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裂了……”二毛一跺脚,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啥?裂了?怎么可能呢?梁萧愣了一下,等缓过神时,人已经抓起炕上的外套朝外奔了。
“别哭,说了你先别哭,有我在呢,什么情况看看先啊。”
二毛看样子是真盼着滑冰,听了梁萧的话当即抹掉了脸上的猫尿:“对,你是专家,去看看总有法子的。”
二毛的话顷刻间将梁萧架上了火堆,他是专家?他算什么专家嘛?
但眼看着二毛在前头风风火火地带路,梁萧就算心虚,也只得奋力跟上了。
想想也是,在这十里村,他的确能称得上是最懂冰的人了。
这么一想,底气瞬间足了,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快了起来。
一条出村羊肠道很快走完,梁萧站在坡上,看着围在冰面四周谈论摇头的那群家长,快步跑下坡去。
“到底什么情况?”
“就这情况。”二毛爹指着碎裂出几道大缝子的冰面直摇头:“你说这咋整,家里就那么一个净水器也拿出来贡献给你们用了,那一个家伙放在城里要好几千呢,现在搞成这样我是尽力了,看来连老天爷都懂什么轻什么重,娃娃就要以学习为重。”
知道他爹同意让他滑冰这其中有许多不情愿,可二毛没想到他反水反得居然这么快,脸当时便红了,一双穿着毡底鞋的胖脚直在地上跺:“梁萧,你看看,快看看啊!”
我在看啊……嫌弃他吵,梁萧直接把羽绒服的帽子周上来,压住了耳朵。
风顺着帽子的缝隙呜呜吹着他的脸,风毛也在脸颊处乱扫,梁萧矮着身子蹲在冰上,伸手摸了摸上头的裂纹,脸色变得格外难看,不是因为冰面修复不了,而是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按理说水的纯度应该够了,能进人肚子的再不够还有什么能够,可为什么现在冰就裂了呢?梁萧咬紧嘴唇,不懂。
“怎么样?有法子吗?”二毛在旁边着急,这次却不敢再大声了,就怕打扰到梁萧。
梁萧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知该怎么回答。
“是不是水里需要加别的东西咱忘加了?”跟过来的陶金山蹲在梁萧身旁,看看他又看看冰,试探着说。
梁萧有些尴尬地张张嘴,底气不足地开口:“有可能。”
“那是缺啥?”二毛追问。
“缺……等我回去查查资料再说。”受不了二毛这种刨根究底,心情已经失落到低谷的梁萧猛地起身,朝村里折回去。
野草的枯枝不停地剐蹭着脚踝,梁萧走在前头,听见身后二毛说:“你到底懂不懂啊?”
“他不懂你懂?”了不得儿子少点不务正业的二毛爹抬手照着儿子的后脑勺便是一巴掌:“你小子就只管等着吧,在梁萧想出法子前的这段时间你给我好好学习,听到没有?”
二毛父子的对话渐渐被甩在了脑后,梁萧依稀听见几声二毛不满的嘟囔,那孩子是对自己失望了吧?他也对自己有些失望了,好歹也是滑过几年冰还得过奖的人,怎么就连区区一个冰场都搞不定呢?
越想越气,越想就越不服气,步子渐渐有力起来的梁萧大步朝家走去,今天这事他势必要弄出个究竟来!
新年剩下的几天,梁萧将自己独自锁在房间里,不到吃饭不带出来的,可就算是吃饭,也是匆匆两口了事,陶婶看着担心,几次打发儿子去看到底怎么回事,可每回陶金山回去看都是一脸懵逼,因为除了看书玩手机外,梁萧也没做其他事啊。
“娘,我感觉问题不大,不是说看一个人健不健康看饭量就行吗?”
陶婶闻声看眼才被梁萧撂下的碗筷,吃了三碗,的确不像有事的样。
母子俩嘀嘀咕咕,最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能继续观察,就这么又过去了两天,大年初七,年味将近,村里的炮仗纸都被风刮地殆尽,村道又重新恢复到了先前的一片雪色。
这天陶婶正从缸里往外捞酸菜,猛地听见西屋的门被人拽开了。
“梁萧,你怎么?”
“陶婶,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冰面会碎了,厚度不够,水的纯度诧异存在硬度差,就跟把鸡蛋放石头上似的,在鸡蛋上用力,碎的是鸡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陶婶被他摇的几乎散架,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依旧不妨碍她感觉到梁萧的快乐。
“你、你这几天就在屋里研究这个啊,吓死你婶我了,还以为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没什么想不开,就算有现在也解决了。中午吃酸菜吗?”梁萧嘴巴几乎咧去了耳朵根,拽着陶婶窜着高,蹦了几下将人松开,看着陶婶手里还在滴答淌水的酸菜:“能做酸菜饺子吗?我去趟二毛家,回来帮你包饺子。”
“成啊。家里正好有肉,咱中午就吃猪肉酸菜馅的饺子。”
梁萧竖起根指头,朝着陶婶做了个瞄准击中的姿势,大踏步地出了门,外头日光正好,照的小院亮堂堂的,梁萧脚下生风,边出院子边嘱咐身后的陶婶:“一定等我回来一起包!”
“知道了……”
梁萧听着陶婶的回应,回想起几天前分别时二毛看他的那个质疑的眼神,顿时弯了弯唇角:小样,你大哥现在就去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大哥就是大哥。
然而,踌躇满志的梁萧当时并没料到在二毛家,他会见到另外一幅截然不同的情形。
当时二毛正在院子里帮他爹劈柴,看见梁萧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人说不出的沮丧。
“怎么了?就那么信不着我?告诉你,冰裂的病根儿让我找着了。”
二毛掀起眼皮,又看他一眼,表情非但没有转晴,反而还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你到底怎么了?不是你天天嚷嚷着弄冰场,想滑冰的?”
“弄不了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梁萧回头一看,见是二毛爹拿着个宽烟袋正衔在嘴边吧嗒,说话时,一个烟圈顺着嘴巴吐出来,飘了好远。
梁萧一皱眉:“怎么弄不了了?我已经找到冰场碎裂的原因,只要咱们……”
“先别说什么咱们,你就说再弄是不是得用俺家的净水器吧?”二毛爹啪嗒啪嗒抽着烟,被烟熏黑的眼皮不时抬起,朝梁萧看上一眼,见他懵懂点头,咧嘴一笑:“这不就完了?我家净水器坏了,用不了了,不出水了,你现在知道我意思了吧?”
梁萧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家伙事能坏,当时就傻眼了,这还咋弄啊。
“老天爷都帮着我爸。”等二毛爹得意洋洋地转身回屋,二毛将手里的斧头一撂:“还有那个净水器,那么贵的东西咋里头的芯还得换呢?”
二毛的声音充满了沮丧,梁萧何尝又不是呢,他甚至比二毛还要自责,哪怕在净水器还没普及的2013年,他家也是早早就装上了净水器,他怎么就忘了滤芯有寿命这档子事呢?
“你家净水器在哪儿呢?让我看看行吗?”梁萧不死心,站了会儿问道。
他这幅模样二毛早在几天前就经历了,再熟悉不过,也没抱什么希望的一扬手:“屋里呢,你去看吧,现在连机器都不转了,我早试过了。”
已经经历过一次失望的二毛不想再被刺激一次 ,并没跟着梁萧进去,他手拿着斧头,也没再劈柴,静静的院里只有门帘那头传来一阵翻弄声。
他爹在朝梁萧不耐烦:“看也没用,为这事我还往城里去了电话,人家说机器不转就是要换芯了,乖乖,一个芯几百块,我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