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慕容珹问道。
“后来?”杨柳笑了笑,姣好的面容灿若星辉,“后来,这二人没能白头到老。”
“为什么?”
“按理来说,这对苦命鸳鸯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就该举案齐眉,携手一生,对不对?”杨柳叹了口气,“可是,没有。成婚以后,梅香才发现自己与林春越来越无话可说,她对林春讲的厨房杂事和郊外野趣逐渐失了兴致,拿起书本想与丈夫探讨,才发现他根本不识字。林春的父母均是奴仆出身,这样的家世,让林春眼界短浅,罗氏夫妇去世以后,丰厚的家产很快就被这林春败了个干净,他无心赌博,也未曾变心,只是实在没有经商的才能,被对家下了套,赔得倾家荡产。夫妻二人最后双双饿死。”
“你到底想说什么?”慕容珹仰着头,唇间呓出一声叹息。
“妾身想说,无论是人还是物,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强行扭在一起,只能两败俱伤。”
“依依。”
慕容珹攥着轮椅的把手,盯着天边压下来的黑云:“你知道在荣平王眼里,你值多少银子吗?”
杨柳摇了摇头:“妾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三百匹军马。”慕容珹抬起修长苍白的手掌,伸出三根手指,“我答应沈怀夕今日一早把那群马送到他的军营,他答应我,让我带你走。”
“三百匹军马。”杨柳喃喃道,“原来妾身这么值钱。”
凉亭里一阵长久的沉默。
杨柳坐下来,拿起石几上一块花生酥送进嘴里,糖霜的甜混着花生的脆香在口中弥漫开来,有两滴泪砸在她的手背上。
她十一岁那年,有一房叔表亲戚来家里做客,借着酒劲儿随口跟杨父提了一句:“我给你一千块钱,让你女儿跟我走吧。”
这个亲戚家里没有孩子,一直想抱养个女儿。
杨父拿着筷子站起来,用夹过菜的那一头敲了敲杨柳的脑袋:“那可不行,才一千块,太少了。再加六百,你再加六百。”
杨柳没有躲,任凭筷子上的菜汤和油粘在自己头发上。
一桌子人都以为这是开玩笑,那亲戚醉醺醺地掏出钱包,抓起一把纸钞撒在了饭桌上,哈哈笑着说了句:“那吃完饭我可就把孩子领着走了啊?”
杨父一张张把钱捡起来,呸了口唾沫数了数:“这才一千四,少了两百块钱。”
亲戚笑出了川字纹:“那我再加两百,让孩子赶紧收拾东西,这就跟我回去。”
这个酒桌上的玩笑,最后以杨父醉倒在桌子底下告终。
酒醒以后,这个男人的第一句话就是:“不是让你跟着人家走了吗?钱呢?”
杨柳手里拿着笤帚,一下一下地扫着地上的瓜子壳和骨头:“不知道。”
杨父抬起腿,对着她的肚子就是一脚:“一千六人家都不愿意要你,你这个赔钱货。”
遥远的回忆痛苦且漫长,杨柳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慕容珹倾身,擦掉了她脸上的眼泪:“于沈怀夕而言,你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可是依依,于我而言,你是最最重要的人。”
“比你的王位还重要吗?”杨柳抬头看他。
“虚名而已。”慕容珹握住她的手,“我不做这王公贵族了,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走出这盛京去,去山林田野,做一对布荆夫妻。”
杨柳收回自己的手:“王爷,布荆夫妻也不是喝西北风活着的。”
慕容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我不是废人。依依,我不是废人,这双腿虽然站不起来,可我还有一肚子学问,开个书馆,去富户家里做个账房先生,日子不会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