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窦昭魏廷瑜的武侠仙侠小说《九重紫窦昭魏廷瑜》,由网络作家“窦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母亲彻夜未眠,窦昭也一夜没睡。母亲在想什么,窦昭不知道,她整夜都在想魏廷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婆婆待她一向宽厚,梦到婆婆还说得过去。她怎么会梦到魏廷瑜呢?她到底是在哪里呢?窦昭想到自己朦朦胧胧中曾听到的魏廷瑜的哭声和郭夫人的保证……不由就打了个寒颤,紧紧地依偎在了母亲的怀里。第二天早上,母亲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梳妆打扮一新,去了厅堂。窦昭抿着嘴,寸步不离地跟着母亲。婆婆田氏衣饰淡雅而不失华美,笑容温柔,仪态娴静,像开在春日的木兰花,恬淡中透着几分明媚。窦昭心一沉。婆婆看上去年轻了三十岁。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太了解婆婆的性情了。公公活着的时候,待婆婆如珠似玉,婆婆最大的遗憾不过是春日来得太迟,她种在凉亭旁的牡丹花到了四月花期还...
《九重紫窦昭魏廷瑜》精彩片段
母亲彻夜未眠,窦昭也一夜没睡。母亲在想什么,窦昭不知道,她整夜都在想魏廷瑜。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婆婆待她一向宽厚,梦到婆婆还说得过去。她怎么会梦到魏廷瑜呢?
她到底是在哪里呢?
窦昭想到自己朦朦胧胧中曾听到的魏廷瑜的哭声和郭夫人的保证……不由就打了个寒颤,紧紧地依偎在了母亲的怀里。
第二天早上,母亲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梳妆打扮一新,去了厅堂。
窦昭抿着嘴,寸步不离地跟着母亲。
婆婆田氏衣饰淡雅而不失华美,笑容温柔,仪态娴静,像开在春日的木兰花,恬淡中透着几分明媚。
窦昭心一沉。
婆婆看上去年轻了三十岁。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太了解婆婆的性情了。
公公活着的时候,待婆婆如珠似玉,婆婆最大的遗憾不过是春日来得太迟,她种在凉亭旁的牡丹花到了四月花期还刚刚只结了花骨朵。
所以公公一走,她顿失主意,人也如那花一样,迅速地枯萎、凋零,失去了生机……何况这样从容明丽过?
她朝婆婆身后望去。
看见只有五、六岁模样的魏廷瑜。
白净的脸庞还带着几分婴儿肥,墨玉般温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纯粹而干净,透着不容错识的好奇打量着身边的人和事。
感觉到有人望着他,他顺势望过去。见窦昭呆呆盯着他,他扬起小脸,用鼻孔轻“哼”了一声,侧过脸去。
婆婆已一把抱住了窦昭:“这就是你们家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啊!”她笑容温和亲切,送了条赤金镶宝石的项圈和一对赤金小手镯给窦昭做了见面礼。“不过,你们家小姑娘长得一点也不像你。可见是像我那妹夫了!”她说着,眼中露出些许调侃地冲着母亲笑了笑。
母亲抿了嘴笑,笑容妩媚,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好像女儿像丈夫让她觉得特别自豪,没有丝毫曾经和父亲大吵大闹过的痕迹。
婆婆招了魏廷瑜过来给母亲见礼。
他规规矩矩地给母亲行礼,举止得体,看得出来,是有人精心指导过的。
母亲很喜欢,送了两本前朝的孤本经书,两方古砚给魏廷瑜,然后拉着他问几岁了,启蒙了没有,平时都做些什么。
魏廷瑜一一作答,吐词清晰,有条不紊。
母亲就露出羡慕之色:“我们家寿姑,到现在还不太会说话。”
“姑娘不比小子。”婆婆温声安慰着母亲,“姑娘家以后是要嫁人的,要娇着养。小子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不严厉些不行。何况我们家瑜哥儿是长子,以后要继承爵位的,就更不能马虎了。”看魏廷瑜的目光就有些心痛。
母亲点头,奇道:“怎么没把珍姐儿带回来?”
“我们家姑奶奶和景国公府的姑奶奶私交甚笃,”婆婆笑道,“她从中做媒,珍姐儿和景国公府的嫡长孙定了亲。我正拘着她在家学女红呢!”又道,“这次原也没准备带瑜哥儿的。只是祖父反复交待,想看看瑜哥儿,我这才把他带在了身边。”
这次田氏回乡,是因为田氏已年过八旬的祖父病危。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惦记着后辈。”母亲笑道,“还好他老人家福泽深厚,又挺过了来。”然后道,“珍姐儿定了亲,姐姐也了桩心事。恭喜姐姐了!珍姐儿出嫁的时候可别忘了送份请帖给我。不然我可要埋怨姐姐的。”
“那是一定的。”婆婆笑道,“我们两家是祖辈上的交情,不比其他人。”
母亲眼珠子一转,笑道:“那瑜哥儿定亲了没有?”
“他年纪还小,”婆婆提起儿子眼神平添了三分柔和,“侯爷和我的心思都放在珍姐儿身上,还没考虑他的事呢!”
母亲笑道:“我们家寿姑也没有定亲呢!不知道瑜哥儿是什么时候的生辰?”
婆婆一愣。
窦昭“腾”地一下,脸色通红。
魏廷瑜常说:凭我堂堂的济宁侯,京都怎样的名门闺秀娶不到?要不是看在两家几辈人的交情上,我又怎么会娶了你!
一面说这话,一面涎着脸搂了她上床。
她原来只当是魏廷瑜要面子,想要她顺着他一些……
窦昭并不以为然。
没想到在梦里还记得,可见在她心里还是很在意这件事的。
母亲娇笑,道:“我们大人说话,他们在一旁站着像木桩似的,不如让他们到隔壁书房里玩去!那边也烧了地龙,暖和着。”
婆婆颔首,把魏廷瑜叫到跟前,嘱咐了几句。
魏廷瑜乖乖地点头,顺从地和窦昭一起跟着俞嬷嬷去了书房。
窦昭撇下魏廷瑜,把暖帘撩了条缝朝外瞅。
母亲笑着抬了抬茶盅,示意婆婆喝茶。
“我是看重瑜哥儿小小年纪,却有这样的教养,心里十分的喜欢。若是姐姐不愿意,就当我没有说过。”表情不免露出几分黯然。
“不是,不是!”婆婆歉意道,“瑜哥儿是长子,这件事,要和侯爷商量商量才行……”
“姐姐快别说了!”母亲赧然,笑容尴尬,“是我不知道轻重。”然后拿了桌上的水果请婆婆吃,“来,尝尝这柿饼,是家里自己做的,又甜又糯。看合不合胃口?”
母亲这样强行转移了话题,让婆婆很不安。
“谷秋,”她犹豫道,“要不,等我回去和侯爷商量了再说?”
母亲讪然地笑:“姐姐快别再提了!您也知道我的脾气,说风就是雨的。我就是说说而已……”
婆婆笑起来。
或者是想起了从前的事,她眼神变得越发温和:“你啊,可怎么得了?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这样毛毛躁躁的!”说着,神色微凝,道,“只要你舍得,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我们两个妇孺在这里说这些不大好,你也要问问妹夫和你公公的意思才是!”
“姐姐!”母亲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我就怕委屈了瑜哥儿!”
母亲这种毫不掩饰的欢喜让婆婆也高兴起来,她笑道:“窦家诗书传家,我怕委屈了寿姑才是真的。”
“哪里,哪里!”母亲说着,转身回房拿了块玉佩递给婆婆,“姐姐,这是我们赵家的祖传之物,您是认识的。我送了瑜哥儿。”
“这……”婆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母亲笑道:“若是两个孩子有缘,你我皆大欢喜,若是没有缘份,我也是瑜哥儿的姨母啊!”
婆婆莞尔,想了想,从手上褪下只羊脂玉的镯子,道:“这是我出嫁的时候父亲送给我的,我把它送给寿姑。”接过了玉佩。
母亲喜上眉梢,将玉镯子郑重地放在了自己怀里。
窦昭看得鼻子酸酸的,感觉到有人在拉她的衣服。
“她们在干什么?”身后传来魏廷瑜的声音。
窦昭从魏廷瑜手中夺回衣角,道:“不知道!”丢下他往热炕去。
魏廷瑜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回过神来,噔噔噔地跑了过去,赶在窦昭前面上了炕。
窦昭瞥他一眼,依在大迎枕上心不在焉地咬着蜜冬瓜条。
已经四天三夜了?
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栩栩如生……
这是在梦中吗?
如果不是在梦中,她又在哪里呢?
窦昭不喜欢这种失控的状态,很烦,偏偏又不愿意离开这个梦境。
不管怎样,就算是梦,帮母亲战胜王映雪,多多少少可以慰藉一下自己。
魏廷瑜一直盯着窦昭。
窦昭看也没看他一眼。
他脸涨得通红,道:“这是你家吗?”
窦昭“嗯”一声,继续想自己的心思。
在济宁侯府,魏廷瑜就是一切的中心。头一次被冷落,他愤然不平,大声道:“你们家的茶真难喝!”
俞嬷嬷羞惭难堪。
窦昭抬睑,轻轻地瞟了他一眼,道:“你可以不喝!”
“你……”魏廷瑜小脸气红一阵白一阵,大叫道,“你们家的东西也难吃!”
窦昭懒得理他,喊“妥娘”:“抱我去书案!”
如果这时候出去,以母亲对魏廷瑜的重视,肯定会觉得她和魏廷瑜玩不好,是她怠慢的魏廷瑜,可让她又不愿意委屈自己忍受魏廷瑜的无理取闹,索性分开,等大人们谈完事了,自然会来寻他们。
反正快午膳了,魏廷瑜就是发脾气也不会闹腾很长的时间。
果然,没一盏茶的功夫,魏廷瑜正像斗鸡眼似地瞪着她时,含笑进来请他们去花厅用膳。
窦昭赶快随着含笑溜了。
可能是祖父和父亲已经得了信,魏廷瑜则被小厮抱去了正厅。
窦昭自在地用着午膳。
培养出来的良好习惯使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的自然、大方。
婆婆看着不住地点头,道:“不愧是窦家的女儿。”
母亲有些疑惑,但在婆婆的这句赞扬声中兴致高昂,把心中的不确定抛在了脑后。
饭后,魏廷瑜被小厮抱了回来,得了一大堆笔墨纸砚。
窦昭却在心里暗忖。
他们怎么还不走?
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王映雪签下卖身契才行!
要是父亲一狠心,把王映雪养在外面,三年之后,王行宜起复,就更麻烦了。
可怎么说服母亲呢?
她皱着眉,思来想去,都找不到个比较好的办法。
※
有问题在这里和大家讨论一下。
关于罪臣流放的问题,一般而言,不是涉及到谋逆,是不会株连家族女眷的。所以王行宜虽然被流放,但他的家人还是可以正常生活的,而且朝廷为了照顾士子,还允许流放者的亲戚或是子女在流放之地照顾流放者的起居,但费用得自理。甚至有些被流放的人因为父母年事已高,无亲奉养,有时候朝廷还会免于流放。
大家不要误会王映雪是被什么官卖的,王行宜犯的并不是什么谋逆大罪。
O(∩_∩)O~
※
如果母亲不是那么情长就好了!
她这样,自己实在是不好办啊!
窦昭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母亲骤然间涌现出些许异样的情绪。
好像有些心痛,有些怜惜,还有些……羡慕!
心念一起,她吓了一大跳。
心痛母亲的处境,怜惜母亲的不易,这都是人之常情,可她为什么要羡慕呢?
羡慕母亲什么?
曾经拥有的深情?还是母亲在父亲面前所表现出来的率性?
窦昭有些困惑,也有些迷茫。
送走了魏氏母子,她坐在热炕上看着含笑和双枝帮母亲卸着钗环。
父亲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谷秋,我有要紧的话和你说。”
母亲转过身来,纤细如葱的手指绕着鎏金水草纹靶镜柄下垂着大红流苏,眸光幽深,静静地望着父亲。
屋里服侍的丫鬟、媳妇子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父亲半蹲在了母亲的身边:“谷秋,映雪……她……她……怀了身孕……”
母亲绕着流苏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父亲垂着头:“……我只能来和你商量……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让我当做什么事也没有,我,我实在是做不出来……”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母亲轻轻地问父亲,语气平静,手指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流苏。
父亲精神一振,道:“我到了京都,自然要去拜访观澜先生。正好映雪去那里借人参……”他说着,急急解释道,“我当时并没有见到人,只因观澜先生把我当子侄似的,家里的人也没有有意回避我,我是听观澜先生家里的下人说,王行宜的女儿来拜见夫人,说是侄儿生病了,需要喝独参汤,想请夫人帮着买两株百年以上的人参,偏生手中又没有多的银子。你也知道,这样品相的人参,可遇不可求。夫人想尽办法,还贴了些体己钱进去,也只帮着弄了株五十年的人参。我想到那王行宜和五哥是同年,他铁骨丹心,高氏贤明大义,竟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不免有些同情,就让高升去帮着买了两株五十年的人参给她送去。她得了参,特意来谢我……”父亲说着,脸渐渐红了起来,“我知道她是靠着收棉花生意赚的钱,就答应帮她引荐家里的管事,又帮着她弄了些其他的药材……她问我成亲了没有……我一时口快,开了句玩笑话……”他声若蚊蚋,“她为了父亲的事,常和哥哥到京都父执辈那里走动……为人很爽快……告诉我京都有哪些好玩的……又一起饮了些酒……”
母亲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半晌才睁开,问父亲:“她难道一直没有问你是谁?”
“没有!”父亲低声道,“我,我怎么会知道是这样的关系……”
母亲的手“啪”地一下拍在了镜台上,手腕上的翡翠手镯互相撞击着,铮铮作响:“呸!我就不相信她不知道你是谁!这真定府方圆几百里,谁家不是仰窦家的鼻息过日子?她就是不认识你,你说了给她引荐家里的管事,她难道就猜不出来是你?她从小就在我们家走动,我嫁的是什么人,难道她不知道?她对你一无所知,仅凭着两株人参,一句承诺就敢跟你上床?她就不怕遇到的是个登徒子……”
“谷秋,谷秋!”父亲羞愧难堪打断了母亲的话,“她是真的不知道!是事后才想起来的……要不是怀了身孕,她也不会跟我回真定了……”
“你不相信我的话?”母亲的脸阴得像快要下雨似的。
“我信,我信!”父亲连声道,“不管怎么说,她一介女流,遇到这样的事……总之,这件事全是我的错,你就帮帮我吧?”
“你……”母亲咬着唇,原本绕在指头的流苏被拽得笔直。
“谷秋,谷秋,你别生气!”父亲着急道,“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我可真没脸见人了……你就当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帮我过了这个难关吧!谷秋,谷秋……”他目含哀色地望着母亲。
“好!”母亲笑道,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股惨淡,“你让王映雪签了卖身契,我就让她进门。”
“这怎么能行!”父亲急得大叫,“你这样,让王家怎么做人?你这也欺人太甚了!不行,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母亲淡淡地道,神色间透着几分疲惫。
父亲有些扭捏:“我们多给些聘礼,不要王家的陪嫁……我看冯保山纳妾的时候就是这样……冯保山说,这跟买妾是一样的,不过为了颜面上好看些,变成了聘礼……要是后悔,聘礼得全数退回的……”
“那岂不是和那些商贾之家娶平妻是一样的?”
父亲一愣,好一会才喃喃地道:“这,这怎么一样?你们在一起生活,窦家的人都知道谁是大谁是小……”
“你倒是什么都想清楚了!”母亲笑道,笑意却未达眼底,“公公不是禁了你的足吗?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这件事我和大嫂他们商量就行了。”
父亲高兴得一跃而起,拉着母亲的手道:“谷秋,这么说来,你答应了!”像个终于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我答应了。”母亲嘴角上翘,反手握住了父亲的手,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快回去吧!小心公公又把你叫去教训一番!”
父亲冲着母亲直笑,温柔地抚着母亲的鬓角:“谷秋,你待我真好!”
母亲咯咯地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父亲欢欢喜喜地走了。
母亲还在那里笑,只是笑容慢慢变得稀薄,泪水却越流越多。
“娘亲!”窦昭扑在了母亲的怀里。
母亲慢慢地抚着她的头她,低声道:“王映雪是有心的……可能一开始不是有心的,可至少后来是有心的……寿姑,你爹爹不相信我的话,你,相信娘亲的话吗?”
“我相信,我相信!”窦昭不住地点头,眼眶湿润。
“可你相信有什么用啊?”母亲笑,泪水如晨露般晶莹地挂在她白玉无暇的面颊边,“你这个小坏蛋,什么也不懂!”她亲昵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我知道,我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
窦昭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并不真是个两岁的孩子。
父亲既然把王映雪怀孕的事说了出来,可见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准备孤注一掷了。
“西窦”子嗣单薄,这样做可能会让王映雪背上不媒苟合的名声,但母亲要是坚持不让王映雪进门,却会让窦家的长辈对她有微词,甚至会背上不贤的名声。何况这不媒苟合的名声也不过是在窦家几位长辈的心里而已,为了窦家的颜面,窦家的人是绝不会说出去的,不仅不会说出去,而且听到什么风声还会极力地为王映雪辩护。这样的恶名,对王映雪又有什么作用呢?
王映雪使了手段算计父亲,这么明显的事,以父亲的聪明,却置若罔闻,可见心早就偏了。王映雪这样好的手段,等她进了门,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若是每遇一件事母亲都要这样解释一番,这日子还得有什么意思?
父亲为了让王映雪进门,先是威胁母亲要休妻,后是半跪的姿态蹲在母亲身边求情……
往后,还有多少羞辱在前面等着她呢!
玉兰树下的少年,是母亲心中的梦。
梦碎了,是醒还是沉沦?
窦昭心中一震。
所以,母亲选择了死!
她抬起头来,震惊地望着母亲。
母亲微笑着,落着泪。
目光穿过层层虚空,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寿姑,娘累了,要歇会。”她呐呐地道,“你去找俞嬷嬷玩去吧!”
“娘亲!娘亲!”窦昭抱着母亲的腿,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
她再也不会离开母亲一步。
“好孩子!”母亲亲着她的面颊,泪水如冰地落在她的脖颈,冷得让人直打哆嗦,“难怪大嫂说你聪明……果真是母子连心……只有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可我实在是没力气了……你要怪就怪娘亲没用……懦弱无能……娘走了,你还有舅舅……”她颤抖地道,“说不定这样更好……他们欠娘的,都会还给你……免得我们彼此日日折磨,把一点点恩情全都消弥殆尽……让我们都变得面目可憎……”
“不是的,不是的……”窦昭含糊不清地嚷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活着……”
母亲紧紧地搂着她,想要把她镶入怀中一样,好一会,才渐渐地放开她,大声喊着“俞嬷嬷”。
窦昭嚎啕大哭,厉声尖叫着“娘亲,不死,娘亲,不死”。
俞嬷嬷愕然,继而哭着跪在了母亲的膝边:“您不如拿把剪子先让我去了的干净……”
“嬷嬷,嬷嬷……”母亲揽着俞嬷嬷的肩膀,“我真的支持不下去了……我在田姐姐面前,还装着夫妻恩爱……我心里像滴血似的……”
“没娘的孩子是根草,”俞嬷嬷环着窦昭,“你要是走了,四小姐可怎么办?旁人再亲,也是隔着肚皮的。老太太去得早,你难道想让四小姐也和您一样吗?”
“母亲,您别走,我听话!”窦昭哭得上气不断下气,“您别走……”
“寿姑,寿姑……”母亲伤心不已。
三个人哭得像个泪人。
窦家的灯火次第亮了起来。
祖父、父亲,都被惊动了。
※
写得我也挺怅然的!
加快进度,快点把这段写过去……
※
没想到,母亲和王映雪竟然是旧识!
一直以来,窦昭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女人为了和男人双宿双栖宁愿舍弃家人,不要名声?
难道男欢女爱真的这么重要吗?
一旦爱驰恩绝,男人抛弃女人回归家庭是浪子回头,那女人呢?
又怎么继续在这个世上立足?
她和母亲坐在中堂后面的小厅里,听着厅堂里祖父训斥父亲的声音。
经验告诉窦昭,做什么事都不要过于高估对手,也不要过于贬低对手。
凭心而论,王映雪不仅精明能干,聪慧机敏,而且善于审时度势,从来都是利益至上,决定了的事从不拖泥带水,十分的果断。
这样一个人,祖父承诺收她为义女,并为她寻门好亲事,由窦家出资,风风光光地把她嫁了。她为什么还要非跟着父亲不可呢?
窦家不是新晋官宦的浅薄人家,以她的身份,窦家是绝对不会答应让她做妾的。母亲是赵家明媒正娶的正室嫡妻,不要说没有过错,就算是有错,为了窦家的颜面,窦家也不会随随便便就休妻。
王映雪来真定的时候就没有仔细想想吗?
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啊!
念头飞转中,窦昭心神一震。
妹妹!
她的妹妹窦明,生于丁未年七月初三。
常言说的好,活七不活八。
也就是说,若窦明是早产,王映雪最迟正月里进的门。
按制,妻子去世,丈夫要守孝一年。也有例外的时候。丈夫出征,妻子去世,家中无人奉养双亲、抚育子女,可以于百日之内续弦。父亲虽然不是将士,但嫡祖母早逝,若母亲……家中无人主持中馈,这一条倒勉强可用。
也就是说,母亲是年前去世的。
可如果窦明不是早产呢?
窦昭忍不住笑起来。
王映雪还要在窦家立足了,打死她她也不会承认和父亲有私情的。
父亲还想王映雪进门呢,无论如何也不会向人透露王映雪有身孕的事。
这就好比你在和人赌大小,要开版了,却突然发现你的对手身后有面落地镜,他手里拿的什么牌你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她顿时热血沸腾。
只要母亲活着,拖得越久,形势对她们越有利!
可前提是,母亲必须活着!
她心情愉快地从桌边的果盆里拿了个金灿灿的桔子递给母亲:“娘亲,吃桔子!”
母亲对着她勉强地笑了笑,接过了桔子,却只是拿在手里呆呆地发愣。
窦昭彩衣娱亲。掰了桔子瓣塞到母亲嘴里,喂给陪着她们坐在小厅里的大伯母、三伯母吃。
大伯母和三伯母为了缓和气氛,笑着逗她。
她叽叽喳喳咯咯地笑。
母亲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晚上,她牵着母亲的衣襟入睡。
第二天,在家的三伯父、六伯父、做为宗妇的大伯母、协理大伯母管家的三伯母一齐拥着东府的二太夫人,也就是祖父的二堂嫂过来了。
祖父的大堂兄、大堂嫂和二哥都已经过世了。
“事情我已经听你的侄儿和侄儿媳妇们说了。”二太夫人身材瘦小,目光却出奇的明亮,这让她看去平添了几分威严,“王家小姐呢?可曾派人前往南洼送信?”
“我让丁氏陪着。”祖父苦涩地道,“南洼那边,已连夜差人去报信了。”然后羞惭地道,“二嫂,这件事都是我教子无方……”
“这些事以后再说。”二太夫人挥手打断了祖父的话,“当务之急是要问清楚他们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二太夫人一语道破关键。
窦昭很是佩服。
祖父愕然,张了张嘴,可能想到父亲在这件事上的荒唐,保持了沉默。
二太夫人吩咐三伯父:“万元和你情同父子,万元那边,你去问。”又吩咐大伯母,“王小姐那边,你去问。”
两人齐齐应声,分头行事。
二太夫人这才朝着母亲招了招手,示意母亲坐到她身边:“没有赵家,就没有窦家。赵家老爷和太太走得早,舅爷年轻脸皮子薄,不好理会这些事,可窦家的长辈还在!你放心,决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窦昭只有一个舅舅,大母亲八岁。母亲是遗腹子,外祖母在母亲十岁的时候病逝,母亲跟着哥哥、嫂嫂长大。外祖母在世的时侯,带着两个孩子度日虽不愁吃穿,却怕丁赋和泼皮上门闹事。那个时候窦家已富贵起来,外祖母因而常带了两个孩子来窦家串门,本就是姻亲,窦家又以宽厚立家,两家越发地亲近,舅舅赵思从小在窦家族学里读书,和窦世英、窦文昌、窦玉昌、窦华昌叔侄关系都非常的好。父母的婚事也就这样毫无波澜地定了下来。
听二太夫人提起已逝的父母,母亲扑在二太夫人怀里哭了起来。
六伯父比父亲大四岁,两人从小一起读书,一起考取了生员,又一起参加乡试落第,此时正在家闭门读书。见母亲哭得伤心,不免有些尴尬,小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到小叔的书房里坐?有些话,我们这些做叔伯的听了也不大好!”
二太夫人一眼瞪过去,成声道:“你和万元一起去的京都,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六伯父吓得一缩,忙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要不是您让我早点回来,万元怎么会出惹出这样的麻烦来?”他小声嘀咕着,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二太夫人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六伯父窦世横是二太夫人的老来子,他出生的时候几个兄弟举业上都已有所成就,二太夫人因此对他不像其他几个儿子那样的严厉,正好父亲是独生子,祖父面上严厉,实则溺爱,从兄弟间,两人来往最密切。窦昭记得,父亲搬到京都后,还专给六伯父留了个小院子,六伯父每次进京都宿在父亲那里。两人后来又一起在翰林院任职。父亲擅讲《周易》,六伯父擅讲《左传》,翰林院的人戏称他们为“窦氏双杰”。
母亲一愣。
明白二太夫人这是要帮着六伯父消除嫌疑的,客气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万元自己起了心,六伯父就是寸步不离又有什么用?”
二太夫人脸色微霁,喝斥六伯父:“还不谢谢你弟妹!”
六伯父给母亲行了个礼。
母亲忙着还礼。
窦昭的眼睛闪了闪。
六伯父既然没有句道歉的话,也没有句安慰的话,可见他是站在父亲那一边的。
二太夫人可能也意识到了,起身招呼大家:“我们到后面的小厅坐吧!”
把厅堂留给家中的男子。
大家自然没有异议。
母亲和三伯父扶了二太夫人起身,有小厮跑了进来:“老太爷,济宁侯的管事投了拜贴,说他们侯夫人和我们家七奶奶是姻亲,这次回乡省亲,特来拜会。”
众人愕然。
窦昭更是诧惊。
济宁侯侯夫人,不就是婆婆吗?
婆婆怎么也出来凑热闹了?
“是西留乡的田家姐姐。”母亲欢喜地向众人解释道,“他们家和我们家是卞京旧识,祖上也曾结过亲。只是田伯父官运享通,田姐姐嫁到了京都的济宁侯府,我们两人这才少了来往。没想到她会来看我!”说完,朝祖父望去。
既然有远客来,儿子的事只好先放一放了。
祖父想了想,让那小厮请济宁侯府的管事进来。
济宁侯的管事递上拜匣,客气一番,知道济宁侯夫人行程很紧,定下明天早上巳初来访。
母亲也不管厅堂那边的事,指使着俞嬷嬷打扫尘土,陈设房间,拟定菜单。
窦昭一个人坐在炕上掰指头。
不知道魏廷瑜会不会跟着来?
婆婆说他们小时候见过,难道就是这次?
思忖中,她看见三伯母匆匆走了进来。
她喊妥娘:“抱我,去母亲那里!”
妥娘喜极:“四小姐,您会说话了!”
窦昭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吩咐她:“快,赶在三伯母,前面进门。”
“好!”妥娘高高兴兴地应着,抱她去了母亲那里,“七奶奶大喜,四小姐会说话了!”
“哦!”母亲笑着逗窦昭,“说几句给我听听?”
窦昭大大方方地道:“我要去舅舅家,玩!”
母亲呵呵地笑。
窦昭也笑。
到底不是亲兄弟,二太夫人虽然帮着母亲,却更急于让儿子撇清。
这个舅舅到底怎样,总要试一试才行。
三伯母这时进了门,妥娘避了出去,窦昭依旧坐在炕上。三伯母捏着窦昭的小手,低声对母亲道:“问清楚了,都说‘发乎于情,止乎于理’。”
母亲嗤之以鼻。
三伯母嗔笑:“你管他们是真是假!他们这样说了,我们就这样信。既然彼此清清白白的,等王家来的人来了,我们把她交给王家的人就行了。”
母亲点头:“我明白。”
外面传来含笑有些慌乱地声音:“七爷,七奶奶正和三太太说话呢……”话音未落,暖帘“唰”地一下被掀起,父亲面色铁青地走了进来。
“七叔回来了!”三伯母笑着,把母亲拉到了她的身后,“你三哥他们呢?”
“三嫂。”父亲冲着三伯母草草地揖了揖,额头青筋直冒,“丁姨奶奶在小花厅设了家宴,谷秋服侍我换件衣裳就来。”
三伯母有些犹豫。
母亲的手搭在了三伯母的肩头。
“三嫂,您先去吧!”母亲柔柔地道,“三伯他们该等急了。我和万元马上就来。”
三伯母朝着俞嬷嬷使了个眼色,笑着出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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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要留在窦家!”王知柄和窦铎不约而同地道。
“不行,不行!”王映雪摇着头,神色慌张,“她还那么小,我不能把她留在窦家……”
难道带回王家不成?
就算王家答应窦家也不可能答应啊!
王知柄望着一副护犊子模样的妹妹,颇为头痛。
他们家出了这样的事,乡亲四邻早就在背后议论纷纷了。现在父亲起复,知道他们家的人更多了,到时候不仅仅是小小的南洼乡,恐怕整个真定府的人都会在他们家背后指指点点,父亲面上无光不说,以后孩子们恐怕也难得在南洼乡挺起脊背做人。所以来的时候,父亲就和他商量好了,悄无声息地把妹妹接回去,等父亲安顿好了,他们举家随父亲去任上,以后再也不回南洼了。
他还寻思着过几年风平浪静了再给妹妹说门好亲事。
把这孩子带在身边算是怎么一回事?
妹妹以后还嫁人不嫁人?
退一万步说,窦家愿意把这孩子让妹妹带走,父亲也答应把这孩子养大,可如果亲戚朋友问起,他们又该怎么解释这孩子的身世呢?
他们原本是怕那些流言蜚语才离开南洼的,若说这孩子是妹妹生的,妹妹的往事就兜不住了,他们这家岂不是白搬了?
想撇清,就只能说是他的孩子或是弟弟王知杓的孩子。
偏偏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说是他的,他这几年都不在家;说是弟弟的,弟媳生了个大胖小子,刚刚满月……难道说是捡的?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但毕竟是自己的家事,不好当着窦铎的面讨论。
王知柄只好低声对王映雪道:“有些事我们回家再商量。”
王映雪不敢跟哥哥回去。
像她这样的情况,大归不是被送进庵堂就是异地远嫁,只怕以后再没有看见女儿的机会。
窦昭还有舅舅、母亲留下来的管事嬷嬷照应,她的女儿却是孤零零什么也没有,她不能把女儿的未来寄托在那个从未曾谋面也未曾打过交道的诸家五小姐手里。
窦世英呢?
王映雪举目四顾。
他怎么不在场?
他心肠一向软,决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们母女生离的。
“不!”她朝后退了两步,和哥哥拉开了一个距离,望着哥哥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警惕,“不商量好明姐儿的事,我是不会跟着大哥回家的!”她说着,朝站在厅堂门口的琼芳使了个眼色,然后含泪求着窦铎:“老太爷,明姐儿生下来就身子弱,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大夫和那些经年的老嬷嬷都说明姐儿可能活不长了,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小心翼翼地把她养到了这么大,我怎么能把她随随便便就交给别人?求您看在明姐儿的份上,就让我带着她吧?”
“明姐儿的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呢!”窦铎语气温和地笑道,“儿女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担心明姐儿的心情我们都知道,可明姐儿是窦家的孩子,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你去王家吧?你不是刚到我们家,我们家是怎样一个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你刚进门,就派了一个老成的嬷嬷、两个丫鬟、几个粗使的婆子在你屋里服侍,等你生了明姐儿,除了明姐儿的乳娘和明姐儿屋里服侍的人,又给你添了两个丫鬟……你不用担心。诸家五小姐幼承庭训,性情温和,贤良敦厚,会好好照顾明姐儿的……”
“别人再好,怎比得上自己的生母?”王映雪看着琼芳快步离开了鹤寿堂,心中微安,嘴里却不住地求着窦铎,“求老太爷您就成全了我们母女吧?”
窦铎笑道:“万元也是在他嫡母面前长大的,明姐儿你就不用担心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不愿意让步。
窦昭很快得了消息。
她想了想,对妥娘道:“走,我们去看看爹爹。”
窦昭想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对这件事有什么打算。
妥娘应喏,丢下手中的针线,和窦昭去了窦世英的书房。
窦世英不在书房。
窦昭想了想,去了厅堂后的花厅。
祖父和王知柄在花厅里喝茶,父亲和王映雪在花厅后面的竹丛旁说话。
窦昭朝着妥娘做了个止步的手势,自己仗着人小身矮绕过花厅,躲在竹子后面偷听。
“……不管怎么说,是我对不起你。”父亲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悲伤,“我比你大,又是成过亲的人,就算你倾心于我,我也应该义正词严地拒绝你才是,而不是顺水推舟,做出羞辱你的事,事后还责怪谷秋不愿意帮我遮掩,甚至是因为这件事而对谷秋恶语相加,让谷秋颜面尽失,自缢而亡。”
“不是,不是!”王映雪忙道,“这怎么能怪七爷!是谷秋姐,待人待己都太苛刻……”
“从前我也这么想。”父亲微笑着打断了王映雪的话,“可想起谷秋临死前对我说的那些话……”父亲语气微顿,“我就觉得,谷秋说的还真对。是我自己心思龌龊,做错了事,却只知道一味地责怪别人,指望着别人给我收拾烂摊子……”
“七爷!”王映雪一副不忍父亲责怪自己的样子,“您别这么说。您这么说,我心里更难受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父亲闻言笑了笑,道:“说来说去,谷秋也不可能回来了。”他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宝蓝色绣着玉兰花的荷包,“这里面有三千两银票,你拿着,跟着你大哥回家去吧!以后若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给我带个信,只要我能做到的,决不会推辞。明姐儿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这不会把她和寿姑厚此薄彼的。你就放心回去吧!别学着那些尖酸妇人,去什么庙里修行,若是遇到好人家,你就嫁了吧!哪天想明姐儿了,悄悄地派人来跟我说一声,我让寿姑带着她去寺里上香或是到五哥家里走亲戚,你远远地看上一眼,也算是全了你们母女的缘分。若是明姐儿长大了,你还想认她,我就把她的身世告诉她……”
原来父亲是要劝王映雪大归啊!
窦昭笑眯眯地望着两人,然后看见王映雪泪流满面地扑到了父亲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了父亲的腰:“我哪里也不去,我就想在您身边,哪怕是为奴为婢我也愿意……”
“你别这样!”父亲动作轻柔地掰开围着自己的手臂,柔声道,“你这样,让王大人怎么办?”他退后几步,看着王映雪的目光透着真诚,“令尊和令兄待你很好,你要珍惜才是,不要再惹他们伤心了……”
王映雪望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底浮现出苦楚,问父亲:“是不是因为诸家五小姐?”
父亲愕然:“什么?”
“是不是因为诸家五小姐?”王映雪又问了一句,眼泪顿时纷飞如雨,“你是不是喜欢上了诸家五小姐?我听人说,她相貌十分出众……”
“你想到哪里去了?”父亲失笑,“我从未曾见过诸家五小姐。”
“那你为什么让高升给诸家送信?”王映雪的目光有些逼人。
看来并不只是她一个人关心窦、诸两家的婚事啊!
窦昭支了耳朵。
“你们知道我让高升给诸家送信了?”父亲很惊讶。
王映雪见自己说漏了嘴,心虚地道:“那天晚上明姐儿吵闹不休,我一直哄着她到了天亮,正要上床睡觉,听见丫鬟们说高升奉您之命往诸家送信……”
满口胡言!
窦昭撇了撇嘴。
高升是父亲的心腹,他要是嘴把不住门,父亲早就换人了。
分明是她想办法打听到的!
父亲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地纠缠,坦言道:“我给诸举人送了封信,把我们家的一些事告诉了他,请他等我把家里的事理顺了再提成亲的事……”
“为什么?”王映雪目光如炬地望着父亲,“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她认为父亲是为了她不成?
窦昭冷笑。
父亲则沉默良久,低声道:“映雪,我有我的责任!西窦需要一个继承人,父亲也等着抱嫡孙。我不想把诸家五小姐拖进来,她没有责任承担我所犯下的错误,没有义务一进门就面对这些纷争……”
“我对你来说,是一场错误?”王映雪刹时面白如雪,尖锐地问。
“你不要想歪了。”父亲和煦地道,“我只是希望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再伤害到别人!”
“那我呢?我算什么?”王映雪质问着父亲,“你不希望伤害诸家五小姐,难道就忍心让我和明姐儿从此天各一方?忍心让明姐儿从小就没有了母亲?”
“映雪,并不是我心肠狠。”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明姐儿在王家身份不明,她在窦家,好歹也是窦家的五小姐。她现在年纪还小,什么也不记得,养在谁身边就会跟谁亲,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伤心难过……”
“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王映雪低声嚷着,愤愤地把荷包砸在了父亲的身上,“我不要你的银票,我要我女儿。”说完,昂首挺胸地转身,进了花厅。
父亲苦笑,摇着头跟着进了花厅。
窦昭望着地上的荷包,寻思要是自己把这三千两银票据为己有,不知道会不会连累那些在花厅里当值的丫鬟、小厮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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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友在评论区里留言,说我洗白窦世英,实际上,我觉得不存在洗白的问题,每个人都有很多面,不可能除了黑就是白,也不可能永远只是一个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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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是个骄傲的人,既然已经答应了让王映雪进门,就不会在进门的时间这种小事上为难王映雪。
待窦昭的“病”好一些了,她请了大伯母和三伯母过来商量王映雪进门的事,窦昭被打发到院子里和小丫鬟们一起玩跳百索。
四个小丫鬟分别叫萱草、茉莉、秋葵、海棠。母亲喜欢妥娘忠厚,给她取名素馨,和从前在母亲身边当差,现在拨到窦昭屋里的玉簪正好一对,是窦昭屋里的大丫鬟。
妥娘很喜欢这个名字,但“妥娘”这个名字对窦昭有着特别的意义,窦昭还是喜欢喊她做“妥娘”,以至于窦昭屋里的丫鬟一会儿喊她做素馨,一会儿喊她做妥娘,因而闹出了不少的笑话。好在妥娘不在意,不管是谁喊哪个名字,她都应得欢实。
窦昭并不真的是个两岁的小娃娃,自然对玩百索这样的游戏没什么兴趣。
她想到祖父的书房里寻几本关于描写怪力乱神方面的书看看——世间无奇不有,她猝然回到了小时候,宛若重生,肯定还有人和她一样,她迫切地想从那些裨史杂记中寻找到一鳞半爪。
窦昭让妥娘抱着她去祖父的书房。
妥娘立刻丢下手中的百索,抱着她往鹤寿堂去。
绕过荷塘的时候,她看见俞嬷嬷站在太湖石假山旁和个穿着官绿色潞绸袍子的中年男子在说话。
两人遮遮掩掩,形迹可疑。
窦昭沉思片刻,指着荷塘对妥娘道:“我们去那边!”
妥娘不疑有他,穿过九曲石桥,到了太湖石假山边。
俞嬷嬷和那男子已不见踪影。
窦昭藏着疑惑离开了荷塘,迎面却撞到了大伯母和三伯母。
她下地恭敬地给大伯母和三伯母行礼。
大伯母一把抱起了窦昭:“寿姑越来越招人喜欢了!”
“谁说不是。”三伯母笑着摸了摸窦昭的头,“和七弟妹小时候一模一样。”
两人说着,脸上的笑容渐淡。
“唉!”大伯母可惜地叹了口气,“王映雪的出身摆在那里,她要是这胎生的是男丁,七弟妹再贤淑,恐怕也只能退避三舍了!”
原来她们都知道王映雪怀孕的事了。
窦昭眉角微动。
“这就是命啊!”三伯母的表情也显得有些怅然。
或者是觉得两个长辈当着孩子的面这样唉声叹气有点不合适,大伯母强笑道:“我们这是听书落泪,替古人担忧。七弟妹是平时没遇到什么事,遇到了事,自然就慢慢懂事起来。你看她现在,不是处置得挺好的吗?”
三伯母颔首,亲切地问了妥娘几句话,知道窦昭这是要去看祖父,嘱咐了妥娘几句小心地滑,不要摔跤之类的话,和大伯母出了二门。
窦昭骤然间没有了去鹤寿堂的兴致。她吩咐妥娘:“我们回正屋去。”
妥娘一声不吭地照她的话办事,两人很快回到了正院。
窦昭跑进了内室。
母亲正坐在临窗的热炕上和俞嬷嬷说着话:“……崔姨娘是七爷的生母,二百两银子的聘金,也不算辱没她。至于王家要不要,那是他们的事,送不送,却是我们家的事。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虽然是妾室,可到底也是新人,腊月二十二进门,正好过小年,到了春节,也好到各房去走动走动,认认亲戚。”说着,母亲端起茶盅呷了口茶,继续道,“新房,就设在栖霞院吧……”
“七奶奶!”俞嬷嬷一惊,没等母亲的话说完,失声道,“这怎么能行!栖霞院就在七爷的书房后面……”
母亲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道:“他们隔个北直隶都能搅和到一起去,难道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就能清清白白了?”
俞嬷嬷语塞。
“何况我也懒得看他们那副郎情妾意的样子。”母亲喃喃地道,“我放过王映雪,也放过我自己。”
窦昭几乎要为母亲鼓掌。
正是如此。
天下再大,大不过自己。
自己若是都不心疼自己了,别人凭什么要心疼你?
既然不待见王映雪,何必委屈自己佯装贤良!
她也是过了三十岁才明白这个道理。
窦昭低声对妥娘道:“你等会跟着俞嬷嬷,看看她都去了些什么地方?见了些什么人?”
妥娘点头。
窦昭高高兴兴地扑到了母亲的怀里:“娘亲,后院的腊梅开了,我们去赏梅。”
母亲呵呵笑,亲着窦昭的小脸:“娘亲有事,让妥娘陪你去玩吧!”
窦昭只想陪在母亲身边。
母亲也不嫌她麻烦,一面打点着家里的琐事,一面逗着她玩。
父亲突然过来了,不顾满屋服侍的仆妇,献宝似的从怀中掏出一枚赤金镶碧玉的簪子。
“好不好看?”他讨好地望着母亲,“我特意去真定府让人打的。”
簪身金灿灿,簪头绿汪汪,呈水滴状,如美人腮边的一滴泪。
“好看!”母亲笑着将碧玉簪摆弄许久,吩咐俞嬷嬷收起来,“以后给寿姑做嫁妆。”
父亲讪讪然:“这是送给你的……寿姑的,我以后再给她买就是了。”
母亲抿了嘴笑:“你以后给她置办是你的心意,这可是我的心意。”
“我的还不是你的。”父亲小声嘀咕着,欲言又止。
母亲笑道:“你是来问王映雪进门之事的吧?我刚才已经吩咐下去了……”然后把跟俞嬷嬷说的话重新对父亲说了一遍。
父亲“哦”了一声,并不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又好像有很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
一时间沉默无语。
半晌,父亲不安地站了起来,喃喃道:“你既然有事,那我先走了。”
母亲笑着站起身来:“那我就不送了。”然后喊了含笑,“送七爷!”坐下来低了头打着算盘。
父亲站了一会,见母亲始终没有抬头,眼神微黯,垂头走了出去。
俞嬷嬷喊了声“七奶奶”。
母亲眼角也没有动一下,道:“眼看着要过年了,只怕请人不易。新房那边的陈设,你还要多费费心,帮着催催外院的几个管事。”
“是!”俞嬷嬷无奈地应声退下。
母亲丢了算盘,笑着抱了窦昭:“走,我们去赏梅去。”
窦昭盈盈地笑。
时间是最好的药,不管多痛的伤口,时候长了,都会慢慢结痂愈合。
娘亲,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解您的寂寞,抚慰您的伤口。
窦昭望着母亲白玉般的脸庞在心里暗暗发誓,笑嘻嘻地牵着母亲的手,蹦蹦跳跳地去了后院。
※※※※※
晚上,妥娘告诉窦昭:“俞嬷嬷哪里也没有去,见的都是府里的管事和管事娘子。”
那个男子是谁呢?
窦昭咬着手指寻思着。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她的舅母带着她的大表姐赵碧如来给窦家送年节礼了。
“天寒地冻的,”母亲急急地将舅母和大表姐迎进了内室,亲自扶舅母上炕坐了,接过丫鬟手中的热茶恭敬地递给舅母,“让管事跑一趟就是了,您怎么亲自来了!”
舅母三十出头的样子,穿了件遍地金的宝蓝色通袖袄,并插着对赤金镶玉葫芦的簪子,中等个子,身材微腴,皮肤白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非常的和善。
她朝着妥娘怀中的窦昭拍手:“来,到舅母这里坐。”
母亲把窦昭抱到了炕上。
赵碧如则曲膝给母亲行了个福礼。
母亲搂了赵碧如:“大姐儿又长高了几分,都快赶上我了。”
舅母嗔道:“只长个子不长心,有什么用啊!”
赵碧如羞涩地笑。
此时的赵碧如只有十一岁,手长腿长,皮肤胜雪,已隐约可见成年后的绰约多姿。
母亲携她上了炕,大家围着炕桌吃着点心说着话。
“……你大哥已经连续两次春闱落第,这次卯足了劲要金榜提名,连我和他说话他都不理。”舅母笑道,“我在家里无聊,就带了碧如到你这里来串门。”然后道,“你这些日子可好?”
母亲粉饰太平:“和从前一样。每天忙得团团转,也不知道忙了些什么。”
舅母笑而不语,喝了口茶,对赵碧如道:“既来了,就和你表妹去旁边玩去吧!”
赵碧如细细地应“是”,乖巧地下了炕。
母亲微愣。
舅母道:“我有话和你说。”脸上露出几分凝重。
母亲应了声“是”,眼中已可见水光。
窦昭想到荷塘旁的俞嬷嬷和穿官绿色潞绸袍子的男子。
出了内室,她甩开赵碧如的手,一溜烟地朝大门跑去。
大门外,那个穿着官绿色潞绸袍子的男子正和窦家的一个管事说着话,他身后是辆平板马车,马车上装着满满一马车的东西,小厮们正川流不息地将马车上的东西往家里搬。
原来那个人是赵家的管事。
窦昭噔噔噔地跑回了二门,遇到了追她追得满头大汗的赵碧如。
“你,你要干什么?”她捂着肚子喘着粗气,“怎么比兔子跑得还快?”
窦昭想到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她优雅地端着茶盅,温和而不失矜贵地笑望着她:“姑母去世后,父亲和母亲原本想把你接到家里来,和我们姐妹做个伴,可你不愿意,当着窦家的人咬了母亲一口不说,还嚷着‘我不去你们家’,母亲只好悻悻然地回来了……”
她当时觉得赵碧如的话如秋天的团扇,让人说不出来的膈应与不合时宜。
可现在……她却有些不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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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漏章,不过是跳着写了写,没想到大家会觉得不习惯……⊙﹏⊙b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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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和祖父说了些什么,窦昭无从知晓,但舅舅回来的时候,脸色非常的难看。
“睿甫,”舅母忧心忡忡地迎了上去,“亲家老爷怎么说?”
“他还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舅舅冷笑,眼角的余光瞥过热炕,却看见窦昭拿着个绒球坐在炕尾,正睁着一双灿若晨星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他心中一痛,想着那窦铎是外甥女的祖父,窦世英是她的父亲,怨怼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又怕自己的脸色吓着了窦昭,勉强挤出个笑脸,温声问妻子:“孩子们都用过午膳了没有?”
“都用过了。”舅母应着,不由顺着舅舅的目光回头望了一眼窦昭,眼中立刻泛起了些许的水意,“这孩子,好像知道母亲不在了似的。不哭也不闹,我喂她什么就吃什么……从前可是个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主……这以后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舅舅难过地低下了头,道:“我正想和你商量这件事……”
“你说就是。”舅母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我嫁进门的时候,谷秋才五岁……我们新婚之夜,她非要和我睡,说喜欢我这个姐姐……我把她带到了十六岁,又亲自把她送嫁到窦家,她是我的姑子,可更像我的闺女……她的事,你不用和我商量,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决不会多说一句话。”
“晓蛾!”舅舅感激地握了舅母的手,“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们是夫妻,”舅母耳朵通红,“说这些做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到了炕上,把窦昭抱坐在她的膝上,哄着窦昭,“表姐们都去睡午觉了,你也睡个午觉好不好?睡了午觉,下午才能有精神和表姐们玩。你想不想和表姐她们玩?”
窦昭一直在等舅舅回来。
现在舅舅有话对舅母说,她如果装睡,舅舅和舅母说起来话肯定更无所顾忌。
窦昭轻轻点头,打了个哈欠。
舅母帮她脱了外面的小袄,拉了床被子裹着她,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然后叫了自己贴身的丫鬟给舅舅倒了热茶,吩咐她:“我和老爷有话要说,你在外面看着点。”
丫鬟应声而去。
舅舅和舅母并肩坐在炕上,道:“我想把寿姑接到我们家长住。”
闭着眼睛的窦昭耳朵一动。
舅母没有任何异议,道:“寿姑来了,正好和璋如做个伴。”
舅舅眼底闪过一丝欣慰,沉吟道:“你上次说,寿姑和田姐姐家的儿子订了亲,可有信物?”
“有。”舅母一面拍着窦昭,一面道,“是田姐姐出嫁时陪嫁的一只羊脂玉的镯子。”
“谷秋刚走,窦家应该还没得来及收拾她的东西。”舅舅低声道,“谷秋的东西一向是由俞嬷嬷打点的,你这就派个体己的丫鬟悄悄去找俞嬷嬷,把寿姑的订亲信物拿在手里。”
舅母虽然一愣,但什么也没有问,叫了个丫鬟进来吩咐了一番。
舅舅解释道:“如今谷秋去了,寿姑和魏家的婚事又没正式下聘,只怕到时候会有些波折。我看那窦世英就是个二百五,女人多看他几眼,他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说起父亲,舅舅有些激动,“他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指望他为寿姑作主,还不如指望他早点死!他死了,我们至少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寿姑的事……”
“你小声点!”舅母忙道,“小心吵醒了孩子。”
舅舅探过头来看了眼窦昭,见她闭着眼睛,松了口气,语气渐缓:“若是以后寿姑能找个好人家,这件事不提也罢。若是没有合适的,有这信物在手,魏家想反悔,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窦昭眼睛涩涩的。
母亲去世了,她成了“丧妇长女”,是无教戒之人,好一点的人家都不会娶这样的姑娘做媳妇。
舅舅,什么都为她想到了……
她突然想起来了。
母亲和婆婆交换信物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在梦中,所以没有在意。实际上,上一世她出嫁前根本就没有看见过什么信物,是新婚之夜,魏廷瑜拿了一块玉佩和一对手镯,说是当年两家的订亲信物。她还以为是父亲交给魏家的。
难道上一世,这玉镯是在舅舅手中不成?
她的心不由砰砰乱跳起来。
耳边传来舅舅带着几分歉意的声音:“晓蛾,我想除了那三十亩祭田,把其他的祖产都……卖了!”
“啊!”舅母惊呼,“为,为什么要卖祖产?”
窦昭也吓了一大跳,眯了眼睛窥视舅舅。
舅舅垂着眼睑,轻声道:“晓蛾,你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可自从嫁给我,不但要伺候瘫痪在床的婆婆,抚养年幼的小姑,为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农忙时节,还要到田里去巡田……里里外外,全都靠你……我心里都记得……原想好好读书考个功名,为你挣副凤冠霞帔,让你也能眉扬吐气一回……可谷秋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前程,连唯一的妹妹也不顾……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是我对不起你……”
“没有,没有。”舅母急急地道,眼睛都红了,“你待我很好,我知道,我生了璋如之后,我娘怕你嫌弃我,特意托人从江南买了个漂亮小姑娘让你带回来,你说养不起,怎么也不肯要……”
舅舅有种谎言被戳穿后的狼狈,强硬地道:“是养不起嘛!”
舅母开怀地笑,温顺地附和着舅舅:“是,是养不起。”眼泪却籁籁地落下来。
窦昭的眼泪也差点落下来。
秀雅俊逸的舅舅站在中年发福的舅母身边,不像夫妻,倒像姐弟,而且还是年龄相差至少五岁的姐弟。
可舅舅却始终没有忘本,始终记得舅母的好,从不愿意让舅母伤心。
“说这些做什么!碧如她们再怎么也是我的亲骨肉。”舅舅不自在地道,丢了个帕子给舅母,“快把眼泪擦擦。”
舅母一边笑,一边擦着眼泪。
舅舅就道:“我想进京打点打点,想办法谋个实缺。到时候我们带了寿姑去任上。”说到这里,舅舅的语气有些苦涩,“不过,我算了算,就是卖了祖上的那几亩田只怕也不够……你能不能,”舅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上露出又羞又愧的神色,看也不敢看舅母一眼,“把你的陪嫁借给我……我手头一活了,就立刻还给你……”
“你说什么呢!”舅母嗔怪道,“我的不就是你的!当初爹娘给我那么多陪嫁,不就是想我们过得好?只要我们过得好,这陪嫁就尽其所长了,有什么花不得的?若你遇到这样的大事还不跟我开口,我反觉得你和我不是一条心呢!”
窦昭哭了起来。
“寿姑,寿姑,你怎么了?”舅母慌张把她抱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窦昭趴在舅母的肩头,渲泄般地大哭了起来。
上一世,母亲去世,舅舅无力对抗窦家,忍着悲痛去参加了会试,然后拿着舅母的陪嫁谋了个实缺,想带她去任上,她却当着窦家的人咬了舅母一口,还嚷着不和舅母走……舅舅为了自己的妹妹,已经对不起舅母了,若是谋了实缺却不上任,舅舅会因此丢官,那就更对不起为了舅舅付出那么多的舅母了……而且赵家的产业都卖了,不走也不行。
是谁?
是谁教唆着她咬的舅母?
她虽然丧母,但父亲和祖父均健在,她如果激烈地表示不愿意去舅舅家,舅舅也无可奈何。
而且在那种情况下,她的反抗,等于是狠狠地扇了舅舅和舅母一巴掌!
窦昭直起身子,停止了哭泣,挂满泪珠的小脸上满是坚毅。
她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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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毫无悬念地拿到了羊脂玉手镯,他交给舅母收好:“……谷秋七七之后我就启程,你把家里的事都打点好。等我那边一有了消息,你就借口接寿姑去家里住几天,然后带了她一起去任上。等她及笄,我们再把她送回窦家出嫁。”又道,“岳母和舅兄那里,你先别声张。临走之前去看看他们,等我们安定下来再给老人家写封信赔个不是。”
舅母没有任何的迟疑:“我这两天就开始安排家里的事。”
守在门外的丫鬟重重地咳了一声,高声道:“三爷、六爷!”
舅母低声道:“你去忙你的吧,我会照顾好寿姑的。”
舅舅微微颔首,撩帘而出。
舅母帮窦昭梳头,笑道:“寿姑,以后跟着舅母好不好?”
她表情舒展,语气中透着几分快活,看得出来,对于舅舅的安排,她不仅没有芥蒂,而且还很高兴。
舅母,是个很好的女子!
窦昭眉眼弯弯,笑得甜蜜如糖。
舅母亲了她一口。
赵璋如啪嗒啪嗒地跑了进来:“寿姑,寿姑,我发现你们家桂花树下有窝蚂蚁,我们去看蚂蚁搬东西。”
赵碧如稳重地走了进来,拦着妹妹:“姑姑不在了,你不要乱跑。寿姑还要去灵堂前给姑姑上香。”
赵璋如不懂这些,眨着大眼睛问母亲:“姑姑去哪里了?”
舅母摸了摸女儿的头,有些伤感地道:“姑姑去了南海。”
“哦!”赵璋如会意,“原来姑姑是去看菩萨了。”
赵碧如别过脸去。
舅母把窦昭放在了地上,柔声嘱咐她:“和姐姐们去院子里玩会吧!”
“快点,快点!”赵璋如牵了窦昭的手就朝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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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时间没控制好,回来晚了,非常的抱歉。
亲戚都聚在家里,只能明天改错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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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有心暗示母亲几句,可想到那边厢房还关着一屋子没有处置的丫鬟、媳妇子就觉得头痛。
她哧溜爬了起来,坐在床上高声地喊着“爹爹”。
要是母亲够聪明,就应该灵机一动,抱着她去父亲。
如若祖父责怪下来,只要把责任往她身上一推,祖父难道还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不成?
可是,她显然高估了母亲的智慧,也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看见她闹腾,母亲很不高兴地蹙着眉:“这么晚了,这孩子怎么还不睡?”然后吩咐俞嬷嬷:“把姐儿抱下去吧!她吵得我头痛。”
俞嬷嬷歉意地冲着母亲笑,手脚麻利地帮她穿衣裳:“四小姐,乖,俞嬷嬷抱你去找乳娘!你别哭……”
窦昭很想学着那些田庄的村妇朝母亲翻个白眼表示不屑。
母亲怎么这样幼稚?
她要是像母亲,恐怕早就被人吃得尸骨不剩了。
窦昭一把抱住垂在床边的幔帐,哭着喊着要“爹爹”,最终还是被俞嬷嬷强行抱到了内室后的暖阁。
没有了母亲,窦昭也消停下来,蔫蔫地由俞嬷嬷把她放在了炕上。
俞嬷嬷默默地帮她整了整凌乱的头发,看窦昭的目光有些恍惚,低声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今天的事有些不寻常?我要去偷偷看一眼,你乖乖地待在这里,不要吵闹,好不好?”
窦昭顿时来了精神。
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看不出来,俞嬷嬷这样的精明能干。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俞嬷嬷一愣,随后慈详地笑了起来,颇有些感慨地道:“我们四小姐可真聪明,小小年纪,却万事心里都有数。不像七奶奶……”说到这里,她猛地一顿,自言自语地道,“我和个孩子说这些什么什么……”然后转身叫了个丫鬟进来:“含笑,你在这里陪着四小姐,我去鹤寿堂看看。”
含笑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周正,一副温柔稳重的样子。
听了俞嬷嬷的话,她很惊讶,但很快正容应了声“是”,十分伶俐地道:“若是有什么事,我立刻让双枝去叫您。”
俞嬷嬷满意地点头,快步出了暖阁。
含笑和窦昭上了热炕,见窦昭不哭也不闹,沉静得像个大人,她微微地笑,柔声问窦昭:“四小姐,我拍您睡觉可好?”
窦昭摇了摇头。
含笑的笑意越发的浓郁,道:“那我陪您翻绳可好?”
难道她很喜欢翻绳吗?
窦昭摇了摇头。
含笑笑道:“那您想干什么?”
“等……嬷嬷。”窦昭道。
含笑讶然地望着窦昭。
窦昭不理她,拉了个大迎枕过来,靠在上面发呆。
含笑失笑,帮窦昭搭了件薄被。
她是从父亲待母亲的态度中感觉到异样,俞嬷嬷是从什么地方看出了不对劲的呢?
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呢?
窦昭沉思着,眼皮子越来越重。
不行,得等到俞嬷嬷回来。
她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妥娘,她到底是怎么人?
窦昭摇了摇头,强行将上眼皮和下眼皮分开。
可几息过后,眼皮又自有主张地垂了下去。
不能睡觉!
睡着了,说不定她就又回去了。
到时候她回到了紫藤花那个梦里去了怎么办?
“含笑,”窦昭使劲地睁着眼睛,“嬷嬷,找!”
“不行!”含笑轻轻地摆手,“我要在这里陪着您。”
“我,听话!”窦昭道。
含笑思忖半晌,见窦昭表情越来越坚定,犹豫道:“好吧,我去看看俞嬷嬷在干什么?”随后叫了双枝进来。
双枝是个脸儿圆圆的小姑娘,她不声不响地陪着窦昭。
不一会,含笑折了回来:“四小姐,俞嬷嬷和夫人去了老太爷那里。”
“哦!”窦昭让含笑去找俞嬷嬷。
含笑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被发现了,奴婢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倒也是。
窦昭是管过家的,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她只能等俞嬷嬷和母亲回来,恨自己为什么会被束手束脚,而不是像在另一个有紫藤花的梦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母亲和俞嬷嬷还没有影子,窦昭的眼皮子粘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她陷入一阵甜甜的酣睡。
好像只有一瞬间,又好像有千万年,窦昭醒了过来。
她想也没想,就跳了起来。
有人在旁边喊着“四小姐”。
窦昭睁开眼睛,看见了双枝含笑的圆脸。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在梦里。
她骤然间踏实了,问双枝:“含笑?嬷嬷?母亲?”
“含笑被俞嬷嬷叫去了。”双枝笑着帮窦昭穿衣裳,叫小丫鬟倒了热水进来。
暖阁里热闹起来。
窦昭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
她眼睛微眯问双枝:“含笑,在哪里?”
双枝笑道:“在老太爷那里。”说着,眼角余光看见暖帘被撩了道缝,有人朝里张望。
她脸一沉,低声喝道:“是谁在暖帘外面,鬼鬼祟祟的?”
立刻有个小丫鬟去撩了暖帘。
暖帘后的人无所遁形,不安地绞着手指头:“我,我找四小姐……”然后虚张声势地大嚷道,“是四小姐让我帮她打听个人……”
窦昭循声望过去,看见了香草。
她心头微动,高声喊着“香草”。
双枝和小丫鬟满脸困惑,但还是放了香草进来。
香草得意地朝着双枝和小丫鬟扬了扬下巴,狗腿地跑到了窦昭面前,低声下气地道:“四小姐,您说的妥娘,我找到了。”她说完,语气微顿,眼神饱含着某种期翼地望着她。
窦昭微微地笑。
在济宁侯府,这样的丫鬟她见得多了。
为了能出人头地,只要能看到一丝希望,她们就会使出浑身解数地抓住。
她并不反感这样的人和这样的做法。
如果大家都安于现状,那生活还有什么奔头?
只不过香草的行事太过浮躁,把希望寄托于一个还不懂事的小孩子,少了审时度势深谋远虑。但她还是要感谢香草。要不然,她又怎么会有妥娘的消息?
窦昭对双枝道:“赏,香草!”
双枝拿不定主意。
做为主家,四小姐也太……年轻了些!
要不要先去请七奶奶示下呢?
她琢磨着,看见香草眼睛一亮,已曲膝向窦昭行礼道谢,之后凑到窦昭面前叽叽喳喳地道:“妥娘是后院浆洗房的小丫鬟,是七奶奶到大慈寺上香的时候捡回来的,我问遍了府里的人才找到她。您找她有什么事?要不要我帮您把她叫来?她很好说话的。在浆洗房,脏活、累活都抢着做,浆洗房的那些嫂子们都很喜欢她。我一打听,她们就带我找到了妥娘……”
窦昭恍然大悟。
能在母亲或是她身边当差的,都是窦府有头有脸的仆妇,她们又怎么会认识浆洗房的粗使丫鬟?反之,妥娘做为窦府的粗使丫鬟,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并未参与,不过是事后听人说起而已。这也解释了妥娘的话为什么与事实不符……
她眼皮子一跳。
事实!
难道以她的心底,认为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成?
那她又在哪里呢?
早先被她忽略的一些想法重新在脑海里旋转,让窦昭心惊肉跳,遍体生寒。
有个小丫鬟冲了进来。
“双枝姐姐,大事不好了。”她神色慌张,如临大敌,“鹤寿堂,闹起来了!”
窦昭心里一突。
双枝已急急地道:“出了什么事?”
“七爷在京都的时候被个女人迷住了,”她脸色发白,“要把那女人纳进门,还请了东府的三爷来说项。老太爷气得半死,拨剑要杀七爷呢!”
“啊!”屋里乱成了一团,“后来怎样了?”
“还好三爷没走,把老太爷给拦住了。”小丫鬟道,“可七爷铁了心要让那个女人进门,大冬天的,跪在雪地里求老太爷答应。结果七奶奶找了去,七爷就求七奶奶。把七奶奶气得半死,不仅没有答应,还哭闹着骂七老爷忘恩负义,连老太爷都插上不上嘴。三爷见了,让大福悄悄地把三奶奶请过来。”
“难怪含笑姐姐被俞嬷嬷叫去后就不见了影踪!”
“那女人难道比七奶奶长得还好看吗?”
“老太爷到底答应那女人进门了没有?”
“那家里岂不是又要多个主家了?”
丫鬟八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没有谁注意窦昭。
窦昭泥塑般傻傻地坐在那里,无比震惊。
她自主持了济宁侯府的中馈、成了当家理事的人之后就一直很是困惑,三伯父作为窦家因管理庶务有方而备受窦氏子弟尊敬的长辈,怎么会隔三岔五地就去田庄探望妾室出身、和窦家人根本没有什么交集的祖母?
原来,他是去探望她的。
妥娘说,母亲是被迫自缢的。
做为帮着父亲说项的三伯母,他心里应该是充满了对她无法言明的愧疚,所以才会如此吧?
窦昭想到了三伯父看她的眼神。
总是慈爱中带着几分怜惜。
还有三伯父死后留下的遗嘱,要把他收藏的几幅前朝的名人字画都留给她。
那时候窦氏还没有分家,三伯父没有私产,留给亲生儿子窦繁昌、窦华昌兄弟的也不过是几方砚台和玉石。
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三伯父特别喜欢自己的缘故。
可见人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听到的也不一定是事实,甚至是感受到的,也不一定是事实。
窦昭哑着声音道:“我要,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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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上班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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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院里,大红的喜烛噼啪爆出一朵烛花,王映雪的手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她满脸怒容地站在屋子中间,“东府凭什么事事都要压着西府?我已经是万元正正经经的妻子了,她凭什么还把明姐儿留在她屋里不放?”
“太太,您小声点,小声点!”胡嬷嬷忙提醒她,目光在周围睃了一眼,见没有旁人,这才低声道,“现在还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七爷还需要五爷帮衬,您刚刚扶正,又没有儿子傍身……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我知道!”王映雪神色微缓,“要不是这么想,我今天就不会忍气吞声了。”
胡嬷嬷松了口气,笑着岔开了话题:“今天可是您的好日子,时候不早了,七爷差不多也该来了,不如我服侍您把妆卸了,再喝盅百合莲子汤……”
王映雪赧然。
琼芳抱着个匣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七太太,这是今天收的见面礼,您看放哪里好?”
说起这个,王映雪又是怒火中烧。
窦氏膏梁锦绣,平日打赏体面的仆妇都是绫罗绸缎,金环银簪,二太夫人等人的见面竟然均是些金镶玉簪子这样普通的饰物,一副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还藏着掖着不成?”她的声音有些尖锐。
琼芳的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不仅没得了赏,反得了一顿训斥。
胡嬷嬷忙朝着琼芳使眼色,笑着安慰王映雪:“窦家可不是乍富人家,越是这场面上的事,越是低调内敛,您也不要小看这些东西,说不定个个都是有些年头有讲究的物件呢?只是我们今天没空,等哪天闲下来了,太太拿出来再仔细瞧瞧。”
自从赵谷秋去世之后,西窦就没有了主持中馈的人,几年下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各怀着各自的心思,加之前些日子又被窦昭分走了一半的财产,那些原本一心一意巴结她的人也有些开始等待观望,这个时候,府里只怕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盯着栖霞院,她要是有丁点的异样,恐怕就会被无限地夸大……不如就着这个说法顺势下了台阶!
王映雪想着,轻轻地“嗯”了一声,正想再教训琼芳两句,有小丫鬟禀道:“高升过来了!”
屋里的人俱是一愣。
王映雪狐疑道:“请他进来!”
高升站在内室的梅花纹槅扇外,声音温和而恭谨地道:“七太太,七爷说,今天太晚了,他就歇在正房,让您也早点歇了,明天卯正去给老太爷请安,辰正三太太会过来,把西府的对牌交给您,让您别迟了。”说完,拱手作揖退了下去。
王映雪张大了嘴巴半晌也没有合拢,随即脸色涨得通红,眼泪也在眼眶里打着转:“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要找借口,何必说时辰太晚?现在才戌初……还歇在了正屋……岂不是让我白白遭人笑话?”
胡嬷嬷也感觉到了窦世英的异样,她迟疑道:“太太,要不要我去看看?”
“不用!”王映雪一咬牙,道,“我亲自去请。”
进门的第一天,窦世英就歇在了别处,她以后在窦家怎么抬得起头来。
胡嬷嬷陪着王映雪匆匆去了正房。
窦世英已换了家常的衣裳,正在画案前写字。
看见王映雪,并不惊讶,而是淡淡地笑着说了声“你来了”。
望着灯光下窦世英英俊的面庞,在路上就想好的那些责问突然间烟消云散了,她有些不安地整了整衣袖,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今天很累了吗?怎么一个人呆在正房里写字?”一面说,一面走了过去,鼻子里闻到了由窦世英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意,她笑道,“七爷喝了多少酒?怎么满身的酒气?妾身让人给您送碗醒酒汤来吧?”一面说,一面挽了衣袖要帮他磨墨。
窦世英阻止了她:“我这边有高升服侍,你去歇了吧,明天还有你忙的。”声音比窗外吹进来的晚风还要和煦,人却低下了头,心无旁骛地继续写着他的字。
拒绝的意思这样明显,让王映雪羞红了脸,可她从来不是个等候的人,她思忖半晌,猛地上前侧抱住了窦世英的腰。
“万元……”眼光下,她目光柔得能滴得出水来。
窦世英身子一僵,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笔,温柔,却又十分坚定地将绕着他腰身的手臂一点点地掰开:“映雪,我说过,除了名份,其他的,我都给不了你……你也是知道的……我们相敬如宾不好吗?”
他转身,墨如点漆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表情是如此的认真。
王映雪愕然。
她当然知道……可她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千里相思,怎如暖玉在怀……
窦世英大步走了出去。
窦府的玉簪花已经开了,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骤然间想起自己和谷秋成亲的时候。
也这样的天气。
玉簪花肆意怒放,在月光下晶莹如玉。
妻子声音清脆地喊“万元”,问他“我漂不漂亮”……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答的了,只记得妻子又惊又喜地扑到他的身上,像团火似的在他心上烧了起来……耳边是妻子银铃般的笑声:“他们都说我不害臊,可我就是喜欢你,就是想嫁给你嘛!”娇娇憨憨的声音,透着不庸置疑的欢喜和满足……
花香是如此的浓烈,犹如开到荼尽时的颓败,让人心悸又恐惧。
他拔腿朝外跑去……
轰隆隆一声雷响,雨哗哗地落了下来。
※※※※※
窦昭被身边的动静惊醒,朦朦胧胧中听见祖母吩咐红姑的声音:“……看看马棚里的马驹有没有受惊吓?厨房的窗户有没有关?柴房里的稻草也要捡一捡,免得被雨水溅湿了。”
红姑打着哈欠应喏着,披衣走了出去。
祖母回头,看见在被子里拱来拱去的窦昭,笑着轻轻地拍了拍她:“寿姑不怕,崔姨奶奶在这里呢!”
窦昭反而醒了过来。
她望着屋梁,有片刻的茫然。
外面传来“啪啪啪”的拍门声,响彻院落。
祖母惊愕,住在西厢房的长工刘四海已拿了根闩大门的木棍走到了大门前。
“是谁?”他警惕地问。
“是七爷。”外面的人高声道,“快开门。”
刘四海忙丢下手中的木棍,“吱呀”一声开了大门。
窦世英和高升冒雨走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披衣站在正房门口的祖母顾不得大雨,急匆匆地迎了上去。
“没事,没事。”窦世英的衣裳已经被淋得湿透,仲夏的天气虽然炎热,但夜晚的雨水淋在身上还是很凉,他的嘴唇有点发白,“我来看看寿姑。”
祖母眼底露出深深的怀疑,但她什么也没有问,吩咐婆子烧水,让红姑去隔壁富户朗家借两件换洗的衣裳来。
等父亲收拾干净的时候,雨势更大了,天阴沉沉的,仿佛无法承受重量,随时会坍塌似的。
窦昭坐在炕上,昏昏欲睡,脑袋像钓鱼似地一点一点的。
她对父亲的出现不以为然。
半夜三更的,下着这么大的雨,一不小心就会伤风感冒甚至是暴病而亡,还拖累得你去拜访的人家兵荒马乱地帮你找到换洗的衣裳、安排热水茶点……幼稚、任性,这么不体贴人,哪里像个做父亲的人。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不管父亲和王映雪有怎样的矛盾,这样如同落荒而逃似地跑了出来,太软弱无能了。
父亲却没有这样的自觉性,他笑着揉着窦昭的脑袋,柔声问她:“你在田庄还住得习惯吗?”
“习惯!”窦昭偏过头去,打掉父亲的手,“大家都待我很好。”
窦世英望了望屋里粗糙简单的陈设,觉得长女有点没心没肺。
他站在炕前沉默良久。
窦昭很想睡觉,父亲不作声,她只好道:“爹爹,您不睡觉吗?”
窦世英没有做声,过了一会,他慢慢坐在了窦昭的身边,沉声问她:“你,还记得你母亲吗?”
窦昭讶然,脸色渐正。
“我还记得你母亲。”他喃喃地道,眼角有水光闪动,“她嫁给我的那一天,手上戴着个祖母绿的戒指,黄金的托,做成海棠花的模样……”
窦昭别过脸去,悲伤慢慢地从心底溢了出来。
※※※※※
父亲天没有亮就走了,窦昭望着雨后澄净如水的天空,有片刻的怔愣。
伤感过后,人更有勇气去面对生活中的那些不如意吧!
她回到屋里练字。
赵良璧殷勤地帮她收拾书房。
她对赵良璧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赵启璧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的是自己不用叫狗剩了,担心的是怕窦昭一时兴起,给他取个类似于狗剩的名字……以后改都不能改了!
“‘良璧’如何?”窦昭把他的名字写在纸上,“是美玉的意思。希望你做人像美玉般美好、谦逊。”
赵良璧喜出望外,拿着窦昭写了他名字的那张纸到处显摆。
不过一天的功夫,田庄里的人都知道狗剩叫赵良璧了。
祖母也夸这个名字取得好,还说过几天带她到庙里玩,可惜父亲的假期完了,他来接窦昭回去,并告诉祖母:“您有什么事,可以让人带信给六哥,我在京都的时候,他会照顾您和寿姑的。”
祖母点头,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她一个人在田庄生活了二十几年都没有什么事,她相信她以后有什么事也不会找到窦家去。
窦昭却向父亲提要求:“我能不能把赵良璧带回去?”
父亲问赵良璧是谁?
祖母把他的来历告诉了父亲。
父亲听说赵良璧这个名字是窦昭帮着取的,点了点头:“那就带回去吧!”
就这样,赵良璧提前出现在了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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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们,下午要给亲戚拜年,我尽量争取八点左右更文,如果有困难,十二点钟以前一定会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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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心情复杂。
如果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是继母,母亲想从她的身份上做文章,恐怕会大失所望。
她的继母姓王,闺名映雪,是王行宜之女。
王行宜,字又省,北直隶灵寿县南洼乡人。至德三十六年己丑科进士。初任吏部主事,后升兵部车驾司员外郎。期间蒙古俺答汗数次带兵入侵北部边境,时镇守大同的总兵官长兴侯石端兰请开马市以和之。王行宜上书《请罢马市疏》,力言石端兰“十不可五谬”。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冬庇护石端兰,王行宜弹劾陈冬《五奸十五罪》。永明四年,王行宜被廷杖一百投入死囚牢。因在狱中拒不写悔过书备受折磨而闻名士林。陈冬病逝,经他的师座——内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曾贻芬等人多方营救,永明六年,王行宜改判流放西宁卫。
之后数年,蒙古人依然扰边,马市遭破坏。
承平四年,也就是继母嫁过来的第三年,在曾贻芬的推荐下,王行祖被起用。
先是调任山东新泰县令,后改任刑部主事,礼部员外郎,兵部武先司,半年内连迁四职。
此时离他流放已过去了十年,历经两朝。
其后王行宜一路平步青云,窦昭生病的时候,他已累官至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位极人臣。
王家本是南洼小姓,世代耕读。王行宜出事后,王妻许氏为搭救丈夫,将家产变卖一空。王行宜改判流放后,王家长子王知柄服侍病弱不能行的父亲前往西宁卫,王妻带着刚嫁过来不足月余的长媳高氏,次子王知杓,女儿映雪过日子。因家无恒产,高氏主动变卖了陪嫁,获银三百两,其中三十两用来购得良田四亩用来度日,其他的都用来救济远在西宁卫的王行宜和王知柄的吃穿用度,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有像高家这样深明大义的,也有像王映雪的夫家雷氏那样唯利是趋的。
永明八年,雷氏见曾贻芬被迫致仕,王行宜没有起复的可能,十四岁的王映雪被退了亲。
王映雪一咬牙,索性卖了雷家的聘礼,由高氏的一个陪房出面做起了收购棉花的买卖,这才能支撑起西宁卫这个无底洞,王行宜才能活到被起复。
所以当三伯母告诉母亲,父亲已经派人把那个女人接到了真定,她和大伯母商量后,决定在大伯母陪嫁的庄子里见一见那个女人的时候,窦昭大哭大闹地抓着母亲的裙裾不放手。
母亲强忍着怒意哄着她。
三伯母却瞧着灵机一动,笑道:“这样也好。若是别人问起,只说是带了寿姑到大嫂的庄子里顽耍。”
母亲这才作罢,心不在焉地随着三伯母去了大伯母的庄子。
大伯母早就在二门口等着。
她拉着母亲的手上下打量了母亲一番,点头赞道:“我还怕你应付不来,现在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母亲穿着代表正室的大红宝瓶柿蒂纹的通袖袄,乌黑的青丝梳了个堕马髻,只在髻旁簪了朵由莲子米大小的珍珠镶嵌而成的牡丹珠花,碧绿色翡翠手镯在母亲欺霜赛雪的手腕和大红色袖口间如一汪春水般鲜艳明丽,端庄典雅中不失雍容华贵。
三伯母也赞道:“七弟妹一向会捯饬,今天尤为漂亮。”
母亲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又很快隐去。
她朝着大伯母和三伯母曲膝行礼:“今天的事,还请两位嫂嫂帮帮我。”
“这是自然。”大伯母和三伯母不约而同地推了母亲,看母亲的眼神如同母亲般慈爱,“我们不会任由七叔胡来的。”
母亲神色微定。
大伯母笑着抱了窦昭:“寿姑,大伯母屋后的山茶花都开了,你等会领了丫鬟帮大伯母剪几枝来插瓶可好?”目光却直接落在了跟着她的妥娘和香草身上。
窦昭紧紧搂住了大伯母的脖子:“我要,母亲,要,大伯母,要,三伯母……”哭得震天响,把大伯母吓了一大跳。
母亲忙接过窦昭,又羞又恼地红着脸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几天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一走开,就哭得让人不得安生……”
大伯母听着叹了口气,抚着窦昭的头发:“老一辈的人常说,母女连心。这孩子是个聪明的,知道你心里苦,她害怕呢!”
一席话说得母亲眼泪涟涟,抱着窦昭的手却紧了很多。
“就让她跟着你吧!”三伯母感慨道,“反正她还小。”
母亲“嗯”了一声。
一行人拐过厅堂,去了后院的花厅。
大雪纷飞,枝头的梅花开得正艳。
一个身段优美的女子穿了件玫红色的小袄身姿笔直地站在窗边,和窗外的寒梅相映成辉。
窦昭心中一紧。
是继母!
这个身影,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在祖父和祖母相继去世,三伯父送自己去京都和父亲团聚的时候,她曾这样站在窗边,目光犀利地打量自己;在济宁侯府正式向窦家下聘的那天晚上,她曾这样站在窗边,面沉如水地凝视着自己;在自己把她送过去的婢女让魏廷瑜收房后又让魏廷瑜把婢女送人之后,春节回娘家拜年时,她曾这样站在窗边,紧攥着双手沉默地望着自己;在她想为弟弟窦晓求娶曾贻芬的外孙女被拒绝时,她把自己叫回娘家,曾经这样满面狰狞地站在窗边……
窦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身影。
从诚惶诚恐到开怀大笑,她如赤脚在炼狱里走了一遭。
谁又怜惜过自己的伤疼与哀鸣。
母亲的脚步慢了下来。
纷雨籁籁如杨花。
那个身影转过来。
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清澈的目光,山水般钟灵毓秀。
母亲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跳了起来:“怎么是你?王映雪,怎么是你!”
她摇摇欲坠,抱着窦昭的手臂无力往下落,窦昭抱住了母亲的腰才没有被摔下去。
大伯母和三伯母面面相觑,三伯母机敏地窦昭接在了怀里。
王映雪仪态从容地走了出来。
她站在庑廊下曲膝给母亲行礼,轻声地喊着“姐姐”。
“我们赵家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多了位妹妹?”母亲冷笑,虽然极力保持着刚才的淡定优雅,却难掩眉宇间的狼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王映雪垂下眼睑,跪在庑廊下冰冷的青石砖上,表情恭谦又卑微,一如她在窦家长辈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恭敬:“姐姐,我们两家比邻而居,我没有姐妹,姐姐也只有一个兄长,如手足般一起长大,我的脾气姐姐是最清楚不过的。我家虽然落魄,可我也不是那没脸没皮的。高家明知道我家落难,还把女儿嫁过来。嫂嫂和哥哥成亲不足一个月,却主动提出来让哥哥服侍父亲去西宁卫。如今侄儿楠哥儿病重,就是卖了家中赖以为生的四亩良田也凑不出看病的银子。我原想,只要有人愿意,为奴为婢我都认了,不曾想,碰到的却是姐夫。”她说着,重重地给母亲磕了三个头,“大错已成,我无话可话。只能求公子,若是姐姐同意我进门,我定当忘却前缘,尽心尽意地服侍姐姐。姐姐……”她眼角闪动的眼光,“要怪只怪造化弄人,”她又磕了一个头,“我以后定当好好服侍姐姐!”
“哈!”母亲嗤笑一声,目光炯炯地望着王映雪,挑眉道,“要是我不同意呢?”
王映雪微愣,然后自嘲地一笑,道:“那就求姐姐赏我条白绫。”
母亲一言不发,抽下腰间的大红色汗巾丢在了地上,笑着问王映雪:“够不够长!”
王映雪笃定地望着母亲,慢慢地站起身上,嘴角含笑地走到了母亲的面前,曲膝捡起红色的汗巾,淡淡地道了身“多谢姐姐”,转身朝花厅走去。
大雪落在她如漆的乌发间,很快就消失不见。
这是大伯母陪嫁的庄子,若是弄出人命案来,她的名声可就是全完了。
大伯母害怕起来,忙道:“七弟妹,女子是谁?怎么同你认识?”
母亲望着“啪”地一声大门紧闭的花厅,失魂落魄地呐呐道:“她是王又省的女儿,住在南洼……和我父亲曾是同窗,我们两家时有来往……她比我小两岁……我出嫁的时候,她还送我两方亲手绣着并蒂莲花的帕子……我没想到……我做梦也没有想到……难怪万元怎么也不肯说是谁……他们做了圈套骗我上当……”
大伯母和三伯母却吓了一大跳:“王又省,是不是那个因为得罪了陈冬而被流放的王宜行?”
母亲轻轻点头,落下两行清泪。
“七叔怎么这么糊涂?她父亲可是己丑年的进士,和你五伯是同科。”大伯母急得团团转,“不行,我得去跟小叔说一声……”又吩咐三伯母,“你快拦着王小姐,我去叫人来!”
因少年纳妾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花厅内外服侍的仆妇早被大伯母遣散。
三伯母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窦家不怕得罪权贵,却怕背上逼死落魄同年女儿的罪名。
她失声应诺,提着裙子就朝花厅跑去。
母亲静静地站在青石板桥上,任雪花飘飘洒洒地地她身上堆砌,变成个雪人。
陪着她的,只有小小的窦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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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继续在排行榜的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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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支持。
PS:《庶女攻略》的出版,我正在问相关的编辑,明天给大家一个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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