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公,你看看!本王给世子办个寿宴,顺便帮皇上摸摸柴家蹴鞠队的底子,多简单的一件事情,现在被这帮家伙搞得乌烟瘴气!”
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华服年轻人把一堆名帖扔在书案之上,显得十分生气。
因为抛的力气大了,最上面几张名帖顺势滑落到地面上。
郑通笑着捡起名帖,把所有名帖码好后才道:“王爷,您莫生气。如今钻营借势之人很多,您给世子办寿酒,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有人趋炎附势。
您现在圣眷正隆,他们就算不给你面子,也怕皇上知道了不悦,其实没几个是真心来给世子贺寿的,多半递个名帖,到日子再让人代贺。”
郑通是越王的大伴,自小照顾越王起居,对于遗腹子出身的越王来说,郑通就就像半个父亲,所以自越王懂事开始就坚持叫郑通为郑公,并没有给他起个贱名或蔑称,主仆二人可谓相知相亲。
“郑公,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什么名爵厚禄对我都是浮云,我就想做个逍遥人,平日喝喝茶、写写字、唱唱曲、踢踢球,最不想参与到国事政务中来,可这些人就不让我安生。”
“王爷要实在懒得应付他们,就把全部回绝了,只说这次是家宴不对外,至于蹴鞠赛就是一场表演,等于请了个戏班子。”郑通劝慰道。
“不行,那样得罪人太多了,只怕一朝失势人人来踩。”
“那老奴帮王爷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
说完,郑通就拿起他刚才码好的名帖,挨个翻了起来,一边看一边给出建议。
“童帅不好得罪,现在枢密院虽然是郑大人掌总,但童帅屡立战功、圣眷正隆,我看童帅迟早要取郑大人而代之。”
越王斜靠在大椅里,脚搭在书案上,不屑道:“童贯当年做内侍黄门时,郑公已经是内东头供奉官,如果不是太后让你来照顾我,哪有童贯出头之日!”
[注:宋朝虽然允许宦官担任外职,但外任宦官与朝中大臣一样,受吏部和兵部官员直接管辖,而不是直接对皇帝负责,这样的层级管理,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宦官内外勾结,结交党羽,培植势力。
而在内廷任职的宦官则禁止参与政事,并设有宦官专门的官阶体系——内侍省,与外朝官员进行区分。
内侍省的宦官职衔有:都都知、都知、副都知、押班、内东头供奉官、内西头供奉官、内侍殿头、内侍高品、内侍高班、内侍黄门等。]
“郑公,你为了照顾本王,耽误了自己的前程,有没有后悔过?”越王突然收回脚,正襟危坐在大椅上认真问道。
郑通急忙把手中名帖放下,后退几步恭恭敬敬跪倒道:“王爷,您这是要折煞老奴呀!老奴今生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可以在您身边侍奉您,至于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借用王爷一句话,那都是浮云。”
“好!好!好!”越王激动地连拍三下桌子道:“这世上只有郑公懂我!郑公,你百年之后可愿意与我一个陵寝而眠,让我们来世再做一对好主仆!”
越王此话的意思并非让郑通死后与他埋入同一个墓穴,只是在自己陵园一角给郑通一个位置,但这已是天大的恩宠了。
越王是本朝的正牌亲王,他的陵园中除了发妻、爱妃之外,不应该再有别人出现,更何况郑通是个宦官,按照风水说,“孤阳缺阴”之人不可与他人合葬,越王此举可谓开了先河,把朝廷的规矩都打破了。
郑通瞬间破防,哭得老泪纵横:“王爷大恩,老奴不敢言谢,老奴愿世世代代追随王爷!”
“好了好了,别哭了。不过本王比你年轻二十多岁,到时可能得劳烦你等我几十年。”
“老奴合该先下去为王爷探路,何来劳烦一说,老奴受之有愧、求之不得。”
越王对郑通的回答很满意,重新靠回大椅中道:“那就说好了。起来吧,继续读名帖,我们合计一下。”
郑通擦干眼泪,爬起来继续读起名帖来。
“王黼,御史台虽然不是朝廷的重要部门,但王黼与蔡太师、郑枢密关系都不错,加之年轻有为,将来很有希望入阁,这样的人没必要得罪。”
“李总管,……”
郑通花了大半个时辰,将一百多份名帖读完,总结道:“朝中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几乎都下了帖,大部分都是递了名帖表示会送来贺礼,本人则告假不来。
老奴建议三品以下官员一律婉拒,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也就剩十多人,王爷不妨都邀请,这样谁也不得罪。到时肯定还有人告假,实际上能来的人不超过十人。”
越王一一听完,刚才的烦躁已经消散殆尽,呵呵道:“就这十来人最难缠,就按你的意思来吧。宴会不要搞得太铺张,免得哪个愣头青御史参本王一本。”
“好的,王爷,老奴这就安排人去办。不过老奴建议,您这几日提前见一下凤翔、兴元两镇的‘四司’主官。
毕竟您是镇守秦凤、利州两路的王爷,此次征西夏,这两路地方出力很多,但功劳都被童贯和西军得去了,您得安抚一下两路的官员。”
[注:宋朝地方机构新设路一级政权(相当于省级,全国共三十二路),实际上是中央派出机构。
路的权力一分为四,其长官为经略安抚使(帅司)、转运使(漕司)、提点刑狱使(宪司)、提举常平使(仓司),称之为“四司”,分别监管地方军政、财赋、司法、盐铁专卖等事。]
“哎,我若接见他们,必然要与蔡京、童贯及三司打嘴头官司,还不见得有结果。万一官司打到御前,皇兄又命我回凤翔府坐镇,岂不坑死我了?”
郑通耐心道:“王爷,你替两路说话,也等于间接帮了西军,这些人都会念着您的好。”
越王瞪着郑通道:“我又不想做实权藩王,在地方培植势力干什么?”
郑通语重心长道:“王爷,未雨绸缪吧。万一哪天战事再起,汴梁守不住,你和皇上还可以往西撤,西军至少不像禁军这么疲弱!”
越王闻言沉默良久道:“你让他们明天来见我!”
“好的,王爷。”
“郑公,你今日去通知柴进,柴家的蹴鞠队表现如何?”
“很强!”
“比本王的蹴鞠队还强吗?”
“应该在伯仲之间,不过他们有两个好锋线,赢面大一些。”
“那你说世子寿宴那天,咱们究竟是要全力争胜呢,还是故意输掉比赛?”
“王爷是想卖童帅一个好?”
“那怎么办?帮了两路就得罪了童贯,不安抚一下不行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