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碎梦前夜化学实验室的瓷砖缝里渗着经年累月的试剂痕迹,王明盯着滴定管里的液体,突然想起父亲布满油污的工装。
昨晚凌晨三点,他在夜市摆摊卖袜子时,看见父亲骑着三轮车去送菜,路灯把老人的背影像钉在地上的锈钉子。
“王明,滴定管要垂直。”
张老师的声音惊飞了他眼底的怔忪。
试管里的硫酸铜溶液本该呈现清澈的蓝,却因为他颤抖的手变成浑浊的紫,像极了昨夜母亲偷偷抹泪时,眼角晕开的淤青——那是父亲又一次醉酒后的杰作。
下课铃撕开压抑的空气,林小雨追上他:“听说你报了编导培训班?”
她递来颗水果糖,包装纸上印着“加油”字样,“其实你上次写的《雨中的实验室》,我觉得比课本里的现代诗还好。”
糖纸在指间发出细微的脆响,王明想起七岁那年,母亲用旧报纸给他抄《唐诗三百首》,煤炉上的水壶咕嘟作响,油墨味混着馒头香,成了他对“诗意”的最初记忆。
此刻裤袋里的手机震动,弹出培训班的缴费提醒,而他的兼职工资,刚被父亲拿去抵了酒债。
高二那年的深秋,王明在课本扉页画下第一幅素描。
他用2B铅笔勾勒出化学老师的侧脸,橡皮屑落在“氧化还原反应”的公式上,像场不期而至的雪。
美术社老师曾拍着他的肩膀:“你的陶罐明暗交界线处理得比专业生还细腻,省统考冲刺班还差个名额。”
那晚他攥着6000元的报名表回家,父亲的酒瓶在饭桌上晃出涟漪:“学画画?
够买头牛的钱!
你妈乳腺癌化疗的针还打着呢!”
酒瓶砸在墙上的巨响中,他看见母亲躲在厨房抹泪,围裙上沾着洗不掉的药渍。
报名表上“美术强化班”的字样被溅上酒液,晕成扭曲的墨团。
“小雨,你说人能不能同时活在两个世界?”
他望着教学楼后的香樟树,阳光透过叶隙在地面拼出破碎的光斑,“一个装着现实,一个装着……装着你画的星空。”
林小雨替他说完,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里面夹着他被父亲撕毁的素描残片——那是他偷偷画的母亲在厨房背诗的侧影,纸边还留着父亲指腹的油印。
深夜回到出租屋,他摸黑打开台灯,在作文本上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