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这老宅,并非为了逃离,更像是某种归顺。
归顺于泥土的腥,晨雾的凉,以及时间在墙壁、器物、草木间留下的,缓慢而确凿的印记。
日子在这里被拉长,又被节气精确地分割。
母亲留下的那只旧铜手镯,内侧刻着二十四节气,是我唯一的时钟。
它冰凉地贴着腕骨,提醒我,生命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耕耘与收藏。
立春·萌发雨水·触土立春已过数日,薄雪未融,檐下仍悬着冰棱。
后院那片荒废已久的菜畦,土色深重,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冬眠气息的海绵。
是时候唤醒它了。
戴上厚棉手套,握住冰冷的铁锹柄。
第一铲下去,冻土发出沉闷的抵抗声。
多用几分力,表层被撬开,露出底下湿润、松软的腐殖土。
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枯草根茎腐烂后的微酸,以及一种近似蘑菇的、属于地底深处的幽暗香气。
我索性脱掉手套,用指尖直接探入那片冰凉的软泥。
泥土顺从地包裹住手指,带着一种原始的、近乎母体的温柔。
有滑腻的东西蹭过指腹,是一条惊蛰前便醒来的蚯蚓,肥硕,透着健康的红褐色。
它慌不择路,从一块祖母绿色的陶罐残片旁钻了过去。
那残片边缘圆润,釉色在湿泥的映衬下,有种沉静的光泽。
不知是哪朝哪代的遗物,如今与蚯蚓、腐根共处,成了春天序曲里一个低音的注脚。
挖松了半畦地,指甲缝里塞满了泥。
甩甩手,泥点溅在裤腿上,竟也觉得妥帖。
空气里有极淡的水汽,雨水节气将至,万物都在默默积蓄着破土的力量。
惊蛰·煮楝虫蚁应时而动。
翻检旧物,找到一捆晒干的苦楝树皮。
这是乡间古老的智慧,煮水可以防虫。
架起院中的柴火灶,放入树皮,添满溪水。
火苗舔舐着锅底,水汽渐渐蒸腾。
一股浓烈的、带着苦涩的药香弥漫开来。
这气味并不难闻,反而有种洁净、肃杀的力量感,仿佛能涤荡掉积郁了一冬的晦暗。
母亲的旧棉被也该晒晒了。
将被子摊在竹竿上,恰好能被灶膛飘出的蒸汽微微笼罩。
药香便丝丝缕缕地渗入棉絮的纤维深处,裹挟着阳光的味道,成为一种独特的、属于这个季节的“防虫剂”。
想象着夜晚拥着这床带有苦楝气息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