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露把木窗框泡得发胀,关不严的缝隙漏进风,吹得床头药瓶轻轻碰撞。
我数着这些细碎的声响,就像数着监护仪上逐渐减少的呼吸次数。
顾云霆在厨房煮粥。
砂锅盖被蒸汽顶得咔嗒响,米香混着中药味飘进来。
这已经是他今天尝试的第三锅,前两锅要么糊底要么太稀,全倒进了院角的野猫食盆。
那只三花猫现在蹲在窗台上,绿眼睛盯着我手边的止痛片。
“涵涵。”
顾云霆端着粥进来时,手上居然还沾着淀粉。
粥碗里飘着枸杞和百合,刻意摆成笑脸的形状,就像大学时他总在食堂玩的把戏。
我勉强咽下半勺,胃里立刻翻江倒海。
呕吐物冲进垃圾桶时,他拍着我后背的手突然顿住,桶底静静躺着染血的纱布,是我今早偷偷换下来的。
我不想他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哪怕最后的时光,我也想在他记忆里保持光洁。
“我去找医生。”
他抓起车钥匙就往门外冲,拖鞋都穿反了。
“顾云霆。”
我喊住他,“看烟花吗?”
他僵在门槛上,背影被月光削得很薄。
远处镇广场正在试放庆典烟花,忽明忽暗的光掠过他发抖的肩膀。
“……好。”
轮椅碾过青石板路,顾云霆的大衣兜里揣着我的输液袋。
夜风吹起他额前碎发,露出如同星辰的眉眼。
这就是我曾经爱过,依旧爱着的男人。
广场边缘有棵老槐树,树冠里缠着褪色的许愿带。
最高处那条红布是我和顾云霆毕业旅行时系的,现在已经被风雨漂成灰白,但“顾&林”的记号笔字迹还隐约可辨。
“要新的吗?”
小贩递来许愿带。
顾云霆掏出钢笔,我看着他写下“长命百岁”四个字。
笔尖划破红布时,他手背凸起的血管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许愿带系得太低,被后来者层层覆盖,就像永不间断的爱情。
烟花炸开的瞬间,我听见他问。
“瑞士的雪好看吗?”
输液管轻轻晃动。
那张藏在枕头下的机票,果然被他看见了。
“比我们当年在哈尔滨见的还白。”
我望着夜空,“去过的人都说是粉末状的,落在手心不会化。”
他忽然蹲下来,把脸埋在我膝头。
羊毛毯被温热的液体浸透,那滴泪最终渗进我皮肤,烫出一小块看不见的疤。
“我订了后天去日内瓦的机票。”
他声音闷在毯子里,“头等舱可以平躺……你路上不会太疼。”
最后一朵烟花熄灭时,镇医院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
顾云霆猛地抬头,我拔了针头,血正顺着指尖滴在槐树根上。
“救护车……是我叫的。”
他慌乱地按住我流血的手,“你今早……那些纱布……”担架抬过来时,我拽住他衣领。
止痛药的副作用让我视线模糊,但足够看清他正在落泪,以及在人群中寻找过来的身影。
“顾云霆。”
我凑近他耳边,“好好对……周佳怡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