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声哗啦作响。
柳如眉蜷在笼中,昔日娇颜布满溃烂的鞭痕,不知死活。
“喂猫。”
轻飘飘两个字让柳如眉瞳孔骤缩。
萧承烨蘸着朱砂勾勒画中人的眉眼,唇角含笑:“你最爱的那只雪团儿,饿了三日。”
惨叫声响彻宫闱时,他正将匕首刺入心口。
鲜血顺着龙纹淌下,萧承烨在心口工整刻下“容鸢”二字。
自寒山谷归来后,他慢慢发现自己每睡醒一次,都会因为我不想再被纠缠,让小师弟下的术法逐渐淡忘我的事,惶恐不安,不敢入眠。
可是人一天不睡,两天不睡都可以,长期怎么做得到呢?
于是萧承烨呕心沥血地画下我的各式各样的画像,将我和他的回忆用刀反复刻在自己身上。
五更鼓响,记忆又开始消散。
萧承烨发疯般扯开衣襟,前日刚刻的“上元灯会”四字竟开始愈合。
他颤抖着抓起匕首,新伤覆旧伤,血肉模糊的胸膛渐渐爬满小篆。
“不能睡……”他抓起案头毒参汤一饮而尽,剧痛逼得神智清明。
染血的指尖抚过画中人笑靥,突然低笑出声:“你看,朕比你的术法快。”
寒山谷飞来一只血鹰。
小师弟捏着信笺皱眉:“那疯子把柳如眉的猫做成了裘毯,说要给你冬日暖脚。”
我拨弄茶炉的手一顿,嫌恶皱眉:“退回去。”
萧承烨捏着那张猫皮毯,晕死过去。
太医颤抖着收回银针:“陛下心脉在天残命回归后反噬,又强用剧毒提神,只怕……滚!”
萧承烨攥紧胸口的傀儡身残玉,那是从冷宫废井里掘出的。
他歪斜着在奏折上批红,突然咳出大块黑血。
恍惚间见我推门而入,他慌忙用龙袍遮住满身伤疤:“阿鸢,朕今日批完了七省水患折子……”伸出的手穿透虚影。
鎏金柱倒映出形销骨立的男人,正对着空气笑得温柔。
柱上深深浅浅全是抓痕,隐约能辨出“不能忘”三字。
太后进来时,只见他攥着画像蜷缩在角落昏迷,口中不断呢喃:“朕不睡……不能忘……将陛下送回床铺吧。”
太后知道,萧承烨病入膏肓,怕是熬不过去了。
要选皇储了,可只怕他没有那个心思。
太后坐在萧承烨床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萧承烨醒后,太后来看望他。
掀开龙榻纱幔时,萧承烨正倚在床头描一幅未完成的雪景图。
墨汁混着咳出的黑血,在宣纸上晕开暗红梅枝。
他笔尖未停,淡声道:“母后是来催朕写传位诏书的?”
鎏金炉炭火噼啪爆响,映得他苍白面容半明半暗。
“你早该知道,这些年康健是阿鸢用命换的。
,”太后指尖掐进凤头杖雕纹,“如今傀儡身毁,天残归位……”狼毫“咔嚓”折成两截。
“朕已经想通了。”
萧承烨忽然低笑,染血的指尖抚过画中人身披的狐裘。
“初见那年,她捧雪说凉得像碎玉——那时朕就疑惑,为何将死之人突然能视物了。”
锦被上溅开大团血渍,他却恍若未觉:“母后猜,朕昨夜梦见什么?”
“皇宫里的青石砖缝,血痕和碎肉宫女刷了一天一夜,怎么刷都刷不净。”
萧承烨瞳孔泛起癫狂的猩红:“阿鸢最后一具傀儡身,是被朕亲手碾碎的。”
太后的佛珠缠上他枯槁的手腕:“烨儿……朕要柳氏九族日日受剐刑!”
他猛然攥碎断裂的画笔,玉石扎进掌心,“待朕化作厉鬼,定要撕烂那毒妇轮回的路!”
萧承烨平静了一会,挥手写下立储诏书,盖上了传国玉玺。
他将圣旨抛给太后,喉间血泡咕噜作响:“您选的太子,好好教育他吧。”
月光漫过朱窗,萧承烨忽然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恍惚想起以前答应带我走遍河山共赏四季,夺位时没有闲暇,夺位成功后却忘记去做。
鎏金瓶汤药泼进炭盆,腾起的青烟中,他翻出压箱底的旧舆图。
七日后,寒山谷萧承烨裹着沾满血污的龙袍,怀中紧紧搂着三尺画卷。
冰阶刮破锦靴,每爬一步都在雪地上拖出蜿蜒血痕。
山风卷走怀里的画卷,他扑跪着去抓,膝盖骨撞在冰棱上发出脆响。
图画的墨迹被冷汗晕开:“还剩……最后一幅春色……”大雪纷飞,萧承烨疲倦地阖上双眼。
巡山弟子举着火把惊退三步。
腐臭弥漫的雪堆里,半幅《春日山水图》盖着森森白骨,龙纹扳指卡在指骨间泛着幽光。
“师姐在闭关,就地埋了吧。”
小师弟踢起一抔雪,“这种脏东西,别污了师姐的眼。”
数日后我出关。
拂去道袍上落的桃瓣,我听三师妹嗫嚅着说完始末。
春风掀开书籍下一页,窗外恰好传来新燕啼鸣。
“知道了。
去修炼吧。
“山下新坟早已被野花淹没,唯有半截画轴被春雨泡胀,依稀可见题跋小篆:“山河犹在,故人长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