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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索娅文略

慕温颜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山崖虽然陡峭,但有很多岩石凸出,可以落脚攀爬。吕云声有些功夫,他一个人要上去很容易。可是要带着我上去,就很困难。夜色黑暗,虽有月光,视线依然受限,要背一个人爬悬崖,就更加困难。而且后有追兵,他必须尽快爬上去,带着我这个累赘,绝对是九死一生。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泥土,走到他身边:“除非你有神鬼之力,否则不可能带着我爬上去。快走罢,追兵快到了,一个空屋拖延不了他们多久。”我摘下脖子上的铃心,放在他手上:“把这个交给文略,告诉他,对不起,我失约了!”吕云声盯着我,眼中映出月光,我看见自己的脸在他眼睛里满是淡然,心中也暗自惊讶。一片云挡住月亮,光线瞬间暗了不少。他将铃心套在我脖子上,冷冷道:“还是你自己交给他罢!”说着伸手剥我外面的纱衣...

主角:索娅文略   更新:2024-12-08 14: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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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索娅文略的其他类型小说《桃之夭夭索娅文略》,由网络作家“慕温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山崖虽然陡峭,但有很多岩石凸出,可以落脚攀爬。吕云声有些功夫,他一个人要上去很容易。可是要带着我上去,就很困难。夜色黑暗,虽有月光,视线依然受限,要背一个人爬悬崖,就更加困难。而且后有追兵,他必须尽快爬上去,带着我这个累赘,绝对是九死一生。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泥土,走到他身边:“除非你有神鬼之力,否则不可能带着我爬上去。快走罢,追兵快到了,一个空屋拖延不了他们多久。”我摘下脖子上的铃心,放在他手上:“把这个交给文略,告诉他,对不起,我失约了!”吕云声盯着我,眼中映出月光,我看见自己的脸在他眼睛里满是淡然,心中也暗自惊讶。一片云挡住月亮,光线瞬间暗了不少。他将铃心套在我脖子上,冷冷道:“还是你自己交给他罢!”说着伸手剥我外面的纱衣...

《桃之夭夭索娅文略》精彩片段

山崖虽然陡峭,但有很多岩石凸出,可以落脚攀爬。

吕云声有些功夫,他一个人要上去很容易。

可是要带着我上去,就很困难。

夜色黑暗,虽有月光,视线依然受限,要背一个人爬悬崖,就更加困难。

而且后有追兵,他必须尽快爬上去,带着我这个累赘,绝对是九死一生。

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泥土,走到他身边:“除非你有神鬼之力,否则不可能带着我爬上去。

快走罢,追兵快到了,一个空屋拖延不了他们多久。”

我摘下脖子上的铃心,放在他手上:“把这个交给文略,告诉他,对不起,我失约了!”

吕云声盯着我,眼中映出月光,我看见自己的脸在他眼睛里满是淡然,心中也暗自惊讶。

一片云挡住月亮,光线瞬间暗了不少。

他将铃心套在我脖子上,冷冷道:“还是你自己交给他罢!”

说着伸手剥我外面的纱衣,拧成一条绳子,将我拦腰和他绑在一起。

“带着我你逃不掉的!”

我想去解开绳子,却发现他打了死结。

吕云声纵身一跃,看准一块凸岩抓住,稳稳攀上离地数尺高的地方。

我一下子不敢再动,怕带着他摔下去。

他一手抱我在怀里,只用一手攀着岩石,在我耳边说:“抱紧我。”

事已至此,我只好乖乖的做个听话的累赘。

伸手死死抱住他,尽量不让他分神。

几个翻越之后,他额角已经有汗珠流下。

月光忽明忽暗,他有时不得不停下来仔细观察半晌,还要伸手试探石头是否牢固,但其实这只是在赌运气,要承受两个人的重量,石头何时罢工实在试探不出。

好几次石头突然脱出,我们都差点摔下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我感觉到他体力下降得很快,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你不害怕?”

吕云声轻声问我。

“怕,怕得要死。”

我不怕死,只怕会连累他一起死。

他的笑声轻轻响在耳边,如水过冰玉。

山下不远处暗影穿梭,有不少人朝这边来了。

吕云声也加快了速度向上攀爬,我抬头看看里崖顶还有一仗多高,来不及了。

我伸手去解腰间衣服拧成的绳子,吕云声身体一荡侧靠在岩壁上,回头瞪我,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放我下去,你还有机会。

不要意气用事,死一个总比两个都死来得划算。”

吕云声忽然腾出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抬起,我一怔面前一双眼睛血红,狠狠的盯着我:“别再乱动,不然我就抱着你一起跳下去。”

说完吕云声两手攀住岩石,伸脚去够一块在我看来绝对够不到的凸起,我身子一晃,只觉得眼前晕眩,只好伸手抱住他,连续几次腾挪,吕云声脸上汗如雨下,身子抖如筛糠。

他不再去观察试探,只凭运气飞身在崖间辗转,我知道他已经孤注一掷。

若是倒霉,有一块石头承不住,我们就会一起摔落悬崖。

我眼圈胀得有些疼。

追兵已到山下,头上还有数尺,身后几声破风之音,追魂索命。

我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身体突然腾空而起,一双手臂将我紧紧抱在怀里,脸贴上一个坚实的胸膛,清洌的梨花香盈满鼻息。

耳边生风,风中飘来一句低吟:“我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我还未及细听,话已被风吹散。

身子摔在地上,被抱着就地滚出很远。

几支羽箭咚咚钉在崖壁上。

吕云声将我扶起,扯开将我们绑在一起的衣裳。

月光下,他满脸疲惫,眼中却光华灿灿:“这衣服真结实,以后就买他家的。”

扔掉撕烂的衣服,拉起我跑进山林。

树枝旁逸斜出,奔跑中刮在脸上身上,却不觉得疼。

吕云声拉着我左拐右转,在林中钻来钻去,我开始很担心这月黑风高深山林茂的,他这样乱跑不怕迷路么?

后来也就不再想了,只闷头跟着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再也跑不动,吕云声找到一个埋在地下的山洞,半人高的蒿草长在洞口,如果不是我跑不动刚好停在旁边,也发现不了。

我们躲在洞中,月光被蒿草挡住几乎透不进来,洞里是漆黑一片。

我恍惚又回到了失明的日子,那种沉重的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

方才跑得满身是汗,现在静下来,汗消之后浑身冰凉,我抱着肩靠在洞壁上,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抖,我不想让吕云声担心。

深夜的山林有种诡异的寂静,风穿林而过,发出鬼魅夜哭的呜咽声。

极度黑暗中,时常有莫名的响动,让人浮想联翩,不寒而栗。

忽然有东西飘到我身上,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感觉到我吓了一跳,东西顿了顿,吕云声的声音响起:“是我,别害怕!”

随后一件衣服披到我身上,我猜到是他的外衣。

山里夜晚凉意沁骨,他方才出了那么多汗,此刻也一定冷得发抖。

我想将衣裳推回去,却被他按住:“夜里凉,你穿上,不然会生病。”

“可是你......”我话没说完,忽然面前出现巨大的压迫感,吕云声欺身过来,头抵着我的额头,低声轻笑:“担心我?”

我脸一热,庆幸此刻黑暗,他看不见我脸红。

我别开脸:“可是你衣服都是臭汗。”

面前的压迫感消失,他低声笑了一会儿,道了句抱歉,就再无声息。

寂静了好一会儿,仿佛我独自一人在这山洞里,身边空落落的。

黑暗中我感觉不到吕云声,十分害怕,摸索着向他身边蹭,挪了几下撞在他身上。

我刚挨着他坐稳,忽然他的脸凑到我跟前,吐息温热喷在我脸颊,声音低沉:“这种时候靠我这么近很危险。”

我身子一僵,刚想挪走,手腕被他抓住:“逗你的!”

我有些恼火,想挣开他的手,却被握得更紧,整个手臂被他拉进怀里。

我愣了一下,想将手抽出来,他突然委屈道:“我冷,你又不肯给我抱,手臂借我抱一下。”

我有些不知所措,就这样僵在那里。

他把我的手心摊开,脸慢慢贴上去,冰凉的触感让我有些心疼。

黑暗忽然变得并不那么恐怖。

我的手被他握着,贴着他的脸颊,时时刻刻感觉到他的呼吸,心里便不再害怕。

“你知道要杀你的是什么人么?”

我悄声问他。

他摇摇头,肌肤摩擦我的掌心,光滑如丝缎:“想杀我的人太多。”

我:“你人缘真差。”

吕云声:“......”我:“都是什么人想杀你?”

吕云声:“全峪元思慕我又得不到的姑娘。”

我:“......”翌日清晨,我被鸟儿啾鸣声吵醒,晨光穿过洞口蒿草,薄薄照进来,给山洞洒进熹微光亮。

睁开眼睛,面前是吕云声的侧颜,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好看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缕暗影,薄唇紧抿。

我的心忽然漏了一拍。

整个人窝在吕云声怀里,被他紧紧抱着,他的侧脸贴着我的额头,呼吸均匀。

我吓了一跳,努力回想是怎么跑到他怀里来的,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我不敢动,生怕吵醒他。

就这样坚持了不知多久,只觉得全身都僵硬了。

他忽然动了一下,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身下的人稍微动了动,便停了下来,接着是长久的静默,正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睛,忽然唇上一软,微微的凉。

我想到那是什么,脸腾的烧了起来。

心一下跳到嗓子眼,从头顶一直麻痹到全身,瞬间失去所有的反应。

还没来得及慌乱,唇上的柔软已经离开。

实在没法再装睡下去,假装翻了个身,慢慢睁开眼睛。

吕云声正低头看我,眼中笑意缱绻,无尽温柔:“早!”

他轻柔绵绵的声音,在我心湖撩起一圈涟漪。

他的笑脸落在我眼中,化作繁星点点。

我忘记自己还躺在他怀里,呆呆的点头:“早。”

吕云声完全记得我们逃跑的路线,从容辨别方向之后,带着我向峪元城走去。

天光大亮时,我们进了城,一路没有遇到追兵。

跑了几里山路,又在山洞躲藏一夜,浑身都酸疼,本想回到吕府就倒头大睡,可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虹儿推门进来,手上端着托盘:“小姐,喝了姜汤再睡罢。”

“我为何要喝姜汤?”

虽然皱眉,但我还是坐起来。

“公子说小姐夜里着了凉,特地吩咐熬碗姜汤给小姐驱寒。”

虹儿从旁边拉过张凳子将托盘放在上面,除了姜汤还有一碟蜂蜜酿的山楂。

虹儿端起姜汤吹了吹,递到我手里:“不是很烫,小姐喝罢。”

“公子呢?”

接过姜汤,辛辣的气味让我皱眉:“在东院休息么?”

“公子出门了,不知道去做什么。”

虹儿到桌边给我倒了杯水:“我知道小姐不爱甜食,喝完酒姜汤漱漱口,吃点山楂就不那么辣了。”

吕云声应该是去查那批杀手的底细,这种事情他一定有自己的处理方式,我没有必要担心。

端着碗一饮而尽,喉咙处微微的辛辣,恍惚有种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的潇洒,我忍不住笑了笑。

虹儿接过碗,赶快将水杯递给我:“小姐笑什么呢?”

喝了两口水,嘴里甜腻的味道淡了很多,我擦擦嘴角:“没什么。”

“吃点山楂罢。”

虹儿端起碟子,夹了一颗放进我嘴里。

酸酸甜甜的十分爽口。

“虹儿,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虹儿一直叽叽喳喳,说着吕府的花园有多美,而我能感受到的只有凉风和暖阳。

亭台楼榭,珍奇花木,嶙峋怪石在我眼里只是成叠混乱的光影。

吕云声隔着衣袖握着我的手腕,将我圈在怀里。

我并不觉得逾越,似乎是来自身侧男子的坦荡,让我感到这不过是对盲人的特殊关照。

他一直缓步走在身侧,不厌其烦的在耳边轻声提醒,小心,慢慢走。

“姑娘,前面有个湖心亭,去坐坐可好?”

吕云声在我耳边柔声询问。

这个事其实很古怪。

但凡说书戏文里,一男一女逛花园,准会有个亭子,必得进去坐坐。

之后多半会发生某些一男一女,应该发生的事情。

我正思量着这算不算个神秘事件时,吕云声道:“姑娘可是累了?

若是走不动,我们就在此坐坐可好?”

此情此景,我与吕云声同游花园,前面有座亭子,而我们没有进去坐坐,这种不按套路的出招,在神秘事件中做些打破神秘的事情,仿佛自己也变得神秘起来,这个想法深得我意,于是立即点头答应。

仆人在湖边摆张椅子,吕云声扶我过去坐下。

随后一把伞在我头顶撑起,眼前的光影瞬间黯淡很多。

我坐着,身后有人站着为我撑伞,我在阴凉里,撑伞的人晒在日头下。

这让我很过意不去。

“不必为我撑伞了,下去歇着罢。”

我对身后的仆人说。

身后之人犹豫了一下,这从伞影微微晃动中可以看出来,但最终还是没有动。

旁边响起吕云声没有情绪的声音:“为何不用他为你撑伞?”

“我想晒晒太阳。”

我觉得这是个十分简单又合理,而且无法拒绝的理由。

本以为吕云声会挥挥手,头上的伞影即刻消失,没想到他又问道:“为何想晒太阳?”

我有些没词对他,想晒太阳就是想晒太阳,哪儿有什么为何?

这除了是一种身体需求,更多是一种心理需求。

我一个身心健康、思想比身心更健康的大活人,本就应该生活在阳光之下,难不成要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我又不是蘑菇,出来坐坐头上还顶把伞?

沉吟片刻,道:“我听文略说,阳光可以用来进行光合作用,有利于生长。

我想试试。”

吕云声轻笑道:“文公子果然博学,只是姑娘现在眼睛不好,大夫说不宜久视强光。

恐怕现在不宜‘试试’。”

这样一来我就彻底无话可说。

洪荒的规矩,君言天下,君王说的话天下人要听。

谨遵医嘱,大夫说的话君王也要听。

连君王都要听的话,我怎么能不听。

我点头:“那就撑着罢!”

吕云声命人递给我一样东西,白花花的,我摸了摸松软似......馒头,光滑似......馒头,我问他:“这是什么?”

“馒头。”

“我不饿!”

“是让你喂鱼的。”

我:“......”吕云声那边有人在忙活些什么,他的声音传过来:“你面前是个湖,里面有许多锦鲤,你可以喂喂它们,解闷。”

瞎子喂鱼解闷。

我理解了半天也没能理解其中的逻辑。

于是虚心求教:“我看不到,如何解闷?”

吕云声淡淡道:“听声。”

我:“......”我将馒头掰成小块,全都扔完了,吕云声才来到我身边,又递给我一样东西。

触手毛茸茸,温热的感觉,那东西动了动,竟是活物,我吓得手往后一缩,却被吕云声拉住。

他握着我的手,在我耳边柔声道:“别怕,摸摸看。”

轻轻拉着我的手,慢慢靠近。

我小心翼翼摸了一下,是只小动物,毛很柔顺,被我一摸,“唔”了一声。

我:“是只小狗?”

“嗯,”吕云声语中含笑:“想抱抱么?”

我点点头,伸出手。

四只小脚落在我腿上,小狗稍微挣扎了一下,我安抚的摸摸它的头,片刻便安静下来,乖巧的趴在我怀里,伸出舌头舔我的手指。

看体型小家伙也就刚足月,撒娇似得在我怀里蹭来蹭去,痒得我忍不住笑出来。

“喜欢么?”

吕云声一只手指摸小狗的头顶绒毛,小狗张着嘴追着他咬。

“喜欢。

它是什么样子?”

“纯白的,眼睛很亮、很黑,像你。”

我:“......给它取个名字罢?”

吕云声柔声道,忽然轻笑一声:“叫长长好不好?”

我猜他是误会了我的名字,若想取个和我名字相配的,这小家伙只能叫“菜菜”了。

我估摸着它准是不愿意的,作为比文略善良许多的人,我决定给它取个好听又雅致的名字,好让人一听便知它有个学问很好的主人。

我:“叫小白罢!”

小狗“唔”了一声。

我:“你看它喜欢。”

吕云声:“......”东方天际刚刚亮起一线白芒,还没来得及越过苍山瀚海,漫进我的窗格,我就被虹儿从床上捞起来。

“小姐,起床啦,说好的别耍赖!”

我歪在床柱上,耷拉着脑袋,迷迷糊糊:“我不吃菜。”

“吃什么菜啊!

别睡啦!”

“嗯,我醉啦,晕!”

“小姐~快起床~我没装,我是真醉了,让我躺会儿!”

“好啦,你可别气我了!”

虹儿忍无可忍,把我从被窝里扯出来,衣衫裙褂呼呼啦啦往我身上裹:“公子说了那泉眼每天冒出的第一眼水最纯净,最有灵气,必须用第一眼水给小姐洗眼睛,这样才能好得快!

小姐抬胳膊,别耍赖啦,不然赶不上了!”

吕云声说城外留香山慧光寺里有一眼涤垢泉,闻名遐迩,是东海灵气之眼。

夜歇昼涌,并依四时变化,必在阳光照到泉旁香樟树根时涌出第一眼水,而且冬季河泊冰封三尺,这泉水却温暖如常,被当地人奉为圣水。

相传这第一眼水是东海龙宫龙后之泪,能治百病,尤其对治疗眼疾有神效。

我沉吟片刻,觉得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于是对他说:“我有两个疑问。”

吕云声:“说。”

我:“阴天怎么办?”

吕云声:“......”我:“龙后天天早上哭是因为婚姻生活不和谐么?”

吕云声:“......”出门时天还没大亮,只是有些朦胧灰白。

星月黯淡,似笼在薄雾之下,清辉化作氤氲岚岚。

虹儿说,像长毛的鸭蛋黄。

此时我视线更弱,半步之内雌雄同体,一臂之外人畜不分。

虹儿扶着我来到府门口,吕云声已经等在那里,马车已备好。

春日清晨,寒意甚浓,拉车的马匹不停踢踏,微微嘶鸣。

吕云声过来牵起我,手指隔着衣袖,我仍能感觉到他指尖冰凉。

应该在外面等了不止一刻,我心里有点愧疚。

为了给我治眼睛,人家如此尽心竭力,只因为当初我蹭了一点救命恩人的边儿,既没出工又没出力,如今被如此厚待,实在叫人汗颜。

晨街寂静,青石乌瓦屋宇林立街侧,雾霭之中长街迷蒙青灰之色。

马蹄嘚嘚踏在青石街面,声音回荡在幽静中显得格外辽旷。

虹儿将我的药都带在身边,出门太早,我只能在马车上敷药。

车上准备了软垫和毯子,虹儿帮我弄好,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趁着敷药的时候再眯一下。

心里想着那涤垢泉,突然想到一个事儿,就问坐在旁边的吕云声:“那慧光寺应该香火很盛罢?”

吕云声看我一眼,道:“那是自然。”

这就对了。

无论是人还是物,名噪一时的原因只有两种。

一种是自身实力够强,客官用过都说好,体验满意度极高,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有口皆碑。

比如酒香不怕巷子深,杏红不怕院墙高。

只要酒好早晚能卖了,只要杏好早晚得出墙。

而另一种则是自身实力没有那么强,是人为使之变强。

而人之所以为之,必有其目的。

而目的多为名利二字。

就好比一个人,逢人就讲春满楼的姑娘肤白、貌美、气质佳,那不是老()鸨就是老()鸨的相好儿,没听说有无缘无故给对门寿材铺拉生意的。

不知这留香山慧光寺过去声明几何,但鹊起必是因了这一眼神泉,慕名者纷至沓来,近佛三柱香,寺庙自然香火鼎盛。

且不论知神泉真假,它带来的名利却是实实在在的。

就像一家酒楼做菜难吃濒临倒闭,你请一位当世活神仙来,说你们院里那棵长得风情万种的树是棵神树,摸一下可以长命百岁,酒楼立马客似云来,盆满钵满。

这就是宣之于口的重要性。

所以我决定要将文略的韭菜鼓吹成神韭菜,吃了可以补充人体所需的各种微量元素,强身健体,益寿延年。

我正胡思乱想,吕云声忽然问我:“姑娘不信那泉水能治病。”

“信。

世间常传有灵物,人心之末,应有神明。”

人家一片好意,无论我想法如何,都应心怀感激,努力配合,否则真会伤了人心。

半晌,吕云声轻笑一声。

马车飞驰,窗口帘布偶尔被风掀起,有微白光亮透进来。

天亮了。


我点点头,随着他往回走。

他并没有问我住在哪里,就轻车熟路的直奔目的地。

我意味了然的瞟他一眼,他注意到也不尴尬,更不解释,只笑笑便罢。

看来不是他不小心漏了马脚,而是懒得做戏骗我。

我心有不快,身为一个帝王的贴心跟班,怎么这么没有耐心?

做戏也不知道做全套,一点敬业精神都没有!

我一直默默走在他身边,虽然有很多疑惑,但东夏显然不是会为我解答的人。

他的出现恰好打断了索娅要对我说的话,而后又强行将她支走,很有可能他的出现也不是个巧合。

他故意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又怎么会亲口告诉我呢?

能告诉我一切的,恐怕只有吕云声。

可是一想到索娅对我说那番话时的样子,和我当时袭上心头的痛苦和恐惧,我有些迟疑是否真的应该去问吕云声关于这一切。

自从死里逃生后醒来,无数次午夜梦回,虽然只有模糊的影像和破碎的片段,但那些梦境带给我的无一不是噬心腐骨的痛苦,每次醒来都一身冷汗,满脸泪水。

每当那时我就想,如果那些梦真的与我失去的记忆有关,我真心祈祷永远不要恢复记忆。

在我神思恍惚的时候,身边的人停住脚步,我抬头看见他微笑的脸:“到了。”

果然我们已经站在我和吕云声住的别院前。

“多谢。”

我向他微微鞠躬。

如果没有他送我,我真的找不到回来的路,少不了要费些周折。

“不必客气,韭韭姑娘若是没事,我就告辞了。”

东夏说完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我说:“姑娘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更美,最近这些日子你活得太严肃了。”

我无言以对,望着他临走时揶揄的眼神。

没想到这家伙还挺......俏皮。

走进院子,老树下坐着一个身影,找他的时候躲着不见人,不想见到他的时候又跑到你面前,这个人还真是不合时宜得恰到好处。

我努力克制住冲上去拉住他质问一切的冲动,目不斜视的从他面前经过。

我不能和他面对面的说话,不能和他呆在同一个空间,至少此刻不能。

我必须冷静下来,想清楚如果真相真的面目狰狞,自己是否能够承受后果,做一个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沿着青石小径,低着头缓步而行,偶尔会有小虫感受到我的脚步震动,迅速逃开隐入泥土。

不论多么弱小的生命都会躲避危险。

趋利避害是生命的本能,可人类就是这样奇怪,会在某些时候让情感凌驾本能。

明知道有危险,却依然被某些力量驱使向前。

就像此时我明确的感受到隐藏于背后的威胁,却还是犹豫着是否要前去探知真相。

转过大片蔷薇花丛,小径开始倾斜,尽头就是我住的前厢房。

忽然手臂被人抓住,身子晃了一下被拉向后面。

我诧异的回头,看见吕云声站在身后,脸色微显愠怒,眼中却有酸楚神色。

“为什么躲着我?”

我哭笑不得,上午还在躲我,下午就跑来质问我为何躲他。

还真是相当讲道理!

“没有躲你,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怕把还没有想好的事情就这样说出去。

见我吞吞吐吐,他嘴唇紧抿,气息渐渐沉重,眼中的黑色忽然汹涌起来:“只是什么,只是看不到我,还是不想再看到我?

你觉得冷辰就是文略,所以见到他之后就对我视而不见,不闻不问?

不理会我的情绪,不关心我的想法,我怎么样你都无所谓,不想知道,因为你根本就毫不在乎!”

面对这样无端的指责我有些恼怒。

他一向对我温言软语,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让我无所适从又莫名的忿忿不平:“如果你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他眼中涌动的墨焰骤然熄灭。

我心里一慌,知道自己说了过分的话,伤到他的心,可是软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吕云声目光苍凉的望着我,自嘲的笑笑:“我以为这些日子,我们相处的很好。

我以为就算文略真的有一天回来,我至少有个争一下的机会,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看到他破碎的神情,我的心被狠狠的刺痛。

在他转身欲走时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他眼中亮起希望的光芒,望着我,我却再说不下去,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像一个人在路上行走,虽然知道分叉口终会出现,但一直认为它一定在很远的地方。

可是却忽然间发现,岔路已在眼前,我站在岔口四顾茫然。

他望我良久,眼中光芒渐渐黯淡:“你看得见我,我却走不进你眼里。

你看不见他,却知道他就是他。”

他拂掉我的手,将目光投向远方:“从昨晚到方才我一直在想,老天真是太缺德,给我这样一个绝境,可就算他是王我也决定要冒死一争,”他苦笑一下:“不过看来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你等了那么久他终于回来了,心里自然再放不下别人。”

我望着他转身离开,再说不出其他话。

那抹背影从未如此落寞苍凉,而我的心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痛苦的事不是眼睁睁看着珍贵的东西逝去,而是许久之后回忆起那个时候,才发现那一刻却在犹豫该不该挽留。

第二天早上,吕云声依旧来陪我吃饭,依旧给我夹菜添汤,却不再与我谈笑逗趣,只阴着一张脸低头认真吃饭。

头一次见人吃饭吃得如此专注,我试着和他说话,他也只嗯嗯啊啊敷衍了事。

我翻个白眼,还不如和小白一起吃,还能得个水汪汪的温柔眼神。

“小姐,你和公子闹别扭了?”

虹儿边收拾桌子边回头问我。

“没有。”

我低头翻书随口答道。

虹儿摇摇头也不再问,只低声嘀咕:“真想不到你们俩个还会吵架,一定是小姐欺负了公子,我今天看公子那样子可委屈了......”午后内侍来宣王旨,今晚酉时于雍华殿举行家宴,请吕云声与我出席。

新王继位,惯例会于三日后举办盛宴,届时王孙贵胄、文武重臣都要列席。

我福身领旨。

内侍又递上一只托盒,上面放着一件叠折整齐的罗裙:“王有旨,韭韭姑娘今晚着此宫装出席夜宴。”

内侍走后,虹儿迫不及待的将宫装展开。

嫩粉色的及地长裙,隐隐有皓月光华,银线滚上云海翻波的边儿,裙身以五彩丝线细绣山茶花,一些珍珠点缀其间,衣领袖肩都以五彩线绾了精巧花样盘绕装饰。

虹儿微张了嘴,前后打量半晌:“小姐,这件宫装制级很高啊!”

“你怎么知道?”

虹儿不是宫中侍女,从小长在吕府,怎么会知道王宫礼制?

“进宫之前,公子特地找人教了我宫中的礼法和怎样分辨宫人等级。

叫我知晓得周全些,在小姐身边照应提点着。”

我心说,怎么不直接跟我说?

虹儿将宫装在床上铺平,慢慢给我解释如何分辨它的级制:“朝中女眷是由所着宫装的颜色、刺绣花样、绣线颜色区别地位。

宫装颜色有五个等级,从低到高分别为黄、粉、绿、蓝、红;绣线颜色有三个等级是银、金、五彩线;而宫装上绣的花样有六个等级,梅、莲、茶、菊、牡丹和星月。

王宫中只有正宫王妃可以穿五彩线绣星月的宫装。

东西侧妃和娣公主为牡丹,其他夫人与公主,还有一品诰命是菊,茶花是皇亲贵胄家中女眷的绣样。

莲和梅则是官员们家眷的花样,但只有正房和嫡女才能着宫装。

有时王也会钦赐一些人宫装,对女眷来说是最大的殊荣!

所以不论花样颜色,能有一件宫装已经是很荣耀的事了。

而绣线的颜色则是王钦定的,妃子和夫人、公主身上宫装绣线颜色代表了王的宠爱,有时候五彩的菊花比银色的牡丹更荣耀呢!”

虹儿啧啧观赏了半天,才恋恋不舍的将宫装折起收好:“虽然小姐这件颜色等级不高,但是花样已经是皇亲国戚级别的了,尤其是五彩绣线,这可比其他都来得耀眼。

小姐这件宫装肯定是所有皇亲中最尊贵的,只怕要有不少人嫉妒小姐了!”

我听了一个头两个大:“我能不能不穿啊?”

树大招风,我已经莫名其妙的成为宫中传说了,再这么耀武扬威,招摇过市,岂不是自寻死路?

虹儿惊讶的望着我:“怎么能不穿呢?

多少王孙小姐梦都不敢梦,小姐得了这样大的荣耀,怎么还不高兴?

何况是王下旨让小姐穿着出席晚宴的。”

天,真是麻烦!

冷辰好死不好死给我送什么宫装,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

我把手里的书往脸上一盖,滑进躺椅里长叹一声。

虹儿见我这样,咯咯笑了一阵儿,出去忙自己的事情。

我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妥,于是准备去找吕云声商量一下。

沿着回廊来到他住的后厢房,房门关着并没有侍女在旁,来到门边我正欲抬手拍门,忽然听见里面传出一个陌生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虹儿扶着我惊慌失措。

吕云声一步过来扳过我的身子:“怎么了,头痛是不是?”

眼前发黑混乱晕眩,我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想甩开抓着我的手。

“公子,韭韭姑娘受伤,此刻恐怕也无法赶路,还是先回去找大夫看一下为好。”

领头的护院道。

吕云声把我箍在怀中,手用力将我的头贴在胸口,踌躇了片刻,沉声道:“回府。”

我在马车的颠簸中沉沉睡去,再睁开眼睛,灯光照得满是通亮,我眯着眼适应了一下,才慢慢睁开。

窗外夜幕沉沉,虹儿趴在桌边睡着,吕云声靠在床边,握着我的手,眉心紧蹙睡容疲惫。

我动了一下,他猛然睁开眼睛:“醒了!”

他俯身过来仔细看看我的脸,扶我靠坐起来:“头还疼么?”

我摇摇头:“不疼了。”

他给我倒了杯水,坐在床边看我喝完,接过杯子眼睛通红的望着我,叹口气:“你吓死我了!”

我:“胆子真小。”

吕云声望着我,眼中映出烛火摇曳,一字一句轻轻落进我耳中:“是,我一直很胆小,所以不要吓我,不要一声不吭就推开我,我会很害怕。”

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泛起淡淡的疼,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注视,只好别开脸,怔怔望着窗外。

月亮被屋檐挡住,只有凉凉月光斜斜照在窗棂上,四周虫鸣此起彼伏。

“三世子要我随你进宫是怎么回事?”

被看得尴尬我只好转移话题。

他神情一凛,沉吟半晌,淡淡道:“此次王权更迭有些波折,吕氏一门受到牵连处境岌岌可危。

三世子不日继位,权已在握,但势单力孤根基不稳,所以,短时间内无法将吕家连根拔除,却又恐有朝一日觊觎王位者卷土重来,因此,要握住些可以挟制吕家的东西。”

“他要将你幽禁宫内做人质?”

吕云声点点头:“三日前世子下诏吕府,诏书言明要你随我一同入宫。

我担心此去凶险,不想让你同行。

虽然三世子一时之内不会要取我性命,但会有很多势力想借我的命挑起事端。

而且就算没有杀身之祸,也很有可能一辈子被软禁在王宫失去自由。

所以,我才将你送走。”

虹儿被吵醒,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小姐你醒了?”

看到吕云声坐在我床边,她很有眼力的告退准备离开,却被吕云声叫住。

他站起身对我说:“大夫来瞧过,说没有大碍,休息一下就好。

你再睡一下,我先走。”

吕云声离开后,我让虹儿也回去休息。

熄灭油灯,月光便漫进屋里,苍凉的照亮半室,将窗外树影墙瓦在地上扭出诡诞的形状。

我握着被角望头顶纱幔层叠,心里奇怪三世子怎么会知道有我这个人,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他怎么会不知道。

从古至今哪个帝王不是耳目广布,就算有心隐藏也未必躲得过,何况吕云声一直带我招摇过市。

三世子要我入宫,真的只是想以我挟制吕云声么?

我隐隐有种预感,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很多我一直探寻的真相可能就在不远的前方。

夜里我做了许多梦,纷乱繁杂光影重叠,醒来已经不记得梦见了什么。

吕云声第二天来时,我正在弹琴,他坐到桌边拿起一只茶杯在手里把玩,半晌,才迟疑道:“你真的决定要与我一同入宫么?

可能会遇到危险,也可能被幽禁终身。”

我点点头:“决定了,我听说宫里的厨子尖椒土豆丝炒得特别好吃,必须去尝尝。”

他望着我,如墨池的眼睛幽光波动,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你送走,而且能保证你的安全和以后的生活。

你也不必......必须去。

这样难得的机会怎么能不去。”

我打断他的话,知道他想说什么。

吕家对我有恩,吕云声对我有情。

施恩与我之人遭遇困境,我本就该挺身而出,即便龙潭虎穴,也应义不容辞,何况只是陪吕云声入宫做人质。

若是我连这点绵力都不肯出,弃他们而去,陷恩人于险境,那就着实可恶了。

“那文略呢?”

吕云声低头盯着手里的净瓷杯,白皙的手指摩挲杯身:“你若是进了王宫也许再也见不到他。”

文略,是我一直不敢细想的未来。

我轻轻叹口气:“你当初将我送走时,想法是怎样的?”

他手上动作滞了一下,微微抬眼望着书案上青瓷花瓶中娇艳的孔雀菱兰,缓缓道:“你会在那里安全的生活,山水秀美,乡情宜人,有时弹琴看书,闲来采菊南山,平日里和仆人聊聊天。

可能很平淡,或许会寂寞,但至少是安稳无忧的生活。

也许有一天,有人踏着夕阳推开院门,远远的望着你坐在大槐树下抚琴,或许是文略,或许是我。”

“如果朝春暮雪,青丝白发,始终没有人踏着夕阳推开院门,微笑着牵起我的手,带我走出那方孤寂的院落。

那么之前那些逍遥悠闲的日子,与我来说皆是埋葬人生的坟土。”

我看着呆呆望着我的吕云声,一字一句的说:“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诏书中写明,吕云声与我要在三世子继位之日入宫。

三世子继位之日,果然是众监星官日推历数夜观天象,择来的黄道吉日。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十足神选之王,顺天应命的预兆。

前朝举行继位大典,由于是在国丧期内,所以并没有大肆欢庆,但仪制礼法不能从简,宫里宫外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我和吕云声呆在内宫别院,也没人理会,正乐得清闲。

别院有棵古树,几人环抱粗细,阳光透过层层叶帐落下只剩金黄碎屑,风拂叶浪好似撒下无数金尘。

我俩坐在树下乘凉,听前朝大殿礼乐声声,我忍不住问吕云声:“三世子,哦不,郑文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吕云声,抿一口茶,淡淡道:“不清楚。

王宫规制严明,内戚不受宣召不得入宫。

表姐虽曾为宠姬,也只有父母双亲得以入宫探望。

三世子冷辰虽为存世长子,但一向为人低调,在各位世子中并不出众,五年前得病出宫访名山求医,三年后归来,未待月余便离奇失踪。

郑彦公派人寻找未果,只好作罢。

此次突然回来,力挽狂澜,面南登基,想来是早有谋划,以前种种行事为人只是敛其锋芒,为掩人耳目,厚积薄发。”

“这样看来冷辰为人城府极深,两年前失踪是他为继承王位布下的局,就连五年前出宫恐怕都是蓄意为之。”

我暗暗称赞,高瞻远瞩、深谋远虑,果然是当帝王的料。

“深藏不露,作壁上观固然是好。

只是此局让自己远离朝野,以致势单力孤,要坐稳王位恐怕还要煞费一番功夫。”

说完站起来,拿掉我头上的一片落叶:“回去罢,这里风大,别着凉。”

午饭还真的有尖椒土豆丝。

我看看吕云声,他夹一筷子放进我碗里:“你不是要吃么?”

我拿起筷子刚好塞了些辣椒进嘴里,眼泪鼻涕瞬间涌上来,吕云声好整以暇的看着我,眼底满是戏谑笑意。

我瞪他一眼:“吃饭的时候笑,晚上会尿床的。”

吕云声一头黑云:“不是玩火会尿床么?”

我:“!”

吕云声默默又给我夹一筷子辣椒丝放进碗里。

我嘴角抽了抽,自己点的菜哭着也要吃完。

长夜初静,宫灯十里。

我和吕云声坐在院中下棋,华灯绕玉街而过,如游龙盘伏,别院却依旧月光清冷。

四周种着满墙绿萝,夜风中墨绿叶浪起伏,零星几朵不知名的小花点缀其中,远观犹如瀚海星光点点。

“下这儿。”

开局不多时,他就已经不耐烦我浅薄的棋路和举棋不定,开始指手画脚。

我黑着脸,无奈道:“你干嘛不自己玩?”

他捏着黑子审视棋局,理所当然道:“这不是给你一个学习的机会嘛,你还算有点悟性,用点心早日提高棋艺,我一个人下棋很闷的。”

我忍不住翻个白眼,用力过猛差点没回来。

吕云声一直絮絮叨叨给我解棋,就在我实在不胜其烦准备拂袖而去之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抬头发现他怔怔望着前方,顺着他的目光我回头,见一紫色人影正从茫茫夜色中朝这边走来。

随着他的步伐,衣袂轻轻摆动,将周身月光漾出晶莹涟漪。

在一片暗色中,紫色蟒袍竟然如此显眼真是不可思议。

他缓步走近,墨黑发丝在头顶绾一个髻,月光在黑发上像银泉一样流淌。

俊秀的五官,精致端正。

这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眉间眼底、行动举止无一不风()流蕴藉,而身上的紫袍玉带却彰显他尊贵的身份。

在王宫之中,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最容易识别的标志便是身份和地位。

这样的服制,来人只能是郑文公,冷辰。


冷辰看着我,眸光微晃,沉默许久,才叹息般缓缓道:“韭韭!”

我鼻子一酸,竟湿了眼眶。

他慢慢伸过手来,将我搭在膝上的手握住,轻轻摩挲着:“韭韭,韭韭……”指间传来的温暖,是那段黑暗日子里最让人心安的温度,是梦境最深处那模糊又无法抹去的身影。

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我仰起头,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咽回去。

“你可怪我?”

他眼中晶莹闪动,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他是为之前假作不识而内疚,摇摇头:“不怪,只是难过,文略终是没能回来接我。”

“对不起,韭韭对不起!

我并非有意食言,只是有太多事情是我没有料到的。

宫中平叛,意外丛生,延误了许多时日。

虽然最终功成却已将我逼至身不由己的境地。

我实在是……”用力捏捏他的手,吸了口气压下眼泪:“我明白,那段时间你一定经历了很多九死一生的险境,那些凶险哪里是意外丛生四个字可以形容的!

我都明白,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责!”

“韭韭!”

冷辰靠过来将我揽进怀里:“谢谢你!

相信我,不会永远受制于人,这样的局面很快会结束。

到时候我就接你进宫。”

“我不是一直在宫里么?”

我笑着打趣,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想稍微为要说的话做个铺垫,却感到他身子一僵。

冷辰终究是太敏感,拥有这样一颗擅察人心的慧心,与君王是好事,却也平添了许多烦恼。

他慢慢放开我,眼睛对上我的,那凝视我的眼神,有惊疑的探寻,又有落寞的了然。

心里空落落的疼。

“文略,我想离开王宫,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在我身边,我一样可以给你自由!”

“文略,你懂我的意思,王宫,我不喜欢。”

“韭韭!”

我抬手抚摸他的脸,那么棱角分明。

清秀的眉眼,直挺的鼻梁,薄削的唇,我细细地摩挲着他每寸肌肤,想将这张脸刻进心底:“看不见的时候,我反复在脑海里猜想这张脸是什么样子。

住在茅屋的那段时间,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日子,我相信我们已有了默契,你能清楚看到我心底的想法,就像我能一眼就认定是你一样,对不对?”

低头沉默了许久,他慢慢抬起手,小心翼翼地从我颈间取下铃心,退回座上,从怀里掏出紫玉铃铛。

月色皎皎,他借月摆弄着手里的铃铛,将拆下来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腿上,过后又装了回去。

慢安轻拧了好半晌,终于弄好,将铃铛握在手中细细摩挲,垂望湖水的眼神有些涣散,良久,猝然道:“你说出一样我胜过吕云声的地方,我就放你们离开。”

我愣了愣,想了片刻,才理解他的意思。

不由觉得他这般孩子气着实好笑,可勾了勾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想来他是知道我和吕云声的过去,也会认为我执意离去,是与吕云声有关。

虽然事实不尽如此,但多说无益,他这样认为也没什么不好。

总有些事情不能,也不必说清楚。

我仰起头,望着清冷月色,认真道:“你比他洒脱。”

他嘴边浮起一丝苦笑,长长舒了一口气:“我还能怎么样呢?

事已至此,就算我能舍了这江山,也断然换不回红颜了罢?

韭韭,我当初离去可是错了?”

铃铛提在他手中,随风摇荡,玉质相撞,发出轻灵悦耳的仃伶,仃伶......铃声入耳,轻轻震荡在脑海,我忽然感觉有些恍惚。

“韭韭,”冷辰执起我的手,将我的神思唤回。

把紫玉铃放进我的掌心,慢慢合拢:“至少这件事,让我兑现诺言。”

温暖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指尖滑过我的眉峰眼角,竟微微发颤。

他的眼睛亮得出奇,琉璃般的瞳仁,缓缓转动,低沉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还能怎么样呢?

韭韭......”我与冷辰对坐了许久,却没说多少话。

小舟随波摇曳,月亮就挂在湖边,好像划过去便能摘到。

墨黑的湖水,犹如沉沉夜幕,其中数已亿计的绿色荧光闪耀,仿佛一望无际的星河。

这一夜的星河璀璨,宁静安然,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夜近三更,我与冷辰分开回了行宫。

刚走进院子就看见一个人坐在门前石阶上。

听见脚步声,吕云声抬起头,月光下他脸色惨白,嘴唇翕动几下,喉咙里滚出沙哑的两个字:“晚儿!”

我只做未见,向门口走去,经过他身边时,袖子被抓住。

“这么晚你去哪里了?”

并不是质问的口气,我知道他只是担心,并非要兴师问罪。

可我还是没能摆出好脸色,只要看见他,就怒不可遏。

我甩开他的手,冷冷道:“侯爷未免管得太宽,我去哪里,几时需要向你请示回禀了?”

“晚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有些急了,又想上前抓我的手,被我闪身躲开。

“侯爷也知道这么晚了,这个时候跑来我这里是何用意?

是想指责我,女子深夜外出行为不检,还是觉得逃婚失踪的岳露晚的名声还不够臭?”

吕云声身子一僵,痛苦地望着我,吸进去的一口气半晌没有吐出来。

见他如此委屈痛苦,我的心像被数九的寒风吹过,凛冽的疼。

可就是一句软话也说不出口,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扭过脸不再看他:“夜深人寂,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侯爷请回罢!”

“晚儿,我有话要对你说!”

吕云声拉住我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贴着我的皮肤激起一阵微颤。

让我想要挣开的动作迟疑了。

“这是......”回头见他怔怔地盯着我的手,眉心慢慢蹙起一个痛苦的样子。

这才想起手里握着紫玉铃铛,他知道那是我和冷辰的信物。

他缓缓抬眼看向我,低声咕哝道:“他回来了,他回来了......”眼中那抹浓烈的痛,刺进我心底,我的心忽地向下沉去。

吕云声慢慢转身离去,背影在月光下那么苍凉。

看着那个日渐单薄的背影,越走越远,我很想开口叫住他。

很想抱住他,对他说一切都过去了,忘了罢,我们重新开始。

可是这些话却只能在心里说说,永远也出不了口。

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月光树影里,再也看不到。

我转身走上台阶,推开房门。

小白从门后钻出来,摇着尾巴朝我呜呜叫唤。

这还是它第一次亲自到门口迎接我,真是受宠若惊。

我赶紧把它抱起来,表达我的感动与感谢,转身将门关好。

临走时熄了油灯,屋里虽然黑暗,但是有月光照进来,尚能视物。

夜已经过去了大半,但觉还是要睡的。

我儿时的一位府学先生曾经讲过一句话,我觉得十分有理。

他说,夜晚除了睡觉就是用来思考。

他常叫我在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思考思考,为何我总是如此不求上进?

而我现在最不愿意做的就是思考,所以我选择睡觉。

搂着小白迷迷糊糊的沉入梦乡。

感觉身下的木床摇摇晃晃,整个人也跟着微微晃动,好像在风中飘摇。

眼前渐渐明亮起来,是月光照在黑色宝石上般泛起的晶莹光芒,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水汽沁入心肺,目之所及一片浩瀚水泽。

水里叹为观止的绿色星空,每次见到都不禁让人屏住呼吸。

身下的小船水波飘荡,仿佛划过星河。

我怎么又回到镜湖上了?

“很美罢,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身边响起碎玉落冰的声音,像一阵清风拂过我的记忆,那并不久远,却恍如隔世的记忆,吹开覆盖其上的尘埃。

明媚的阳光里,那人眼眸璀璨,用这世间最动听的声音说:“在下吕云声,想娶令千金为妻。”

我慢慢地转过头,月光下,星河上,白衣公子笑靥温柔。

滚烫的泪珠砸在手上,一颗接一颗,忽然就泪如泉涌。

吕云声抬手为我抹去眼泪,手停在脸颊上,忽然用力一捏,我吃疼倒吸一口气,猛然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这种明暗的倒置,使我感觉又回到了失明的日子,心一阵抽搐。

大口吸了几口气,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头顶层叠的纱幔慢慢清晰,心才平静下来。

“醒了?”

黑暗中突然响起冰冷的女声,我全身汗毛都炸起,直觉里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我下意识地喝问:“谁?”

玫粉色的衣角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心一阵紧缩,已然猜到来者是谁。

我赶忙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无力,四肢就酸麻发胀。

“别白费力气了,你起不来的。”

索娅身子一歪靠在床柱上,依旧穿着上次古月堂里见面时的衣服,上面有污渍斑驳,月光照亮她半边脸孔,乌发凌乱面有淤痕,样子十分狼狈。

“你很惊讶么,看到我这副样子?

你应该很开心才对啊!

不过你也开心不了多久了,你马上,哦不对,你已经倒霉了!”

她望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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