩虹屁夸得心气都舒坦了不少,林嘉言忍不住眉开眼笑。
“二婶,”阿明塞了满满一嘴的糖,含糊不清道,“你为什么住这里啊?怎么不住二叔家。”
林嘉言目光躲闪,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子解释。
“呃......因为二婶身体不好,你二叔那里不适合养病,所以我到这里来住。”
“哦,”阿明鼓着小脸,若有所思,“二婶生病了,二叔还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二叔坏。我要去告诉额娘。”
说着转身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
“哎......”
林嘉言没拦住,心道完蛋,刚进门第一天就告自己男人的状,这还得了。让察哈尔知道了不又得记恨自己一笔。
想着反正刚过门大概也是要去拜见一下长辈的。林嘉言简单收拾了下就一路寻了过去。
本想着皇室的帐子应该很明显,很好找。可一路走来,全都是大大小小差不多的白色帐篷,林嘉言走着走着就找不到来时的路了,有些迷茫地站在原地。
这可怎么办,在大草原上的部落里迷了路。周边三三两两的人,也不搭话,只是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地看笑话。语言不通,又没法交流。走了一会儿腿又开始隐隐作痛。
林嘉言弯着腰捏了捏自己的小腿肚,这副身子骨实在是太过弱不禁风了。
“你在这儿干嘛?”
一个少年在她面前停驻马。
林嘉言认出他就是那日来接自己时掀了轿帘的少年。
“我迷路了,你能给我指条路吗?我要去找王妃。”
“迷路?”
少年不懂就在部落里面是怎么还能迷了路的。听闻这公主昨夜被台吉赶出了帐子,怕不是因为她脑袋有问题,是个傻子。
真是可惜了这张脸 。
少年翻身下马,朝着前方抬了抬手,“再往那边走二里路,看见金顶的斡尔朵就是了。”
“卧什么?”
林嘉言疑惑道。
见她真是个傻的,少年叹了口气。
“我带你过去吧。”
“好的好的,感谢。”林嘉言忙不迭道谢。
少年牵着马,有些为难。她就算是个傻子,那也是个女的,肯定是不能和自己同乘。自己骑马让她在后面跟着,就她那细胳膊细腿的肯定又要跟丢了。让她骑马自己牵马的话,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她的马夫了。
林嘉言见少年原地不动欲言又止的样子,全然不知在他心里已经把自己盘算成了四体不勤的傻子。
“那......我们走吧?”
林嘉言小声催促道。
少年回过神,就这样傻傻地牵着马引着她往前走。
林嘉言从没想到二里路有这么远,只能想办法跟人聊天来分散注意力。
“我们之前在葛郡见过,你叫什么名字啊?”
听她提起葛郡,少年脸有些红,他窘迫地别过脸不让她看见。
“阿吉那。”
林嘉言把这三个字在嘴里嘀咕了几遍,“还行,不算长,我记住了。”

帐子里阴冷潮湿,林嘉言抱着膝盖缩在角落,她已经被关在在这里整整一天了。
期间没有人来看她,也没有人来送吃的,莲心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自己且被关押,想必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林嘉言觉得这样下去,等不到察哈尔回来,自己不是渴死就是冻死了。
“哎。”
门外突然传来声音,林嘉言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哎。”
这次连门上的锁链都晃动了几声,确定是有人来了,林嘉言挪到门边。
“谁?”
“我,阿吉那。”
门缝下塞进来一只水囊,林嘉言赶紧接了过来打开喝了一大口,总算解了燃眉之急。
“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了?莲心怎么样了?”林嘉言扒着门缝,想要看一看外面的状况。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林嘉言还以为阿吉那已经走了,她抓出门闩晃了晃。
“很不好,生病的人越来越多了。”阿吉那的声音低低的,却没有回答她第二个问题。
“察哈尔回来了吗?”
情况越来越糟了,不能再拖了。
阿吉那没有回答,反而问了她一句:“你是细作吗?”
“不是,”怕他不信,林嘉言又重复了一遍,“真的不是。”
阿吉那脸上写满了纠结,察哈尔走之前还特意嘱咐自己,要看着点公主,免得她又迷路崴脚什么的。而现在她被当成细作关押在这里,察哈尔也没交代过这种情况自己要怎么办。
“台吉快回来了。”
丢下这句话阿吉那就果断离开了这里。反正等台吉回来,一切都会有结论了。
察哈尔在路上策马疾驰,军营里自己安排好了人群隔离和紧急救治,情况暂时稳定没有继续恶化。
不知道部落里现在怎么样了,察哈尔甩开马鞭,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知道察哈尔差不多快到了,阿吉那早早地就候在门口。
“台吉!”
看到察哈尔风尘仆仆的身影,阿吉那连忙冲上前去帮忙拉马。
“怎么样了?”
察哈尔翻身下马,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阿吉那不知道他问的具体是什么怎么样了,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哑巴了?”
“台吉......”
察哈尔转头看着阿吉那,心中涌上了一股不安。
大帐中,众人还在商讨安排如何应对来势汹汹的瘟疫。布勒胡木一脸疲惫地按着额头,沉默不语。
察哈尔掀开帘帐,大步走了进来。
“台吉回来了?”
“太好了。”
“军营那边情况怎么样?”
众人欣喜地看向他。
察哈尔没有回答,屈膝朝布勒胡木行礼,“可汗。”
“嗯。”布勒胡木眉头微展,知道他既然回来了,那军营那边必然是暂时稳住了。
“公主那边是怎么回事?”
察哈尔刚刚先去林嘉言住的帐子里看了一眼,现在那里已是满地狼藉,桌椅都被砍翻,玲珑璀璨的宝石碎了一地,连她的床褥衣物都未能幸免于难。
“呵,那公主是南国派来的细作,部落的瘟疫皆因她而起,等眼下先度过了难关,这笔账定要找她好好清算。”
赤那听说那公主自打来了部落就一直独居在山脚下,想必察哈尔对她也是厌恶至极。
“有证据吗?”察哈尔锋利的眼刀甩了过来。
赤那愣了愣,感觉他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哼,南国人生性狡猾,证据岂会轻易让我们搜到。等到我这边空出人手,把她翻个底朝天,还怕找不到证据吗?”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
察哈尔站起身,走到赤那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赤那被他可怖的威慑力压得抬不起头,却还嘴硬道,“证据在哪儿,台吉自己去问问便知了。”
察哈尔怒目而视,这些人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冲进她家一通打砸,还把人抓去关押。这哪儿是抓什么细作,分明就是为了泄愤。
现在不是和他掰扯的时候,察哈尔转身大步离去。
林嘉言头埋在膝盖里,脑袋冻得昏昏沉沉,也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外面怎么样了,察哈尔回来了没有。
门外锁链哐当作响,林嘉言迷茫地抬起头。
“公主。”
这帐子阴暗潮湿,这种天气下温度与外面没什么不同,呵气成霜。她居然被关在这里三天三夜。
她紧紧地裹着自己的双臂,试图保留最后一丝温暖。
察哈尔小心地把她圈进怀里,感觉自己像是抱住了一团雪。
“察哈尔......”林嘉言终于得救,精神有一瞬间的松懈,差点就这样昏过去。但还有一丝残存意识在提醒她,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外面还有许多人等着她去救,她不能倒下。
林嘉言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察哈尔,我知道怎么救他们,你带我去找车仁,好不好?”
“好。”察哈尔没问别的,抱起她就走。
车仁守着沸腾的炉子正在发呆。察哈尔突然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屋里到处都躺满了呻吟不止的人,察哈尔一屁股坐在车仁面前的矮几上,撩开外袍。车仁这才发现他怀里还有个人。
“台吉,这是......”
“现在你这里都有些什么药?”林嘉言很急,开门见山问道。
“我这......”车仁看了眼察哈尔的脸色,叹了口气,转身拿出一本册子。
“都记在上面了。”
林嘉言连忙接过,一打开却两眼一黑。全是弯弯曲曲的蒙语,一个字儿也看不懂。
“给我。”察哈尔接过册子,一页一页地读给林嘉言听。
林嘉言侧耳仔细听着,没一会儿察哈尔就读完了,总共也没多少草药,大多都还是外伤止血用的。
“部落里现在能找到茯苓和甘草吗?”
车仁脸色灰白,摇了摇头。
“还差这两个最关键的药,缺一不可。”林嘉言心中快速盘算着。
“山上应该有,你带我去找。”
察哈尔愣住了。
“没用的,没用的。”车仁垂着脑袋,颤抖地抹着眼泪,“都要死,我们都要死,没用的。”
之前那场瘟疫车仁亲眼目睹自己的家人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着死去,他却束手无策。对伤寒的恐惧已经牢牢刻在了他的心里,成了驱散不去的阴影。
“镇定。”林嘉言沉声道,却因为身体虚弱显得有些气势不足。
“有办法的,你留在这里,把这几味药全部拿出来准备好,用最大的锅烧一锅热水,等我回来。”
林嘉言快速在册子上圈出了一堆记号。察哈尔心中诧异,自己不过只读了一遍,她竟然全记住了。
车仁呆滞地接过册子,还是起身去拿药了。死马当作活马医,总还是要做点什么的,不至于就这样坐着等死 。

林嘉言一连昏睡了三天。察哈尔一直在身边守着,寸步不离。
她的伤寒潜伏期久,发病迟缓,体温反反复复,喝了药也收效甚微。但是这里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如何改良药方,只能把之前她留下的几种药方都试上一试。
她的手被包得像个粽子,脖颈上也缠了几圈纱布。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碰伤数不清楚,肩膀上青紫的指痕十分显眼。
“他们对她用刑了?”察哈尔轻轻触碰林嘉言的肩膀,想象着用刑之人所用的力气之大,过了这么多天淤血还消散不掉。
都兰摇了摇头,满目疼惜地用帕子给林嘉言擦拭降温。
“我不知道,那时候我一直守着阿明。不知道......竟把她害得这么惨。”
眼泪滴在被褥上,都兰赶紧用帕子擦拭。
察哈尔走到帐外,怒声道,“阿吉那!”
不远处的阿吉那精神一凛,连忙跑了过来。
“台吉。”
“我问你,当时有人对公主用刑了吗?”察哈尔的怒火像是从心底深处燃烧起来的火焰,将他的理智一点点吞噬。
阿吉那被他的脸色吓得一愣,“应该没有,只是关押。”
“只是关押......”想到她孤零零地被关在黑暗阴冷的地方两天两夜,察哈尔的周身戾气再也掩饰不住。
察哈尔就这样气势汹汹地闯进大帐。布勒胡木和众人还在里面议事。
“察哈尔,怎么了?”布勒胡木皱眉问道。
察哈尔并不回答,眼睛转向一旁的赤那。瞳孔微眯,手里的马鞭猛地甩出,鞭风落在赤那的脸上,把他那条陈年旧疤打得皮开肉绽。
“察哈尔!”赤那摸到了一手的血,怒瞪着察哈尔,自己好歹也算他的长辈,他竟然敢上来就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一时没人说话。
“赤那,我的王妃为了救人,义无反顾,舍生忘死。你却凭空冤枉她是细作,害得她身受重伤,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你到底是何居心?”
赤那脸涨成猪肝色,被察哈尔堵得哑口无言。
察哈尔一脚踏在他面前的桌上,拽着衣领把人拎起来。一双眼睛杀气腾腾瞪着赤那。
“若她有事,我拿你全家的命来抵。”
说罢,就把赤那丢在地上,也不看其他人,径直离去。
布勒胡木按着额头,叹了口气。
林嘉言感觉自己变成了大闹天宫的孙悟空,被太上老君关进了炼丹炉里。浑身烧得发烫,嗓子快要干裂了。
她咳嗽几声,感觉有一只大手托住了自己的头,唇边抵上了一杯温水。林嘉言张口喝下,温水缓解了喉咙的干涸,她缓缓睁开眼。
见她醒了,察哈尔欣喜若狂,眼里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言言,你醒了?要不要再喝一点?”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嘉言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低沉,“我睡了多久了。”
“已经五日了。”
林嘉言愕然,没想到自己眼睛一闭竟然一口气睡了这么久,难怪感觉头疼欲裂。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使不上力。
察哈尔扶着她靠在床头,用软枕垫在她的身后。
“不睡了?”
林嘉言摇摇头,“睡太久了。”
略一打量才发现,这床不是自己之前睡的床,这帐子也不是自己之前住的帐子了。
“这是......你家?”
不过也是,之前自己住的那里,已经被打砸得不像样子,恐怕确实也不能再住人了。
“我们家。”察哈尔直直地盯着林嘉言,毫不掩饰眼中炽热的爱意。
林嘉言被他的眼神烫到,不由得移开了目光。
“阿明......”林嘉言突然想起自己昏倒前交代的药方。当时一片兵荒马乱,不知道自己说清楚了没有,不知道车仁听懂了没有,不知道起到作用了没有。
“别急,”看她神色慌张了起来,察哈尔拉住她的手轻轻印了一吻,“阿明很好,喝了你的药,已经没事了。现在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
“那就好。”
手背感受到察哈尔的亲吻,柔软又滚烫,林嘉言的心跳突然乱了节奏。
“嫂嫂......”
“嫂嫂已经没事了,在照顾阿明。”
“莲心......”
“她也很好,我让她回去休息了。”
“阿吉那......”
“先别管别人了,你管管我吧。”察哈尔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什么......”
“这颗心,差点就碎了。”
掌心贴着察哈尔的心口,林嘉言的心跳仿佛渐渐与手下的频率同步了起来,那股从掌心传来的温暖让她难以抗拒。她想抽回手,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察哈尔牢牢俘获,再也无法轻易脱身。
“我......”林嘉言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察哈尔的直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救了那么多人,现在也救救我吧,”察哈尔把头埋在她的手边,“快点好起来。”
虽然说是不能再睡了,但两人才刚说了没一会儿话,林嘉言就又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换了莲心守在床边。
“公主,你醒了?”
林嘉言觉得自己头没有那么痛了,浑身只剩高烧过后的疲软。
“察哈尔呢?”
“额驸一早去了大帐议事,这会儿应该快回了。”
坐起身,林嘉言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陌生的中衣。
“你给我换的衣服?”
昏迷之前的衣服经历了那一遭,早就不能再穿了,带来的其他衣服当时也都被毁了。那身上穿着的这是哪儿来的衣服?
“是额驸,”莲心垂着头不看她,“这些天都是额驸在贴身照顾您,喂药换药更衣......”
林嘉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多处地方都被上过了药。岂不是都被他看完了。
林嘉言茫然地捂住胸口,自己守身如玉二十多年,现在竟然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看了个干净。虽说这也不是自己的身体......虽说他也是事急从权......虽说名义上他们早已是夫妻了......但是,心里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您一直不醒,喂药也喂不进去。每次都是额驸用芦苇管一点一点给您喂进去的,晚上也寸步不离地守着您,连上药更衣都不假手于人。”
“咳......”林嘉言涨红着脸干咳一声,提醒她别说了。再说下去自己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察哈尔了。

这些日子天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林嘉言捏捏自己的胳膊,怎么也没见能胖几斤。
这干干巴巴的胳膊腿,要是遇到事儿了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赢。
林嘉言给自己制定了健身计划,准备从慢跑开始,慢慢加上力量训练,誓要练出自己的马甲线。
说干就干,林嘉言起了个大早。用绸布束起了碍事的广袖和裤脚。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场边上,她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开始运动前的拉伸。
感觉身上热了起来,林嘉言开始沿着山脚下慢跑。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才刚跑出了不过五百米,她就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嘉言不信邪,站在原地缓匀了气,又向前继续跑。这次连五百米都没有就又不行了,只得再停下休息,如此循环往复,倒也坚持了半个时辰。
“她这是干嘛呢?”阿吉那和察哈尔骑着马从山上下来,已经观察了好一会儿了。
“要逃跑?”
阿吉那挠挠脑袋,一脸迷惑。
察哈尔骑在马上,看着她正扶着一棵树艰难喘息。
“逃跑?阿明她都跑不过。”
跑跑停停一阵子,林嘉言感觉心脏砰砰直跳,手脚发凉,连带眼前都一阵阵发晕。
这该死的身体,也太不争气了。体能素质跟自己的简直没法比。
林嘉言火气上来了,气得一把薅过旁边的小树苗,把它的叶子全都拔秃了。
还觉得不解气,看到地上的小土包,气得抬腿就踢了上去。
哪知这小土包还是实心的,不仅没踢动,还把自己脚给扭了。
“呜......”林嘉言抱着脚踝痛呼一声。
目睹一切的察哈尔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阿吉那,快步跑到她面前。
“你干嘛呢?”
林嘉言一抬头发现是察哈尔,心里暗道怎么每次出糗都能被他撞见。
“我,我看风景。”
林嘉言调整姿势,干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薅了把手边的草,装作悠闲的样子。
察哈尔抬头望了望茂密的山林,“看树?”
又回过头看了看草场,“看草?”
林嘉言磨了磨牙,“对啊,我打小没见过这么多树,这么多草,就想坐这儿好好欣赏欣赏不行吗?”
“你再欣赏会儿,这块儿草地都要被你薅秃了。”
林嘉言愤愤地丢掉手里的草,别过头不理他了。
“那我走了?”察哈尔站起身,作势要走。
见林嘉言不为所动,他看了眼附近的树丛,狡黠一笑。
“那你慢慢看风景吧,只不过......我看这附近的林子很深,一会儿说不定还会出来几条蛇陪你一起看。”
林嘉言现在听到蛇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见察哈尔真的转身走了,她着急起身,右脚刚一落地就觉得脚腕传来一阵剧痛。
“嘶。”
“怎么了?”察哈尔停下脚步,扭头问她。
“我......我脚扭了。”林嘉言不自在地抬着右脚。
“那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就待在这里喂蛇算了。
林嘉言咬牙切齿地想,不过她也只敢这么想想,真让她一个人留在这儿,那是万万不行的。
她试着单脚往前跳了几步,草地坑坑洼洼的,很难保持平衡。眼看又要摔倒,察哈尔还是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这人真的是,就不能服个软。察哈尔无奈地在她身前蹲下。
“上来。”
这是要背自己回去?林嘉言有点犹豫,总觉得这样有点太亲密了,让人看见不太好。
看她半天没动,察哈尔回头,见她穿的裙子,还以为她是不方便。于是伸出手臂抄起她的腿弯就把人直接横抱了起来。
“啊。”突然腾空,林嘉言吓得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让你一路瘸着腿蹦回去?”
林嘉言红着脸不动了,像只鸵鸟似的把脸埋起来。
看着怀里人通红的耳根,察哈尔笑着把人颠了颠,让她把自己抓得更紧。
阿吉那牵着两匹马远远地跟在后面,觉得台吉脑袋也傻掉了。好好的有马不骑,非得自己出力气,真是搞不懂。
察哈尔脚下生风走得四平八稳,怀里抱着人也毫不费力。林嘉言缩在他怀里,见他还有工夫停下脚步跟人闲聊,忍不住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催他快走。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用蒙语跟察哈尔说了句什么。林嘉言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见她羞得不行,察哈尔跟那人打了个招呼就继续赶路,还不忘把怀里的人往上颠了颠。
好不容易到了家,察哈尔把人放在榻上,顺手就撩开她的裙摆,脱下鞋袜。
“察哈尔!你干嘛!”
林嘉言又惊又怒。
看着那纤细的脚踝下方此时已经一片红肿,看来是扭得不轻。
“怎么不叫我台吉了?”察哈尔试着握住那只脚踝。
“嘶,别碰,”林嘉言吃痛,想收回脚腕。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叫什么?”
“察哈尔啊。”
林嘉言不懂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察哈尔是我的姓,我父兄都叫察哈尔。”
回想起来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好像是自我介绍过,但是那名字那么长,谁记得住啊。
“阿......阿拉......嘎达......啊!”
察哈尔趁着林嘉言陷入回忆,手上突然发力,把她脚上错开的筋骨回正。
“阿拉坦嘎达苏,记住了吗?”
看她小脸皱成包子,察哈尔忍俊不禁。
脚扭了需要休息,林嘉言的健身计划也暂时搁浅,只能天天窝在家里发呆。
“额吉。”
林嘉言正晒着太阳昏昏欲睡,忽然听到一声呼唤,是都兰带着阿明来了。
“嫂嫂,阿明,你们怎么来了?”
都兰把手里拎着的小食盒放在了矮几上,俯下身看了看林嘉言的脚。
“听说你脚扭了,也不能出门,我就带阿明来看看你。”
林嘉言转了转脚腕,“已经快好了,没什么大问题。”
“听说是察哈尔带你回来的?”
想起那天的丢人场景,林嘉言垂下头没有回答。
都兰了然一笑,扯开了话题。
“前些日子察哈尔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跑到我这儿说要学针线活儿。”
林嘉言抬头和她对视了一眼,等着她的下文。
“我说,针线活儿哪是男人做的事,问他到底是要做什么也不说,就一个劲儿地让我教。”
林嘉言想起自己帐子下的那个洞,强行忍住扭头去看的冲动,低头研究起了自己的手指。
“言言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啊?我,我也不知道。”
都兰一副看破不戳破的模样,笑这两个孩子连别别扭扭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扎那比察哈尔大十六岁,他们母亲又走得早。长嫂如母,这些年我一直都把察哈尔当自己的孩子对待。但察哈尔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自己是没有母亲的孩子。他八九岁就跟着可汗上战场,流血流汗也不流泪,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也不说。这些年,我也一直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懂他爱他能一直陪伴他的人。”
都兰目光温柔而深邃。
“我觉得,那就是你。”
都兰走后,林嘉言来到帐篷侧边。之前那个歪歪扭扭还漏风的补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儿针脚粗犷但均匀结实的毡布。
她想象了一下那人山一样的体格,却偷偷缩在这里一针一线缝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莲心手脚利索地给林嘉言重新整理好了妆发,还用金箔描了花钿。给她披上大红的锦袍,整理好喜服。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了马车。
林嘉言刚一露面,人群中就爆发出阵阵欢呼,伴随着号角声鼓声琴声,震耳欲聋。她感觉自己的两条腿软成了面条,颤抖着迈不开步。
察哈尔过来牵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林嘉言腿弯一软,向前歪倒,一头撞在了察哈尔坚硬的胸膛上。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哄笑。
“新娘子等不及啦哈哈哈哈......”
“这么快就投怀送抱了哈哈哈......”
“新娘子长得这么美,察哈尔今晚可要上火了。”
......
他们说的是蒙语,林嘉言听不懂,但听得出他们语气里的戏谑。
她羞红了脸,用拳头使劲捶了捶不争气的腿。待她站稳,察哈尔又拉着她继续向前走。
他俩被人群簇拥着,敬茶,叩拜,鞠躬。
有人端上来一个煮熟的羊头,旁边放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嘴里叽里咕噜跟他们说着什么。
察哈尔用匕首割下一块羊头肉递给林嘉言,她呆呆地接过来,不懂什么意思。
察哈尔又给自己割了一块儿,抬手示意林嘉言吃掉。
羊头就是简单的白水煮过,没加任何调味。颠簸了一路的林嘉言本来就一点胃口都没有,此刻只能机械地咀嚼着嘴里的羊肉。
察哈尔看她吃得艰难,脸色有些不悦,重重地咳了一声。
林嘉言捧着羊肉被他吓得一哆嗦,连忙一股脑塞进嘴里,囫囵咽了下去。
“察哈尔,对待妻子你该温柔一些。”
上位坐着的女子轻笑着开口,说的是汉语。
林嘉言抬眼望去,女人笑容亲切,慈眉善目。
“我是察哈尔的大嫂,我叫都兰,”女人亲切地拉起林嘉言的手,“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林嘉言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默默低下头。
后面又跟着察哈尔端坐在席上,接受一波又一波人群的跪拜。
刚刚吞下的羊肉在胃里翻腾着绞痛,人们嘴里说着晦涩难懂的语言,吵闹的嗡嗡声让林嘉言脸色更差了。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林嘉言被送回一个帐子里自己坐着。沉重的头饰压得她脖颈发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
她想拆了头饰卸妆休息,又怕惹怒了那凶神恶煞的王子,只好用手撑着脑袋无声叹息。
“公主。”
莲心掀开门帘,走到她身旁。
“我来替你梳妆。”
“还梳妆?”
林嘉言被吓得一个激灵坐直了,这几天已经被她动不动就几个小时的梳妆给吓怕了。还以为后面还有流程没走完,等着自己重新换装。
“不是不是,是帮您卸妆就寝。”
莲心扶着她坐好,开始帮她拆下头上的发髻。
“可以睡觉了?”
林嘉言有些难以置信,一般婚礼不是新娘子还得在新房等着丈夫回来洞房吗?怎么这就可以洗洗睡了?
“是的,大王妃说让公主先休息。”
“哦......”
正好,自己确实也累得不行了,就算不卸妆估计也撑不住了。林嘉言任由莲心在自己头上动作,迷迷糊糊地又被脱下了外衣,躺到床上头一歪就睡晕了过去。
察哈尔从宴请宾客的营帐里出来时已经被灌了不少酒,但他眼神清澈,脚步从容,毫无醉意。
他虚虚握了握手掌,回忆着手心里残留的手感。
先前拉了一路,那样小的一只手,冰凉滑腻,柔若无骨。
他又闻了闻指尖,似乎还残留了一丝若隐若现的香气。
回到自己的帐子,矮几上的喜烛已经快燃尽了。桌上还放着一壶酒,他们还没喝合卺酒。
察哈尔走到床边,看向被褥里的小小起伏。
他把被褥掀开一角,露出林嘉言的手臂,手如柔荑,皓腕凝霜。察哈尔攥了攥这只手,又捏了捏她纤细的手指。
床上的人睡得很熟,毫无知觉。
怎么在床上捂了这么久手上还是一片冰凉。
察哈尔忍不住凑近了观察她的脸,那张脸现下卸了妆,现出了原本苍白脆弱的模样。她的睫毛纤长细密,鼻头秀气挺翘,微张的嘴巴小巧娇嫩,眉头轻轻蹙起,似是睡得不好。
林嘉言感觉自己在茂密的森林里逃命似的狂奔,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穷追不舍。自己跑得快喘不上气,突然脚下被石头绊倒。回过头,一只龇牙咧嘴的黑熊已经扑了上来,一排锋利尖锐的牙齿凑到林嘉言眼前,她吓得闭上眼,似乎能感觉到黑熊刺人的毛发已经凑到了颈边。
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林嘉言大口喘着粗气。
突然发现真的有个黑黑的脑袋埋在自己的颈边,吓得她尖叫一声,猛地坐起身往后退,谁知身后就是坚硬的床板,脑袋重重地磕在床板上,疼得她呜咽一声。
察哈尔只是想凑近了闻闻她身上是什么香,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看她捂着脑袋缩在角落,眼角沁出泪水。察哈尔心中有些烦躁。
他撩开袍子一屁股坐在床上,向林嘉言伸出大手。
“过来。”
林嘉言瑟缩了一下,又把脚往里面收了收。
见她不为所动,察哈尔脸色阴沉,长臂一伸,就把人从角落捞了出来。
林嘉言吓得叫了一声。
“你我已是夫妻,你这么怕我作甚?”
察哈尔沉着脸,有些不悦。
眼前男人跟自己的体型差距巨大,让他轻而易举地掌控着自己的身体。
林嘉言被他捉住脚腕,浑身抖若筛糠。自己也不想这样,但前世自己连恋爱都还没来得及谈过,更遑论突然这样和陌生男人亲密接触了。
“你你你......你先放开我。”
察哈尔饶有兴致地抬起眼皮,“我若不放呢?”
林嘉言挣扎了几番,丝毫没有撼动那只无情铁手,气得她用另一只腿使劲在男人的铁臂上踹了几脚,男人不为所动,反倒是林嘉言自己腿上被撞得一片红肿。
看她拼命挣扎的样子,察哈尔也失了兴致,松开了手。
自己对这门亲事本就不满,做做样子罢了,没想到这公主竟还一副被逼无奈誓死不从的样子,自己又不是那巧取豪夺之徒,做不出那强人所难的事来。
重获自由,林嘉言抱紧膝盖又缩回角落,一脸戒备地看着床边的男人。
察哈尔豪迈地往床上一躺,出言讥讽道,“公主殿下连碰也不让碰,那还大老远来这儿干嘛,不如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回去,好过你在这里担惊受怕。”
“真的?”林嘉言双目灼灼,信以为真。
察哈尔被她噎住,有些无语。
这公主脑子怕不是磕坏了,南国皇帝摆明了拿她当一枚弃子,若真的把她退回去,哪儿还能留她的命在。
“假的。”
察哈尔坐起身,翻了个白眼。
林嘉言泄了气,又恼他是故意挖苦自己,忿忿地瞪着男人的后脑勺。
察哈尔似有所感,突然回头,正对上她的目光。林嘉言慌乱地移开眼神。
“既然公主不愿意,那还呆在我的帐子里干嘛?”
“啊?”
他这是赶自己走?半夜被男人从家里赶出去。林嘉言还没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回过神,她气得咬了咬牙,从床上起身。先前外衣也不知道被莲心收到哪儿去了,自己身上只穿着雪白的中衣。赤脚踩在毡毯上转了一圈,也没看到鞋袜。
在男人戏谑的目光里,也顾得不那许多。林嘉言赤着脚就要掀开门帘出去。
“哎。”察哈尔伸手阻拦。没想到她气性这么大,说走就走。要真这样出去了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察哈尔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臂,林嘉言此时就靠着这股气撑着,被他这么一拽,眼前一黑,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察哈尔带着一队骑兵浩浩荡荡返回部落。
部落里一片井然有序,并没有什么异常。
“察哈尔!”都兰听到动静跑了出来。
“你怎么回来了?”
“大野部可能会来偷袭,我带人回防。”察哈尔从马背上跃下。
“公主呢?”
自己回来的动静这么大,她没理由听不见,难道还在忙?
“她......”都兰眼里泪光闪烁,有些哽咽。
察哈尔脚步骤然停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阿明情况突然恶化了,言言上山采药去了。”
“上山?她一个人去的?”察哈尔心头一紧,以她那个身体,这时候独自上山,见到条蛇都能吓晕过去了。
“去了多久?”
“已经快三个时辰了。”
上山一个来回,以追云的脚力只需要一个时辰。而林嘉言却已经去了这么久了还没回来,都兰也在着急,如果再不见人,就要派人去寻了。
察哈尔正准备翻身上马,山脚下忽而传来一阵马蹄声。
“是追云。”
都兰大喜,以为林嘉言终于回来了。
然而等到追云靠近才发现,马背上只有一个装满草药的背篓,并没有人。
察哈尔取下背篓,瞳孔在看到背篓上的血迹时剧烈颤抖。
“狗?这是言言写的?”都兰看着背篓上的血字,疑惑不解。
“是大野部,他们从山上过来了。”而察哈尔在看清那个字的瞬间就明白了林嘉言表达的意思。立刻点了一队人马跟着自己往山上赶去。
天色已经黑了,察哈尔冲在前面开路,马蹄纷飞,踏得露水四溅。
感觉大野部的马蹄声已经消失很久了,林嘉言才小心地从石缝里挪出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
天已经完全黑了,自己又没有马,该怎么回去?
只能盼望着追云没有落入敌手,只要它把消息顺利带回去,都兰一定会派人来找自己。
林嘉言哈着气,搓了搓手臂,山里寒气重,太阳一落山,温度骤降。此刻已经冻得她手脚冰凉。袖子里露出一节皓白的手腕,林嘉言扯了扯袖子想把手缩进去,却猛然发现自己小臂上浮现出的一片红疹。先前还以为是躲藏的时候不小心搞的擦伤。这会儿再看,俨然已经扩散开了。
看来自己也没有躲过这次的伤寒,而且恐怕早就被感染了。只是这具身体太虚弱,循环差,才让病毒潜伏了这么久,这会儿才爆发出来。林嘉言庆幸还好自己之前也喝了药,这会儿发作起来还能坚持。
她整理了一下衣物,把暴露在外的肌肤藏起来。余光看到一旁亮起了两点绿光。
一只体型硕大的狼狗缓缓靠近,它的嘴巴微张,露出两排尖锐的獠牙,冒着绿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嘉言。
“哟,这深山老林里怎么还有个小美人。”
一个男人坐在马背上打量着林嘉言,脸上带着锐利阴翳的笑。
“没见过你啊,你是哪个部落的?搞得这么狼狈......”
林嘉言扯住衣袖,手里牢牢攥着从采药的镰刀上拆下来的刀片。要是他们敢靠近,自己拼死也要给他添条疤。
“长这么美,不如跟我回去当我的夫人吧。”男人语气中是难以压抑的兴奋,让林嘉言毛骨悚然。
“别过来。”林嘉言举起手里的刀指着男人,在他的步步紧逼下不断后退。
“哈哈哈,老子就喜欢你这种有骨气的,嚼起来最有味道。”男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已经开始妄想眼前美人的滋味。
“别过来......”
林嘉言心知自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可眼下退无可退,旁边还有一只虎视眈眈的狼狗。若是真的被逼到了绝境,那倒不如干脆往自己脖子上划一刀,省得受苦。
就是不知道在这里死去,还能不能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
林嘉言心一横,就把刀片压上了自己的脖颈。
“哦?”
男人闪电般出手,伸出刀鞘击在她的手腕上,刀片飞了出去落在草丛里。
林嘉怡肤如凝脂的脖颈上堪堪被留下一丝血线,血珠蜿蜒流下,渗进衣领里。
“被老子看中了还想寻死,不识抬举。”男人眼神凶狠如野兽,一把将林嘉言拽上了马,把她死死地按在马背上,夹紧马腹,扬鞭而去。
林嘉言被颠得精神恍惚,忽然感觉听到身后传来了大批的马蹄声。
“他妈的,察哈尔怎么来了。”身后的男人狠狠啐了一口,打了个呼哨,“撤退,都撤退。”
察哈尔宛若离弦之箭,呼啸着疾驰而来,迅速拉近了距离。
“查干巴拉,你找死。”察哈尔周身散发着掩不住的肃杀之气,挥刀砍翻了扑过来的狼狗。
听到察哈尔的声音,林嘉言竭尽全力喊了出来。
“察哈尔,我在这儿!”
察哈尔听到林嘉言的声音,眼神陡然凌厉,鞭响伴着马嘶,察哈尔的刀尖已经快触到查干巴拉的马背。
察哈尔速度太快,自己的马带着两个人根本跑不过他,查干巴拉迫不得已只能丢下林嘉言。
“美人,你且忍忍,待到日后我必定回来接你。”
林嘉言被他从马上推下,如同一片落叶从空中飘落。察哈尔从马上飞身而下,把她接在了怀里。
两人滚落在树丛间,查干巴拉已经狞笑着远去了。
“言言,言言,没事吧?”顾不上去追逃走的查干巴拉,察哈尔心慌意乱地检查着怀里林嘉言的情况。
“没......没事。”林嘉言衣衫狼狈,身上沾满了泥土,药汁和鲜血。看到她脖颈上蜿蜒的血线,察哈尔目眦欲裂。
察哈尔脱下外袍把人包裹住,抱着她骑上马往回赶。林嘉言是真的撑到了极限,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连耳边察哈尔的呼唤都听不清了。
都兰守在阿明身旁焦急地来回踱步。车仁已经收拾好了林嘉言带回的一筐草药,但是用法用量全然不知,也不敢贸然下手。
听到闷雷般的马蹄声响起,都兰连忙跑了出去。
林嘉言已经陷入昏迷,察哈尔紧紧地把人抱在怀里,冲进自己的帐子里。一路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
“言言!”看到林嘉言的样子,都兰泫然欲泣。
还有事情没做完,还不能睡。
林嘉言挣扎着睁开眼睛,眼前全是察哈尔忧心如焚的一张脸。她闭了闭眼睛,又狠狠咬住舌尖。
察哈尔看她神色有异,立刻伸手捏住她的脸颊,拇指用力错开她的牙关。
“咳......咳咳......”被嘴里的血呛到,林嘉言忍不住咳出血沫,倒是让她唤回了一丝神志。
“取根茎汁液......咳......入药,汤药煮好后,加赤石脂研磨成粉放入汤中......温水送服......咳......”
“我明白,王妃。”车仁擦了擦眼泪,连忙起身出去了。
都兰守在床边默默抽泣。
察哈尔看着她满身伤痕,心像是被人一拳捣碎了,眼里充满了无尽的心疼与自责。他低下头,伏在林嘉言肩上,身躯微微颤抖。
“察哈尔,”林嘉言用手扯了扯他散落下的长发,“别靠近我,我身上有伤寒......”
她露出的手腕上红疹遍布,察哈尔却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睡吧,我在这儿。”
林嘉言闭上眼睛,彻底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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