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知迟看了跟在身边的小竹一眼,小竹立马闻弦歌而知雅意,躬身领命后挺直了微弯的脊背,上前与沈晟知会了一声,便领着何青往角门去。
沈晟正奇怪着,他和景知迟也算是“神交”多年,他怎么不知景知迟这样酷爱花花草草的了?竟有这样多院子需要人打理……
最重要的是,府里的花匠都有事出府了?
沈晟若有所思,还未思出个所以然来,便听见院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待回眸时,却只见风摇树影,偌大庭院空无一人。
此后数日,何青来这院子也是尘土满面,行色匆匆的,收拾完便离开。
从前为官时,家里人也少,可沈晟这会儿,方知孤独滋味——
仿佛又回到幼时的四方天里,他坐在屋里刻苦攻读,头上悬着“光宗耀祖”四个烫金大字,脚下踩着顶针拼就的“尽忠报国”,睁眼是父望他成龙,闭目是母愿他为凤。
没有活泼的小伙伴,没有甜甜的点心,沈晟偶尔借着梯子爬上房顶向远方眺望,总是生出几分人世繁华,竟都与他毫无关系的悲哀来。
以至于后来为官,夤夜出宫,竟也未曾有过此种滋味。
又是一夜灯黄,写完“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沈晟撂下笔活动了手腕,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忽然打破夜的宁静,他才出门,便见何青匆匆而来,扑面夜风里竟是带了浓郁的血腥味。
沈晟避了避,见灯下何青衣衫上血迹斑斑,神色慌张,眸子里隐有泪光,便知何青是按着他的指引,“神不知鬼不觉”的见到了何发。
何青无措的点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您救救我哥哥吧!求求您!”
“带我去。”
沈晟没有犹豫,景知迟好容易救活他,断然是不会让他再轻易出事的,这些时日他的换洗衣物里总是装着一瓶上好的急救药,这时候正好能派上用场。
何发想死,他怎么能如了何发的意?
沈晟抽了抽嘴角,心情复杂的揣着袖子,跟在何青身后,两人无言的在王府里疾走片刻,何青停在一处拐角。
而何发,便瘫在柱子旁,身上的腥臭引得蚊蚋环飞。
本该人到中年,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如同一滩毫无生气的烂泥。
沈晟忍着难闻的气味,矮身探了何发的鼻息,见人还未死,便将药瓶递给正抹眼泪的何青,示意何青喂何发服下。
“我这药只能护这人心脉一个时辰的功夫,若是要留他的命,还是得另请高明。”
何青喂了药,觉出何发的呼吸顺了不少,松了口气,对着沈晟就是一跪,感谢的话尚未说出口,便听他的“花神”凉凉开口。
月下长身而立的青年湛然若神,何青微微抬头,目光顺着沈晟的鞋尖一路向上,停留在沈晟齐整的衣襟上,不知为何,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喃喃道:
“连您也救不了他,那还有谁能救他?”
沈晟为何青的天真感到可笑,垂眸瞧见何青仰视着他,心有所感,躬身与他对视:
“自然是指引你来王府的人。”
“您什么意思?”
何青眼中露出些茫然与无措惊慌来。
“傻小子,真当我是什么花精树神不成?”
沈晟失笑,探手拍了拍何青僵住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