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云清絮玄翼的武侠仙侠小说《她被活活烧死后,摄政王悔不当初云清絮玄翼》,由网络作家“十三朵 ”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钟磬之音落了许久,候在贡院外的云清絮,都没看见举子们出来。那本该敞开的贡院大门,也纹丝不动,紧紧闭着。守在大门两旁的官差,面色端肃,神色凝重,想来是猜到了某些可能性。周围的议论声,传到云清絮所在的马车上。“怎么回事?钟磬声落,贡院门开,这不是百年来的规矩吗?今日怎么迟迟不开?”“嘘!你忘了?同川三十八年那年的秋闱也是如此,在云朝史刊上有记载的,那年有考生敢在天子脚下皇城贡院之中作弊,被发现的监生直接当场查获,直接带入大狱了!”“你的意思……今年又有考生作弊?”“八,九不离十了。”“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在秋闱之中动手动脚,他难道不知道吗?按照刑律,秋闱作弊之人,除了自己用禁科考被贬奴籍,流放千里之外,所有同宗九族之男子,未来都断了科举...
《她被活活烧死后,摄政王悔不当初云清絮玄翼》精彩片段
钟磬之音落了许久,候在贡院外的云清絮,都没看见举子们出来。
那本该敞开的贡院大门,也纹丝不动,紧紧闭着。
守在大门两旁的官差,面色端肃,神色凝重,想来是猜到了某些可能性。
周围的议论声,传到云清絮所在的马车上。
“怎么回事?钟磬声落,贡院门开,这不是百年来的规矩吗?今日怎么迟迟不开?”
“嘘!你忘了?同川三十八年那年的秋闱也是如此,在云朝史刊上有记载的,那年有考生敢在天子脚下皇城贡院之中作弊,被发现的监生直接当场查获,直接带入大狱了!”
“你的意思……今年又有考生作弊?”
“八,九不离十了。”
“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在秋闱之中动手动脚,他难道不知道吗?按照刑律,秋闱作弊之人,除了自己用禁科考被贬奴籍,流放千里之外,所有同宗九族之男子,未来都断了科举之徒。”
“以一人,害了九族,这样的后果,还敢作弊?”
“想来……是有做依仗吧。”
“依仗什么?难不成以为自己不会被发现吗?”
……
马车内。
云清絮神色恍惚,手指即便搭在手炉之上,仍然一片冰凉。
一旁的柳叶发现了她的失态,急忙将那装在匣子里的云叶糕,并着一杯热茶给她端了过去。
“小姐,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云清絮接过茶水,勉强抿了一口,却仍压不住心慌。
“柳叶,你说……他们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有人在里面作弊?”
柳叶苦笑,“小姐,公子的为人您还不清楚吗?且不说是不是有人科举舞弊,即便真的有胆大包天之人,肯定也跟公子无关啊。”
“您就是担心则乱了,且放宽心吧。”
云清絮自然知道兄长的品性,可不知为何,即便灌了两口茶,仍然压不住心头的燥意。
另一驾马车内。
林婉如正在与玄璟渊讨论科举的局限性。
“陛下可曾想过,如今的科举,只能选举出来那些擅长文墨之辈,可泱泱天下,除了舞文弄墨之外,还有农事、还有工科、还有商贩的管理……”
“这些本事,可不是两张试卷能体现出来的。”
玄璟渊听到她的话,眼底一亮,“不知沁柔郡主有何指教?”
林婉如眼底一派自信之色,“指教谈不上,但有一些改良的想法”
“臣女以为,可以在云国各地开设学府,专门教授各种各样的知识,不必远赴千里来京师科举。”
“每隔几年,按照各行各业的知识,进行分门别类的考试,选取最合适之人,农商工科的官员,便从此中选拔……”
林婉如侃侃而谈时,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玄璟渊并没有仔细听她在讲什么。
科举制度延续了上千年,光凭他一个光杆子的只有十二岁的年轻帝王,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去更改或者改良。
而且这个想法,凭借他所学多年的知识来判断,也有许多的疏漏之处。
读书相比于经商、工器,是最无法作假的事情了。
若真的放开了其他当官的途径,只怕这些原本属于寒门的位置,会被世家大族给占据。
到时候,底层之人更无升迁之路。
而且,这样改革科举的大事,如今朝堂之上,只有摄政王玄翼,才有这个本事,有这个地位去做。
他虽不喜欢摄政王的专横独断,却不得不佩服他做官为政的本事。
林婉如还在侃侃而谈,讲的绘声绘色。
她的那些奇思妙想,让玄璟渊想到了前世。
前世,仙女姐姐也是这样,一身白裙如梦似幻,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告诉他古人凿壁偷光,饮冰雪读书奋进的故事。
她和娘亲一点都不一样。
娘亲总是劝他,低下头,弯着膝盖,见人多笑一笑,这样就不会挨打了。
可仙女姐姐却告诉他,要昂起头,少年自有少年狂。
娘亲对他很好,可娘亲不懂他……
而且,这一世,没有娘亲,只有仙女姐姐……
林婉如的设想被外面的嘈杂打断。
“有人秋闱舞弊?胆子也太大了吧!”
林婉如准备下去一探究竟。
玄璟渊却先劝住她,“再等等。”
他声音里,带着少年帝王的沉稳,“只是延迟些时候,并不一定代表着里面出现了科举舞弊之事。”
谁料,他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围观众人的呼和声。
“出来了出来了!”
“快看,果然是科举舞弊,竟然被押着出来了。”
“嘶……长得还挺俊,年纪轻轻的,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怎么就铤而走险,非得迈上这一步呢?”
“可能是等不及了吧,据说今年秋闱题目比较难……”
哧啦——
玄璟渊将车帘掀开,看向那被监官押解出来的青衣男子。
男子身量修长,眉如远山眸如剑,一身气质似竹似玉,清雅无双。
有些眼熟。
莫名的,让人生不起讨厌的心。
……
另一驾马车上,云清絮也看到了被押解出来的云清川。
“兄长!”
她失声尖叫,控制不住地从车上跌坐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被监官驱赶的云清川,撇开人群便要往里面冲过去——
“小姐!”
柳叶也急急忙忙下了车,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衣裙被车辙狠狠扯了一角。
可她顾不得了,这么多人、这么多车马,这么混乱的场景,若让云小姐出点儿什么意外,王爷不得活剥了她啊!
……
两名监官押着云清川就要去别院。
见云清川走的慢了,其中一名蓄着长胡子的官差,还往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磨磨唧唧干什么呢!现在知道后悔早干什么去了!”
“年纪轻轻不学好,偏偏要搞这些小动作,如今坏了你的科举之路,怪得了谁?”
“走快点儿!里面大人都在等着呢!”
紧挨着贡院的别院,是负责审阅考卷的阅卷之地。
秋闱结束之后,密封的试卷便会被押送至此。
此地有重兵把守,但凡进了这院子的官员与儒师,科举均需在这里住上十日十爷,待试卷全部批阅完毕,成绩出来张榜公布之后,才允许被放出来。
此次秋闱的主考官朱成义,也在此院中。
隔壁贡院的动静早已传到这阅卷别院之中,正在与诸位阅卷官商议阅卷仪程的朱大人,撇开众人,出了别院。
迎面便看上了被押解而来的云清川。
眉头倏然紧皱。
云清絮在王府住了下来,日夜做工。
一晃便是十日。
绣坊内,众人知道她是临时过来的良家子,又知她的兄长是进京赶考的举子,皆对她善言善语,处处照顾。
中间要回荔枝巷时,那主绣的师傅还悄悄塞给她余下不用的月华锦,让她带回家,给兄长做些针线。
云清絮本想拒绝,但想到兄长两世为了求学,皆是布衣披身,心底一酸,到底没忍住。
这样流光似缎的锦绣,穿在兄长身上,该是怎样的玉树公子临风,翩翩清雅儿郎啊。
叠好那锦缎,怀着满心的期待,云清絮大包小包回了荔枝巷,到家发现,兄长并不在。
院中晾着新洗的衣服,兄长应是去书街了,云清絮只有半日的闲天,没办法上街寻找,做了饭菜留了书信后,又匆匆赶回王府。
……
王府内,笙歌四起。
原来今日北边战事告捷,摄政王宴请得胜回朝的姜小将军,百官皆来朝贺,车乘仪仗开始陆陆续续进府。
这都是贵人的应酬,她这样的人,连去宴会上伺候的资格都不够。
扫了那装潢华丽的院落一眼,云清絮转身离开时,撞上了王府的赵管家。
他认得云清絮。
也听下人提起过,那个来做工的、样貌秀美的女子,有一位年仅二十的举人兄长。
府里今日的事又多又杂,赵管家忙得满头大汗。
看见云清絮像看见救星一般,对她招了招手,“快,过来帮个忙。”
云清絮走近了,便看见赵管家往怀里一抓,抓出一把散银子搁她手上。
同时又掏出一个木盒子,交代她说:“银子算赏你的,替我跑个腿。”
“贵人们在西苑那边射箭,这是王爷管用的指扣,你给他送过去。”
西苑,摄政王。
云清絮下意识要开口回绝,赵管家却匆匆将那盒子按到她掌心,不等她开口,人已转身去了别院,吩咐其他应酬之事了。
他太忙了,没时间听云清絮后面的话,更不曾想到对面之人会拒绝。
僵站在廊下的云清絮,看着手上的物什,眼底尽是纠结。
西苑啊,她曾在西苑最西的孤院里,带着渊儿,苟且生存了五年,熟悉那里的一砖一瓦,每一片落叶。
本以为这一世,她都不会踏进那个地方,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快……
踌躇许久,云清絮还是迈了过去。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她堂堂正正,有什么可畏惧的。
……
西苑人声鼎沸。
早来的公子哥儿们,将那平日人迹罕至的猎场,围得水泄不通。
有人纵马、有人蹴鞠,还有那锦衣玉冠的公子哥儿,腾空一块场地玩起了投壶,用那金玉书画做彩头,围观者,时不时发来一声喝彩。
云清絮匆匆路过,不曾探头观望。
这不是她该停步的地方。
她绕着猎场,一直走到那两层楼高的瞭望台处,看着站在瞭望台下,正抬弓射箭的那位传说中的姜小将军时,才舒了口气。
玄翼就站在他的身侧。
手里抓着虎皮做的长弓,摩挲着弓弦的纹路,却并不搭箭。
他在等。
听到摄政王府这四个字,云清絮面色瞬间惨白一片。
“去摄政王府?”
她不是来做双面绣了吗?!
虞掌柜以为她没进过高门大院,被摄政王府的名号吓住了,宽解她道。
“你放心,也就半个多月的功夫。”
“时间紧,活儿重,来回跑太耽搁时间。”
“夜里就睡在王府,白日和王府的绣娘一起做绣品。”
“原先咱们不是说十两银子一日吗?我这边再给你加五两,十五两一天,先给你三天的银钱。”
虞掌柜从身后捞出一个钱袋,从中取出半枚银锭子,交到云清絮手中。
“明日便跟我去王府,可成?”
云清絮从头到脚每一寸血肉都在抗拒。
如果有可能,她真的一辈子都不愿意踏进那个地狱一般的囚笼里。
可兄长秋闱在及,她实在,实在……
银锭子压着她的手,也压弯了她的骨头。
她眼底闪过一抹悲凉之色,点了点头。
“明日几时?”
……
回到荔枝巷时,兄长已做好了午饭。
一身青色的书生长衫,将他修长的身形,衬得愈发清雅,似竹中君子。
长袖挽到臂膊,翻出里面月白色的内襟,举手投足,一派文人儒雅。
他笑着对云清絮招手。
“做了云吞,调了你最爱吃的馅儿,快来尝尝口味如何。”
简屋陋舍。
却因兄长的存在,温馨似梦。
云清絮眼眶有些湿,她仰头,压下去那股泪意,笑着净手,挨着兄长一起吃了午饭。
这是两世以来,她吃的最香的一顿饭。
收拾碗筷时,才轻声道:“我找了份工。”
“在运河对岸的绣坊里。”
“一天三两银子,赶制宫里贵人用的衣袍,只是时间紧,夜里也要做工,可能得住在绣坊。”
云清川眉头微皱。
“银钱的事你不必操心,上回侍郎家的王公子,说邀我去——”
“不行!”
云清絮打断他的话,态度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我知道兄长你的抱负,是要做个两袖清风的纯臣,不然从你考中秀才开始,那么多达官贵族想要拉拢你,你也不会一一拒绝,独自扛到今日。”
“秋闱在即,也就这一个月的光景,兄长你没必要为了银钱跟他们出去喝酒。”
云清川还要再言,云清絮忽然将手中的碗筷放下,红着眼眶看他。
“兄长,你让我这般圈在家中,我难免会想起那一夜的事。没日没夜的做做绣活,也许,我还能过的开心些……”
云清川似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一样,从头到脚,凉的彻骨。
他本就紧握的拳,指节痉挛,似要掐入肉中。
向来疏淡清俊的面容,此刻肌肉颤动,青筋毕露。
眼底,是压不住的、浸入骨髓的痛意。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抬眸时,对云清絮露出一个笑。
温和的,像从前那样。
“絮儿喜欢那就去吧。”
“每隔三日,回家一趟便可。”
“好。”
云清絮抱着碗筷,落荒而逃。
脚迈过门槛时,眼泪簌簌砸落。
对不起,兄长……
箭矢快要离手时,玄翼眼前忽然闪过一幅画面。
十里红妆,满京烟火。
他手上抓着红绸带,和长春侯府家的七姑娘一起,跨过火盆迈入王府之中。
等着拜堂成亲时,赵管家冲进来,神色慌张。
“王爷!不好了,西苑那位……自fen了!整个西苑都烧起来了!”
“王爷,灭火之时,从屋里寻出了这么一块玉佩,正是幼年您送出去的那一块!”
“王爷,您快去看看吧……”
他不知怎的,跟失了神一样,扔下了手中的红绸,跟着去了西苑。
西苑,已被烧为平地。
西南处,只剩下一座带血的孤坟,耸立在这满院的灰烬之中。
他命人刨开那孤坟,刨出来那个他视若毒瘤的儿子。
那么小的身体,骨肉干瘪又枯瘦,唇边还有发黑的血渍,便是死都不能干干净净的死去。
这个孩子,至死未曾叫过他一声父王。
他被冷风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好像有什么一直忽视的、极为重要的东西,在此刻,永远离他而去。
这时,赵管家也将那玉佩捧过来。
“王爷,您看,这是……从云姑娘房里搜出来的。”
他接过玉佩的手都在发抖。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画面一闪,到了夜里。
那位已被外放到地方做官的进士云清川,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猩红着双眼,闯进殿内。
“玄翼!你这个畜生!”
“你不是说只要我离开京城不再参与党争,你就会善待我妹妹和侄子吗?”
“你不是说只要我消失,你就能保他们一命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还是死了!”
“我要杀了你!”
青年手持匕首,冲到他的面前,欲要将他一刀毙命。
可一个书生,怎么可能近身刺杀他?
他夺走云清川手中的匕首,举起那枚玉佩,问他。
“是她,对吗?”
“当年沦落江南,是她救了我对吗?”
云清川却好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凄惨又悲凉地看着空中。
两行血泪渗出。
“我真恨啊!”
“当年救你时,我为什么没有拦住她!”
“你是活命了,可你知道吗?救了你之后那群刺客恼羞成怒,为了泄愤去了我们长大的云家庄。”
“满村四百三十一口人,爹、娘、祖父、祖母……全被屠戮。”
“絮儿她哭得快昏过去了,恨得不能自己,当场就要自残。”
“我废了多少功夫才拦下她,我一步一跪求上普陀山,求那位不出世的神医为她施针,给她开药,帮她抹掉这段悲痛的记忆。”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下妹妹了,我怎能看着她自虐而死?”
云清川像个绝望的孩子一样,踉跄的身体再也站不稳,跌坐在地上,眼底一片死意。
“我带她各地流浪,我把书都快读烂了,只为求取一份功名,给她找个好人家。”
“她做错什么了?她不过是巷子里卖花时,晚回了那么一会儿。”
“明明是你行事不端,是你草奸民女在前,是你毁了她的一生啊!”
“她怀孕了……她什么都不要跟你进了王府……”
“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离开……你会给他们母子一条活路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言而无信啊!”
……
一帧帧画面,如在目前。
那沁入骨髓的哀痛,在四肢百骸满眼。
日头又盛又毒,让被晒到的人头晕目眩。
玄翼在眩晕之中,勉强站直了身体,还未反应过来,手中的弓箭已飞射而出。
他目呲欲裂——
“不!”
……
尖锐的箭头,直刺向云清絮的脖颈。
早知会是这种结果的云清絮,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那箭矢穿着她的肩膀过去,将她钉在那箭靶之上。
头上的梨子坠在地上,四分五裂,
……
云清絮还未来得及查看自己的伤口。
便看见一席青衣冲了进来。
竟然……是兄长。
兄长扑过来,抱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眼眶红的要滴血,却不敢乱动。
“絮儿,你没事吧?!”
云清絮讷讷开口想说话,却一句话都挤不出来。
完了。
她该怎么解释她在王府。
兄长警告过她,让她不要再靠近摄政王,可她不仅不听话,还跑来王府之中当玄翼当活靶子……
“兄长,你听我解释,你……”
……
玄翼和姜叙白也冲了过来。
姜叙白的脸色难看至极,不顾形象地大骂出声,“我记得你箭术没这么烂啊,怎么能射的这么歪?摄政王!我来你府里是为了热闹,可不是为了草菅人命!”
玄翼的脸色比他更难看。
长眸盯着云清絮那流血不止的肩膀,瞳孔深处尽是自责和愧疚。
“本王……我……”
玄翼伸手,想接过云清絮的身体,却被云清川狠狠瞪了一眼。
那眼底的恨意,和刚才突然出现的画面,分毫不差……
玄翼空举着双手,僵在原地。
……
姜叙白到底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军,对处理这种箭伤颇有经验。
“这位姑娘,你且忍着点儿,我随身带有止血的药,帮你把箭取出来后,只要立刻上药,便不会有太大影响。”
云清絮点了点头,看向自己流血不已的右肩。
疼是难免的。
可比起前世自fen而亡的疼,又显得那么轻薄。
噩梦般的曾经,倒也不是一无所用,起码,她对疼痛的忍耐力强了许多。
……
姜叙白指挥着,先将云清絮带着那箭矢平放在草地上。
说了一声得罪后,扯掉云清絮的袖子和自己的腰带,用袖子箍紧她的大臂,用腰带系住她的小臂,防止待会儿伤口处血喷出来。
接着,按着她细白如玉的皮肤,攥住那箭矢的尾羽——
唰。
箭尖带着淋漓的血肉被拔离体内,姜叙白随手一甩,却甩到玄翼身边,将他那绣着蟒纹的金丝袍角,晕上暗黑的血渍。
箭矢被取出后,姜叙白不敢耽搁,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止血药,洒在那伤口上。
这止血药是军中常备,药效比市面上的都强,唯一的缺点是撒上去太过刺痛,一般的将士都受不了。
所以,撒完止血药后,他急忙抬眸看她,出言安抚,“有点疼,你且忍一忍。”
没想到,却撞上云清絮平静无波的眼神。
玄翼冷眸之中,尽是杀意。
整个内殿的空气,也在一瞬间,变得肃然、冷煞。
他淡淡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可话中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锋芒。
“知道本王为何选你们吗?”
柳叶伏跪在地,浑身发抖,“不……不知……”
玄翼冷笑,“你们赫氏全族灭亡,只有你们姐妹俩活了下去。”
“仇人提着刀将你们父母的脑袋砍下,你们还能躲在衣柜里……恐惧至极却一言不发。”
“本王看重的是你们舌头在嘴巴里……却能闭嘴的本事。”
“如今跑去云府不过一夜,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过来扯这些可有可无之事……”
“真以为本王非你们不用吗?”
话中的杀意,如有实质。
骇的柳叶瑟瑟发抖。
她眼底闪过全族被灭时,眼前摄政王持刀而来的那一幕。
持着刀、如死神一般,深不见底的眸光,不带任何感情。
手起刀落间、一个个砍掉那些逆贼的头颅,温热的血,顺着柜子的缝隙,溅在她的身上,骇的她瑟瑟发抖,觉得这人比灭她们全族的仇人都可怕!
当年溅在身上的血,如火星一般,一直烫到现在。
后来……摄政王为她们复仇,对她和妹妹和颜悦色,将他们养在乡下……时间太久,久到她快以为眼前的男子面冷心热是个好人时,她才猛然醒悟,他嗜杀的本性……从未变过。
柳叶心头后悔至极。
“王爷恕罪!”
柳叶猛地以头触地,一下一下,力道极大。
不过几瞬,额头已将地砖染红。
“王爷放心,奴婢往后一定尽心尽力侍奉小姐,将她当成真正的主子,不敢有半分不恭!”
“奴婢、还有奴婢的妹妹……必会誓死效忠!”
“今日之过失!绝不会再犯!”
她聪明。
果断地推测出来,玄翼安排她们姐妹二人,从始至终都不是为了私心,而是真的想让她们好好伺候云小姐。
真相让她惊讶,也让她看到了活路。
所以言语之间,以云清絮为主,总算保住了自己和妹妹的饭碗,保住了这鄙薄的命。
她的态度,取悦了玄翼。
“别再磕了。”
玄翼声音依旧冷淡,但杀气已散。
“待会儿若再弄巧成拙被发现额头上的血渍,便是本王想留……也留不得了。”
玄翼摆了摆手,“记住你刚才的话,若再有第二次,决不轻饶。”
柳叶连声承诺,“王爷放心,奴婢这就滚。”
柳叶灰溜溜的离开后,玄翼冷漠的眼神缓缓散去。
他眸光落在一旁新的的天青色汝窑紫藤花瓶上,忽然有些意动。
昨日,他在京郊的那处私窑,新烧出来一套紫藤瓷器,瓶罐碗碟一应俱全,这第一批成品,一早上送来府中供他赏鉴。
可他一个粗糙的男子,哪用的了这般精细之物。
清絮她搬了新家,又要客宴宾朋,应该是需要一套新的瓷器。
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后,玄翼想起刚才柳叶说起来的、宴客的名单。
大都是清贫的举人学子,日常罕有交集,他这般找过去,只怕会吓到人家。
唯有魏王府世子魏临……
魏王府虽然是坚定的保皇党,平时与他摄政王一脉的势力势如水火,但哪有天生的敌人?
魏世子那个人,他有所了解。
为人虽正直、却不迂腐,还是懂得变通。
想到这儿,玄翼便不再浪费时间,起身命人将刚入库的那一套紫藤花纹的瓷器给收敛出来,再备了礼盒一一封起,接着又命人将自己的拜帖递到魏王府。
……
一个时辰后。
同春楼天字号包厢内。
魏世子看着面前端然正坐,满身生人勿近气势的玄翼,一时有些怔愣,不知身在何处。
刚才……
是他听错了吗?
玄翼见他不说话,压下心头那些升起来的、细微的不悦,又重复了一遍。
“魏世子,本王知道你们一直盯着吏部侍郎的位置,吏部主管官员升迁,你们一脉积压的人才太多,升迁无路。”
“若你同意将本王作你的好友,引荐至云府,本王不介意在吏部给你们腾出个位置。”
“半刻钟的时间,你考虑一下。”
魏临懵了。
每个字的意思他都明白,可合在一起,却让他如坠梦中。
摄政王不是他们的头号敌人吗?
怎么主动将这么大一块肥肉送到他的嘴边?
这肥肉……难不成有毒?
可即便有毒,他也不得不吃啊!
正如玄翼所言,摄政王权柄一日比一日攀勃,他们这群保皇党的势力、岌岌可危,如今底下压了一堆能人,却无升迁之路!
帝王年幼,成长起来起码还得十年光景,若照这个势头下去,只怕他们都撑不到那一日了。
魏临面色如走马灯一般,青白交加变换了许久,才艰涩地开口,“只有这么一个条件吗?”
引荐给云氏兄妹?
这算什么条件!
难不成云氏兄妹救过摄政王的命?
玄翼见他意动,淡淡点头,“不错。”
“七日后,云家家宴,你带本王一同过去。”
“就这么说定了。”
玄翼府中还有杂事,便不再在魏临身上浪费时间,转身离开。
徒留魏世子坐在靠椅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瞪口呆。
这摄政王怎么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
七日后。
云清絮一早便起来忙碌。
府里西院清雅又幽寂,宴客的地点便设在西边的院中。
院中两树金桂,灿烂如烈阳,散发着清甜的香气,让人耳目一亮。
云清絮和柳叶一道,将那刚买的山水屏风摆在院中,将院子隔成两边。
一边是吃席、摆着乌木圆桌,十人的位置,备了十二把椅子,都是新打出来的家具,散发着木质的清香。
屏风另一边则是笔墨作画的地方,备了漆色、颜料、各样款式的纸墨、狼毫羊毫笔,底下铺了厚厚的毡子,用来做垫,方便书画。
为了防止夜里天冷动手,云清絮又准备了几处炭盆,架在桌子两边,等夜间再点燃。
做完这些后,她擦了擦手,看着一旁穿着红衫的月牙,笑着将一把碎银子塞入她手中。
“西街有家叫蔡记的干货铺子,你去买些花生干果来,余下的银子边当作你的零花钱,快去吧。”
月牙年纪小,心思醇和,听到要去买好吃的,笑眯眯地将银子揣进兜里,就要离开时,被抬着食材进来的柳叶瞪了一眼。
眼里未说出来的意思不言而喻。
给主子跑腿,哪有拿钱的说法?这都是该做的。
快去快回,莫要在府外逗留。
月牙最怕姐姐瞪眼,缩了缩脖子,赶紧拔腿溜走。
云清絮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乌衣巷。
好像所有人都在议论她,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
说她一个贱婢一个穷苦的百姓,不安分守己地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竟妄想攀扯林七小姐来谋财。
说她怎么配跟那位侯府贵女相提并论!
她跨着篮子,红着眼,低着头,顶着那一句比一句更难听的骂句,狼狈地穿过人群,连路都看不清,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一处再也不能前行的死胡同时,她才茫然地停下来。
下雨了。
雨水砸在她的脸上。
巷子里不知哪户的家犬,在门后冲她狂吠。
她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顿在地上。
哭声,再也压制不住。
她以为她不会再哭了,她以为她的泪水早就流干了。
她以为她曾经历过那样残忍的前世,那样的丧子之痛,经历过生死之殇,她总能跟过去min感脆弱的自己告别。
可为什么,她还是这么难受……
雨水,忽然停住……
她头顶撑起了一把宽大的纸伞。
男人深色的缎靴停在她面前。
她的眸光顺着那靴子缓缓往上,滑过那绣着蟒纹的袍角、腰上的净白玉佩、宽厚的胸膛,最后是他冷硬的下颌……
玄翼!
云清絮猛地站起来,擦干眼泪,跌跌撞撞就要走。
他却伸手拦住她,“去哪儿。”
云清絮声音含冷,“与你无关。”
他却突然开口,“我已经让林氏商行停了炭笔的生意,从此以后任何百姓都可以自制售卖。”
云清絮双腿似被钉住,惊愕的转身,不知是惊慌更多一些,还是羞愧更多一些。
声音也有些结巴,“刚才你都看到了。”
他眸光深谙,语气歉疚,“抱歉,去的晚了,那时你已走了。”
迎着他诚恳的眼神,一股又酸又胀的情绪萦绕在云清絮的胸腔。
她惨然一笑,“本就是我剽窃人家的东西,人家指责我无可厚非。”
他却极不赞同,“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东西,本就是谁都可以做的,炭笔如同毛笔,你看如今做毛笔的作坊还少吗?不过是一个时间差罢了。”
听着他话中的安抚和谬论,云清絮忍不住笑出来,睫毛上的水雾掩映着她柔顺温婉的五官,好似四月的梨花并雨水,清丽脱俗。
玄翼定定看着她,眸中暗芒一闪而过。
云清絮很快便又收了笑意。
隐忍几瞬后,对他道谢,“承蒙王爷抬爱。”
“不过往后这炭笔生意,我也不会做了。”
他安抚她,“不做便不做,天底下生意那么多,不差这一两门。”
云清絮有些惊诧。
摄政王玄翼竟然也会安抚人?
这一世的他……和上一世简直是天壤之别。
难道因为这一世,她没有死皮赖脸的贴进王府吗?
呵。
那样的事……她永不会再做了。
玄翼见她沉默,主动开口道:“本王在长安街有一个酒铺,前些日子酒铺的老板娘离京了,如今需要个懂文墨的过去掌店,一个月八十两银子的底金,按卖出的酒水再给一成的提成,本王觉得你很合适。”
云清絮有些心动。
那可是八十两银子啊!
可她跟玄翼这前世今生牵扯不断的纠缠,她早已受够了。
而且兄长也绝不会同意。
“不必了,民女没那个命数在王爷手下谋生。”
“王爷不必再劝了,家中还有些琐事,清絮告辞。”
谁料要走时,玄翼又扯了她一把。
云清絮顿时有些恼怒。
这人怎么还跟从前一样听不懂人话,那般固执己见!
没想到下一刻,他将伞递到她手中。
“巷子外下的更大,你后背的伤口还没好全,若留疤化脓,你兄长又要多问。”
云清絮握着那温热的伞把,咬了咬唇,没有拒绝。
很快,撑着伞的青衣身影,便消散在长巷中。
隐在暗处的赵管家,弓着腰,艰难地举着另一把伞走过来,为玄翼撑起伞。
“王爷,这……”
玄翼狠狠瞪他一眼,“废物。”
赵管家欲哭无泪,“南城太大了,云姑娘走的又快,老奴跟丢了,磨了一两个时辰才找到……老奴真不是那赶车的命啊……”
他一把年纪了他容易吗!
“王爷,那个叫红袖的婢女还绑着在车里塞着呢,您怎么处置……”
玄翼眼底没过一道冷意。
半炷香后。
通体漆黑的马车内。
玄翼冰冷的手指探向前,抽出那红袖嘴里塞着的麻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被憋的涨红的五官,没有忽略她眼底的恐惧之色。
“王……王爷!”
红袖被他阴戾的眼神吓得浑身发抖,“奴婢跟了小姐六年了,您刚跟我们小姐谈完生意的,那天在茶舍,奴婢还给您倒了茶的……”
“求您看在小姐的面上,饶了奴婢吧!”
玄翼长眸微眯,面无表情道:“林七小姐?”
红袖急忙点头哀求,“是啊!我们小姐……”
“算个屁?”
玄翼把未说完的话补上。
不过是一个有些奇想巧计的女子罢了,还能怎么?改造江山社稷,为万民谋福利?
那些百姓捧着她,她便以为真的自己是京中第一贵女了?
红袖表情僵住,慌乱的摇头。
不是的,那天摄政王明明还夸她们小姐聪明来着……今日怎么就这样了?是因为今天那个炭笔吗?是怪她们的秘方泄露了吗?
这怎么能怪她们呢!都是那个贱人……
“只许你们做炭笔,不许旁人做吗?”
玄翼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红袖噎住,不知这话该怎么回答。
玄翼理了理袖子,慢条斯理地道:“既如此,那你就回去好好做,倘若一个月之内做不出一万支,你,还有你父母、你的兄长和妹妹,便一起下去做吧。”
“赵管家——”
玄翼冷笑一声,不再看满面惊恐的红袖,淡淡道:“将她扔到京郊的庄子里,让她好好做炭笔去,一个月之后去查验,倘若少一支,或者有一支不好用不流畅,那便说明这位红袖姑娘在撒谎。”
“她根本……不喜欢做炭笔。”
红袖惊恐地瞪圆了眼睛,“你这个变——呜!”
还未骂出口,赵管家已用麻布再次将她的嘴给堵上,将她拖出车厢,扔给了在外等候的侍卫。
昏昏欲睡的小厮听她自报家门,人瞬间精神起来。
三爷可是说过,让他时刻观察着隔壁云氏兄妹的动向,若是平日里有什么跑腿困难的活计,让他有点儿眼力见,多过去帮个忙,多在云氏兄妹面前刷刷好感。
同为男人,他怎会不知自家三爷对隔壁云姑娘的心思?
如今半夜时分,云姑娘孤身一人上门求见,他若敢将云清絮拦着不进,只怕明日三爷知道,他小半条命都要呜呼!
忙退后两步,躬身让出宽阔的路来,也不敢接那令牌,而是主动引着云清絮朝内院走去。
带着她穿过那错落有致的回廊时,回廊下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雁塔型、鸟雀形、花草型,各色各样,美轮美奂。
凭空为这府邸增添出绚烂光彩来。
林三爷在京中风流胜景的名声,果然不是白吹的。
见云清絮看那些灯笼,小厮就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急忙为林清絮介绍道。
“这些灯笼的骨架是师傅们做的,但外面锦布上的画,都是咱们三爷一笔一画描绘出来的。”
“三爷的画作别说京城了,就连整个云国,都一画难求。”
“上回还有个漠北那边的羌国公主,不远千里跑过来求画,不仅爱慕三爷的笔法,还对他生了情愫,非要嫁过来做咱们夫人。”
“可三爷说过,他一生一世只一双人,不愿跟自己不喜欢的女子有太多纠缠,婉拒了那位羌国公主的请求。”
“别看咱三爷整日厮混在楚馆歌台,每日吟诗作画,可京城红楼里的姑娘皆知道,三爷向来不许女子伺候……”
小厮絮絮叨叨,一边说,一边打量云清絮的神色。
云清絮又岂会不知,小厮说这些,是在为他的主子说清。
大概林三爷的心意,他身周之人人尽皆知吧。
不然,今日林七小姐也不会在贡院门口骂的那么难听……
但此刻,她有求于人,心乱如麻,根本没精力去仔细欣赏那灯笼上精工细雕的画作,只能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来。
“林先生的人品和才华,满京皆知,这样巧夺天工的灯笼,也只有他能做出来。”
小厮闻言,眼底一闪。
有戏!
起码云姑娘不讨厌自家三爷啊!
他话更多起来。
“今日是三爷的生辰,三爷生母早亡,侯府老夫人虽然待三爷宽厚,但毕竟不是亲生的,所以三爷的生辰都是自己过。”
“京中有名的戏班子和伶人,大都得过三爷的词作和本子,对三爷感激有加,所以每到生辰之时,都会一块过来为三爷庆生。”
“三爷不是那等夜夜笙歌之人……”
小厮一边为云清絮解释,一边将她引到最里层的院子中,院中灯火蔟簇,旷阔的大殿门庭盛开,香粉的味道伴着酒香,从殿中溢出,散漫在清冷的空气中。
云清絮深吸一口气,提步入殿,抬眸看向那在榻间已入睡的男子。
他生的清玉秀美,一身蓝衣,散漫地顺着那锦玉做成的软榻垂落。
双眸紧闭,醉酒后的霞光,浮上他的双颊。
自是公子如玉,温雅无双。
他一只手捻着一幅画,一只手端着一个空了的酒杯。
画中女子一身白衣,背影萧肃,看不清正脸。
而那酒杯原本不是空的,酒水已经全洒在榻上,濡,湿一片。
小厮见状,急忙上前两步,先扶住林从鹤歪斜的身体,接着冲云清絮招手,“云姑娘,我们三爷今日喝醉了,您过来搭把手,先把他扶到内殿吧。”
“也不知怎么了,伺候的人竟都不在!”
“今日只怕要白来一场了。”
云清絮见状,眉间微蹙,心里也叹了一声。
今日,真不是个好日子。
只能等明天再来了。
她几步上前,伸手去搀扶林从鹤,可她自己本就有伤在身,这搀扶的动作刚举起来,后背便生起津冷刺骨的疼。
“嘶——”
牵扯住伤口,她没忍住,呼痛声溢出来。
饮了薄酒浅眠的林从鹤,却被这呼痛声给惊醒,眸光微抬,落在云清絮近在咫尺的容颜上,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清絮……”
心心念念的女子出现在梦中,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她的额发,眼底尽是眷恋。
“也只有在梦中,你才会离我这么近……”
云清絮没料到他突然伸手。
等那带着酒意的手掌,顺着她的额发往下,摸向她的侧脸时,她的脸唰地红成一片。
猛地甩开搀扶他的肩膀,踉跄地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底尽是羞恼。
“男女授受不亲,林公子还请慎重!”
女子的娇嗔又带着薄怒的声调,将林从鹤从迷迷糊糊的梦中惊醒过来。
他扶着小厮的手臂站稳,环顾着满殿的狼藉,昏睡之前的记忆涌上心头……
今日是他的生辰来着,伶人唱罢之后退场,他自顾自地喝起酒来,喝着喝着……
林从鹤猛地抬头,看向几步之外披着黑色披风的云清絮。
她黑衣寂冷,面白如雪,却又有一抹晕红萦绕在眉眼之间,单单站着,便似江南粉黛青瓦,让人心底生出无限的温柔和怜惜。
他猛地掐向搀扶着自己的小厮的手臂——
“疼疼疼!”
小厮急忙叫饶。
林从鹤终于真正的清醒过来。
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清絮,一开口,声音沙哑无比,“清絮?”
清絮两个字,在未出阁的男女之间,有些暧昧和唐突了。
林从鹤反应过来后, 急忙改口,眸光扫过她眼角未干的泪痕, 心底已有几分猜测 。
“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他立刻从身后端来一盏冷茶,兜头给自己灌下去。
这样,可以将身体里的酒气强行给逼散,让自己清醒过来。
“你不必着急,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夜深殿凉——”
他看向扶着自己的小厮,忙甩开他的胳膊,吩咐道:“快把人都叫过来,烧两笼炭盆,再去端些热茶,还有厨房里的点心和吃食,都热了捧过来。”
小厮急忙应下,连连点头,转身出去照办。
林从鹤看着脏乱的软榻,也不好意思让云清絮坐在此间,指着隔壁的会客室道:“云姑娘,我们去那边聊吧?”
云清絮看着他。
没有动。
“云姑娘?”
下一刻,云清絮直直跪在地上。
玄璟渊翻到长春侯府那一页时,呼吸明显急促下来。
可连翻几页,都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眉头皱起。
难道,这个世界不仅没有娘,也没有仙女姐姐吗?
手指落在第七页上,正要翻起,外头传来太监急促的声音。
“陛下,摄政王玄翼在外殿拜见您。”
玄璟渊蓦地起身,将手中册子匆匆掩上。
正要让人进来时,不知想起什么,走到了一旁的黄铜镜边,看向了镜中的自已。
发丝有些凌乱,帝冕也歪了一些,领子不够规整。
对着镜子正好衣冠,确认从上到下无一错漏后,玄璟渊这才绷起面色,肃然道。
“宣摄政王进殿吧。”
“是。”
须臾后,蟒带玄衣的摄政王大步迈进来。
“微臣见过陛下。”
他俯身行礼。
玄璟渊忍住看他的冲动,微微抬了抬手,“平身吧。”
又对贴身太监道:“给摄政王看座。”
玄翼跟着坐在了左手下侧的檀木椅子上,手边是一盏刚泡好的热茶。
茶汤清凉,是他最爱的碧螺春。
玄翼眉头微挑。
玄璟渊清了清嗓,问道:“摄政王今日进宫,有何指教?”
玄翼拱手,“陛下折煞微臣了,指教谈不上,只是听说,陛下有意为本王与林家女赐婚,传的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微臣只好进宫一趟,向陛下闻讯此事的真伪。”
他的声音,隐含着淡淡的威慑,让玄璟渊有些不满。
玄璟渊的手按在桌面上,忍住那份心虚,“朕确有此意。”
玄翼冷哼一声,“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玄璟渊却不依,稚嫩的五官绷紧,露出与玄翼如出一辙的肃然。
“哦?摄政王可是要抗旨?”
“摄政王如今年逾三十,却迟迟不婚,不仅宫中太后和朕操心,便是百姓也担忧不已,早日成家立业,也可早些安稳民心。”
“朕听闻长春侯府擅长教女,家中各个女眷皆温良淑雅,给你做侧妃绰绰有余,你为何不乐意?”
侧妃?
玄翼眸光微闪,看向这个心思越来越深重的少年皇帝。
“为何是侧妃?”
正妃当然是娘的位置!
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谁都不许抢娘该有的名分。
玄璟渊心里暗恼,面上却不显,“听闻摄政王您心中已有寄托,朕便不强人所难了,朕可允你一世不娶正妃。”
玄翼的眸光凝在玄璟渊身上,眸光如刀,似是要削去他的一切伪装,看透他真实的内心想法。
被这样的目光打量着,玄璟渊只觉得后背冷寒淋漓,放在御桌上的拳头,不自觉地捏紧,就着他快要忍受不住,准备拍桌暴走时,玄翼终于收回了眸光。
语气疏淡。
“陛下不必为本王操心,若是陛下对林家女有思慕之情,不如您将林家女选为妃嫔,纳入后宫。”
“陛下年纪也大了,也该考虑自己的终生大事了。”
玄璟渊彻底恼了,“摄政王!朕才十二岁!”
玄翼挑眉,似刚发现这个事实一般,讶异道:“哦,陛下才十二岁啊?本王见陛下这事事操心的姿态,还以为您已经三十二了。“
砰!
玄璟渊手按在桌面上,怒道:“摄政王,别以为你位高权重朕便不敢动你。”
玄翼看他跟看个笑话一般,“哦,陛下要怎么动弹,说来听听?”
玄璟渊气急,却又不能仗着身份将玄翼怎么样,眸光转了一圈,将那京中贵女的册子甩了出去。
怒道。
“今日,你选也得选,不选也得选,这里头,朕总要赐一个与你为妃!”
书册滚落在地,长春侯府的第七页被风徐徐吹开。
露出一张清秀高贵的面容。
玄翼看到了熟人,眸光微眯,喃喃道:“林婉如。”
这名字一出来,玄璟渊尘封的记忆便涌了过来,他想起来了,娘说的林家小姐,就叫这个名字。
玄璟渊蓦地站起来,指着那张小像道:“对,朕即日赐旨,封她为你的侧妃!”
玄翼起身,一脚踩在那人像之上。
“陛下,不要再任性了。”
眼底深处,寒意尽生。
他这辈子,除了清絮,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女人。
玄璟渊对他不满已久,见他这般表现,冷笑不已,“摄政王记得,朕是天子,你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别说是为你赐婚一事……”
玄翼撇他一眼,懒得再跟他言论,转身离开。
抬脚迈过门槛时,冰冷的话落在殿内。
“陛下想赐婚那便赐吧,你我且看看林七小姐能不能活到成婚之日。”
砰!
玄翼走后,玄璟渊右拳狠狠砸在桌面上。
眼底怒火丛生。
“来人!给朕磨墨!”
他不想娶,他偏要他娶!
……
荔枝巷。
云清絮看到围在院外的那一队官兵时,脸色骤变。
跨着篮子冲过去,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为首的官差。
“官爷,这里……可是生了什么事?”
官差得了摄政王府的吩咐,自然不敢对云清絮冷脸,忙解释道。
“有两个贼子进府盗窃,正好我们巡逻至此,将他们当场抓获。”
“盗贼和部分赃物,我们都已经移送进大理寺了,过些日子,会把那一部分赃物给你退返回来。”
“这箱子里的则是他们盗窃的金银珠宝,你回去清点清点,看有没有错漏。”
云清絮闻言,脸色骤变,“怎么会招惹了贼人!”
她和兄长素来低调,此前也身无长物,盗贼瞎了眼了,来他们家里偷窃吗?
官差按照摄政王府的吩咐,对她解释道:“似是因为几本册子,这盗贼其中一人,是乌衣巷一间书铺的掌柜。”
“那几本册子我们收缴了,过两天还你。”
“云姑娘,财不外露,往后还是注意些才是。”
“行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我等也不再跟你浪费时间了。”
官差们呼喝一声,离开此地。
云清絮来不及清点那金银首饰的数量,提起箱子进院,急慌慌地冲进书房,待看见那被翻的一团狼藉的书桌时,心跳一窒。
出门前,放在桌角的三本朱子讲义不翼而飞!
果然是那个掌柜!
她不过是卖了三页摹本,他便盯上了她的原本!
好狠毒的心思!
来人是林三爷。
那日宴会之后,他就被林侯爷赶出了侯府。
已经入睡的林老太君,得知会师宴上发生的事后,更是拎着堵门的门闩冲出来,将他从头到脚痛骂一顿,勒令林三爷立刻去云府赎罪认错!
一日不取得云氏兄妹的谅解,便一日不得回侯府!
被灰溜溜赶出侯府时,谁又知林三爷心里的苦闷啊。
他素来温和,与人为善,平生唯一一次借身份放,浪、以势压人,没想到竟然压到了铁板之上……不,比铁板还难堪。
那可是自己认定的大舅哥啊!
如今想来,岂是一个悔字了得?
倘若时光能倒流,他就是打死也不会那般狂纵。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卖。
从侯府出来之后,他便在云府旁边的院落住下,备了许多礼、想了许多话,却始终不知该如何上门、如何开口。
今日见云府上下里外跑着、忙忙碌碌的,他差人悄悄打探才知,原来今日是有客人来,云府要小聚宴会。
他看着自己备了一院子的赔罪礼,犹豫不决。
生怕自己提礼上门会坏了云氏兄妹的兴致,反而被赶出去。
本以为今日计划又要告吹,谁曾想守在侯府门口的小厮会过来汇报,说摄政王进了隔壁院子。
那杀人不眨眼的冷面冰山进去了,能有什么好事?
他还怎能坐得住?
于是匆匆提礼过来。
门被打开后。
柳叶看到一身锦衣的林从鹤时,愣了一下。
“不知您是哪家公子?奴婢去里头向……”
林从鹤将手中的提礼一塞,掠过她,匆匆朝里走去。
“不必通报,我与你家公子相熟。”
脚下极快,几步就没,入庭院之中。
“唉!”
柳叶叫他已来不及,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错愕一瞬,接着急忙提步跟上。
“公子,您等等……”
……
到偏院时,先认出他的是玄翼。
玄翼狭长的眸光微挑,落在林从鹤的额头上。
那里一片汗渍。
走的这么匆忙,赶路这么急,这院子到底有谁,让他这般急切、迫不及待?
很快,他的疑问被解释了。
那传说中混不吝的林三爷林从鹤,眼珠子竟然粘在他的身旁,粘在了云清絮身上。
哐当。
心里的醋瓶被打翻,玄翼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林家老三看上他的人了!
唰。
玄翼骤然起身,眸光危险。
眼神中凛然的杀意,成功逼停了林三爷的脚步。
他宝蓝色的衣摆在空中荡起又止歇。
一旁的云清川认出是他后,面色陡然铁青,“不请自来,这就是侯府的礼节吗?”
林从鹤自知自己得罪过这位大舅哥,急忙放低姿态,“云公子莫要怪罪,林某与摄政王有些交际,今日是为寻他而来……”
玄翼闻言,脸更黑了。
有交际?
他怎么不知?
分明是你小子怀揣贼心,跟本王抢人来了!
……
来了外人,刚才别扭的气氛一扫而空。
云清絮舒了口气,急忙站起来打圆场,“来者皆是客,不必忌讳太多,您找王爷有急事吗?是现在就将人带走还是饮一杯茶再走。”
话里话外,尽是将玄翼扫地出门之意。
玄翼脸更黑了。
看林从鹤的眼神,已带了三分杀意。
林从鹤迎着那冰冷的杀意、迎着云清川吃人一般的眼神,艰难地开口。
“也不是什么急事,难为云姑娘为林某添一双筷子了……”
这是厚着脸皮非要上桌了。
啪。
云清川饮了薄酒,有三分醉态。
手按在桌子上,冷笑道:“你侯府难进,我云府的酒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他抓来摆在墙角的两坛烈酒,摆在林从鹤面前,“要想留下可以,将这两坛酒饮了,我云某便敬你是条汉子。”
林从鹤脸色微变。
他虽爱饮酒,却从不酗酒。
这两坛子下去,他只怕有命进没命出了。
云清絮也被自家兄长的动作给惊了,这坛子灌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不就是一个位置吗?她让出来便是。
急忙过去拦,“兄长,林公子也是好意——”
云清川打断云清絮的话,板着脸训斥,“絮儿,男人之间的事,你就莫要插手了。”
云清絮动作顿住,眼神在兄长、玄翼、林从鹤身上来回打转,总觉得局势有些失控。
一旁的黄氏本就知晓人情的妇人,又是个懂事的人精,看到他们那样的眼神,又怎会不知他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急忙将云清絮拉到自己的身侧,劝道,“云妹子,他们男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你我不必插手。”
……
林从鹤见云清川态度这般决绝,知道今日这酒是必得喝了。
眸光扫过云清絮那微醉之后泛红的脸颊,心中不禁一荡。
嘴比脑子快,上前两步按住那坛子,洒然一笑,“两坛酒罢了,云兄开口,岂有不喝之礼?”
云清絮被黄氏半拢着,动弹不得,眼神却不可置信地看着林从鹤。
这是要做什么,有什么可意气之争的,今日非得喝死在这里不成吗?
佳人不赞同的眸线并未让林从鹤羞恼,反而升出几分畅意和勇气。
他唇角微勾,看向那边的玄翼。
指着那酒壶,朗声笑道:“今日不请自来者,非林某一人。”
“王爷金尊玉贵之躯,既进了云府,也要守云府的规矩,今日这两坛酒,你我一人一坛,不醉不归如何?”
玄翼眼底暗芒一闪而过。
声音冷肃,“有何不可?”
抬脚就朝那酒坛走去。
身后贴身伺候的小厮见状,眼底掠过一抹担忧之色。
王爷前年受伤,伤在肝脏,太医说了,万不可饮酒过量,否则有性命之忧。
刚才已喝了不少,如今又这么大一坛子,若都灌进去……
他有心相劝,可看着玄翼果断决然的步伐,又不敢打断他的兴致,只能悄悄给角落里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吩咐后者尽快出门买药。
“爽快!”见玄翼这般果决的挺身而出,林从鹤赞了一声,也不再拖延。
打开面前那坛女儿红,往酒盅里灌了一壶,仰头倒入唇中。
喉结涌动,不过片刻,一壶酒已饮尽,他脚下虚浮地晃了两下,目光却仍清明。
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眼神灼灼,扫了云清絮一眼后,复又落在玄翼身上——
“王爷,请!”
玄翼面无表情地端起一旁的海碗,将坛中的女儿红连满三碗,然后长袖微抬,三碗酒一饮而尽。
动作洒脱、神态怡然,一派尊贵之态。
再抬眸时,眸光凌厉斐然。
“光喝酒有什么意思,平白让人看热闹。”
“不如这样吧。”
他看向云清絮,借着酒意,不再掩饰自己的灼热与占有欲。
“听闻云姑娘素爱写字作画,文采斐然。不如取您一副字画做彩头,本王与林弟比赛,谁先饮完坛中之酒,谁便得一副云姑娘的墨宝相赠,云姑娘意下如何?”
想到这一层,玄璟渊忽然间,生出一股怒意。
他的娘亲,在摄政王府低小俯首,卑微求全,只为能给他换来一口吃的喝的,护着他在王府后院活下去。
他的记忆虽然在慢慢淡忘,但他越长大,越觉得娘亲对他的爱,比山海还要厚重,是他今生再也不可得的美好。
为什么天底下的人,不能像娘亲一样,纯和善良?
为什么非要搞这些龌龊和肮脏的心思!
他眼底的怒意渐渐积蓄,手中的五指缓缓松开,看向云清絮那满是血色的脸,看着她那辨不清的五官,冷声道。
“官民有别。”
“朕罚的是举子云清川,是科举舞弊的考生。“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顶替他受罚?“
此话一出,云清絮只觉胸口的痛意更重。
她已知道眼前这少年,是当今天子玄璟渊。
她也知道他身份尊贵至极,动一动手指头,便能让她和兄长灰飞烟灭。
可刚才他开口叫停时,她不知怎得,心里生出奢望来。
好似冥冥之中有种预感,这少年会站在她的身边一般。
但此刻,这少年帝王冷漠和讥讽的话,像一巴掌,狠狠抽在她的脸上。
她甚至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在幻想着什么,她在发什么癫啊!
堂堂帝王之躯,自然更向着他亲封的郡主,怎会向着她这样的无良百姓。
云清絮的眼底,隐含绝望。
玄璟渊深吸一口气,用冰冷的语言让自己的跳乱的心脏,归于平静。
“御前无状,强闯贡院,来人,先将她打二十个板子,以儆效尤。”
玄璟渊话落,带着冷意的眸光瞥向一旁的朱成义,“朱大人,朕在贡院门口打板子,不会被文人唾骂吧?”
朱成义急忙摇头,“一介妇人,打便打了。”
内宅女子,依附男人而活的玩物罢了,就是打死也无甚么要事,天下文人没有那么闲,会因为一个女子的事揪着陛下不放。
玄璟渊这才满意,看向云清川,眼底的复杂之色一扫而过。
他既气愤云清川秋闱作弊,又羡慕他有一个不顾安危冲出来救他的妹妹。
“至于你——”
“若你的这位家眷二十大板一声不吭,朕便允了她的求情,直接将你下入大牢,不再打断你的手筋。”
“不过,这不代表朕放过你了,也不代表沁柔郡主说的话不管用。”
“等一切水落石出,你科举舞弊之事有了结果,要么在你流放之前将你的双手斩断,要么在你出狱之前,断了你的左手。”
“可若她忍不了……”
玄璟渊的声音,又冷漠又残忍。
“若她忍不了,今日,你与她,手脚皆断!”
原本准备开口阻拦的林婉如,听到这里,鼻尖吹出一声冷哼。
“陛下,她这般轻慢鄙薄的人,怎么可能忍住不叫?”
“既如此,现在就赶快行刑吧。”
“今日婉如答应您的三局棋,还没有下呢。”
玄璟渊早已无心下棋。
可万众瞩目之下,他又不好直接驳斥了林婉如的意见,便淡然点头。
“来人,行刑。”
……
第一棍子落下时,那肝胆巨裂的痛,让云清絮想起了前世。
有一回,渊儿嘴馋,偷吃了佛堂冷阁里的贡品。
嘴角上残留的点心渣子,被那守佛堂的嬷嬷发现,嬷嬷报给了赵管家。
赵管家压下此事,声称是她偷的点心,命人将她打二十大棍,小惩大戒,往后不许再提。
她愿意为渊儿受刑。
便是打死她,她都愿意。
只要能保住兄长和渊儿,只要他们过的好好的,她怎样都可以。
痛,入骨髓……
一棍子接一棍子砸在后背之上,云清絮死死咬着下唇,任舌尖血水横肆,也绝不泄出半分求饶之声……
痛到恍惚时,云清絮不知怎得,眼前闪过一对双眸。
那是喝了酒的摄政王,一身玄衣躺在书房的竹床之上。
那床,是她午间小憩睡觉的地方。
床上的被子和枕头,皆是她贴身的被褥。
男人狭长的凤眸,带着潋滟的水光,幽幽看着她,里面,装载了无尽爱怜……
……
三百里外。
河北方城。
正穿着布鞋带着草帽,走在田间地垄视察蝗灾的玄翼,不知怎得,心中涌来一抹钻心的痛。
那痛意来的突然又强烈,他脚步猛地顿住,手捂住胸口的位置,眼底泄出冷寒的光。
“王爷!您没事吧!”
赵管家发现了他的异常,急忙担忧道:“您已连着几日没有休息了,只怕身体难熬,要不今日便早些回去吧?”
玄翼压下胸口的痛意,幽冷地眸光扫视着这片被啃食的不像样的农田,沉声道。
“本王无碍。”
接着,眸光眯起,“你猜的不错,此次蝗灾,确实是人为之祸!”
赵管家纵有猜测,此刻听到玄翼笃定的话,仍忍不住心惊。
“这简直闻所未闻!”
“究竟是何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朝农田伸手?”
“圈养蝗虫,为祸庄稼,此时正是丰收之季,百姓们的庄稼被啃食了,连田赋都交不起,好好的丰收之年,最后却变成灾殃之年!”
“简直天理难容!“
“不仅是方城,就连周边的冀州、泸州、豫州也都有了蝗虫泛滥之像……”
“难不成,这都是一波人干的?”
风吹稻浪。
湿,润又带着冷意的风,吹动了玄翼的衣角,他身形修立,挺拔似剑,衣袂翩翩,泄出无尽锋芒。
同样是草帽,带在赵管家头上,像是一个寻常的农夫。
带在他的发上,则像是江湖侠客的蓑帽一般,自有一股孤冷瑟瑟的风度。
薄唇微抿,他眼底寒芒四射。
“天下……清平已久。”
“好日子过惯了,总有些人,想试探本王的底线。”
“风调雨顺的丰收之年,这群人偏偏要弄成灾荒之年,所图不过是想让农夫颗粒无收,无力缴税之时,再高价将农田买走,让这些清白百姓,成为他们的家仆之属。”
“事情如今因蝗灾而爆发,说明暗地里……早已悄悄施行了多年,幕后之人,只怕已积蓄了不少的农田和势力。”
“光积田,缓称王。”
“幕后之人所图谋的可不是这点儿粮食和土地。”
“他们想要的……是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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