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婕妤。”殿中屈膝行礼的宫娥唤回她神志,对方将手上的圆形食盒递给桃娘,“美人新得了赏赐的露桃,命我送与婕妤一枚共尝。”
桃娘将食盒里用绿釉瓷碟盛着的桃子端出来,透红凝露似的皮,长得饱满丰硕,因绿釉碟子衬地更红艳可爱。
“替我多谢她,她身子可好了?”
自几天前,王美人就称病不出,请了御医也只说是时节变换导致的肠胃不济。
宫娥回道:“美人身子尚可,只是仍然食欲不佳,因此陛下赏赐露桃。”
“既然如此,应该都自己留着吃,分我岂不是白费。”
“美人尝了一个,她时常惦记您,唯恐您心绪不佳。”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遣桃娘去把寝室里的针线篮子拿来,从里头拿出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手帕,由桃娘递过去,“这是我近来绣的,针线活自然比不上她,但我知道她自来的心愿,别的帮不上什么,绣了块儿石榴帕子,石榴多籽,祝她早日如愿以偿。”
那宫娥高兴地接过来,屈膝道:“多谢婕妤,美人见了一定高兴。”
桃娘送走她,江丝萝支颐看着那颗桃子。
宫里头有温室种植反季节的水果,通常结的果子只供给皇帝和太后,若有多的,便由皇帝决定赏给哪位大臣或者宠妃。她记得以前她和王美人坐在一起聊天,时常提起太后和贵妃宫里的奇珍,王美人总羡慕好奇,这下这种赏赐特供品也轮到她了。
出神间,张诚走进来,如这一年多里一样,双手递给她千里之外的信笺。
“婕妤,这应该是最后一封了。”他说。
她心里一沉,以为是高寅不会再传信给她了,脸上作出理解的表情,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张诚见她脸色知道她会错了意,连忙补充道:“殿下已经启程在回来的路上,日夜兼程不方便再传信。”
江丝萝无意识搓着竹筒打磨过的边缘,喃喃道:“这么快?”
之前嫌慢,这会儿又嫌快,张诚在心里苦笑:“那边大雨道路难行,去的太守晚了几天,也不算快了。”
她点头表示知道了,张诚走开带着念念到院子去玩,手里慢慢拆开密封的信笺。
那天在积善宫,太后只顾一昧强调她的错处,全然没有之前温言柔和的模样,即便是安慰也是夹枪带棒,令人生厌,她咬定皇帝这是要江丝萝自己回来反省,还要她早日去向皇帝认错。
有疾的字眼仍记在册子上,她仍鲜少出门,这是近乎明示的反抗。
圣旨下发后,宗正寺会抹除宗籍上她和高寅的关联。
元日,高寅送她回宫,导致岔开时辰被冤打,继而北梁之战,高寅顶替吴王出征,再接着战胜,高寅即将封王。而她,从武城门开始到御苑偶遇、徽猷殿,促使皇帝厌恶,轻易将高寅从她名下抹掉。
他在不利中逆转境遇,而她却将一切搞砸。
字卷比以往薄,没有墨迹晕透的痕迹。她想,也许没什么话要讲了,下一次见面他只会冷冷打个招呼,板着脸叫一声“江婕妤”。
没有一月两次的请安见面,高寅会不会将她抛到脑后。
她展开字条,不由一怔,眼泪比感情先到达。
高昌路远,他肯定知道宫中变故,也猜想他会如何对待,但寄来的信笺只有淡淡两个字——
别怕。
依稀可见少年坐在书案前落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