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国清寺山门口,萧云泽三人下了马车,一个小沙弥似乎认识萧云泽,施礼后领着他们走进了国清寺。
国清寺规模宏阔,气象庄严,瑰丽壮观的庙宇一半露在外面,一半隐藏在深林中,仿佛与青山融为一体,地势甚是开阔,可以看见香客们三三两两地进出。
走进大殿,一股香火气息四处弥漫,几个和尚盘腿端坐在大殿两侧的蒲团上,默默地敲着木鱼,沉郁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
仰望气韵生动,形象鲜明的佛祖是盘膝端坐,手捻佛珠,姿态自然,肌肉丰满,眸中满是仁慈的笑意,观音菩萨持着净瓶,瓶中插着柳枝,十八罗汉则是姿态各异,或打坐,或念经……
香客抬头凝望片刻,一种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红鸾跪下许愿,双手合十,小嘴微动,旋即又在地上叩了三个头。
萧云泽和夏雨霏站在一旁注视着红鸾,缄默不语。
他侧目睨了夏雨霏一眼,寒声问道:“公主难得来国清寺一次,怎么不许个愿,求支签?”
“王爷,我又不强求什么,自然不用拜见佛祖。”夏雨霏直言拒绝。
她对这些求神拜佛的事提不起兴趣,若不是万贵妃非要她来一遭的话,她是不会前来的。
她一直秉承着自己的信念,与其临时抱佛脚,祈求上苍保佑,还不如自己争取,比起这虚无缥缈的神佛来,她更加信任自己。
“看不出来公主还是个别无所求的人?”他脸上神情冷酷,让人难以琢磨。
不强求什么?那也未必……
夏雨霏对上萧云泽探寻的视线,轻声回答:“并不是我别无所求,而是我觉得求神拜佛没有什么意义,万事还得靠自己罢了。”
“哦?是吗?”萧云泽眸光深沉,显然不相信。
夏雨霏也无动于衷,不想再废话。
“王爷好久没来国清寺找老衲下棋了,今日境无前来告知老衲说王爷来了,老衲迫不及待地出来,结果就看见你在那里和一位女施主聊天,难道王爷遇见自己命定之人了?”一声打趣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来人六七十岁,光着脑袋,头顶还点着十二个戒疤,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眼睛微眯,好似弥勒佛一般,发须花白,一身暗红色的袈裟,手持一柄磐龙青铜禅杖。
“慧空方丈来了。”萧云泽客气行礼。
以萧云泽的身份是不需要向他行礼的,可是他既然行礼了,想必这位慧空方丈是让他真心钦佩,所以夏雨霏也拉着红鸾行礼。
“这是红鸾,那是南陵国公主木君泠。”萧云泽迟疑片刻,冷冷地介绍夏雨霏,“是本王的未婚妻子。”
虽然厌恶她,但是他还是要向慧空方丈介绍一下她的身份。
慧空方丈打量夏雨霏一眼,眸中隐隐闪过光芒,微笑道:“原来是王爷未过门的妻子,怪不得与王爷出现在此处。还请王爷随老衲去后院禅房好了,那里安静且无人打扰,景色也分外怡人,相信君泠公主和红鸾小公主也会喜欢的。”
其实他算得上是萧云泽的师叔,萧云泽的师傅是他师兄白黔老人,曾在国清寺做俗家弟子,那时,俩人一起在习武,关系甚好。
后来他醉心武艺,无心学佛法,就还俗回乡,成了一位武林高手,后来他收了萧云泽做徒弟,将一身本事都传授给了他。
当时百姓只知道九王爷萧云泽十岁时出宫学艺,却没有说明是哪个世外高人,所以他们的关系就一直隐藏着。
出师之后,萧云泽去漠北镇守了几年,五年前发生永王叛乱时才回都城。至于他师兄,这几年云游四海去了。
一早就听闻萧云泽已经和南陵国公主不日就要举行婚礼。
当时他还替萧云泽担忧了一阵,两人还是貌合神离的模样,但愿以后会改变吧。
萧云泽和夏雨霏谢过方丈,随后跟他到后院禅房去了。
这间禅房是慧空方丈用来特意招待萧云泽的,以前他独自前来时,两人就在这里下棋,或是谈天说地,两人不像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更像是忘年交一般。
慧空方丈招呼他们坐下喝茶,又命人端来棋盘与棋盒,放声大笑着与萧云泽切磋棋艺。
萧云泽手持黑子,慧空方丈手持白子,两人举棋若定,一招一式地下着,嘴上缄默着,其实就像武林高手过招一般,棋局上早已厮杀惨烈。
红鸾不懂棋局,在禅房里四处转转,左摸摸经书,右瞧瞧书架,好像在鼓捣什么稀奇玩意。
夏雨霏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索性目不转睛地盯着俩人的动作,视线右移,看向萧云泽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因为练剑的缘故,指腹带着薄茧……
约莫下了三盏茶的时辰后,白子被黑子堵得无路可走,似乎陷入了死局,慧空大师问道:“老衲似乎要输了,君泠公主可有什么高见?”
萧云泽执棋的右手一顿,扭过头凝望着她。
“我不甚懂棋,没什么高见,方丈问错人了。”夏雨霏尴尬地笑笑,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根本就不懂棋。
看她饶有趣味地盯着棋盘,还以为她对围棋很精通,没想到只是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
慧空方丈觉得自己有失待客之道,又问她:“方才公主殿下未曾求签,可要求一支?老衲给你亲自瞧瞧。”
夏雨霏摇摇头拒绝道:“我并不想求签,方丈和王爷安心下棋好了,不必在意我。”
他们下棋就是,何必管她。
“还请公主不要客气,老衲就随意看看,又不会耽误什么。是吧?王爷。”他又反问萧云泽。
萧云泽只好放下手中的黑子,寒着嗓音回答道:“正是,慧空方丈看签文是最准不过了,公主完全可以求一支签拿给方丈看看。”
“那我就求一支签好了。”夏雨霏颔首答应下来。
境无从角落处的抽屉中取出一盒签文,恭谨地递到夏雨霏手上。
红鸾原本在一边捣腾书架上的经书,一听见这边的动静也赶来凑热闹了。
夏雨霏一向不相信鬼神,对这些玄黄之事也不相信,就若无其事地闭着眼将竹筒摇了一下,一根竹签就自动落到地上。
夏雨霏睁开眼,瞧见境无将签文从地上捡起来,呈给慧空方丈,慧空方丈定睛一看,怔愣了半晌,脸上一片苍白,久久没有出声。
看他神色凝重,夏雨霏满是疑惑,一支签而已,还有什么大凶之兆不成?
萧云泽认识他十余年了,从来没有见过慧空方丈这样失态,他不禁问道:“慧空方丈,怎么了?”
“这……”他迟疑一小会儿,才说道,“这支签文无解,完全没有任何内容,老衲在国清寺替人看过不少签文,却没有一人求出这无解的签文。”
不仅是他没有替人看过这样的签,连前几任方丈也未见过这样的签文,甚至在天启国就没人抽到的签是无解的。
“怎么会无解,是不是弄错了?九皇婶再试一次好了。”红鸾误以为是弄错了签文,又将竹签放在夏雨霏手中,想要她再试一次。
萧云泽眯了眯眼睛,身上气息更冷冽了。
这件事太奇怪了,慧空大师还是头一次见过这样的事,他更是闻所未闻。
夏雨霏则没有再试一次,将竹签放在一旁,神情镇定自若:“说不定是那支签本就是无解,恰巧被我抽了去。慧空方丈不必放在心上,无解就无解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要么是此事本就是意外,要么就是因为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签文上无解……
再试一次,万一又是同样的结果呢?
萧云泽将夏雨霏泰然处之的神色收入眼底,陷入缄默中。
“君泠公主说得也有道理,”慧空方丈勉强自己扯出笑容,“想必君泠公主和红鸾公主在禅房里瞧老衲和王爷下棋甚是无趣,不如让境无领你们出去转转?”
“那好,左右我与红鸾无事可做,去外面瞧瞧也好。”看出慧空方丈和萧云泽有话说,夏雨霏也不再打扰他们,牵着红鸾的手出去了。
待她们走远后,萧云泽才低声问道:“方丈,你这是作何?”
他看出慧空方丈是故意支开木君泠和红鸾的,只是他这样严肃的模样,让他觉得他接下来的话难以承受。
慧空方丈沉声道:“王爷可知,只有命不由天定的人,求出的签才会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