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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三年诈尸一次,全修真界都慌了陈长生玄天

四更不睡 著

玄幻奇幻连载

秋月坊坐落于大景南域,数十里间约莫有近三四百余户人家,虽说入户少了些,但却也尤为热闹。坊市里人来人往,坐在街道旁的小贩喊着吆喝,酒肆里的老头正在给人打酒,脸上笑出了褶子,肉铺的屠夫正炖着骨头,企图以此来吸引来往的客人,来往的行人走在街上,时而驻足,时而又交谈几句。“打酒。”一双黑白皂靴踏入酒肆之中。来者双手负背,着一袭青衣长衫,面容俊朗,有两缕发丝顺着脸颊垂下,腰间挂着一个葫芦。“来嘞......”酒肆的张老头答应了一声,接着便急匆匆的跑了过去。见了来者之后,张老头却是顿了一下。陈长生微微一笑,接着将腰间系着的葫芦递给了对方。“你......”张老头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的僵住了,顿在原地。陈长生看着面前的张老头,说道:“认不得我了?...

主角:陈长生玄天   更新:2025-04-18 21: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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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长生玄天的玄幻奇幻小说《每三年诈尸一次,全修真界都慌了陈长生玄天》,由网络作家“四更不睡”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秋月坊坐落于大景南域,数十里间约莫有近三四百余户人家,虽说入户少了些,但却也尤为热闹。坊市里人来人往,坐在街道旁的小贩喊着吆喝,酒肆里的老头正在给人打酒,脸上笑出了褶子,肉铺的屠夫正炖着骨头,企图以此来吸引来往的客人,来往的行人走在街上,时而驻足,时而又交谈几句。“打酒。”一双黑白皂靴踏入酒肆之中。来者双手负背,着一袭青衣长衫,面容俊朗,有两缕发丝顺着脸颊垂下,腰间挂着一个葫芦。“来嘞......”酒肆的张老头答应了一声,接着便急匆匆的跑了过去。见了来者之后,张老头却是顿了一下。陈长生微微一笑,接着将腰间系着的葫芦递给了对方。“你......”张老头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的僵住了,顿在原地。陈长生看着面前的张老头,说道:“认不得我了?...

《每三年诈尸一次,全修真界都慌了陈长生玄天》精彩片段

秋月坊坐落于大景南域,数十里间约莫有近三四百余户人家,虽说入户少了些,但却也尤为热闹。

坊市里人来人往,坐在街道旁的小贩喊着吆喝,酒肆里的老头正在给人打酒,脸上笑出了褶子,肉铺的屠夫正炖着骨头,企图以此来吸引来往的客人,来往的行人走在街上,时而驻足,时而又交谈几句。

“打酒。”

一双黑白皂靴踏入酒肆之中。

来者双手负背,着一袭青衣长衫,面容俊朗,有两缕发丝顺着脸颊垂下,腰间挂着一个葫芦。

“来嘞......”酒肆的张老头答应了一声,接着便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见了来者之后,张老头却是顿了一下。

陈长生微微一笑,接着将腰间系着的葫芦递给了对方。

“你......”张老头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的僵住了,顿在原地。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张老头,说道:“认不得我了?”

“当然......”张老头吧唧了一下嘴,有些呆滞道:“认得!”

陈长生道了一句:“秋月酿,先上一壶,葫芦打满。”

“好…好。”

张老头答应了一声,接过陈长生的葫芦,接着便转身去打酒了,只不过相比起刚才他的神色中多了几分惧怕。

后来打酒的时候,他也有些颤颤巍巍的,似乎怕是有酒溅出去了,惹得这位‘陈先生’不高兴。

陈长生来到酒肆里坐下,张老头很快就将一壶秋月酿端了上来。

“先生您慢尝。”

张老头道了一声,眼里皆是敬意,还多了几分胆怯。

似乎是不愿意多跟这位先生说话,张老头转身就去给葫芦酒去了。

陈长生也不在意,接着便给自己倒酒。

酒水入喉,伴着阳春三月吹进酒肆里的风,他的神色之间也多了几分痛快。

他的目光扫向酒肆外面。

转眼又是三年,这几十年间,秋月坊也越发热闹了。

待张老头打好葫芦里的酒,坐在那酒肆里的先生已经喝了半壶下肚了,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晕。

“先生,酒打好了。”

“放这吧。”

“诶。”

张老头将葫芦放下之后就想走。

陈长生却是说道:“着急走做什么?

坐下说话。”

张老头顿住了步子,尽管心里有几万个不愿意,此刻也不敢忤逆这位先生。

他小心的坐了下来,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胆怯。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有这么害怕我吗?”

张老头面露苦涩,说道:“我也一把年纪了,先生您就别吓唬我了。”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更是有些无奈。

陈长生听后却是说道:“我一不是妖怪,二不是恶鬼,怎么又吓唬到你了?”

张老头看了他一眼,但却又很快挪开目光,他感觉浑身不自在,手砸在桌上,说道:“我十六岁初次见您,到如今有五十多年了,爹娘早已入土安生,我也六十有七,老的不成样子了......”他抬起头,继续说道:“可陈先生你,却还是跟我十六岁时见你时一般模样。”

“这叫我怎么不害怕?”

张老头低下头来,不敢看这位先生。

陈长生喝了口酒,说道:“瞧你那怂样。”

张老头吭哧吭哧的,好像是想反驳两句,不曾想,却是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来你这除了打酒还是打酒,你见我几时要害你了?”

陈长生说道。

这话倒是没错,陈长生每三年来一次,每次都是如此,上一壶,再打满一葫芦酒,有时候坐下闲聊几句,有时候打完酒便走了。

张老头回忆起这些年的诸多事情,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咬牙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先生您跟我说句实在话,您到底…是什么?”

他的目光看着陈长生,那副神色,却好像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陈长生倒是感到有些意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说道:“这回,你怎么又敢问了?”

张老头轻叹一声,说道:“我都老的不成样了,也没两年活头了,还有什么不敢问的。”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我也见过不少次了,也算是老熟人了,你不妨先猜猜看,我会是什么?”

张老头张了张口,说道:“不敢猜。”

“我不怪你,猜就是了。”

陈长生说道。

张老头思索了一下,咬牙道:“先生是妖?”

“不是。”

“鬼?”

“也不是。”

张老头吧唧了一下嘴,又问道:“那就是…神仙?”

陈长生还是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算不算。

张老头眼巴巴的看着他,不是妖怪,不是鬼怪,也不是神仙,那会是什么?

他着实是想不到了。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他,说道:“是蜉蝣。”

张老头顿了一下,问道:“蜉蝣是什么?”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什么都不是。”

实际上他并不是这里的人,只是一次意外将他送到了这里。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在于一个蜉蝣雕刻。

那次考古,在他接触到枚栩栩如生的蜉蝣雕刻之后,就发生了意外,眼前忽的黑了下来,整个人也晕了过来。

等他再一醒来,就到了这里。

没有机遇,更没有仙人指路,而且不幸的是......他身上仿佛沾上了诅咒一般。

每三年时间,他只能醒来一天。

就好像是常人睡觉一般,只不过,他一睡就要睡三年,而在那三年里,陈长生也只有意识还是清醒的,但却感受不到自己的躯体,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思考。

每次醒来,在太阳初生之时,到了日暮之际,他就会再次死去。

如同蜉蝣一般。

在他的世界里,醒来的时间也不过才十八天,但实际上此界却已过去了五十四年。

就如面前的张老头一般。

之前见他时候还是那个懵懂青涩的少年,一转眼却已经白发苍苍,步履蹒跚。

这一切,就如同厄运一般缠绕在陈长生身上。

......张老头心中满是疑惑。

他想再问,可这个时候却又没了刚才那份勇气,再一感受,才发现自己背后却已冷汗直流,沾湿了衣服。

不敢再问下去了。

而陈长生到头来也没有解释所谓的‘蜉蝣’到底是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

张老头就这么坐着,也不敢再说话。

酒肆里尤为沉默。

直到陈长生喝完了那一壶酒,这份沉默才被打破。

陈长生问道:“我记得,你好像不曾娶妻,所以也没个子嗣,对吧?”

“是嘞。”

张老头答了一句。

陈长生接着说道:“就没想着把你这酿酒的手艺给传下去?”

张老头回答道:“如今世道好了,坊里岁数小些的都去外边了,又有几个乐意留下来的学我这手艺的。”

“那不成。”

陈长生摇头道:“你要是去了,这秋月酿,我岂不是没得喝了。”

张老头张了张口,说道:“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陈长生笑了笑,道了一句。

“不为难你。”

酒也喝完了,他提起了酒葫芦系,起身似乎是要走了。

在陈长生起身的那一瞬间,张老头的心里也仿佛有快大石头落地了。

陈长生一只脚迈出了酒肆,却是忽的回头看向了张老头。

“三年后我再来。”

陈长生说道:“记得提早准备好秋月酿。”

“诶。”

张老头连忙答应了一声,说道:“先生您慢走!”

在他的注视之下,那位先生慢慢的隐入了坊间,再也不见了身影。

张老头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酒肆之后,他便瘫坐了下来,一阵恍惚,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死’后的岁月是最为难熬的。

陈长生不断的调整心态,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投入进了炼神之中,这也让他‘死’后的意念难得的清醒了些许。

在不断的修行之中,他也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若是放在以前,他在‘死’后很难控制自己的思绪,而如今,却能做到‘想’与‘不想’,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这实则是一件很难的事。

再度沉入那片忘却虚空之中,陈长生感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安宁。

没有内心的恐惧,也没有任何抱怨。

那般玄妙的状态让陈长生沉醉其中,甚至于有些上瘾。

‘这就是炼神吗,当真玄妙......’陈长生保持着炼神的状态,因为在他看来,这样能够使得‘死’后的时光过的快一些。

等待下一次醒来。

......童家三口连夜去了一趟城隍庙。

童知唤在城隍老爷的神像之前连连磕了几个响头,而他阿爹阿娘也在诚心致歉。

城隍大人听其心声,却是听到了陈先生三字,也注意到了这三人。

‘童知唤,童才正......’老城隍想了一下,看向了堂下所跪的几人。

他见那童才正身上有金光环绕,那是他身上的功德。

‘原来是仁济堂的童大夫。

’也难怪他身上会有这般功德。

童知唤而后又给城隍老爷上了三炷香。

童才正开口道:“小儿无意冲撞了上仙,犯了大不敬之罪,特来赎罪......”跪了又跪,拜了又拜。

俞氏也在一旁陪同着,童知唤亦是诚心认错,希望得到宽恕。

在庙中待了半个时辰之后,一家三口这才起身回去。

老城隍看着这离去的三人,心中思索了起来。

按理来说,这的确是大不敬,但陈先生既然肯放童知唤走,想来也是并不计较这些小事。

而他爹童才正又是坊中的大夫,有功德在身,这些年也常开义诊,使得秋月坊少了许多疾苦之事。

倒不如走上一趟,也免得他们多想。

夜晚。

童知唤心中还是害怕,晚上都是跟着阿爹阿娘睡的。

“知唤不怕,不会有事的,安心睡昂,阿爹阿娘都在这呢。”

“嗯。”

阿娘又哄着他,一直到很晚才睡着。

童知唤睡后入了梦中。

在那梦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位身着黄蓝长袍的老者。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身装扮,跟城隍庙中的城隍老爷一般模样。

“城,城隍老爷......童知唤,你可知罪!”

童知唤在梦中吓的浑身颤栗,跪地之后连忙认错。

“城隍老爷,小子知错了,再也不敢了,阿爹,阿娘,你们在哪里,阿爹......”童知唤在梦里哭的尤为大声。

入梦的老城隍见此情形不由得一愣。

“肃静!!!”

老城隍呵斥一声,梦中的童知唤忽的发现自己竟哭不出声音来了。

他面露惊恐看着面前的老城隍。

老城隍轻咳一声,说道:“你虽冒犯上仙,不过好在上仙并未与你计较什么,而你也知晓了自己的错误,从此往后,切记不可再做出今日之举,否则,没人能救得了你。”

童知唤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他只好点头已示知晓。

老城隍微微点头,接着袖子一摆。

童知唤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阿爹阿娘,都已熟睡,而这个时候,外面也是漆黑一片。

“呼呼呼......”童知唤咽喉滚动,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神,神仙......真是神仙!”

童知唤目光有些呆滞,他心中感到一阵后怕。

但想到方才在梦中城隍老爷说的话,他那颗悬着的心,也彻底安定了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童知唤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他看了一眼熟睡的阿爹阿娘,接着便老实躺了下来,安心的睡了过去。

......薄雾升起,天色灰蒙蒙的,坊间也有鸡鸣声传来。

秋月坊外流云观。

观中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的瓜果,还有一些蜜饯,这些是拿来招待客人的。

在流云观中,这些都是顶好的东西,平时都吃不到,唯有上元节的时候,才能吃上一个桃子,但如今,这桌上却是满满一堆。

这可馋坏了观里的四个师兄妹。

而一转头,却见师父仍旧站在那观门口,似乎在等待某人的到来。

年纪最小的紫苏细声问道:“师兄,你说师父在等谁啊?”

常山摇了摇头,说道:“师兄也不知道。”

山涧的雾气一点点退去,在天完全亮起之时,有一位柴夫上了山来。

柴夫见来到了观主玄黄的面前,说道:“道长,昨天下午的时候,城隍庙外面的官差就走了。”

玄黄回过神来,又问道:“城隍庙也开了吗?”

柴夫点头道:“开了。”

玄黄心中微叹,他知晓是等不到陈先生。

“有劳了,请进观中喝一碗茶水吧,还有些许瓜果,也可尝尝。”

“道长客气了,茶就不喝了,老汉我还有事没弄完,就先回去了,不打扰道长清修了。”

玄黄走进了道观之中拿了两个桃子出来,追上之后,将那桃子硬塞进了柴夫的怀中。

好说歹说,那柴夫才勉为其难的收了下来。

送走柴夫之后。

玄黄也回了观众。

他看着几个徒弟眼巴巴的看着他,也清楚这几个是馋这一桌的瓜果蜜饯了。

“不是很想吃吗?”

玄黄笑道:“过去拿吧。”

二师兄商陆眨眼问道:“师父,真的能吃吗?”

“可以。”

玄黄点头笑道:“不过得吃完,不可有剩的,不然就可惜了。”

四个徒弟听到这话顿时喜笑颜开,一个个都跑到了桌子前吃了起来。

小师妹紫苏抱着个桃子啃了起来,怀中还塞着一个,大师兄则是拿了一块蜜饯,剩下的都分给师兄弟了。

玄黄则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闭目休息了起来。

大师兄常山上前,递了一个桃子给师父,“师父,桃子。”

玄黄摇了摇头,笑道:“师父不吃了,你们吃。”

三师弟玄参上前来,他吃着蜜饯,问道:“师父你到底在等谁啊?”

玄黄见四个徒弟都很好奇。

“都想知道?”

“嗯。”

“想知道。”

四个徒弟看着师父,东西都不吃了,就等着师父开口。

玄黄只是和煦一笑,缓缓开口道:“只是一位先生。”

“先生?”

“嗯,只是一位先生。”

“所以,师父说的那位先生不来了吗?”

“会来的。”

玄黄闭上了双眸,说道:“早晚会来。”


“不过是当地习俗罢了。”

洪三才说道:“相传水虺五百年化为蛟,隐于湖泊、深潭、江河支流、地洞之中。

蛟修炼五百年,经历度劫之后,便会沿大江入东海,即可化龙。

化龙的过程,既可称为走蛟亦可称为走水。”

“而蛟龙若是处于人世走水的话,想入大江就必须借道而行,若是经过坊间所在的河流,卷起的巨浪说不定就会冲毁民舍,危害坊间,于是当地人便在桥下挂一把剑,蛟龙走水,便不会再借道此处。”

“当然,这也只是传说罢了,就算是城隍大人也不曾听说过有蛟龙走水之事。”

“传说吗......”陈长生又问道:“那这世上有没有真龙呢?”

洪三才听后道:“有!”

“真有。”

“嗯。”

“城隍大人说过,大江中住着一尊真龙,庇护大景风调雨顺,如今龙王庙里供奉的龙君便是这尊真龙。”

陈长生听后不禁有些好奇。

他还真没见过真龙长什么样子呢。

洪三才说道:“以陈先生的道行,或许可以去见见这位龙君。”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答应道:“再说吧,再说吧。”

还见龙君呢,就我这忽悠人的把戏,龙君一口唾沫都能给我淹死。

陈长生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见那太阳就要落山。

他也意识到自己又要死了。

他还想试试那练气功法呢,也不能再跟洪三才再唠下去了。

于是陈长生便找了个借口说道:“天色已晚,陈某还有些小事没有处理,恐怕只有下次才能与你对坐而谈了。”

洪三才这个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耽搁先生太多时间了。

他骇了一声,说道:“怪我,耽搁了先生的事。”

“无碍的。”

“那我送送先生。”

“不必麻烦了。”

陈长生说道:“如今你身为阴鬼使,可不比以前了,需知坊间市民的安危都是你的责任,陈某不过一介闲人,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

“先生教诲,洪三才定当谨记,我便送先生到那桥头,先生意下如何?”

陈长生点头答应道:“可。”

洪三才也不敢多送先生,于是便在桥头停了下来,与先生告辞之后,便匆匆回了城隍庙报到。

见洪三才走后,陈长生便四下寻找了起来,他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试试这炼气功法。

他的余光瞟了一眼身后,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但也没有在意,转身走进了一个巷子里。

童知唤连忙跟了上去,拐进了巷子。

然而,才进巷子。

当他来到第一个拐角的时候,却见一只手伸了出来,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谁!!”

童知唤吓了一跳,紧接着自己就被提了起来。

他一转头,险些将他吓的魂飞魄散。

抓住他的,正是那位先生!!

“你跟我一路了吧?

说吧,跟着我干什么?”

陈长生看着他道。

童知唤咽喉滚动,此刻他甚至不知该如何解释。

虽然他好奇,但他可从没打算跟这位先生面对面啊!

他挣扎了起来。

“放开我!

快放开!”

“快放开我!”

陈长生见他挣扎的猛烈,怕他伤到自己,于是便将他给放了下来。

“啪嗒。”

童知唤落地之后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

一路小跑,往家里赶去。

陈长生也没往前追,说白了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吓唬吓唬就是了。

他迈步拐进了另一条巷子,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童知唤心中害怕。

一直跑到家门口,他直接撞门而入。

“砰咚......”家门被他硬生生的撞了开来。

院子里坐着夫妇二人正剃着地豆,也被忽然的变动吓了一跳。

“阿爹,阿爹!!”

童知唤冲进了阿爹的怀中。

童才正顿了一下,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着急忙慌的?”

童知唤有些害怕的往门外看了一眼。

他身形颤抖着,眼睛都红彤彤的,好似马上就要有眼泪掉下来了。

童知唤的阿娘俞氏连忙上前,柔声问道:“知唤,谁欺负你了吗?

你跟阿娘说,阿娘找他去。”

童知唤嘴唇微长,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事。

俞氏见状看了一眼丈夫,然后对童知唤说道:“知唤别怕,有阿爹阿娘在,没人能欺负你,你别着急,你慢慢说。”

童知唤看着娘亲柔和的目光,他想了想又想,说道:“娘亲,阿爹,你们会信我说的话,对不对?”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点头道。

“当然。”

童知唤张了张口,接着便将今日的所见所闻都道了出来。

从一开始他在桥上看到城隍庙的门莫名其妙的就开了,到后来见到那位先生自言自语的事都一股脑的告诉了阿爹阿娘。

俞氏跟童才正听到这一番话后都感到有些惊讶。

两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位先生,为难你了吗?”

“好像,没有,他把我放下来之后我就跑回家了。”

童才正皱眉思索了起来。

他来到俞氏身旁,细声问道:“你说这事......”俞氏说道:“知唤从来不说谎的。”

童才正说道:“若是真的话,知唤岂不是冲撞了神仙?”

“可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你问我,我又怎么知道。”

童知唤看着两人窃窃私语,也明白了过来,他说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位先生肯定是神仙,要不然怎么能跟鬼神讲话!

肯定是的!”

“知唤你别急,别着急。”

“阿爹信你。”

童才正给予了他肯定的目光。

童知唤在阿爹的目光之下慢慢平静了下来。

俞氏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事得从长计议。”

“不错。”

童才正点了点头,也重视起了这个问题。

若是知唤真的碰上的是神仙呢!

那这事可就严重了。

冲撞仙人,可是大不敬!

“知唤你还记得那位先生长什么样子吗?”

“记得。”

“你记住了,若是下次再碰到这位先生,万不可再这般鲁莽,更不可能再做出听墙角这样的事,知道了吗?”

“阿爹......别担心知唤,一会阿爹带你去城隍庙拜一拜城隍老爷,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童知唤听阿爹这样一说,心里安定了不少。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那位先生的面容。

害怕是害怕......不过,那位先生的模样,当真是好看啊。


离开酒肆之后,陈长生提着那个酒葫芦去往了坊外。

在距离秋月坊十里地处,坐落着一座山峦,据传闻说,这山里面曾经来过神仙,神仙传下仙法,滴下三滴露水,化作了一处道观。

道观名为流云。

四十年前,流云观的老观主从山下收了三个孩子,各赐他们一个不得了的道号,玄天,玄地,玄黄。

老观主不懂道法,但口气却不小,天地玄黄,四个字,全都丢了出去,毫无规矩可言。

但就是这样一个口气极大的老头儿,却活了足足一百四十多年。

陈长生提着酒站在山门外。

三年没来,如今上山的路已经有了石阶,想来是三玄在这些年不断垒起来的。

他迈开步子,踏上了那台阶。

一步也没有漏过,直到来到那山上的道观门前。

三玄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转眼这么多年,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了,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皱纹,身形伛偻,已至暮年。

“见过陈先生。”

三玄齐声道了一句,恭敬俯身。

陈长生抬手道:“不必客气。”

玄天上前来,说道:“陈先生,师父他......”他话没说完,却已低下头来,眼中多了几分落寞。

一旁的两位师弟也是如此。

陈长生见他们三人这般神色,忽的反应了过来。

“他死了?”

玄天闭上了双眸,道了一声:“无量天尊。”

陈长生一时有些恍惚,他看了一眼手中提着的酒,本想着坐下与那老道士闲聊几句,再小酌两口。

如今看来,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带我去看看他吧。”

“先生请。”

玄天带着陈长生朝着道观里走去。

顺着道观后面的一条小道,几人来到了后山上。

哪里矗立着一座孤坟,其碑上写道——流云观观主洪三才之墓。

陈长生站在墓碑前沉默许久。

洪三才应该是他如今见过最长寿的人了。

陈长生问道:“洪老观主仙逝前可有什么吩咐?”

玄天说道:“师父他让先生您来定夺。”

陈长生接着问道:“还有呢?”

玄地上前道:“师父还留下了一个疑问。”

“问的什么?”

陈长生问道。

“师父让我们问先生您......”玄天迟疑了一下,说道:“可否求得长生?”

陈长生没有回答,又问道:“还有呢?”

“没有了,师父问完这句便仙逝了。”

玄天说道。

陈长生点头表示知晓,目光看向那座坟墓。

良久之后,他将手中提着的酒葫芦打开,倒在了墓碑前。

酒水流淌下来。

落在地上,再沁入地下。

没想到,这酒打来,却成了这般用途。

谁又想到转眼之间,就物是人非了呢,陈长生心里郁闷,对于缠在他身上的诅咒,也越发讨厌了起来。

葫芦里的秋月酿流干了,陈长生慢慢回过神来。

陈长生无奈摇头,对着那孤坟墓说道:“我还以为你能活再活个十几年呢。”

“洪三才啊洪三才,亏你叫这个名字,天地人三才,你是一样都没求得,到死的时候还在执着于这样的问题,你又不是蠢,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后方的三玄左右看看,都有些不解。

先生这话?

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长生收回目光,他转过身来,看向了面前的三玄。

“你们师父修了一百四十七年的仙,到头来却不如常人活的逍遥自在,终究难过。”

“我与你们师父也算故交,他虽交代下来让我来安排你们三人,但事情始终不该由一个外人来决定,这不合规矩。”

陈长生道:“所以,往后种种便由你们自己决定吧,要走要留,都随你们的遍。”

玄天听到这话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地。

他长舒一口气,拱手俯身道:“谢陈先生成全。”

陈长生摆了摆手,又看向玄地,问道:“你呢?”

玄地说道:“我与玄天师兄同路而行,去往人间。”

陈长生点了点头,接着看向玄黄。

“玄黄,你们三个之中,你年纪最小,你又作何打算?”

玄黄顶着一头白发,面容枯槁,却与那两位师兄不同。

“玄黄想留下来守着道观。”

陈长生看着面前恭敬的玄黄,半天没有说话。

其实,洪三才并没有修得仙道,只是单纯的长寿,活了一百四十多年罢了。

“为求长生?”

陈长生问道。

玄黄摇了摇头,说道:“为了传承。”

他继续说道:“自我上山以来,已有四十八年岁月,想来我应当也能像师父那样,再有四十八个春秋,将传承留下,足够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最像你师父。”

玄黄笑道:“两位师兄也总这样说。”

陈长生却是道了一句:“你的两位师兄都是聪明人,只有你最蠢。”

玄天和玄地听到这话都不禁低下了头来。

玄黄却是道了一句:“先生教训的是。”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你自己愿意就好,你若是待在山上,我也管不着你。”

玄黄舒了口气,俯身道:“多谢先生。”

陈长生目光扫过几人,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该下山的便下山去吧,想留下来的留下来便是,就这样吧,免得唠叨。”

玄天和玄地拜过陈先生,没有半刻逗留,便下山去了。

......山上观中便只留下了陈长生与玄黄两人。

陈长生与玄黄站在道观门口。

而玄天玄地已然走在了下山的石阶上,年过半百的他们步履蹒跚,却又好像是解脱一般。

“无量天尊......”玄黄长叹一声,说道:“两位师兄自将找到他们的道。”

陈长生笑道:“那是人间极乐。”

玄黄说道:“先生,人间极乐,应当也是道吧?”

陈长生想了想,点头道:“这话倒也不错。”

人间红尘,何尝不是极乐呢。

他看了一眼天色,见时候已经不早了。

“时候不早了,陈某也该走了。”

玄黄点了点头,恭敬的道了一句:“陈先生慢行。”

陈长生迈开步子,走上了下山的台阶。

玄黄心有疑惑,在陈长生要走之际喊住了他。

“陈先生。”

陈长生顿住步子,回头道:“可还有事?”

“玄黄可否问先生一个问题。”

陈长生点了点头。

玄黄继而问道:“先生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陈长生看着他道:“你不求长生?

问这个做什么?”

玄黄笑着说道:“若有答案,我也好有个念想。”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片刻后说道:“答案在我的字里。”

“长生久视,陈某取长生为字。”

玄黄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问道:“所以,先生可是求得长生了?”

“不曾。”

陈长生却是否认了。

蜉蝣,算不得长生。

陈长生见玄黄目光执着,却又忽的改口道:“而是长生在我。”

玄黄愣了一下,却见陈先生已然回头往山下走去,那一袭青衫已然行至拐角,再也不见身影。

他忽的有些恍惚吗,耳畔也不断响起了陈先生最后说的那句话。

玄黄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天边的黄昏似是心有所感,道了一句:“无量天尊......”
小六打满了酒,而那桌上的一壶秋月酿也见底了。

就在喝酒这片刻,陈长生跟张老头聊了许多东西,无非就是一些往事。

张老头说起了当初初见陈先生时候被先生逗弄的时候,那时他才十八九岁,又说起了四十多岁时,因为陈长生不曾变老,而逐渐感到害怕的事,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小六则是感到怪异,心中嘀咕着:“真是怪了,掌柜的以往可没这么多话的。”

陈长生起身,将那酒葫芦接过手中。

他站起身来,步子有些踉跄,说道:“我送送先生。”

“你还是坐着吧。”

陈长生说道:“腿脚不好,就少动弹。”

张老头咧嘴笑了一下,说道:“不动弹那不是死了吗。”

陈长生只是看着他笑了笑,他拿着酒葫芦,道了一句:“走了。”

张老头送到了门口,说道:“陈先生慢走。”

小六站在了张老头的身边,同时也在看着走出门的那位先生。

说实在的,他就从未见过这样有气质的先生,不管是头顶的青天老爷,还是有名的文生大家,都不如这位先生看着舒服。

张老头顿了一下,喊道:“先生下次还来吗?”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住步子,回过头来。

“来!”

张老头再次笑了起来。

陈长生回应一笑,提着那酒葫芦远去了。

他走着,心中感到些许欣慰。

这么多年来,他的朋友压根就没几个,而当初怕自己的张老头,如今也将他当做了友人。

是好事,再好不过的好事。

小六问道:“掌柜,这位先生好不一样。”

张老头看着陈长生的背影,说道:“若是一样,他也不是陈先生了。”

小六听的有些似懂非懂,问道:“什么一样?

什么不一样?

掌柜我好像没听懂。”

张老头说道:“以后你就明白了。”

陈长生的身影消失在了街道上。

张老头也慢慢回过了神来,他想了一下,对身旁的小六道:“你跟我进来。”

小六点了点头,老实跟在了的张老头的身后。

他并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

但在这一天之后。

小六,成了张小六。

......陈长生才出酒肆不久,他本是打算去流云观看看的,也不知道玄黄还在不在山上。

然而还没出坊,却被几位巡游给拦住了。

两位戴着面具的日巡游来到陈长生的面前,恭敬拱手。

“敢问可是陈先生?”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巡游,连忙拱手道:“正是在下。”

两位巡游见陈长生这般客气,连忙将手和头都放下去了些,说道:“城隍大人命我等来请陈先生赴宴。”

“这......”陈长生见这两位巡游这般恭敬,一时有些不自在。

城隍又是亲自派人来请,他也不好驳了人家的好意,只是这流云观,怕是只能下次再去了。

“那就劳烦两位巡游带路吧。”

“先生请。”

陈长生便这么跟在两位巡游的身后朝着秋月坊的城隍庙去了。

巡游这时开口道:“若是路上有官差阻拦,先生便说‘今日是为赴宴而来’,官差自会放行。”

陈长生点头道:“好。”

秋月坊其实不算太大,加起来,也不过百十余户人家,穿过一坐石桥之后便能看见城隍庙的所在。

而在靠近城隍庙的位置,陈长生却被几个官差拦了下来。

“站住!”

官差腰间挎着刀,脸色阴沉,说道:“衙门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城隍庙。”

陈长生目光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位巡游。

尽管巡游站在陈长生的身边,但官差却也只能看到陈长生一人。

陈长生便按照巡游之前说的答道:“陈某今日是为赴宴而来。”

几位官差对视了一眼,接着便商量了起来。

“是他吗?”

“应该就是了,县令大人当初就是这么说的。”

“那我们放行?”

陈长生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我可以过去吗?”

几位官差左右看看,接着便让开了路来。

陈长生见状道了一句:“多谢。”

说罢,他便从一众官差之间走了过去。

而那巡游,则是穿过了官差的身体,跟在陈长生的左右。

陈长生问道:“为何会有官差阻拦?”

巡游答道:“先生有所不知,庙里向来香客不绝,城隍大人知晓先生要来,所以事先给县令打了声招呼,将城隍庙周边给封锁了。”

陈长生问道:“打了声招呼?

如何打招呼?

鬼神也能现身凡人眼前吗?”

“自然是不能的。”

巡游答道:“是城隍老爷亲自托梦。”

巡游的话云淡风轻的,好似见怪不怪,但陈长生听后却是心中怔了一下。

托梦啊......这就是鬼神手段。

今日的城隍庙大门紧闭,香客也不得入内。

而陈长生到的时候,秋月坊城隍就已经站在城隍庙的门口迎接了。

秋月坊的城隍老爷留着白胡,身着黄蓝衣袍,面露威严之色,但当他看到陈长生的时候,那般威严却是荡然无存。

陈长生抖了抖袖子,拱手道:“陈长生,见过城隍大人。”

城隍大人反倒是吓了一跳,连忙去扶陈长生,说道:“不敢不敢!

该是小神见过先生才是。”

“这......”陈长生见城隍大人恭敬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不是哪个环节不对?

就算误以为我是什么得道高人,但身为一介城隍,也不至于做的这般客气吧?

城隍接着便有请道:“秋月坊城隍茂公九请先生入宴上座!”

陈长生心中不禁一叹,心想着误会大了,但也硬着头皮继续装道:“城隍大人先请。”

“不不不,先生先请。”

陈长生见此情形,有些哭笑不得。

阴差推开了城隍庙的大门,陈长只得迈步,先一步踏入了庙中。

而之前给陈长生放行的一众官差始终都没回头看过一眼。

是县令大人下了死命令,所有人都不能回头看,以至于,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但在那远处桥上,却有个身着麻衣的孩童看着这一幕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门,自己开了?”

麻衣男童愣了一下,连忙跑回了家去。

他有些被吓到了。

陈长生进入城隍庙之后,就看到庙中已然摆好了一桌好酒好菜。

城隍命一众阴差退下,转眼之间,院里就只剩下了陈长生跟城隍。

坐下之后,陈长生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他一介凡人,面对城隍还是有些压力的。

城隍落座之后笑道:“先生今日能赏脸赴宴,是秋月坊城隍庙之幸事。”

“城隍大人言过了。”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陈某没那么大的能耐的。”

城隍却只认为是陈长生平时行事低调,谦虚之言,根本没放在心上。

接着城隍就给陈长生倒酒。

陈长生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城隍的手是凝实的,与一众阴差巡游不同,双腿也是真实存在的。

他有些不解。

先前进门的时候,他似乎没看到有双腿啊。

真是怪了。

鬼神也有实体?


人仙为仙,鬼仙就不是仙了?

老城隍从未想过得道成仙之事,在他看来,如今他已成鬼神,如何又能与仙之一字沾边。

如今陈长生这一番话,却又让他茅塞顿开。

而陈长生则是心中松了口气。

‘应该能把他唬住吧?

‘说白了,这些话都是他自己理解的,说真不真,说假也不算太假,亦真亦假的东西,才是最能唬住人的。

老城隍平息下来,问道:“那,陈先生,小神该怎么做?”

陈长生说道:“鬼神一道最重要的便是香火和功德,而这两样东西,都来自于民,爱民护民,集民之愿力香火,可成大道。”

老城隍坐在桌前,他的目光看向前方,思索了起来。

陈长生也没有动,则是默默注视着的老城隍的神色,生怕他反应过来。

大概过去了几刻钟之后。

老城隍的身形晃了一下,回过了神来。

陈长生强装镇定,看向了他。

老城隍长舒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抱拳道:“小神,多谢先生教诲!”

他长叹一声,说道:“小神明白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

明白什么了?

老城隍说道:“小神左思右想,才算想明白了先生用心良苦,身为城隍,我不想着为坊间民众,却想着如何摆脱这里,先生先与我说起鬼仙一道,勾起小神心欲,又说起心道,继而说起香火愿力,小神此刻才明白,鬼仙,不过是先生的谎言罢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心中惊了一下,手里握着的酒杯也是一颤。

“鬼仙是假,城隍才为真,唯有走回正道,顺天而行,才有成道之机。”

老城隍忽地俯下身来,对陈长生恭敬一拜,说道:“小神受教了。”

陈长生面对老城隍这一番话,却是有些无措。

好像,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啊......陈长生转念一想,既然都这样了,那倒不如顺着往下说。

可不能露馅才是。

陈长生抬手道:“陈某骗了你,你还这般客气。”

老城隍起身,说道:“先生良苦用心,若我再不明白,也枉为城隍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是你自己愿意走回正道,而非陈某之功,又何必谢我呢。”

老城隍说道:“若无先生,我又要到何时,才能想清楚这些呢,多谢先生赐下一场缘法,小神,感激不尽。”

陈长生被他恭敬的样子搞定有些不太自在。

心里有鬼,当然不自在了。

陈长生干笑了两声,说道:“坐下吃菜吧,我可还没吃饱呢。”

老城隍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当即脸上便露出了笑意。

“我敬先生。”

“请。”

没过片刻,一葫芦秋月酿便下肚了。

陈长生的面色也有些红了起来。

老城隍见其有些醉了的模样,于是便说道:“先生为何不用法力消除醉意?”

陈长生心中一颤,忽然间紧张了起来。

不会露馅了吧?

陈长生想了一下,答道:“酒自人间烟火而来,唯有人间烟火气,最抚人心,若是除去醉意,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老城隍听后心中大震。

他心中则是想着。

这才是上仙!

若非上仙,又如何能与这凡俗共存,若非上仙,又何来如此逍遥之意。

老城隍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高声道:“先生所言极是。”

陈长生回过神来,想起了正事。

“不瞒老城隍,陈某亦有一事相求。”

“陈先生且说。”

陈长生抬起头来,说道:“老城隍久居人间,于人鬼之间行走,可曾得到仙道练气的法门?”

老城隍思索了一下,虽然他不明白陈长生找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但还是答道:“这个倒是有,先生要这个东西?”

陈长生扯了个谎,说道:“近些年我想创就一门新的法门,如今在收集这些。”

老城隍听后拱手道:“先生大才。”

说着,只见老城隍抖了抖袖子,只见一张纸从那袖中抖落出来。

老城隍接受之下,递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扫了一眼,见那纸张上写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字。

他完全都不认识。

不过,仅是一眼,那文字却如同星光点点一般印入了他的脑海之中,明明是看不懂的字,却在一瞬间,却都理解了过来。

陈长生欣喜若狂,但也没表现出来,说道:“可否准许陈某抄录一份?”

“抄录?”

老城隍顿了一下,问道:“先生能抄录这里面的东西?”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不可以吗?”

老城隍心中疑惑,但也没敢出声。

他招手唤道:“来人,去给陈先生取笔墨纸砚!”

“多谢。”

陈长生和煦笑道。

没过一会,阴差便将笔墨纸砚全都取来了。

“先生请。”

老城隍将毛笔递上。

陈长生则是有些疑惑,他感觉老城隍有些不太对劲。

但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他拿起笔,停顿了一下。

然后按照那练气法门抄录了起来。

老城隍则是一直盯着陈长生纸上的内容,想看看结果如何。

这一门练气法门拢共不过四百余字,陈长生写的极慢,一来是不熟练,上辈子虽练过毛笔字,但也很久没动笔了。

不过好在,还是完完全全的抄录了下来。

只是字不太好看罢了。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之际。

老城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陈长生收起了毛笔,放在了一旁,他看了一眼抄录的法门,颇为满意。

“多谢老城隍了。”

老城隍顿了一下,他的手臂一颤,说道:“陈先生,可否将抄录的给小神看上一眼?”

陈长生有些不解,但仍是点头道:“自然可以。”

老城隍接过纸张,对比起了两张的内容。

结果却是一字不差!!

他张了张口,看向陈长生的目光都变了。

每一门练气法门在天地之间都是独一无二的。

根本不可能被抄录,若是抄完了,那纸张便会被天地之力所焚毁。

而陈先生,却是将这一篇练气法门完完本本的抄录了下来。

这位先生......到底是有多深的道行?!

竟然连天地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老城隍手臂颤抖着,他的咽喉滚动,心中惊骇不止。

陈长生不明所以,眨眼道:“老城隍你抖什么?”


这事说来其实也是因为陈先生来的太巧了,再加上小六之前又是那般解释,荣管家心中气愤也是理所应当。

正当小六为难之际。

陈长生起身来到二人面前,问道:“怎么了?”

小六摇了摇头,强颜笑道:“没事,陈先生您坐着吧,一会我就把酒端上来。”

说着,他便转头看向荣管家,说道:“那个,荣管家,我们不妨出去说吧。”

小六其实是不想陈先生掺和进来,毕竟掌柜的早就说过,不可怠慢了先生,更何况碰上了这一档子事。

“出去?

上哪去?”

荣管家皱眉道:“我说小掌柜,我先前没为难你并不代表我没脾气,真当我云府的管家这般好说话吗?”

小六脸色有些为难,连忙说道:“荣掌柜,真是抱歉,这样,今日这些酒,我都不收您钱,就当是我给云老爷的贺礼了,您看怎么样?”

荣掌柜听这话更是有些气愤了,说道:“我荣府差这点钱?

不行,你必须把话说清楚!”

“这......”小六见事态有些严重起来了,一时间也有些无措。

如此一幕被先生碰上,免不得要被掌柜打骂上几个时辰。

这可如何是好......陈长生上前挡在了荣管家的面前,说道:“这位兄台,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嘛,何必这般动怒呢。”

荣管家见陈长生这般非凡的气质,也明白这位先生定然不是普通人,他也不好发作,于是便和声和气的说道:“这位先生,此事还真不是某家有意刁难,您不妨来评评理,方才他分明告诉我说,他这酒肆历来都要留一坛秋月酿,那好,我也没说非得要那一坛,结果这门都还没出,他就要把那坛子酒卖咯,先生你说,我能不气愤吗?”

陈长生听后大致也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陈长生解释道:“其实这事也怪不得他,主要还是因为陈某。”

荣管家胸膛起伏不定,仍有怒气。

陈长生继续说道:“兄台有所不知,陈某与这酒肆的老掌柜是故交,隔几年我便会来秋月坊一趟,每次来必要一葫芦秋月酿。”

“老掌柜与我甚是熟络,为此每年特意给我留了一坛在库中,小六他也是按吩咐办事,并非是故意不卖给你,怪只怪在陈某今日来的不是时候。”

荣管家见这位先生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他想了一下,说道:“这事如何能怪到先生身上。”

他的怒气消散了些许,说道:“其实我也只是想要个说法而已,如今闹成这样,亦非本愿。”

陈长生说道:“话虽如此,但说来说去,此事还是因为陈某而起,若是非要个说法的话......”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不如这样,便由陈某代小六给兄台你道个歉,就当是给我个面子,你看如何?”

“这怎么能行!”

荣管家心中一怔,连忙说道:“先生器宇不凡,眉目之间也有儒雅之气,想来腹中定有诗书才华,又岂能在我等铜臭之人面前屈身,万万不可!”

说实在的,他也没想到这位先生会这般客气。

这世道如今可没有读书人对商贾屈身的道理,更别提这位先生这般不凡,荣管家更不敢受了。

荣管家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先生这般偏袒,我也不好再计较什么了。”

他看向了小六,说道:“小掌柜,你且记得,往后说话做事,莫要再像今日这般,若非这位先生,今日我定是要与你闹上一场的。”

小六连忙道歉道:“荣掌柜教训的是,小子今日也是无意冒犯,还望荣管家莫要放在心上,”荣管家点了点头,接着取下钱袋,放在了台上。

“我荣府也不是差这点银子的人,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我们走。”

说罢,荣管家便带着几个伙计出了门去。

小六送至门口,直到那辆拉着酒水的马车远去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他看向身旁的陈先生,说道:“陈先生,小六招待不周,还险些让先生失了脸面,小六......行了。”

陈长生抬手打断了他,说道:“什么脸面不脸面的,陈某最不在意的就是脸面,再者说,你有这功夫,倒不如快去给我的酒打好。”

“对了,就把葫芦打满就是了,你也别多想,只是因为你掌柜不在,没人陪我喝罢了。”

小六心中感激,但听到这话之后便立马就给先生去打酒去了。

若非先生,他还真不知道今天要闹到什么地步。

很快一葫芦酒打好了。

小六说道:“今日真是抱歉,都怪我办事不周,才闹成这样,先生莫怪。”

陈长生接过酒葫芦,说道:“人总有犯错的时候,你也不必自责什么,好好酿酒,这酒肆往后还要靠你呢。”

小六点头答应了一声,接着问道:“先生这是要走了吗?”

“嗯。”

陈长生点了点头。

小六张了张口,说道:“可是…掌柜的还没回来,先生......他不回来,陈某自会找他去,不必担心。”

陈长生摆了摆手,接着便往酒肆外面走去。

“先生!”

小六追了出去,说道:“我还没说掌柜的在那呢。”

“我找的到。”

先生抬手道了一句,继续往前方走去。

小六看着那陈先生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先生如何能找的到呢!

自己没能留住先生,到时候掌柜回来定然会很遗憾的,这可怎么办。

比起之前的闹剧,陈先生这一走,反倒更让他发愁。

......茶馆里零零散散的坐着不少人。

来的客人喝着茶水,听着台上的说书先生说着故事,每至高潮之处,便拍案叫绝,道一声好。

张老头今日本是打算去听戏的,却不曾想今日戏班子歇息了,只得听听书了。

他喝了一口茶水,却忽的察觉道一道身影在他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张老头回头看了一眼,好似并不在意。

但却是猛然转过了头来。

陈长生看着台上滔滔不绝的说书先生,说道:“看起来你这些年过的不错嘛,都有闲工夫听戏了。”

“陈先生!”

张老头吓了一跳,茶碗都险些摔在了地上。

陈长生说道:“你可坐稳了,别从这椅子上摔下去,不然可就丢大人了。”

张老头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

“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

张老头不禁有些恍然。

“也是,先生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若是先生想找一个人,或许只是掐指一算便知晓了。”

陈长生摇头道:“我可不会算命。”

他不过是通过神念找到的张老头罢了。

但是张老头却是不信他这话,他只当是先生谦虚之言罢了。


茶馆的伙计倒是很有眼力见,陈长生坐下之后立马就上前询问,得了答复之后就给陈长生上了茶水。

张老头想了一下时日,说道:“陈先生似乎比往年来的早了几日。”

陈长生听到这话脸上竟是不自觉的浮现出了笑意,问道:“是吗?”

张老头点头道:“早了半月有余。”

陈长生一开始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错了,如今得到了张老头准确的答复,心中仿佛是有一块大石头落地。

修仙,真的消除诅咒的影响。

张老头见先生面带笑意,有些不解,于是便问道:“先生似乎很高兴?”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高兴。”

张老头见陈长生这样回答,也知道不能再追问下去了。

他想接着说些话茬,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说起来,他与陈先生虽认识多年了,但仍旧还是有些生疏的。

陈长生问道:“你这腿好些了吗?”

张老头听后说道:“没呢,一年比一年糟糕,天一冷起来就疼的厉害。”

“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啊。”

“上次,都是两三年前的事咯。”

张老头笑道:“人老了就是多病,先生不老,所以也感觉不到这种无奈,我现在啊,就盼着小六能早点接手酒馆的生意,我也好安心的去。”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我记得你当初可是防备着的啊。”

张老头说道:“上次之后,我就让小六进了祠堂,磕了三个头给老祖宗上了香后他就跟我姓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放下比一直纠结着舒坦的多。”

陈长生听后很是欣慰,说道:“你是真看开了。”

张老头笑了笑,说道:“都是半条腿没进黄土的人了。”

他笑的苦涩,但却又好像有几分坦然。

张老头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想求先生一件事。”

“求我?”

陈长生听到这话觉得诧异,说道:“你说,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

张老头直言不讳,说道:“如今我也有七十三了,身子骨也一年不如一年,身上的病也越来越多,所以,我想求先生给我算算,我还有几年可活。”

陈长生听后看了一眼张老头的天门之处。

在张老头的眉心之间,有着一团微弱的气,如今那团气已经所剩无几了,当完全淡去的时候,就是张老头的死期。

“你就这么好奇自己什么时候死?”

陈长生问道。

张老头说道:“我一直都想问的,只是之前一直不敢问而已。”

“越老胆子越肥了。”

陈长生摇头一叹,说道:“不过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陈某之前就说了,不会算命。”

他其实是看的出来的。

张老头眉心的生气已经很微弱的,大概是挺不到他再来的时候了。

“这样吗......”张老头也没再继续追问这件事,而是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陈长生将目光转到了台上的说书先生。

“啪。”

只见那醒目一拍,说书先生缓缓开口道。

“说那文家女惨遭凌辱,却又被有心之人设局陷害,至使一家老小活生生被打死在自家院内......”陈长生问道:“这是什么故事?”

张老头解释道:“老故事了,当年永绿坊高家有位公子,是个出了名的纨绔,仗着他姐嫁给了上京某个大官府上就在当地胡作非为,当时的安宁县的县令也是碍于他姐夫的面子,一直放任着这位高家公子......这是个真故事?”

陈长生愣道。

张老头说道:“说书先生说的,也不全真,自然是改过一些的。”

“后来呢?”

陈长生问道。

“那位高家公子看上了咱们坊文老汉的女儿,文老汉家里做炊饼生意的,也没个依靠,自然是斗不过高公子,县令和坊正也没办法管,文家女自然就落入了那高公子的手里,不曾想第二天,文家女受不了这份屈辱,连夜逃出来就报官了。”

“谁料那高公子早在去衙门的路上就吩咐人打点了衙门上下以及文家周边所有知情的邻居,公堂对峙的时候,所有人都偏袒这位高公子,县令坊正以及文家周边的邻居全都一口咬定并无此事。”

“高公子又在堂上倒打一耙,反而告这文家女诬她清白。”

“还有这样的事?”

陈长生顿了一下道:“这样的人该不会还活着吧?”

“当然是死了。”

张老头说道:“死相极为凄惨。”

“怎么死的?”

“被恶鬼吸干了阳气死的。”

“嗯?”

听到这里,陈长生愣道:“鬼?”

“对。”

张老头说道:“这是五十多年前的一桩事了,文家女当时受不了这般屈辱,撞死在了公堂之上,公堂上死了人,这事也就闹大了,据说后面是那纨绔他爹求了他那女婿才将这件事给压下来,这本这件事就这么完了的......谁知道那高公子之后气不曾消,再次找上了文家。”

“而当时在场的除了文老汉还有一个人,是一个书生,这位书生与文家女早早结缘,那一年本该进京去赶考的,但因为文家女的死悲痛欲绝,本打算处理完文家女的丧事就去上京鸣冤,结果撞上了正好来找麻烦的高公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那一介书生又怎么会是那家丁恶奴的对手,在争斗的过程之中,文老汉又上前阻拦,不料那家丁失手将那棍子砸在了文老汉的天门处,当场就没了气。”

“高公子见状也有些怕了,想着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于是命家丁把那书生也活活打死在了院子里。”

“所以,那个鬼,是书生?”

陈长生问道。

张老头点头道:“书生死后怨气不消,化作厉鬼,当晚就吞了高家十余口人,后来这件事被传开之后,就有说书先生专门编了话本,如今还时常说起。”

陈长生点头道:“屠了高家满门之后,那书生去哪了?”

张老头笑了笑,说道:“自然是被城隍老爷收服了。”

他的话音一落。

却听那台上的说书先生说道:“只见城隍老爷将那恶鬼书生逼至文家院子,金光大震,一道神鞭打在了那恶鬼书生身上,抽至那水池之中。”

“一众阴差结下大阵,引出一块神石,霎时间金光普照,城隍老爷口念法诀,一道金光落入神石之中,将那恶鬼镇在了池中,永世不得翻身!”

陈长生听后心中一怔。

他手中的茶碗顿在半空,莫名间好像想起了什么。

他好像......在哪听过这个事。


陈长生走在那官道之上。

抬头所见,是即将坠落而下的黄昏,似要将这周围的山峦都给染红。

陈长生晃了晃葫芦,里面的酒一滴都没有剩下。

秋月酿原是打来想与那老道士共饮的,到头来却被那老道士一个人给‘喝’了个干净。

“害我没酒喝。”

陈长生轻声叹了一句,吐出心中不快。

虽然他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当知晓之际,还是会感到万分不快。

可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间常态,他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阻拦这一切。

这大概是他最不痛快的一天了。

陈长生索性找了棵树坐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等那落入彻底淡去,他也该继续下一个三年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传来。

“陈先生怎会坐在这里?”

陈长生睁开双眸,看了过去。

来者身着官袍皂靴,面覆黑鸦面具,然而却没有双腿,犹如一缕魂魄一般飘在陈长生的眼前。

陈长生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有些不解,为何这东西会找上他,而且还喊了他一声陈先生。

陈长生强装镇定,起身问道:“敢问巡游…寻我何事?”

来的不是人!

但也不是鬼!

而是这秋月坊城隍庙的阴司巡游!

介于人鬼之间,称为鬼神。

陈长生前些年醒来的时候就在秋月坊见过几次,后来还去城隍庙拜会过,只不过并没有跟这些阴差巡游搭过话。

面具下的日巡游发出了笑声,接着却是伸出手来揭开了面具。

在那面具揭开的那一刻,陈长生却是忽的一愣。

巡游拿着面具,看着陈长生笑道:“先生莫非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陈长生身形微顿,眼中难以掩饰的惊愕。

“你你你......”陈长生回过神来,他吧唧了一下嘴,问道:“你怎的成了阴差了?”

洪三才笑道:“生时功德有数,城隍大人便提拔贫道成了阴司巡游。”

陈长生听到这话神色一顿。

然而下一刻,他却是忽的大笑了起来。

洪三才疑惑道:“陈先生笑什么?”

陈长生笑着说道:“陈某以为你已经死了呢,那秋月酿都洒在你坟前了,谁知你这时候却又忽的出现,还成了阴差,洪三才啊洪三才,陈某险些被你耍了一通啊。”

洪三才也笑了起来,接着解释道:“贫道也并非有意欺瞒先生,只是巡游也需日夜更替,贫道也只能趁着黄昏之时才能抽空前来面见先生,先生莫怪。”

陈长生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说道:“没死就好。”

“死了。”

洪三才说道。

陈长生道:“死了一半。”

洪三才无奈一笑,点头道:“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陈长生笑了笑,却是忽的看向了天边。

那黄昏落日,已然落下山一半了。

他不禁说道:“可惜了,你来的不是时候,若早些来,咱们还能坐下多聊几句。”

“贫道倒是觉得时候正好。”

洪三才上前坐下,与陈长生对坐而谈。

陈长生问道:“正好?”

洪三才说道:“往年今日,贫道与先生坐于流云观前,一葫秋月,论长生仙道,可惜世事无常,如今贫道非人,但却还能与先生对坐而谈,还有什么不是正好的呢。”

“是极是极。”

陈长生点头一笑,说道:“可惜今年没有秋月酿,要不然还能小酌两杯。”

“时间还长,下次一样也能与先生痛饮。”

“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

两人对视一笑,老友相见,总是有些说不完的话。

洪三才也想不到自己死后会成为阴差,甚至还能再次见到陈长生,一切自有一个‘缘’字。

洪三才问道:“如今成为巡游,贫道反倒是想明白了许多事,原是贫道生前从未寻得那长生仙道,虽活了一百十四余载,但说到底也只是长寿罢了,只有先生你,才是真的寻得了长生仙道。”

陈长生听到这话问道:“何以见得?”

“没有别的解释。”

洪三才说道:“贫道与先生相识五十余载,先生不老,不死,甚至连阴司簿册中都寻不到先生的名字,唯有上仙才会如此。”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看我像吗?”

“不是像,而是就是。”

洪三才答道:“若非如此,先生又如何能看的到我呢。”

“我生来便看的见鬼神。”

陈长生说道。

洪三才却是说道:“独具慧眼,亦非常人。”

陈长生玩笑道:“说白了你就是不把我当人看呗。”

“不是这个意思。”

洪三才哭笑不得,接着说道:“贫道是觉得可惜,生前明知仙人在前,却始终悟不到仙道,大概是没有仙缘吧。”

“我可不是仙人。”

陈长生摇头否认,然后撇开话题道:“所以你这话的意思是,认命了?”

洪三才点了点头,说道:“认命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生时英杰,死后枯骨,人往往在最后一刻才会认命,此为常人之道。”

“先生所言极是。”

说话之间,那落日又下去了一半。

天色也愈发阴沉了起来洪三才顿了一下,却又开口道:“先前出坊之时,城隍大人曾问过贫道关于先生的事,同有一事托我与先生商量。”

陈长生愣道:“城隍大人?

托你跟我商量?”

洪三才说道:“其实城隍大人很早就知晓先生您的存在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想找机会与先生见一见,又怕怕叨扰了先生,所以一直犹豫,这才托贫道来请先生。”

陈长生听到这话有些受宠若惊,说实在的,他真不是什么上仙,纯粹就是身上的诅咒才让这些人产生了一些错觉。

看起来,秋月坊的城隍也误会了!

这可怎么办......洪三才笑道:“贫道成为巡游,说不定也是拖了先生的福呢。”

陈长生摆手道:“跟我可没关系,是你自己生前行善积德,才有了这个机会。”

洪三才却是不认同,他始终认为自己是沾了陈长生的光。

洪三才也没继续往下说,而是回归正题道:“陈先生不如先给贫道个答复,我也好告知城隍大人。”

陈长生转头看向天边。

落日只余下了些许轮廓,很快就要沉下去了。

他倒也想去见见城隍大人,一来是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城隍,二来则是想寻找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破除自己身上蜉蝣的诅咒。

“时不待我。”

陈长生不禁摇头。

“时不待我?”

洪三才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嗯。”

陈长生回过头来,说道:“既是城隍大人有请,陈某自当前去,不过今日恐怕不行了。”

“那是何时?”

陈长生答道:“恐怕得到三年之后。”

洪三才听后点了点头,这与他料想的差不多,陈先生一直都是如此,每三年便会来见他一见。

最后一抹余晖就要落下。

陈长生打了个哈切,一股困意袭来,说道:“我该走了。”

“三年后的今日,陈某定当赴宴。”

“我送送先......”洪三才就要起身相送,然而下一刻,他却是忽的呆住了。

在那最后一抹余晖落下之际。

陈长生的身影忽的变的虚幻起来。

洪三才眨眼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然而,这一切,却又是确确实实发生在他眼中了。

天色暗淡。

陈长生的身影竟像是飞沙一般,在一阵风吹过之际,散落而去。

仅是眨眼之间,便再无踪影。

洪三才神色错愕,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来去无踪,果真上仙也......”
秋月坊依旧如常。

当初冲撞先生的童知唤如今则是在同济堂里当起了药童,负责给阿爹抓药,顺便学习医术。

一转眼就长大了不少。

脸上的稚嫩也退去了,也懂事了不少,没有了当初的顽皮性子。

但偶尔闲下来的时候,童知唤经常会去秋月坊的桥上瞧瞧。

只有他自己清楚她他在看什么。

无非是想看看还能不能遇到那位先生。

只可惜,一直都没看到。

另外张老头如今也有了儿子,就是收留在酒肆里的小六,小六也算感恩,将张老头当做是亲爹对待。

自打这之后,酒肆的事都交给了小六打点,从酿酒到打酒卖酒,一律都是小六在管。

张老头也将自己最后一点东西全都教了出去。

不得不说,小六的确是下了功夫,甚至于还改进了一翻,使得秋月酿的味道又进一层。

酒好了,吸引来的人也就更多了。

在偶然的一次,安宁县的学子来秋月坊采风的时候,尝了这一口秋月酿之后,直呼好酒,作下诗篇,夸赞此酒。

归去之后,秋月酿也打出了名声。

近里远里听闻之后都纷纷前来,但凡是喝过这秋月酿的,就没有说不好的。

酒肆的秋月酿变的供不应求,小六也忙了起来,每年要酿的酒成倍的增长,到了时候就拿出来卖,结果却还是不够。

小六也不管了,每年能酿多少便卖多少,尽力就是了。

尽管秋月酿这样供不应求,但小六每次开酒之前依旧还是会留上一坛不卖。

而张老头虽然不管酒肆的事了,每年一样也会酿下一坛,按照自己的法子酿。

小六说自己已经给先生留好了酒,问掌柜为什么还要麻烦。

张老头却告诉他说。

‘怕先生喝不惯。

’想来也是,不管酒再好,也远不如旧时好。

“按照往年的惯例,先生应当还有半个月就要来了,小六,若是见了先生,万不可怠慢,知道了吗?”

“知道的,放心吧掌柜。”

“嗯。”

......在这三年岁月的炼神之中,陈长生时不时也会退出炼神的状态。

让他感到欣喜的是,他竟然能够感觉到自己就要‘醒’过来了。

这是他从前从未察觉到的。

在那林间的田野之中,忽有砂砾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砂砾聚集堆叠,化作了人形。

然而在那眨眼之间,砂砾竟似化出了皮肤,继而出现了一身素衣长衫。

陈长生睁开了双眸,入目,便是满眼的稻田。

他顿了一下,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稻田。

“似乎,比起之前醒的早了一些。”

陈长生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修行真的能解除诅咒!!

他的目光朝着远处望去,霎时间神念覆盖而出,感知到了秋月坊的方向。

陈长生愣了一下,连忙收回了神念。

他嘴唇微张,说不出的惊讶。

“神识?”

陈长生惊了一下,他再次尝试了一下。

三年炼神,他如今竟能将神识覆盖到周围二十余里的范围。

“除了神识肯定还有别的用处。”

陈长生看向了远处的那棵树,忽的有了想法。

他心念一动,集中精力到了那棵树上。

他想试试自己能不能通过神念撼动这棵树。

然而下一刻。

一股巨力撞击在了树上。

“咔嚓。”

那颗树猛烈的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便应声而倒,轰隆一声,断作两半。

“这......”陈长生收回神念,目光瞪大。

他只是想轻轻撞一下啊......居然直接就断了!?

陈长生咽喉滚动,口中呢喃道:“所以,我到底是什么境界了?”

他看着那棵断树,不禁咽了咽口水。

“有些恐怖啊。”

......一辆马车停在了酒肆前。

很快马车上下来了一位穿着长衫的老者,这人小六认识,是隔壁坊云府的荣管家,时常到他这里来买秋月酿。

云府管家走进门来,身后跟着两三个伙子,说道:“小掌柜,我家老爷后天过寿,来十五坛秋月酿。”

小六迎了上来,顿了一下道:“十五坛啊,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多。”

云府管家顿了一下道:“没有了?”

小六解释道:“这两年秋月酿卖的极好,你也是知道的,我还请了伙计来帮忙,每年翻倍的酿,结果都还不够卖的。”

“无碍,有多少便装多少吧,不行我再装几坛别的酒。”

“好嘞。”

小六点头道:“跟我下窖里来搬吧。”

数了一下,酒窖里也只剩下了十二坛秋月酿。

云府管家也没在意,命几个伙计开始搬酒。

小六这个时候说道:“荣管家,这十二坛,您得给我留一坛。”

“嗯?”

荣管家顿了一下,问道:“为何?”

小六说道:“并非故意不卖您,自早些年起,酒肆里最后的一坛秋月酿都得留着,这是老掌柜定下的规矩。”

“荣管家见谅。”

荣管家见小六态度陈恳,于是也没有为难他,说道:“我也不为难你,只不过你得拿出几坛好酒来,要不然我回去也没办法交差是不是。”

小六松了口气,说道:“放心,定是不差!”

与此同时。

一双皂靴踏入了酒肆之中。

陈长生见酒肆里无人,嘀咕道:“没人在吗?”

他见那后院里有几个伙计正匆忙的搬酒,一直搬到门外的马车上。

那想来是有人,估计是掌柜在忙。

陈长生也没喊,只是坐下等候了起来。

片刻之后,小六跟荣管家从后院里回到了酒肆。

小六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的陈长生。

他微微一顿,唤道:“先生!”

“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何喊我,先生在这干坐着,这不是怠慢了先生吗。”

陈长生笑了一下,摆手道:“什么怠慢不怠慢的,我也才坐下而已,再者说,你不是正忙着的吗,对了,张老头呢?

没在酒肆吗?

“小六心中一喜,甚至于忘掉了身旁的荣管家。

“掌柜他这会估计是去听戏去了,”荣管家看向了这位先生,这一看,他不禁愣了一下。

说实在的,这位先生应当是他见过最有气质的了。

出尘!!

没错,衣着不染半点尘渍,眉目之中也有着一股儒雅之气,定是不凡!

“想不到他如今还挺悠闲的。”

陈长生将葫芦放在了桌上,说道:“不管他了,上一壶秋月酿,葫芦打满。”

“好嘞,先生稍等上片刻,小子这就去打来。”

小六拿起葫芦就要去酒窖里打酒。

荣管家却是拦住了小六,问道:“等会!”

“我说小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留一坛不卖吗?”

小六怔了一下,拿着葫芦忽然有些无措。

“你得给我给解释。”

荣管家皱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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