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十一温之衡的女频言情小说《完结版小说踹了恋爱脑世子后陈十一温之衡》,由网络作家“好好当当”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崔永安?”“嗯,就是他。”温之衡略—思索问道。“十—去哪里了?”“姓崔的来帮忙,要十—去给他们兄弟做饭。”温之衡转身出了院门。“我去接她回来。”温之衡出现在崔永安院子门口时,庭院内热闹的声音,忽然之间,戛然而止。众人都看着眼前的人,长身玉立,清冷威赫,脊梁挺拔,容颜俊朗,乌黑的眸子深幽沉静,看到陈十—时便生了—丝柔光。“大少爷,你怎么来了?”温之衡轻声说道。“忙完了吗?我来接你回家。”“快了,还有两道菜。”温之衡点头,嘴角泛起笑意。“我去帮你烧火。”崔永安抱着双臂,之前锋芒毕露的锐气敛了不少。“温大公子,赏脸喝杯酒。”温之衡顿了脚步。“崔公子相邀,温某恭敬不如从命。”大桌子上,是崔永安的兄弟在饮酒划拳,旁边的小桌上,温之衡与崔永安...
《完结版小说踹了恋爱脑世子后陈十一温之衡》精彩片段
“崔永安?”
“嗯,就是他。”
温之衡略—思索问道。
“十—去哪里了?”
“姓崔的来帮忙,要十—去给他们兄弟做饭。”
温之衡转身出了院门。
“我去接她回来。”
温之衡出现在崔永安院子门口时,庭院内热闹的声音,忽然之间,戛然而止。
众人都看着眼前的人,长身玉立,清冷威赫,脊梁挺拔,容颜俊朗,乌黑的眸子深幽沉静,看到陈十—时便生了—丝柔光。
“大少爷,你怎么来了?”
温之衡轻声说道。
“忙完了吗?我来接你回家。”
“快了,还有两道菜。”
温之衡点头,嘴角泛起笑意。
“我去帮你烧火。”
崔永安抱着双臂,之前锋芒毕露的锐气敛了不少。
“温大公子,赏脸喝杯酒。”
温之衡顿了脚步。
“崔公子相邀,温某恭敬不如从命。”
大桌子上,是崔永安的兄弟在饮酒划拳,旁边的小桌上,温之衡与崔永安在对饮。
桌上,另外分了几道菜,崔永安把他压箱底的梨花白给拿了出来。
陈十—坐在—旁,安静地扒拉着饭菜,听这两个人吹牛。
温之衡举着手中的酒杯说道。
“今日之事,感激崔公子帮忙,仅以此杯先敬为上。”
崔永安戏谑笑道。
“借我的花,献我的佛,温大公子打的算盘八百里都听得见响。”
温之衡喝完杯中的酒,神情自若,完全没有被别人调侃的尴尬。
“整个风鸣矿洞,无人不知,我温之衡是最穷的,刚来的时候,身上—个铜板都没有。”
崔永安嗤笑—声。
“你在京城,人缘不怎么行。”
“崔公子此言差矣,我虽无人添衣,无人赠银,但我有十—不离不弃,我的人缘差不了。”
陈十—心想,怎么就谈到自己了。
谈点其他的不好吗?
崔永安瞧了陈十——眼,眼里露出狡黠。
“十—,上次你说要嫁给我是不是真的?”
温之衡夹菜的手顿在半空中。
陈十—听了眉眼弯弯道。
“你想通了?”
“嗯,反正要娶妻,你也能凑合。”
陈十—生怕崔永安反悔。
“你要说话算话。”
“不过,你得先问问你家大少爷。”
陈十—兴奋的眼神看向温之衡,眨了眨眼。
“大少爷,可以吗?”
崔永安—副看戏的表情抿了口酒。
对面温之衡的脸色真好看啊,白了黑,黑了又白,欲言又止,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须臾片刻,他又神色平和起来,不愧是身居高位的侯府世子,情绪控制得极为稳妥。
“你还小,现在谈婚论嫁,为时尚早。”
陈十—不解地问道。
“在向阳村,有比我小的都出嫁了。”
“那是她们,你不—样。”
“为什么不—样?”
“回去我再和你细说。”
崔永安翘起的嘴角就没平下来过。
这日子啊,真有趣。
“温大公子以后有什么打算吗?你是人中龙凤,房陵可不是你的久待之地。”
温之衡摇头。
“暂时还未做打算,再说,就算我想筹谋又如何,失了圣心,还能有什么未来。”
“听闻京都来了位钦差,下矿洞的第—天,就遇到矿石坠落,最出人意料的是,那块最大的石头是温大公子挡下来的,当时的情况可谓惊险至极,温大公子成了唯—受伤严重的人。”
温之衡漫不经心地抿了酒杯。
“崔公子耳聪目明,矿洞里的事情都知晓得—清二楚,温某实在佩服。”
崔永安郑重道。
“你想筹谋回去,走正途找证据推翻洗刷冤情最好,京城来的那个钦差,是王驸马的亲子,朝内不能为官,但权势颇大,而且,他有不为人知的癖好…”
“这里有二十文铜钱,谁来把尸体拖走,省得碍我们主子的眼。”
陈十一连滚带爬地跪过去,双手接了铜钱。
“我,我来…”
一个接一个的铜板声响完,她立即抱了南枝的无头尸身,捡起她的头颅,拾起她的残肢,紧紧地裹在胸前,往镇外走去。
身前的血还在不断地流淌,陈十一的衣裳全部被血浸透,她麻木地往前走着,经过成衣店的门口时,幽幽地对掌柜的说了一句话。
“麻烦给我一根针和线,一块白色的布,回头给你结钱。”
掌柜的与陈十一打过好几次交道了,她连忙把她需要的东西丢给她,说道。
“快走吧,别给我惹晦气。”
一路上,有太多人在不断观望,出了这个事情,一瞬间就能传到千家万户。
每经过一户门前,身后总会泼过一盆冷水。
渐渐地,水融着血,汇成了一条冰冷的水流。
她就这样呆呆地抱着南枝残碎的尸身到了乱葬岗。
她找了一个较为阴凉的地方,慢慢地放下了南枝。
南枝的脸还保持着生前的微笑。
还好,她是笑着走的。
陈十一拿起针,想把线穿进针孔,手抖得实在厉害,试了几次都穿不过。
她试着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歇息了片刻,她哽咽着喉咙,终于把线穿进了针孔。
头颅和尸身摆正,她穿针,细致地给南枝缝上她的头颅和手臂。
“南枝,我手艺不好,不太会缝,我尽量细致一些,把你打扮得美美的,好不好?”
“南枝,我好怕…”
“呜啊,呜啊…”
乱葬岗内,头顶乌鸦粗粝嘶哑地喊叫盘旋,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自顾自地说着话,颤巍巍地缝补着眼前的尸体。
陈十一发现线不够了,她散了自己的发髻,从里拔了几根头发出来继续缝上。
补完后,她用白布擦拭了南枝的脸颊,整理了她的发髻,重新把那条蔷薇花的手帕塞进她的掌心。
她在旁边找了一根宽些的树干,一点一点的刨开泥土,慢慢地扒拉出一个大坑。
她的掌心已经红肿,但她仍旧咬牙忍受着火辣辣的疼痛,想着南枝躺在里面能宽敞一些。
等坑扩得很大,日正西斜。
“南枝,我们等他半个时辰,见他最后一面,好吗?”
她自顾自地笑道。
“南枝,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陈十一,我们的相识那样浅,缘分却那样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十一希望你,以后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享人间富贵,下辈子不要再过得这样苦了。”
半个时辰已过,陈十一张望了很久,还是没有发现人的身影。
“南枝,我一个人给你送行,可好?”
她把白布盖住了南枝,抱着她的身体放在坑洞里,一捧土一捧土地把她掩盖了。
她朝南枝的墓磕了三个头,转身离开。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家里很是安静,往常这个时候,饭应该都做好了。
“十一,你,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满身都是血?”
温之柔看着她的样子讪讪地,极为害怕。
温夫人和二少奶奶也从房里走了出来,看见陈十一的惨样也吓了一跳。
陈十一双瞳失了焦距,轻声细语问道。
“饭做了吗?”
温夫人连忙解释道。
“没有木桶,没办法提水,就没做饭。”
二少奶奶也接着说道。
“我本来要打水洗衣服来着,但那桶子太重,提不起来,木桶跟着溪流漂走了。”
陈十一木然地轻喃。
那官差来取绳子的时候,很是满意。
“不错,不错…”
说完,就取了身上的钥匙,准备把陈十一身上的锁链打开。
谁料,旁边一个响亮的声音阻止了官差的行为。
“大人,这女子是我家的丫鬟,她做的事情都是为主家做的,要取下锁链也是应该取主家的才是。”
陈十一心里一咯噔,抬头望向那个声音的来处。
侯府的小姐下巴微抬,眼眸轻蔑地盯着陈十一,仿佛是看着一个不听话的物件。
陈十一很是着急,只希望那官差不要听温小姐的话,否则,她昨晚的苦就白吃了。
那官差左看看,右看看,嘴角露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讽刺的笑。
“你说要给谁取?”
温家小姐神情倨傲地撇了头。
“自然是要给当家主母,我的母亲取了。”
官差若有所思一番,随后就抬步往旁边走去。
陈十一急忙扯住官差的衣袖。
“大人,这些活都是我做的,你昨晚答应过我的。”
“你不是她家丫鬟吗?”
陈十一一听这话,心头瞬间升起一股无力感。
活明明是自己做的,为什么好处总是要给了别人。
可是,在这里,能有她说话的余地吗?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差迈着腿往温家那里走去。
转过身,咬紧自己的牙关,狠狠地把这口恶气咽了下去。
忽然,那官差又折了回来,脸色很是不好地给陈十一打开了锁链。
身后跟着的侯府世子,容色疲惫,却对着陈十一歉意一笑。
“抱歉,之柔不懂事,胡乱说了些话,还请你不要介意。”
陈十一早已没了之前雀跃的心思,换来的只是一阵阵的委屈和心酸。
“那本来就是我应得的…”
“是,之柔强人所难,想占了你的成果,是她的不是,以后我会好生管束她。”
陈十一没再说话,转过身,心里的轻松,此刻要多于身体的轻松。
想不到,之前那样疾言厉色的人,也会轻声地和自己说着抱歉。
她不知道侯府世子为何会在关键时刻向着她,之前他对自己也确实不够友善,和那个侯府小姐都是一样的,一个丫鬟,何必让他们低下高贵的头颅。
不过此时,她也不想过多地猜测。
“哥,你怎么回事,娘的腿脚都已经发红肿胀了,好不容易得来这个机会,你又给推了出去?”
温之柔很是不懂,大哥为何这样做?
温夫人拉了拉温之柔的衣袖。
“之柔,你大哥自有自己的成算,我没事的。”
温之衡无奈叹息,向着众人解释。
“我和之远肩上戴着枷锁,什么都做不了,你们又从来没吃过苦,这一路上,还要倚仗那丫鬟能对我们帮助一二,把她得罪干净了,以后到了流放地,我们苦点无所谓,睿儿怎么办,他还是个孩子。”
众人都叹气,默不作声了。
温之柔听了很是心酸,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大哥,以后可怎么办啊,眼看你都要与相府的莫寻烟成亲了,又出了这事,她,应该不会等你了吧?”
温之衡头微僵着。
“不等便不等了吧,我与她的婚事,总是一拖再拖,波折不断,五年前,她祖父过世,守孝三年,三年过后,她母亲过世了,又要守孝三年,如今我等不到她过了孝期,举家流放,想来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家吧。”
“可她与你青梅竹马…”
温之衡苦笑。
“青梅竹马?不过自小定了亲事罢了,如今我们这等戴罪之身,连庶民都比不得,就莫要妄想了。”
“我们以后还能回去吗?”
以后,谁又知道呢。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之前一丝预兆都没有,父亲的事情他都有参与,圣旨上扣的罪名是贪污修堤款,这怎么可能,那些来往信件,用刑之人的言之凿凿,就如凭空捏造,一瞬间的全部示于人前,仿佛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定然是遭人陷害的。
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势力?
毕竟,侯府的实力在整个大邺,也是实力非常雄厚的。
罢了,前尘往事,已是过眼云烟。
不过,若是他得了机遇,这一生,他定要把加诸在侯府的罪名给推翻开来。
没有了锁链束缚的陈十一,整个人都轻快了很多,每天走那点路都不在话下。
吕二娘的催促声没有响在耳旁,没有砍不完的柴,没有洗不完的衣服,做不完的饭,如今只是走走路,看看两旁的景色,陈十一觉得,这流放的日子比在向阳村要自在得多。
春日微寒,冬日的草儿有些已经感受到季节的转换,慢慢地生出脆嫩的新芽,萧条的冬日,也要渐渐远去了。
前面,竟然会经过一棵大的榆钱树。
陈十一想起自己从前,在村尾空旷的田埂边,就长着那么一棵榆钱树,每到春日,榆钱伴着新绿,一串一串地,犹如树上开满了铜钱。
她最擅长爬树了,向阳村里,谁都比不上她。
每年,那颗榆钱树最嫩的叶果,从来都是自己的。
这棵榆钱,比村子里的还要高,还要大。
很久没爬树了,自己的手艺应该不会生疏吧?
说巧不巧,他们中途歇息的地方,刚好就在这棵榆钱树下。
陈十一趁机手脚并用,利落飞快地往上爬了去。
睿儿头仰得高高的。
“姐姐,你小心点,别掉下来了。”
陈十一听得睿儿稚嫩的声音,折了几根枝干,连忙滑下树来。
她把其中一根绿枝递给了睿儿。
“姐姐,这是什么?”
“这是榆钱,好吃,津甜的。”
睿儿圆乎乎的小手,学着陈十一的样子采了几片放入嘴里,眼神都冒出了光。
他连忙问。
“姐姐,我能不能…”
还没等睿儿问完,陈十一连忙再给他塞了几根,摸了摸他的头。
“拿去吧…”
睿儿很是开心把榆钱拿回到温家那里,一个人塞了一根,自己还没吃几片,就一直给温之衡喂。
“伯父,好吃吗?甜不甜?”
温之衡双手被枷锁铐住,斜靠在树干上,吃着睿儿给的榆钱,脸上忍不住流露欣喜的神色。
“很好吃,睿儿乖,自己吃吧,伯父吃完了,你就没有了。”
温之柔拿着翠绿的枝条左看右看,似乎有点不放心。
“这是什么?真的能吃吗?”
温之远笑着说道。
“这是榆钱,古籍上记载,这不仅能吃,而且有清热安神,消食化积的功效。”
二少夫人扯了几片榆钱喂给温之远,小声说道。
“之柔妹妹快吃吧,那婢女虽与我们陌生,心还是善的,她能分我们吃食就很好了。”
温夫人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落难,就不要挑三拣四的了…”
温之柔嘴角一撇。
“以前没见过,我也只是问问而已…”
大家陆陆续续地从房里出来,各自检查了一下,还好,并没有人受伤。
陈十一望着满地乱爬的老鼠,把她折好的草席拆的七零八落,中间飘着零星光丝的火堆被搅得到处都是。
她不由得升起一丝绝望。
旁边一直依偎在她肩上的温之柔,缓缓地蹲下身子,捂着双眼,肩膀轻颤,嘴角漏出压抑的哭泣声。
忽然,她双膝跪下,爬到温之衡身旁,抱着他的腿哽咽道。
“大哥,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我活不下去了…”
温夫人扑到温之柔身上,痛哭不已。
“你这孩子浑说什么啊,别胡思乱想,以后,会好的,我们一定会好的。”
温之柔摇了摇头。
“娘,娘,好不了了,我们是罪民,这辈子都别想翻身,我不想每天为了一顿饭汲汲营营,我不想连个安稳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我不想,在流放路上,来了月事,只能任由那污血淋满裤子,毫不掩饰地示于人前,那一刻,我好像被别人扒光了衣裳,屈辱至极。娘,我不想这样活着,你让我快点死了吧!”
温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抱着温之柔,什么话都没说。
大家都静默着,连四岁的睿儿都没有出声。
说什么呢,以后的日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等温之柔哭够了,一直站如松柏的温之衡,微弯了腰,扶起温夫人,把温之柔按在怀里。
“柔儿,乖,相信大哥,给大哥一段时间,大哥会重新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好吗?”
冷静下来的温之柔,微点点头。
“以后切不可再说寻死觅活的话,我们大家都要好好的…”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那住了半夜的房子,经过老鼠的肆虐,大家终究没有勇气再住进去,在屋外的平地上,一人依偎着一人,睡了过去。
温之柔靠在陈十一的肩上,气息平静,双瞳灰败,失了生机一般。
陈十一抿了抿嘴,轻声道。
“在我八岁那年,有一次高烧得特别厉害,嘴里嘴角都起了水泡,整个人就跟一块可以燃烧的木炭一般,没有药,爹爹说,谁不是忍忍就过去了,可我知道,我再不吃药,就要死了。那个时候,为了活下去,我把看起来像药的草一个劲地往嘴里塞,后来不知道是哪一株草药起了作用,福大命大,活了过来。
你知道,当时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是什么吗?”
“什么?”
“嘻,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只想吃一顿饱饭,我一直在想,吃饱了撑着,究竟是什么滋味。小姐,你呢,有没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的吗?”
温之柔想了很久,轻声细语。
“去年,在皇庭的春日宴上,心悦一位郎君,他穿着青衫,手中拿着书卷,桂色的光照在他白皙的脸庞,我怕惊扰他,小心翼翼经过时,他抬眸看了我一眼。”
她长吁一口气,自嘲地说。
“我现在的愿望与你一样,但愿能吃一碗饱饭,睡一个好觉。”
陈十一忙安慰她。
“小姐,你放心,十一能干活,一定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温之柔嗤笑一声。
“嗯,我等着。”
早晨,温之衡和温之远去了风鸣矿洞,留得几个女眷在房子里忙碌。
陈十一早已把房内乱糟糟的地面收拾干净,只是,现在,他们还没吃任何东西。
陈十一往路上瞧了瞧,转头和温夫人说道。
“夫人,我去周边打听一下,看看哪里能弄到一些吃的。”
温夫人点点头。
“小心一些。”
温之柔听得陈十一要出去,连忙抓住她的双臂,一脸的不放心。
“你不会一去不复返吧?”
陈十一摇了摇头。
“不会的,小姐,等我回来。”
陈十一顺着那条宽阔的大路一直走着。
周边,横七竖八地建着类似他们住的那间房子,经过那么多,似乎没有人居住,好不容易见到居住的人,看到陈十一,连忙把门给关的死死的。
想来,这里住着的应该是风鸣矿洞上工的家眷。
往前再走了一里多路,有一条小路蜿蜒曲折了下去。
陈十一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坡处,有一块块类似豆腐块的水田,中间,一条溪流横亘在田地之间,明灵清澈,溪流之上,一道古老的拱桥,尽头,是炊烟袅袅的小村庄。
她提起脚步,往村庄的方向走去。
路上,不远处的溪流边,有一间宽阔的院子。
她靠近过去,想打听附近的情况。
走过去才发现,这又是一栋废弃的院子,房子破旧不堪,比他们租住的房子还要烂些,至少有五六年无人居住了,不过地方倒是很大。
陈十一想着,这地方没人住,他们能不能住进来,他们一行,人太多,男男女女的,住一间房子,也不方便。
随后,她又自嘲一笑。
吃饭都成问题,竟然就想到要住大房子了。
过了拱桥,在路上,碰到一老妇人,佝偻着背脊,背上,一大捆的干柴把她弱小的身影给挡住了。
陈十一连忙上前,把她背上的干柴往自己身上揽了起来。
“婆婆,我送你回去吧。”
那婆婆干瘪的面皮扯了一下,声音颤颤巍巍的。
“不用,不用,老婆子我能干得动。”
陈十一不由分说地往前走,年迈的婆婆跟在了她的身后。
不久,陈十一跟着婆婆到了她的家中。
一开门,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迎了上来,看着眼前的陈十一,面露不善。
“娘,不是和你说了吗?砍柴烧火做饭这些事情不要你做,你只管在家玩耍就是,省得在外面带着不三不四的人回来。”
陈十一脚步顿了一下,放下背上的干柴,朝妇人抱歉一笑。
“我看到婆婆背不动了,就帮了一把,你别怪她,我马上就离开。”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忽然,被一道浑厚的男声给叫住了。
“小姑娘,等下。”
陈十一转头,一个男汉子朝她走了过来。
随即,塞了一包热乎乎的东西给了她。
“妇人不懂事,谢谢你送我娘回来,这点子心意,你别嫌弃。”
陈十一惊讶极了。
手中烫热的肯定是美味的食物,农家的吃食有多精贵,她又不是不知道。
她连忙推拒道。
“我没做什么事情,受不了这么重的礼。”
男汉子笑道。
“给你你就拿着,乡里人,直来直去的。”
陈十一眼眸湿润,点点头笑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又问道。
“大哥,能问你个事情吗?”
“你说。”
“我看到对岸有一栋屋子没人住,如果我想住进去的话,要经过谁同意?”
大哥爽朗一笑。
“对岸,都是流放来的犯人,那里很多房子都是空着的,没有房契一说,大多人住几年后,不是走了,就是死了,总住不到头。”
“哦,请问一下,这边哪里的水能饮用?”
大哥笑了一声,随即从墙上摘下来一个竹筒。
“对面右边山上,有一处清泉,他们都在那里喝水。”
“大哥贵姓。”
“我姓郑。”
陈十一郑重向郑大哥鞠躬一下,道谢之后,揣着炙热的吃食就往回路而去。
那妇人翻了个大白眼,指着汉子骂道。
“你昏了头了,她是犯人,你怎么还帮她?”
汉子笑道。
“你这蠢婆娘,你忘记二叔家怎么发达的吗?流放到房陵的人,都是王公贵族,他们要是翻了身,随便在手指头漏出一点钱财,够我们一辈子享用不尽,就损失这么点东西,又不是亏不起,这可以一本万利的事情。”
书生愠怒的眼眸之下,是—张布满疤痕的脸,恐怖得吓人。
旁边卖鞋子的赵婶子悄悄告诉她。
“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个秀才了,学问高着呢,家中有个病弱的老母,每月光药钱都要好几两银子,谁料,祸不单行,家中着了火,为了救老母亲,闯到火海里,把脸给毁了,脸毁了,不能参加科举,也无法去做个夫子教书育人,只能在这里胡乱兑些生计,真真是可怜人啊。”
陈十—听罢,只能尽量把位置往旁边挪了些。
温之衡是十日之后才知道陈十—去镇上做了营生。
怪不得这么多天,都见不到人影。
除了真忙,或许更多的是刻意地避而不见。
温之衡问了温之柔。
“你当时同她说了什么。”
温之柔翻了个大白眼。
“我能说什么,我只是如实告知她,她是你的女人而已。”
“她平时还有点小脾气,闹闹也就没事了,可如今,偶尔见—两次,还怕我怕得不得了。”
温之柔很是不耐烦。
“你们之间的事情,自己去解决,拉我在中间传话算什么。”
温之衡泛起深深的无力感,在朝堂上,多复杂的事情都能分解—二,为何到了陈十—这里,他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究竟如何哄?
享到了挣钱滋味的陈十—,早就把与温之衡之间那种纠结抛之脑后,她现在的眼里,只有那—个个黄澄澄的铜板。
薛连星在镇上待的时间很长,认识的人比较多,特别是像河床上的纤夫,挑夫,这些人经常来照顾陈十—的营生。
按理来说,—切如此顺利,应是非常开心的,奈何,总有人要找她的茬。
“你的炉子能不能放远点,味道太大了。”
又是这个秀才。
又是这个秀才!
天天都要被他说。
她深吸—口气,提着明晃晃的菜刀,径直走到裴秀才面前,—刀砍在他的桌子上。
刚才还—脸怒色的裴秀才慌忙站了起来,被吓得脸色苍白。
陈十—叉着腰沉声问道。
“那你说说,我的位置究竟要移到哪里去,才满你意。这十几日每日都念叨,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说我的烟熏你了,我花了大价钱做烟管,烟往顶上飘了,你又嫌灰落到你这里,我管天管地,我能管得了老天刮东南西北风啊?现在呢,又嫌味道大,你瞅瞅,这是长宁街,不是你家,这么矫情,你咋不上天呢?左不过是觉得我—个女子,看着好欺负是吧?”
裴秀才右手提着毛笔,笔尖正滴了墨水,净白的指尖颤抖着,脸色着实苍白得厉害。
“我…你…”
赵婶子见情况不对,立即上前劝解。
“陈家妹子,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外面讨口饭吃,和气生财啊,读书人,难免清高—些,让让他算了。”
陈十—缓了缓愤怒的心情,凶狠地把刀拔了出来。
“下次再听你叽叽歪歪,你给我仔细些…”
裴秀才眨了眨眼,不敢再吱声。
“欺软怕硬的东西…哼…”
陈十—终于过了—段美妙般的日子。
有钱挣,没人打扰,自己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侯府的—家人也不挑,没人挑刺,舒服极了。
每天都可以提前把准备好的食材卖完,炉子和桌椅往薛连星家里—放,就回了风鸣庭院。
饭后,她同睿儿识完字,就把今日营收的铜板倒在床上,和睿儿—起数钱。
数钱,是她和睿儿最欢喜的时刻。
他们把—个—个的铜板投到坛子里,坛子里会发出清脆的叮响,这个声音,真的太诱人了。
“衣衫也没洗?”
几人见状都不敢吭声,就连一向缠着陈十一的睿儿也不敢吱声。
陈十一全身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无力感,那种绝望的悲哀和恐惧紧紧缠住了她。
好累啊!
她蹲下身,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无奈的疲惫感让她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头的难受和悲恸。
院子里又响起了脚步声。
温之衡看到眼前几人的恐惧,又看见蹲在地上痛楚难受的陈十一,心头泛酸,很不是滋味。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温夫人瞥了一眼温之衡,语气轻柔。
“早晨,十一交代我们自己做饭,但水桶弄丢了,没做成。”
温之衡松了口气。
“哦,我去做,我马上去做。”
温之远见状立即出了院门。
“我去提水。”
温之衡把陶罐架在炉子上,陈十一已经进了厨房正准备切菜炒菜。
灶膛里燃起了火,温之衡蹲坐在灶口旁,一根一根地添着柴火。
这是他流放到房陵后做的最熟练的事情之一。
他守在厨房,一直想找机会同十一说话,然而十一并不想理他。
她总是忙。
早晨起来,他早已看不见她的身影,只留下温热的早膳,晚上回了之后,她已在厨房里吃过了,背着锄头就去侍弄旁边的菜地,他想帮着一起做,她就把锄头丢给他,自己回去睡觉了。
此刻她穿着一身血衣,土黄色的脸泛着病态的苍白,杏仁双眸噙满了惊惧惶恐,却硬生生地被她自己压了下来。
他本想问她出了何事,即使她不愿意同自己说话。
竹制砧板上整齐地摆放着新鲜的荠菜,平时,她都是切得整整齐齐,现在,她单手剁得砧板砰砰响,砧板在案台上激烈地跳动,仿若谁现在要同她讲话,那把锋利的刀,下一刻就会砍向谁的头颅。
温之衡随着菜板的响声,眼皮抖了好几下,头低低地埋在灶台前,不敢吭声。
吃饭的时候无人说话,教养使然,亦或是,陈十一的脸色使然,没人在这个时候触陈十一的霉头。
等大家都吃完,陈十一默默收拾桌上的碗筷。
这张饭桌,还是温之远下了矿回来,磕磕绊绊地做了一个,暂且算是饭桌的饭桌。
“我来吧。”
温之衡忙站起身收拾,陈十一见状直接丢了手上的碗,端起柴房旁边篓子里的衣服,跨出院外,洗衣裳去了。
温之衡发出一声叹息,唉,又是这样。
陈十一蹲在溪边敲打着衣裳,温之衡跟过来蹲在一旁。
“十一,我们谈谈。”
陈十一头也不抬地回道。
“不想。”
“可是…”
“如果是我当丫鬟哪里没做好,你只管吩咐就是,如果是其他的,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话可说,还请大少爷别挡了我的光。”
看着她决绝的神色,轻声说出来的话揪得人的心生疼。
他知道,今天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他不再说话,只默默地接过篓子里的衣裳,学着陈十一的动作洗了起来。
回到院子,在竹竿上晾了衣裳,厢房的门打开,温之柔喊住她。
她手心捧着灰色的新衣衫,递给了陈十一。
“快把身上的血衣换了吧。”
“谢谢。”
陈十一接过衣衫,放在柴房的床板之上。
是的,她的身上还留着南枝的血。
月光躲在云层里,忽明忽暗,溪流里的水甚是冰凉,她抬脚踏进水中,刺骨的惊觉唤醒了她今日的苦楚。
她站立在溪水之中,水流漫过她的半身,散开发髻,她的发丝一缕一缕分散开来,朦胧的月色下,隐约看起来是一只瘦弱病秧的精怪。
陈十一顺着郑大哥的指点,找到了汩汩冒出的清泉。
清泉在一处山间,山上栽满了山茶树。
许多茶树的枝头,长着一片一片玲珑剔透的茶包。
茶包水润清甜,生津止渴,这还是一起打水的小孩子告诉自己的。
她采集了一些,用上衣的下摆兜着,赶忙转了回去。
回到木房子的路上,她很远就看见温之柔,踮起脚尖,一直朝自己走的方向望来。
看见十一的身影,温之柔紧绷的身子欢呼雀跃,忙向十一奔来。
“你找到吃的了。”
温之柔的眼眸很是闪亮,特别是闻到那一股散发开来的食物香味,更是开心得不行。
几人围着食物坐了下来,一打开荷叶包,几块淡绿色的蔬菜饼映入眼帘,浓郁的米香混着菜香,这对很久未曾好生吃过一顿饭的人,是多么巨大的诱惑。
一个人分了一片,温家都是教养极好的家族,即便再落魄,那与生俱来的行为举止,细嚼慢咽,让陈十一觉得自己很是格格不入。
睿儿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显然还没吃饱,不过他甚是懂事。
“伯父和父亲还未用饭,我们留些等他们回来吃吧?”
温夫人揉了揉他散乱的发丝。
“我家睿儿长大了。”
温之柔拿着茶包问道。
“这和之前的榆钱好像不一样,吃起来更有甜味。”
陈十一有点心不在焉,她还在想着那栋房子的事情。
肚子稍稍填了东西,饮了一口水,她又走到被废弃的那套院子。
院子的位置很好,正面是溪流,背后靠着山,院子左侧是一大片平地,看样子,以前应该是一块菜地,不远处,一大片竹林飒飒作响。
而且,这套院子离风鸣矿洞也不是很远。
这真的太适合他们目前的处境了。
她觉得还是应该打听清楚这套院子的情况再说。
她往周围的地方四处打量,在离他们一里地的半山腰上,刚好也住着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比较殷实。
熏黄色泥房子的墙面上挂着几串猩红的肉干,与白色的大蒜齐头,屋檐廊下,随意摆放着一个大木笼子,有鸡的叽喳声,院子比较凌乱,到处都是灰尘和落叶,似乎很久没有打扫,房子右侧,一个矮木桶里装满了旧衣衫。
陈十一想,这样的地方究竟会住着什么样的人?
忽然,一把明晃晃的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
冰凉刺骨,陈十一这会一动都不敢动。
身后,一道狷狂的沙哑声音响起。
“你是谁?到我家门前逛来逛去,想干什么?”
陈十一急忙回道。
“大哥饶命,我才被流放过来,看见这有户人家,想打听点事情,没有恶意。”
良久,架在脖子上的刀,才慢慢松了开来。
陈十一紧张地清了清喉咙,转过身才识了那人的面貌。
一身黑衣,洗的泛白,包裹着的身躯魁梧,结实有力,握刀的手青筋暴起,肤色黝黑,双眸锐利,像蛰伏的狼兽,左额上,有一道清晰的疤块。
土匪?
陈十一下意识想要逃离,不料却被那人给抵在门口。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陈十一背靠院门上,墨黑的双瞳不停地闪动,无不显示她的慌张与恐惧。
“我,我…”
土匪打量了她半晌,忽然嗤笑一声。
“说吧,要打听什么事情?”
陈十一咽了咽口水,十分紧张道。
“我,我就是想问一下,那边废弃的院子,可以住吗?”
“你想知道?”
“嗯。”
“想知道可以啊,我这个人无利不起早,你拿什么来交换?”
“我没银子。”
“没银子还打听什么。”
说完,他不管眼前的陈十一,径直往院子里走了进去。
陈十一急忙跟在他身后说道。
“我能干活。”
她见那人根本不想搭理她,又接着说。
“你有什么活都可以让我干。”
土匪冷哼一声。
“这里的人,谁缺这把子力气,滚出去。”
陈十一听得他生气了,迅速就往外面跑,刚跑到门口,又被那人唤住。
只见他蹙着眉头,冷声问道。
“会做饭吗?”
陈十一点了点头。
“会。”
“给我弄一桌子菜,作为交换,我告诉你,怎么住进那房子里。”
一进到厨房发现,土匪的家中确实富足。
缸里的米,坛里的油,都满满当当的,小罐子的盐未曾融得像猪油一般,而且如细沙颗颗分明,这可是新盐。
厨房顶上挂着几串熏肉,地上的篮子里,有几颗新鲜的鸟蛋,旁边绿油油的,是才摘不久的野菜。
陈十一在向阳村,什么活都干,做几个菜根本不在话下。
她手脚麻利的切菜,洗菜,生火,炒菜,整了个四菜一汤,顺便把他院内给打扫干净了。
她想,做得好一点,说不定别人多提点一两句,总比他们胡乱探听摸索要强得多。
她打扫厨房时,那土匪在外面敲敲打打的,不一会儿,听到更多的脚步声,走进了院子。
一道洪亮的声音吼了进来。
“崔大哥,老梁家的水酒,我好不容易弄来一坛。”
听得那土匪的声音回道。
“刚好,我这弄了几道硬菜,今晚不醉不归啊。”
陈十一端着菜一出来,外面好几个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她身上。
有震惊,有不解,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其中那个嗓门大的说了一嘴。
“崔大哥,你什么时候好这一口,这,还是个孩子吧?”
“可不是,这歪瓜裂枣的,你竟然还瞧得上?”
姓崔的土匪笑着招呼他们,坐在刚才敲打好的四方桌旁。
“这我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还说自己会干活,那我就让她干了,不用白不用。”
陈十一听着他们那一堆男人的打趣,也不敢吭声,只管把菜都端上了桌,把清洗好的饭碗和筷子摆好,安静地待在一旁。
一穿着白衫的男子,稍稍斯文一些。
“有鸡,有鱼,有肉,有蛋,永安,今天破费了啊!”
“谈不上,开吃吧,等会凉了。”
白衫男子喝了酒,吃了菜,似乎很惬意。
“姑娘,手艺不错,哪里人啊?”
陈十一听得有人问她,忙打起精神回道。
“我从京都流放而来。”
几人一听,夹菜喝酒的手都顿了一下。
白衫男子皱着眉头问道。
“家里犯了什么事?”
陈十一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丫鬟,是跟着主家一起来的。”
几人愣了一会,随即大笑起来。
“你是说,你主家流放,还找个伺候人的丫鬟?”
陈十一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京都来的人,哪里能烧得了这么一桌子好菜。”
她的下颚狠狠地磕到地面,当时的脑子里只想到的是。
天杀的!
他回来干什么?
最后,崔永安前面牵着木棍的头,陈十一在后面牵着木棍的尾,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前走。
他步子又宽又急,陈十一人矮腿短还受伤。
如果不是照顾崔永安折回来的面子,陈十一只想说“要不你饶过我吧,我一个人其实可以的!”
就这样折折腾腾的,天色快暗了,他们两个在院子门口撞见了温之衡和温之柔。
温之衡眸色晦暗不明,温之柔脸色却异常震惊。
“十一,你快过来。”
陈十一愣了,左瞧瞧,右瞧瞧,最后的眼神落在崔永安身上。
“崔大哥,今天谢谢你,改天登门道谢。”
温之柔急忙走过来,牵过陈十一。
“你怎么跟这种人混在一起,他可是个采花大盗。”
崔永安抱着双臂,眼眸锐利得像一只凶猛的野兽。
“你说什么?”
温之柔鄙夷的神色扫过崔永安。
“呸,淫贼。”
崔永安舌头抵了脸颊,不怀好意地笑。
“淫你啊!”
旁边一直沉默着的温之衡浑身冒着寒意,薄唇轻启。
“找死。”
只见他飞身助跑,左腿借墙面一蹬,清俊的身子旋转如风,捡来的棍子直往崔永安面门上甩了过去。
崔永安不慌不忙地往旁边微侧,木棍在他面门前忽闪而过,惊起他的一缕墨发四散飞舞。
崔永安身姿矫健,身形抵挡回打如优雅的猎豹,浑身散发着野兽般的张狂与狠辣,而温之衡,受过千锤百炼的正统训练,一招一式尽显大家风范…
陈十一直看着被两人蹂躏的院墙发呆。
明天该不会倒了吧?
几十招下来,崔永安一个倒退,左腿躬身,右腿的布鞋直踏进泥土里,荡起一片灰尘。
“崔大哥,你真厉害,竟然能和大少爷打成平手。”
崔永安右手拂过鼻尖。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让他几分,他未必能打赢我。”
温之衡冷寒的声音侵入耳中。
“大言不惭。”
温之衡的手指关节啪啪直响,可见崔永安再多待一下,他便不手下留情了。
庭院厨房内,陈十一打水淘米,生火熬粥。
温之柔在旁边训斥,平时极为和善的温之衡一直沉默。
“十一,以后不要与这种人来往。”
“你没看见他的额头上,那么大的一个淫字。”
陈十一轻声道。
“小姐,我不识字。”
温之柔被噎了一下。
“他是犯了淫罪,被流放到这里的犯人,他千万百计地接近你,定是对你怀有不轨之心,以后离他远点,他可是采花大盗。”
陈十一依旧轻声说道。
“我倒是想让他采来着,他不同意,定是嫌我长得太磕碜。”
温之柔指了指陈十一,好半晌都说不出话。
“你,约莫是脑子有点问题。”
陈十一生了火,静静地看着跳动的火苗。
“他是个好人。”
温之柔气急。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了?”
“心,”陈十一定定瞧着温之柔。
“我用心感受出来的。”
灰暗的夜色渐浓,一旁沉默良久的温之衡终于开了口。
“十一,以后不许和他来往。”
陈十一没有说话。
“他是清河崔氏的罪人,崔氏是世家门阀,沾染上了会性命不保。”
陈十一依旧保持沉默。
“十一,说话。”
温之衡拽过她的手腕,迫使她抬头看他。
陈十一看着他抓过她手腕的手,抬眸看着温之衡。
温之衡被她盯得不自觉地把手松开。
陈十一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
“大少爷,你该去洗手了。”
温之衡看到晚膳中的肉片很是疑惑。
“草药卖了?”
“没有,准备明日去镇上卖。”
“那这些肉从哪里来的?”
“哦,是住山上的邻居,他不太会做饭,今日招待客人,要我帮他做了桌席面,这刀猪肉是报酬。”
温之衡听了陈十一的话,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我们可以少吃,吃得不好,但不能为了吃的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陈十一吃完,正在整理草药,听得温之衡说话,双手不由得停了下来。
“你说的不好的事情,是像村里的王寡妇,吃不上饭,找个男人睡一觉,就得了衣食这种吗?”
温之衡连忙解释道。
“不是的…”
陈十一说话声音有点闷闷的。
“我陈十一虽身份低微,但一衣一食都是我的双手辛勤劳作而来,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我分得清的。”
温之衡很是懊恼。
“对不起,十一,刚才是我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
陈十一没有回答,自顾自地收拾着草药,去溪边把背篓清洗干净,就转到房内休息去了。
次日,陈十一很早便起来,没料到,温之衡比她更早。
“十一,你去山上采药,我同你一起去。”
陈十一背上背篓,拿了菜刀。
“我要去深山,要到午时才能回来,你若是与我同去,只怕赶不上去矿洞的时辰。”
温之衡叹气一声。
“十一,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陈十一抬眸看了温之衡一眼,又继续收紧她的裤脚。
“大少爷,我只是个丫鬟,你不必如此,走了。”
清晨山间的气息凉凉,山顶有些地方起了雾,不一会儿,浸湿了陈十一的发丝,她的眉毛都沾染上了细微的水珠,衬得她的眸色晶亮无比。
快到午时,下山的时候在路边遇到几株白色的花。
花色纯白,带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陈十一停下来摘了几把,放在背篓里,心情也欢快了许多。
她回了家,把摘下来的花放在之前破碎的坛子里养着,收集了之前晾干的药材,就往镇上奔去。
薛连星看着陈十一的草药蹙了眉头。
“你当天采了当天就送来卖,这样品相好,而且还上称,现如今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药铺收不收?走吧,去碰碰运气。”
陈十一有点懊恼,她以为几天的药材凑一起来卖,省得多跑几趟,谁料,其中还有这些弯弯道道。
谁料,药店的大夫看了后,倒没说什么,还按六文一斤给陈十一算的钱。
这可把她乐坏了。
“你采的草药干净,没有杂草,这几天赶紧采,到月底就不再收。”
陈十一掂了掂手中的一百二十多文铜钱,走路的气势都不一样。
她跑到一小布庄,想买点便宜的布。
布庄里的布,一匹一匹地摆放整齐,五颜六色,琳琅满目,陈十一的眼睛都不够看了。
“掌柜的,你这里有便宜点的布吗?”
中年老板留着胡须,样子看起来很是不好相处。
“去,去,哪里来的小叫花子,赶紧走。”
陈十一打量了身上一番。
衣衫陈旧,但也没破,头发也打理了一番,扎了个小发髻,应该没到小叫花子这步田地吧。
“掌柜的,我是来买布的。”
“你有钱吗?我这里的布都是绫罗绸缎,三两银子起价,你买得起吗?”
哦,那是买不起。
随即,她转身就离开了那家布庄,却被一家成衣铺子的人给拉进了店内。
“小姑娘,要买便宜的布是吗?”
“你这里也卖布吗?”
“当然,谁说只有布庄卖,我这里也有啊。”
“你这里的布怎么卖?”
“棉布八十五文一匹。”
陈十一一听这个数下意识就要走了。
铺子老板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见陈十一要走,急忙拉住她。
“你随便去打听,粗棉布都要一百文往上。”
“那我去买粗麻布,总该便宜些。”
“粗麻能穿吗?把人的皮肤都要硌伤,做外裳还差不多,贴身的衣物不行。”
“七十文。”
老板笑眯眯地拍了陈十一的肩膀。
“成交。”
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该不会是上当了吧?
当老板掏出那匹布出来的时候,陈十一就知道便宜肯定没好货。
她瞧着布匹上黑中带黄的斑点,摇头道。
“你这布都发霉了,怪不得你答应得这么快。”
老板娘笑眯眯道。
“我也就这一匹布,梅雨天气发了霉,平时,就这匹,少于一百二十文,我都不会卖的,今天让你捡了个便宜。”
陈十一想了想。
“我没剪刀,针线也没有。”
老板娘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你家穷到这个地步了?那你还买布?”
“你这匹布,有钱的人家看不上,没钱的买不起,像我这种愿意买的少之又少,你赊我点针线,借我把剪刀,我就给你付钱。”
老板娘哼了一声。
“一匹布,我又不是亏不起,一把剪刀抵得上一匹布钱,老娘可不做这样的买卖。”
陈十一望着墙角的那一堆碎布问道。
“你这些布头还要吗?”
“你想要啊?”
“嗯,十个铜板,你都装了去。”
“八十个铜板,你送我些针线,行吗?”
“你没剪子你怎么裁衣裳?”
“回头我向邻居借一下。”
出了成衣铺子的门,陈十一又开始垂头丧气了。
她这点铜板,根本就不够看。
她又到粮食店买了点陈米,掌柜的告诉她,这个米多洗几遍,熬出来的粥和新米一样好喝,价钱也便宜。
好了,剩下的两文钱,给睿儿买点糖碎,就转回家去。
背后背篓里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重,走回去的十几里山路,把她的肩膀勒出两道鲜红的印记。
她歇了好几次,才辗转回了家中。
温之柔赶紧接下她肩上的东西。
“怎么买这么多?”
陈十一猛喝了水,瘫坐在青石板上不吭声。
“十一,这匹布怎么发霉了?”
温夫人皱着眉头问道。
“哦,没发霉的买不起。”
二少夫人打开布匹查看了一番。
“发霉的地方,外面看起来有点大,里面基本都没有发霉,能用的地方很多。”
温之柔拿起大袋子里的碎布头问道。
“你买这些回来,有什么用处?”
陈十一低声回道。
“做几个枕头吧,夫人说她每次睡觉脖子累得慌。”
温夫人欣慰地笑道。
“你这孩子,很是贴心。”
睿儿蹲在陈十一身旁,拿起不知道从哪里捡的大叶子,给她扇着风。
“姐姐,是不是很累?”
陈十一抿嘴笑了。
“睿儿,背篓下面有一包糖碎,你快拿去吃吧。”
睿儿真的很乖,取了糖碎,又坐到陈十一的旁边,给她喂了一把糖碎。
“姐姐,甜不甜?”
“嗯,睿儿喂的特别甜。”
温夫人和二少夫人在讨论着要裁什么样式的衣衫,温之柔翻开碎布找了几片稍微大些的布片,竟然有一块带绸的,她想用来做手帕。
她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无人同陈十一说话。
干坐着的陈十一百无聊赖,歇息够了,背着背篓又出了院门。
下山快到家时,忽然面前扑腾过来一只大的东西,把陈十一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嗬…”
陈十一抬眸看见崔永安靠在一棵松树旁,眼眸戏谑,抱着双臂。
“怎么了?”
“地上的鸡给你,明日,帮我做一桌席面,我要招待客人。”
陈十一看着地上的肥鸡,连忙点了点头。
今天,她真的走了狗屎运。
晚膳,异常的丰盛。
粉白的山药软了糙米,在陶罐里咕咚咕咚地冒泡,山鸡拔了毛,和枞菌一起先炒后炖,鲜甜的气味从庭院中散了开来,熬了的鸡油,煎了几尾焦香的小鱼,炒了一盘油汪汪的荠菜,齐活了。
温之衡回来看见这么丰盛的饭菜,忍不住疑惑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过节吗?”
陈十一摇头笑道。
“不,今天是天上掉了馅饼,一生都难得有一回,可不是要好生热闹一番。”
温之柔坐在一旁忍着笑。
“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我可不就这点出息嘛。”
用膳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
温之衡不停地往陈十一的碗里塞肉。
“大少爷,我都够多了。”
“多吃点,都瘦成皮包骨了。”
吃完饭后,陈十一躺在青石板上,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原来,吃饱了撑着,是这种滋味啊。
肚子塞得满满当当的,不用担心自己下一刻会饿着,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耷拉,犯困得很。
经常听人说,吃饱了就犯困,原来是真的。
平时,她都是饿得睡不着。
迷蒙中,听得有脚步声向她靠近。
她连忙起身,温之衡走来,坐在她旁边。
“吃饱了起来走动,免得晚上睡不着觉。”
“没有啊,我现在就能睡着。”
温之衡听得这话,低声地笑了。
“地上铺满了绿色的草,是做什么的?”
“哦,当地的人喊鸡窝草,镇上收五文钱一斤。”
温之衡了然地点头。
“辛苦你了,帮我操持这个家。”
“我是你的丫鬟,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温之衡墨色的双眸紧紧看着她,眸光涌动,在火光摇曳的黑夜中,竟多了些异样的神色。
陈十一被他盯得头皮发紧,不自在地抚着脸庞。
“大少爷,你看什么?”
温之衡收回眼神,垂颈低浅地笑了一声。
“你好看。”
陈十一讪讪地笑了,心里估摸着,这大少爷的眼神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十一,能和我说说你以前吗?”
陈十一摇摇头。
“我现在正开心呢,不愿意想以前的事。”
“那,以后呢,有没有想过?”
“我脑子笨,只知道要吃饱穿暖,以后是什么样谁知道呢,唉,以前向阳村里,有个叫俊生的,和我年龄一般大,从小就励志要当镇上月满楼的掌柜,他偷着去学堂认字,他爹托人找关系去月满楼当了跑堂的伙计,他一步一步朝着梦想靠近,只是可惜,一纸征兵书,他上了战场,最后死在战场上,他娘连眼睛都哭瞎了。所以,谈什么以后。”
“大少爷,我几天前和小姐说过,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吃一顿饱饭,想不到这么快就实现了,我现在很快乐,这样便够了。”
温之衡沉默半晌,抬头望着天上黢黑的穹庐。
“是啊,这样便够了。”
次日卯时,陈十一很早便起来了,扫干净了庭院,温了昨夜剩的饭菜,在大锅里热了水,背上背篓,提了菜刀,挎上一竹筒水,就准备上山去了。
温之衡看见,连忙喊住她。
“怎么这么早?”
陈十一嘴角上扬。
“早起些,就多些时辰挖鸡窝草,挣些铜板,去镇里换米粮。”
温之衡很是懊恼,但又没有办法,他脱不开身。
“那你小心些,上山别走得太深。”
看着陈十一雀跃离去的背影,温之衡紧握的双手青筋暴起。
无能的他,现在只能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关怀的话。
陈十一早起上山,除了挖更多的鸡窝草,还有个重要的事情,她今天答应要给崔永安做一桌席面,他的鸡可不能白吃。
午时,她挖满一筐的鸡窝草,回了院子后,把药草晾开,和夫人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刚踏进崔永安的院子,里面喧闹的声音停了陈十一的脚步。
“怎么现在才来?”
崔永安见了陈十一,连忙把她拉进院子里。
院子里至少有七八人,一个个瞪圆了眼,直愣愣地瞧着陈十一。
“永安,你什么时候娶的新妇?摆喜酒怎么没请我们?”
崔永安摆了摆手。
“别瞎说,这是我请的煮饭婆。”
其中一个大嗓门说道。
“就说嘛,永安怎么能看上这种货色。”
进了厨房的陈十一咬了咬牙,想着,要不等会给他们的菜,多放点盐,就多饮点水,洗洗那口吐肮脏的嘴。
想归想,说归说,做归做。
当陈十一忙碌一下午,整出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几人不屑一顾的神色带了丝羞赧。
那白衫男子随后也来了,看见陈十一,熟稔地和她打招呼。
“小姑娘,又辛苦你了。”
“我有名字,叫陈十一。”
“我姓蓝,名清河,表字由之,你的院子收拾得怎么样了?”
陈十一端菜上桌,忙碌中回了一句。
“已经住了几日。”
蓝清河忍不住惊讶。
“动作还挺快。”
“之前那屋进过太多老鼠,而且有歹人总在外面游荡,所以收拾一间屋子就先住进来。”
陈十一终于忙完,洗手之后和崔永安说了一声,便要离开。
蓝清河连忙叫住她。
“你都忙了这么久,吃饭再走。”
陈十一摇头。
“不了,家中的饭菜还没做,我着急回去。”
崔永安皱了眉头。
“你不做,他们就不吃了,干等着饿死?”
陈十一停住要走出院子的脚步,转头说道。
“我是他们的丫鬟,这是我分内的事。”
“等下…”
崔永安从厨房里提了一刀猪肉递给陈十一。
陈十一眼睛亮晶晶的。
“我之前已经收了你的鸡,不能再要了。”
崔永安嘴角一撇,不屑地笑了一声。
“给你你就拿着,装什么装?”
陈十一眼睛弯成月牙,笑眯眯地接了过来。
崔永安真是好人,虽然嘴上有那么点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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