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小时候的百宝箱。
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
小小的她怀里抱着一只小黄狗,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厨房里飘出久违的香气,牛美娟系着那条用了十几年的围裙,在灶台前忙得满头是汗。
“小娥,快尝尝这个。”
她端上最后一盘红烧排骨,油亮的酱色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妈记得你最爱吃这个。”
饭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清蒸鲈鱼、糖醋里脊、蒜蓉空心菜,还有一盆冒着热气的玉米排骨汤。
确实都是田小娥小时候最爱吃的。
只是她现在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的爱吃这些,还是因为当年只有过年才能吃到这些好菜,所以才格外珍惜。
田大勇破天荒地给田小娥夹了块鱼肚子上的嫩肉:“多吃点,你看你都瘦脱相了。”
牛美娟盛了碗汤推到田小娥面前,突然红了眼眶:“我的娥啊,这怎么才两个月没见,你就瘦成这样了?是不是在外面吃不好?”
田小娥没搭话,低头扒饭,米粒一颗颗数着吃。
牛美娟的眼泪说来就来。
“我记得刚把你捡回家那会儿,你还是个巴掌大的小娃娃,一晃眼,你都成大姑娘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那会儿我刚生完悦悦,奶水都不够,看见你躺在雪地里,小脸冻得发紫,就心疼的不行。”
田大勇适时接话,烟嗓里满是沉重,“是啊,数九寒天的腊月里,你冻得都不会哭了,我跟你妈差点以为你活不成了。”
牛美娟用围裙角抹了把泪,“我们那个时候日子过得穷的呦,养两个娃已经很吃力了,我本以为你爸不同意收养你,可他出去抽了一竿子旱烟,进屋后,就说‘这娃咱们养了’。”
田小娥的筷子停在半空。
她想起十五岁那年,也是在这张饭桌上,田大勇把养猪场的用工合同拍在她面前。
说什么“养你这么大,该回报家里了。”
那时他的语气,可没现在这么温情。
牛美娟吧嗒吧嗒掉着泪,粗糙的手紧紧攥着田小娥的手腕。
“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你虽不是我们亲生的,可我们一直拿你当亲生女儿看。”
“我知道,当年没让你念高中这件事,一直是你心里面的一根刺,可这也是你爸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儿啊,他......”
“妈。”
田小娥打断牛美娟的话,轻轻抽回手,“事情都过去了,就不提了。况且,那件事我已经放下了。”
“可你爸后悔啊!他经常半夜跟我念叨,说对不起你...当年要不是你哥上大学要钱......”
“我说了,不提了。”
田小娥再次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可怕。
她想起那个暴雨夜,自己在养猪场的板房里,就着手电筒的光看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高中课本。
牛美娟冲进来把书扔进猪食槽时,说的也是“为了你哥”。
“小娥啊,你爸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上次他就是被牛乾家的人打怕了,所以才......”
听到田大勇被打,田小娥猛然抬头。
“他们打你了?”
田大勇吸了一口旱烟,摆摆手:“哎,不说这了。”
烟雾缭绕中,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咳得腰都弯了。
田小娥下意识伸手,想拍拍他的背。
当了他们二十年的孝顺女儿,她身上总有一道挣脱不掉的枷锁。
救命之恩,养育之情。
她一无所有,没读过书,也没什么别的本领,能回报他们的,只有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