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之上,两岸青山连绵,真是个埋骨的好地方。袁天罡挥洒袖袍,大笑道:“小子,怎么不逃了?是想来舔老夫的脚吗,哼,就算你舔老夫的裤裆,今天也得死。”
对面的萧亦玄稳定心神,不急不躁的道:“老前辈,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铁杵我或许有兴趣,至于磨成的针嘛,嘿嘿……”
袁天罡手一抖,脚下推浪前行,他的铁钩在碧波荡漾下显得更为的锋利。水面破壁,他步步高升,而后一钩朝着萧亦玄的头上攻去。大河在气机的压迫下,如同炸了锅,一道道水柱冲天而起。萧亦玄见状不退,猛的一踏,小舟接到手中,又是一阵变换,成了一柄大刀。大刀横,劈开水柱,刀势如虎,却不是去挡住袁天罡的钩,而是砍向他的腿。
一钩来,一刀去,袁天罡内斜右腿,那股刚劲定在萧亦玄的刀罡之上。平地一声雷,他后退三丈,毫发无伤。铁钩迷离,萧亦玄手中的大刀变换成一张大弩,弩不长,不过极宽,可以并排放置三只箭矢。弩上没有箭矢,他拉开弩,然后射出。空中的气机凝聚,三只透明的箭在贴着河面飞行。河水自动分开一条道,而且大量的水珠向透明的箭汇合,迅速的融为一体。虚空之箭逐渐为实,携带着水气似滚雪球一般,愈来愈大。等到和钩对峙之时,已经长到八寸余宽,五丈之长。
袁天罡冷笑,他自信自己的招式不是一个毛头小子可以破解的,即使他有那个很奇怪的兵器。的确,霎时之间,樯倾楫摧,水箭被钩打碎,水花四溅。萧亦玄没有犹豫,又闷头跳下水,他再次跳出水之时,距离袁天罡不足十丈。
长匣“非攻”此时是长枪的姿态,枪讲究崩和弧,萧亦玄以枪挑水,枪弯曲成诡异的弧度,他掌心稍转,水崩出大浪,如幕布般盖住。
袁天罡不屑道:“雕虫小技。”散发着凛然之意的铁钩随意一穿,看似简单的一穿,不仅穿破了幕布,也差点穿破萧亦玄的心脏。
当幕布散尽之时,萧亦玄又消失了。袁天罡飘身到岸上,以铁钩断树。一根根削平的树干均匀的落在河面上。待铺满整个水壁之时,他纵跃到树干,扫视着四周。他想起小时候玩的打地鼠的游戏,今天他要把人当作地鼠打。
可是一刻钟过去,大河仍然没有动静,袁天罡微微皱眉。在他的感知中,那个年轻人还在水下。天上鸟鸣,他忽然转身,死死的盯住那条飞流直下的瀑布。他的左脚踢出,一根树干射向瀑布,破流而入。树干进入瀑布后寂静无声,连回响都没有。又是一脚,继而是不断地飞踢,河面的树干一根接着一根,像是长长的绳索。
袁天罡抵住最后一根树干的底部,手上扭动,数十丈的树干绳索开始搅动瀑布,将华然激流的水帘生生的截断。袁天罡甩开树干,树干齐齐落水,发出震天的声响。他看清了,瀑布激流内没人,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感觉多于目力,那小子一定在里面。袁天罡小心翼翼的上前,将右手的铁钩置于胸口。他行进的速度不缓不慢,好似闲庭信步。
河水恢复了平静,袁天罡行了五十丈后蓦然立主,瀑布已是近在咫尺。瀑布中飞溅而来的水滴打湿了他的衣服。他的身体周身蒸腾出一股雾气,水滴在接近他时化作水气散去。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大概就是眼前的这番情景,但是他完全没有欣赏景色的心情。这位二方境巅峰的武道高手,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安。
紧接着,让他惊骇的事情发生了。眼前,确实就是在眼前。那悬挂的大瀑布在瞬间被截停,似是天上的仙人手笔。而后,蓄足了力气的滔滔之水犹如长龙般向他猛灌,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袁天罡的身形急速后退,可那长龙生了眼睛,整条大河的水流都汲取而出,升起巨浪。
漫天的大水很快湮没了袁天罡的身体,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这样,水的冲击力让他无法阻挡,只能被动后退。他神情警惕的注视着身边可能发生的一切,危险往往会出现在这种时候。
极目之处,一个黑点先是弹出,接着在他的眼中无限放大,速度之快,简直骇人听闻。他借助水力后退,还是不及那个已经成为黑影的黑点。黑影正是他苦苦追寻的年轻人,如同纸片一样薄弱的身体朝他撞过来。
萧亦玄没有花哨的动作,利用长匣“非攻”的投石之力,不用多长时间就接近袁天罡的身体。他不管那把铁钩的锋利,以及钩在他背上的刺骨之痛。萧亦玄胸前的衣服完全被毁坏,忍着血肉分离之苦,紧紧的抱住袁天罡的腰部。若是一男一女抱在一起,有的是郎情妾意,若是两个生死相向的男人,有的只会是危机。
袁天罡不明白行事严谨的年轻人怎么会像疯了般抱住他,武人的本能让他奋力的脱离,奈何萧亦玄的速度和力道都太大。他二方境巅峰的修为澎涌而出,也没能挣脱以死熊抱的萧亦玄。他低着头,看到了那张英俊的脸和迷人的丹凤眸子。
萧亦玄的身后有破空之声,且愈来愈大。袁天罡察觉到不对劲,大声的咆哮,由于双手被紧缚,加之水的压力不曾缓解,他右手的铁钩很难动弹。水流冲掉他头顶的四方帽,他的眼睛变得通红而可怕。萧亦玄咬着下嘴唇,使用千斤坠的手法,使他们二人的速度俱减了一分。
就是这一分。
一支狭长的尖刺刺穿萧亦玄的胳膊,而后极快的斜刺入袁天罡的胸膛。袁天罡像咆哮的狮子,河水滚出巨大的水花。他凭着和萧亦玄两败俱伤的方式,打断了萧亦玄的双臂,自己的双臂也在同一时间断裂,这才分将开来。
萧亦玄果断后退,却被水浪打翻,他情急之下用脚勾住一根树干,趴在上面吐着呛水和喘着粗气。他看向前方依旧浪涛层层的大河,嘴角流露出苦笑。
杀一个小宗师级的高手真是太不容易了,萧亦玄精心挑选瀑布河流这个地方,因为他知道毒蛇谷的人常年居住神山,水性自然不好。其次,他对地理构造十分的熟悉,每个瀑布都有瀑布口,只要堵住这个口子,就可以短暂的截住瀑布之流。尤其是像这样的大瀑布,一旦滞留片刻,其向下冲的力道是非人力可抵抗的。否则,他想有断水之能,怕是要到通幽境之上,才堪堪可以做到。
最后,他是在赌命。长匣弹出的不仅是他,还有在刹那间由他的手拆卸组装为尖刺的长匣本身。他以自身为诱惑,算准尖刺刺入的部位,伤己而杀人,这其中的凶险是非常人能想象的。
大瀑布恢复了正常,层层的浪渐渐平息,一个穿着苗疆服饰的老者的尸体浮在水面上。他的胸膛汩汩的流着血,眼睛圆睁而狰狞,竟是死不瞑目。萧亦玄在尖刺刺中袁天罡的时候就能确定他死了,这是对自己判断的一种自信。
树干缓缓的顺流而走,青山秀水,白云银鸽,恰似天上人间,萧亦玄嘴里哼着歌,是那种古曲的韵调,“紧打鼓来慢打锣,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十八摸,伸手摸姐面丝边,乌云飞了半边天……”
徐家村,那天马贼头子癞子杨被抓住之后,不到半个时辰,邺城刺史府就派了近百的兵马前来。他们不仅抓了癞子杨和他手下的所有马贼,还在他的“指引”下,捣毁了四个马贼的据点。据几个马贼头子共同交代,这附近的马贼势力基本被清光了。徐家村和周围村落的村民可谓是拍手欢庆,聚集到一起整整喝了一天的酒。
有人开心,自然也有人不开心。徐让点着那只旱烟,和喜儿面对面的坐着。喜儿的脸上尽是担忧之色,其实自从她有了意识,她就一直在担心,连饭都没有好好的吃上几口。徐让也没试图安慰,他心底在想着,要是那个年轻人真的活下来,他倒是不介意将女儿嫁给他。呵,还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同意呢。
经过村里的一致认定,徐文华永远驱逐出村,今天是他离开的日子。他独自整理者行囊,心中却不悔恨,他唯一不能明白的是他眼中的那个高人,过去三天了,都还没回来。他自嘲的一笑,念起看过书中的一句话,俱是负心人。
老村长静静的看着徐文华,即使他再恨徐文华的作孽,毕竟爷孙相依为命二十几年,真到了分别的时刻,心中是千般不舍。他憋回即将掉落的泪珠,沙哑道:“文华,无论你听不听,爷爷都要跟你说说。读书人不能读死书,更不能为了功名利益而读书。读书人,读圣贤之书,读……”
可惜他的话未说完,徐文华甩着包袱就走了,一眼都没瞧他。老村长怔怔的坐回椅子,一时间老泪纵横。
而就在村头,一个衣衫破烂不堪的年轻人走进村,刚好碰到了出村的徐文华。年轻人一把丢过手中提着的圆形布囊。布囊滑溜溜的滚落在地,抛到徐文华的脚下才停住。布囊自己打开,里面躺着一只头颅。