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小君渺睡得极不安稳,手掌的疼痛、高烧都在折磨着他,他翻来覆去,不住地发出梦呓。
苏柒柒仔细地辨别小君渺在说什么,隐约听到他说着“我不是故意的”,“娘亲不生气”,“都是孤影不够乖”,“孤影会做好的”。
苏柒柒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这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不是个灵体,而是个有温度有触感的真实的人,她可以真的抱一抱他,可以陪他说话,可以安慰他。
她想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他很乖,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人和人之间是有区别的,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苏柒柒原本一直以为小君渺可能性格上就比较懦弱,但是这点对比他之后的表现就显得不是那么合理,现在才明白,他是觉得女人突然不喜欢他是觉得他不够乖了。
夜风送走了苏柒柒的一声叹息,她觉得即便她就在现在的他面前,可能也无法解释女人的行为。
晨曦微露,早就习惯了早起的小君渺,这时候也醒了。
奇怪的是,他脸色已然恢复正常,本来已经起了水泡的手掌,居然也只留下了一点点红色的疤痕。
小君渺也发现自己的手掌不疼了,身体也不像昨天那么难受。
他连忙爬起床,拉开茅草屋的帘子看了一下天色,然后就回屋开始做早饭了。
男人和女人醒来就发现桌上摆放着做好的早饭,他们对望了一眼,这时,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小君渺正好将碗筷送过来。
而夫妻俩也惊讶地发现,小君渺的瞳色又变了回去,不是金色了。
男人倒是乐得瞧见小君渺已经痊愈了,这样就不用去请村里的大夫了,毕竟请一次要花上不少晶石呢。
女人则心里暗道:这小畜生怕不是真的山里精怪?昨夜烧得那么严重,今天倒像个没事人似的,还能早起做饭了。
之后的日子小君渺几乎承担了这个家里所有的家务,小小年纪的他就要洗衣做饭,洒扫整理,照顾弟弟和院里的一小片菜圃。
他没有过一句抱怨,似乎总是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女人的脸色,渴盼能够得到哪怕一丝的夸赞。
可是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别人就越是会把他的所有付出当成理所应当,一开始当男人知道小君渺开始做着家里的家务时,还有一丝不悦,觉得女人有些太苛待他,可是后来,男人渐渐习惯了,就再也没有过任何表示了。
苏柒柒觉得灰姑娘过得日子可能也不过如此了,也是第一次了解到后妈和养母可能是一种生物。
她本以为,这就是小君渺的所有童年经历了,谁知可怕的还在后面。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半,小君渺六岁半了,弟弟也两岁多了。
和村里的同龄孩子相比,他长得瘦小不少。
这一年半,他做饭不用自己亲口尝味道也能够很好了,打扫卫生更是熟练地让人心疼,背上的弟弟和家里的小菜圃也都被照料得很好。
女人过上了只需要拿起棍子,就可以坐着指手画脚的日子,她不知道小君渺并不是怕她的棍子,只是怕会永远失去她的爱。
这日午后,男人就回到了家,他一脸沮丧,面对女人殷切地询问也连连摇头,又是没有收获的一日,这已经是他没有收获的第七日了。
昨日男人就和女人打了招呼,如果今日还没有猎到东西,他就去村里看看。
真是给女人说对了,村里的收成也不是很好,这庄稼汉碰上天灾,那可不就完全无力抵抗。
上个月连日的晴天,那日头毒的,晌午就开始睁不开眼了。土地被晒得龟裂开,村民们从河里挑水洒水也无济于事,地里的作物慢慢地都旱死了。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雨,却没想到,又是下了将近一个月的大雨,这下不说本来地里可能就不剩啥,现在更是不可能剩啥了。
河水的水位急涨,下游好几个村子都被淹了,幸而他们住在山边,目前来说幸免于难没有被淹到,但对于猎户来说,这样的天气也是打不着猎物的。
洪涝的危险远远不是单纯的被淹掉,大概七日前,那些被淹的村子就莫名传开了一种怪病。
这怪病来得突然,仿佛一夜之间,就蔓延爆发开了,得了病的人头痛,呕吐,风寒,身体还会渐渐开始腐烂。
那些村子里没有得病的人,人人自危,他们争相向其他村子逃难,一时间周边的村子都涌入了一大批难民。
人多了,粮食没了,意味着什么?
男人和女人关上门,在屋里偷偷商量着。
“村里现在什么情况了?”女人担忧地望着男人,他刚从村里回来,应该能知道一些。
男人面容凝重:“咱们村已经有逃过来的了,村长封着栅栏不让他们进。”
男人话说了一半,叹了口气:“我远远瞧了一眼,那些人身上,大大小小的疮,还流着脓……”
男人给女人比划着看到的情形,女人害怕地倒吸了一口气,她瞥了一眼茅草屋的方向对男人说:“我就说这孩子是个不好的,咱活这么些年,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景象?”
男人也似乎有所忌惮,但想到小君渺辛辛苦苦地每日在家里任劳任怨,倒是有些不忍:“我觉得应该和他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像他这种金色眼睛的怪物,那都是要被烧死来告慰神灵的。”女人义正辞严地站起了身,激动地说。
她看男人神情有些犹豫,坐在他身侧靠了过去:“你就算不为我们想,也要为儿子想想啊。”
一家四口的消耗极大,即便小君渺吃的不多,但连着一个多月就换不到粮食,现在又打不到猎物,米缸里早已所剩无几了。
男人看了看熟睡的亲生儿子,又想到了在村里看见的场景,最后咬了咬牙,痛下决心:“好!我这就带他过去。”
话音刚落,他就走到茅草屋,抱起小君渺就往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